这人不是一般的精明。弄了半天,先前装傻就是为了减轻防备吗?那幽幽的香气还萦绕在鼻尖让人昏昏欲睡,我下车吹吹风,江卿白也跟了出来。
“什么时候醒的?”
“从你说‘我也喜欢你’的时候——小白不会这么回答我的。”
他靠着车门叹道“先前好几次你差点就醒了。”
“怎么?不敢相信自己就栽在这句话上?”我嗤笑,“你不了解他。”
靠在车门上的人自嘲地一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我不禁心中黯然,心理医生都不了解他,我便更不可能了。
“不是每种人都能催眠的。你情绪低落,心灵脆弱,期间容易受到暗示,加上情感经历丰富,身心疲惫,很轻易接受我的指引。”
我沉沉道“这些都是小白告诉你的?”
“他的资料不止这些。”江卿白又扶了扶眼镜,背得比读得还流畅,“持续性情绪消极,对以往的爱好和周围的事物兴趣减退,容易受到细节的干扰,胡思乱想。受到一定的刺激极易激动甚至恐惧。你时常自轻自责自暴自弃,甚至有自杀倾向——”
“闭嘴!”相信我此时的脸色特别难看。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如果还产生臆想,不排除心理疾病恶化最终发展成为精神疾病的可能。”
我冷声道“你准备告诉小白?”
“你在乎他?”
“你说呢?”
“那陈天瑾怎么办?”
“让他自生自灭。”
“你好狠的心。你们分手以来,他可一直是一个人呢。你和小谢出双入对的时候,他也只能一个人。吃顿饭没有人说话,辛苦工作也没人照应,晚上回到家,漆黑一片,死气沉沉。他在病痛折磨辗转难以入眠的同时,你正和小谢相拥而眠。兴许他能做个美梦,梦见你们曾经的幸福美好,可一早醒来,又是悲凄惨淡的现实。”温声细语,说出来的却叫人无比心酸。
我无话可说。
他继续道“但痛着入睡能有什么好梦?你每晚噩梦连连,他一样是不得安眠。你好歹有你的小白,他什么都没有。日复一日,一面倒数着自己的剩下的时日,一面祈求多留两天,至少还能看看你。连痛到极致,口中都念着你的名字。同他比起来,你幸福多了。”
清风卷起几片尚还青翠的早落的梧桐树叶,旋了数圈,复又落下。早逝的生命往往比枯叶更凄楚。那叶片饱含水分,本应剩有数月的光景,本可青郁葱翠,却早早凋落。风过,一无所剩。
“小谢在你眼里,可能只是一个避风港。一边是短暂的浪尖,一边是永恒的海湾。不是艰险地搏击一时,鱼死网破,就是安逸地度过一生,死不瞑目。很难抉择。大多数人会选择后者。你呢?”幽幽的目光探过来,像是看穿了我。
我蹙眉“你用这种方式说出来,无非是想让我离开小白。”
他颇赏识地点了点头“小白说你聪明,果真没错。但是,贪婪不是个好习惯。”
“你不是心理医生吗?怎么能擅自引导病人的观念?”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我在以私人身份同你交谈。”
“小白用什么条件和你交换的?”
“你指什么?”
“你不是说你不做亏本的买卖吗?”
“对。和他交易,我太吃亏了。”他一脸被人占了便宜的模样,“他说我给你催眠一次,就让我摸一次手。把你的病症资料给他,就让我亲一下。你能真心笑一次,他就能亲我一下。要是能把你治好……”
“我没病!”我扯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这人渣!”
“好好好,你没病,我跟你说着玩的。”他拍拍我的手,苦笑道,“手松开,衣服皱了。”
我丢开他,嫌恶地撇开眼“我讨厌你。”
他打开车门,笑意盈盈“那你打算走回家,还是让讨厌的人送你回家?”
凭什么要走回家?我二话不说,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江卿白笑着眨了眨眼“你没我想象得那么无药可救。”
“闭嘴!我回家会做恶梦的!”
“我的病人不会做恶梦。”
“我不是你的病人!听好了,你要是敢碰小白,有你好看的!”
“狂躁症的前兆。”
“你……”
“语言功能障碍了。”
“……”
“有心事就说出来,不然抑郁症会加重的。”
“……”
清早六点多,我刚刚入睡,就听门铃声响。门前的人神色疲惫,唇色黯淡,满眼忧色,头顶两根头发还翘着,显然是仓促赶来。
我不说话。对峙良久,他哑着嗓子开口道“安然,我——”
“啪——”地一道耳光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他苍白的脸上渐渐显出一个五指印,低垂的眼睛瞬间湿了一圈。
我甩上大门回房睡觉。
上午十一点醒来,猫眼里还看得见那个被透镜扭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