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国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瑾,待在我身边。”
那般沉痛的语气,哀求的眼神,我要怎么拒绝?
他向我讨了一个承诺。我说“我承诺你一生。”
一生,谈何容易?可是于我而言,一生能轻而易举贡献给一个人,并且也只可能爱一个人了。
所有关乎承诺和誓言,我都可以说得轻而易举,仗着那一纸病案。
傻孩子也傻傻地把一生给了我。我此时觉得我就像个可耻的骗子,拿着区区十元钱纸币换取可怜盲人的一百元。
骗局,还是要继续下去。
我骗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在英国每天都惦记着你一个人?”在英国,那是几年前的事。
小家伙不好骗,发着高烧还闹别扭,趴在枕边要死要活地说什么“抽死我,小娘子就可以另寻新欢了”。
我一个大人能和孩子计较些什么?
躲进厨房呆站了许久,刚盛起一碗粥就摔了。顾秦匆匆跑来厨房帮忙收拾“你有什么打算?”
“过一天是一天。粥洒在了地上,该扫扫倒了,不是吗?”
“在古代粮食缺乏的时期,只要是米饭,不管沾了多少灰,都应该拾起来吃掉的。”
我有些怔忪。
晚间有安然睡在身边,总比安眠药管用。忽然那么一天,安然回家住了。吃了再多安眠药,晚间也会惊醒。
只要是做梦,就是梦见安然,只要是梦见安然,就是有关离别,只要是有关离别,就是噩梦。
医生说“也许你明天就死了,也许还能挨个十年八年的。首先自己要乐观,其次最好配合治疗。”
这话翻译成我的语言是,也许明天就不可能梦见安然了,也许还能做十年八年的噩梦。首先我要忘记安然,其次最好准备一箩筐的钱,烧纸钱一样往医院这火坑里送,算是自己给自己提前准备了阴间的积蓄。
明天就不能梦见安然,和做十年八年的噩梦,究竟哪个更好一些?
乔家大小姐常来串门,有时带着一块鲜甜的蛋糕,有时带着一盒精致的巧克力,有时带着一身掺杂着酒气的香水味。
忽然有一天,她带了一张医院的证明“天瑾,我有了你的孩子。”
“我的?”
她挨过来,满身呛人的茉莉花香。我对茉莉香味一直过敏,连打了几个喷嚏,只听她娇滴滴道“我们结婚吧。”
我笑了“这回又是凭着什么,孩子吗?”
“不只凭孩子,还凭感情。”
“什么感情?”
“不能说的感情……你肯定会答应的。”她垂头摆弄着手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
婚礼那天邀请了陈天瑜,陈天瑜没有来。顾秦大呼小叫“安然家小娘子嫁出去了,安然一定舍不得呢。”
我面无表情道“替我瞒着他。”人还没死,我的血已经是冷的了。
婚后我不愿把ta接来住,ta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成日来纠缠我。只要有休假,没有一次能陪安然。
他有时会赌气不理我,有时会冷嘲热讽,有时只是沉静地抱着我,把脸埋在我肩窝里。
他对我太过依赖。对此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也许让他早些适应分别,也是件好事。
说来容易,我适应不了的事,难不成他就适应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就狗血吧……这一篇……我已经放弃了
以后努力就好
番外 天瑾(中)
我真的没有想到,陈天瑜会打他。看着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一把抱进怀里,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切身感受他的痛与委屈。
他抓着我覆在他脸上的手,毫不在意道“你收留我吗?”
其实他比我坚强,再怎么委屈难过,也不会伤心落泪。
我从来都是一个自私的人。午夜梦回,时常见到安然遗忘了我们的一切,牵着别人的手,亲吻别人的脸,眼里全是别人的倒影,就连笑容里的甜蜜,也全是给别人的。
这样的离弃,我死也接收不了。可我等到我真正走后,也全然无能为力了。
一生的痛苦与幸福,皆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紧拥他在怀里,却有种错觉,仿佛可以将他身心全部带走,不管多远,不管多艰险。
我是一时头昏,竟问他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死。他有些挣扎,我知道他慌了,我也慌了。一切来得太快,是在措手不及。抱着他的双臂不由收得更紧,紧到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的距离。
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让他陪我吃苦?又怎么舍得让他忘记我?
安然是我在世间最大的遗憾,也是唯一的遗憾。后悔当初没有说过爱他,现在一切都晚了才追悔莫及。我如今连恋人间最常见的情话都说不出口。常常情不自禁想要对安然说,话到了嘴边却又噎住了,生生塞在喉间,哽咽得眼眶发热。
幸而安然从未向我索要一句“我爱你”。他看似不老实,却总是最听话乖巧的一个。
我在他背后写了五个字,他便欺身上来想要造反。到底是个纸糊的老虎,区区一个吻,就叫他意乱情迷地倒在床上任我为所欲为。
秀气的脸泛起潮|红,流目半张,溢出点点羞涩,衣衫凌乱,纤腰在掌下轻扭,有意无意两声呻|吟,说不出的妩媚与柔情,直看得我口干舌燥。无奈电话响起,那头ta在无理取闹,说要来我家,这头安然在我身上刻意撩|拨。樱红的唇压过来,正忘乎所以地品尝,被他一口咬中。
管他什么ta,我匆匆挂断电话。安然就对我嘲讽地笑,像是置身事外看笑话的路人。恍惚间觉得,我本身就是个笑话,这样苦心隐瞒,意义何在?
安然有他的底线,迟早会忍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