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大起大落的一天。”
贺坤面对着他卧在旁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嗯?”
“百崇带海报发电影主创阵容,六月份上旬的娱乐圈话题人物,恐怕我要算头一号。一个演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却被有的没的吹得红得发紫,我……我心慌。”
他低着头把玩贺坤的左手,揉捏他的虎口,没看到贺坤脸上微皱起的眉。
“你应该知道郑自芳?”
“嗯,影视戏剧界的泰斗级学者。”
“我在京影的时候,郑老一直想留我读博,以研究为主,演艺为辅,说我的xi,ng格不适合娱乐圈,在象牙塔里更自在。其实他说得没错,我的心理素质和xi,ng格都不够好,别人加在我身上的东西很容易让我心态失衡。”
“今天下午看微博的时候,我几乎怀疑自己要得心脏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口堵了一大团东西,又很慌,喘不上来气。”
“我想好好演钟导这部片子,可……”他轻轻叹口气,“可是到现在心还不能完全静下来。”邱依野说着,慢慢闭上眼。
虽然邱依野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但贺坤能清楚的感知他的惶然和挣扎。他把邱依野抱进怀里,控制力道捏捏他的颈后,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一直知道邱依野心中有个发动机,源源不断的力量自那里流出,生生不息,最开始吸引他的正是邱依野对于生活的这股ji,ng气神。可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外力的介入会打乱那台发动机的步调,甚至让它磨损崩溃。
虽然邱依野所受的压力是多方作用的结果,但他无疑也在当中出了力。
他不久之前还认为邱依野同之前那几个一样,会同意这份包养合约是因为想红,想要走的更高更远,于是才害怕自己的独占欲束缚他的发展,也害怕邱依野未来事业有成离开自己,在这之间自我折磨找不到平衡点。
然而现在看来,他的“原以为”可能并不是事实。
想要对邱依野说的话被他抛在脑后,也忘了问邱依野为什么说今天是大起大落。直至听着邱依野平稳的呼吸声入睡的前一刻,贺坤都在努力思索
谢峣去年年初回国之后,邱依野的资源就慢慢好起来。以他的实力,只要有一个机会,就不愁没有好作品,比如要开拍的这部《浆果》,就是谢峣牵线邱依野自己争取来的。另外,邱依野从内心抵触脱离作品的走红,事业上他只是尽力做好,但并不想被它压制。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在,邱依野的生活理想似乎更容易达到。
那么,邱依野为什么答应被他包养?
邱依野慢悠悠睁开眼,看见贺坤正在对着穿衣镜系领带。
他打了个呵欠,“早啊。”
贺坤走过来俯下身,给他一个早安吻。
“要回b市了吗?”
“不,在这里开会。”
邱依野把脑袋埋起来,心想都怪贺坤最近太甜,他才自作多情,以为贺坤专门赶在他开机前来看他。他不知道的是,贺坤把本来该在b市开的会临时挪到x市来,害x市的分管经理昨晚紧张得都没睡着。
还没等贺坤动手挖人,邱依野又把头露出来,“小安发信息来讲,这条街拐角有一家腊汁rou夹馍特别火,你可以考虑一下当早点。”
贺坤两手撑在他旁边,“快起,一起去吃。”
“不是吧,天盛集团总裁带当红三流男演员路边吃早餐?”
“是你带我,不是我带你。快,速度,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十分钟后,早上六点半整,只刷过牙的邱依野顶着一头乱发穿着小安的肥t恤晃悠出门,身后两米坠着穿紧身t恤手臂上贴着一次xi,ng纹身贴的墨镜男。
邱依野挤在几个naai和睡眼惺忪的学生旁边,从老板那里接过刚出炉的腊汁rou夹馍和腊汁鹌鹑蛋土豆丝夹馍。
他把腊汁rou的递给贺坤,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你的rou夹馍给我咬一口怎么样?”
贺坤板正的脸放在墨镜后面,看不出什么表情,邱依野演小流氓入了戏似的嘿嘿一笑,打开油纸咬了两口,然后用店里的卫生筷从自己的馍中间挑出两颗鹌鹑蛋塞到贺坤的馍里,重新用油纸包好,放到贺坤手边。
他吸了一口豆浆,“放心啦,怎么能让kun哥吃亏是不是。快吃嘛,kun哥我跟你讲,rou凉了味道就不香咯。”
贺坤嘴角僵硬的动了动,露出个有点像冷笑的表情,不仔细看还真挺像道上混的大哥。他剥开油纸,正对着邱依野刚刚啃过的地方用力咬下去。
回到酒店房间七点过四分,邱依野背对着贺坤从身上扒下来大码t恤,露出肌rou薄韧的上身,“你赶紧换衣服吧,要赶上早高峰了。”
却没听到贺坤的动静,回头一看贺坤正拿着手机打字。大概是在工作了,邱依野没继续说话,自顾自脱牛仔裤,想躺进被窝睡个回笼觉。刚退出一条腿,眼角余光中贺坤的手机飞进旁边的沙发里,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贺坤扑到床上。
邱依野倒下时没有任何准备,颠得脑袋一晕,“嗯?不上班了?”
“先上你,再上班。”
邱依野缓过那阵晕,笑着去吻贺坤的唇,“今天的贺总是腊汁rou味的。”
不知是不是xi,ng爱有助于缓解压力,邱依野中午出门时觉得心情好多了。
开会的地点就在酒店的会议室。他到的比较早,会议室里只有一个副导演、钟乐刚的助理,以及薛婉泽。邱依野跟副导演和姓刘的助理打了招呼,坐到薛婉泽旁边。
仅仅两个多月不见,这姑娘的气质就有了变化青涩的果实打了催熟剂,外表看着已经与大部分女艺人没什么差别。邱依野难说自己看到这样的变化是何心情,不过,只有快速成长才能少受伤害,这一点是没错的。
没坐一会,即使走廊上铺着地毯,也能听出来走过来好几个人。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以钟乐刚为首,进来六七个人。
人群中,邱依野有什么感知似的,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面相普通,身材匀称,这些年肌rou更有型,但也没太过出众。偏偏那一身气质,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千万人难寻其一。
邱依野张开嘴,却发不出声,倒是对方先露出笑容,兄长一样的上前抱住他。
“小野,好久不见。”
“昨天下午官微就发布了,小邱没看到?”
邱依野硬是挤出个笑,“昨天下午在飞机上,晚上休息的也早,还不知道这个事。”
蔡合乐呵呵的,打趣道,“那正好,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邱依野心中呵呵,真是既惊喜,又意外。
章庆坐在他对面,温柔的笑着,“六年没见,小野帅了好多。”
邱依野从来禁不住章庆这样的眼神,六年前炮灰得心甘情愿,六年后也没太多长进。他微微偏开目光,“学长也是。”
钟乐刚对于演员情绪的把控敏感又较真,从邱依野见到章庆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他可能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此时又感觉到了那股不对劲,不由得cha话道,“汪岐翰的行程排不开,后天开机仪式时再来。”
章庆喝了一口面前的大红袍,“我一直在国外,小野和岐翰都好久没见了。说来还是要感谢钟导和蔡老师,一看这本子我就知道,我应该回来。”
蔡合摇摇手,“不能这么说,当初老钟说要试试请你,我还觉得希望不大,得反复打感情牌,没想到一说你就答应了。岐翰那边也是,据说是取消了一场演唱会。这片子运气好得让我都有点不安。”
蔡合说得没错,这片子能请到章庆,不知是怎样的幸运。邱依野已经不敢想网上的风浪会有多大。
章庆演过《他年》后就随家人出国,如今谈及美国电影里的华人面孔,绝大部分人第一个都会想到章庆。欧美人不仅仅为他身上的东方气质痴狂,声称能看到“禅意”,甚至连他在亚洲人眼里颇为平凡的面孔都被认为有东方王子的韵味。
至于汪岐翰,十年前音乐学院的天才少年,当今亚洲歌坛红透半边天的金牌音乐人。汪岐翰是《他年》导演陈臻的表弟,当年他第三张原创唱片因为风格太过意识流而扑街,陈臻为了让他散心,邀他来剧组客串。不知是汪岐翰在表演方面有点天分,还是那个角色太适合他,最后剪辑出来的成片里,他的戏份只比邱依野少一点。
邱依野最后还是翻到了那条微博《他年》重聚首—— 故人新酒,缘再续,情依旧。
他看向会议室外的夕阳,红得很温柔,可都是幻觉。不能再忘,那明明就是不知不觉间销人魂蚀人骨的火场。
第54章
《浆果》的关键人物有五个28岁女xi,ng死者左思雨(小雨)、第一嫌疑人闫世泽、闫世泽已经过世的发小王铮、警方特聘心理专家林辰,以及林辰的女朋友花慈萱(小花)。小雨和王铮的戏份很少,台词更少,只出现在回忆中。所以主角只有闫世泽、林辰,以及后一半才出场的小花。
小花的演员是去年被提名金翅奖最佳女主角的席文怡。席文怡不是第一次演钟乐刚的片子,比较清楚他的习惯和喜好,翻开自己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全是笔记和标注。
薛婉泽见着了立即紧张起来,怕自己做的准备不够看。但斜对面的章庆和她旁边的邱依野也拿出剧本之后,她安心了一些。章庆的剧本上只偶尔的标几个字,邱依野更夸张,只在个别台词下面画了单线或双线。
但不久后谢婉泽这些安心就全部灰飞烟灭————章庆和邱依野虽然笔记做得少,但显然已经把剧本和人物完全吃透,根本不需要笔记的辅助。钟乐刚和编剧乔二听得格外认真,不时与他们交流。薛婉泽简直要怀疑他们手上的剧本与她这份讲得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故事。
好在下午的时间有限,连席文怡的话都不多,她更是没存在感。钟乐刚说明天上午继续,她想她晚上回去要不要熬个夜,可又觉得没什么用,还不如去找邱哥请教。
说起邱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章庆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飘着。虽然邱哥表情动作和说的话都没什么问题,但她就是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
至于章庆,多年耳闻如今有幸得见,觉得对他的那些溢美之词似乎都不为过。虽然初见时觉得他的长相称不上俊美,但五官都长得很有韵味,眼睛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觉得越耐看。他身上的气质既出尘又入世,好像对一切都看得很透,却并不见曲高和寡,接人待物间感觉得到对他人真切的关怀和理解。
但对比这一屋子的人,他对待邱依野似乎有些例外。刚见面时略显激动的拥抱过一下之后,他就坐到邱依野的斜对面。按理说六年多未见的故人重逢,至少应该叙叙旧,可是他们互相恭维两句后,就没再有更多的交流。
章庆看着邱依野时的眼神虽然非常温柔,但总觉得里面还有些说不清的东西,像是疼宠,像是哀伤,也像是抱歉。
晚上全体聚餐,众人都知道章庆和邱依野关系匪浅,不只是简单的学长学弟,于是入席时不约而同把章庆旁边的位置空出来。邱依野只能领了大家的好意,在章庆旁边坐下。
这些年的思念落到实处,反而类似近乡情怯。他脑中万千思绪,能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学长,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章庆的笑一如旧时,柔和到让邱依野恍惚,仿佛还是十九岁遇见他时的模样。可是他知道,那段春风过境的岁月离他们都很远了。
邱依野以为会很艰难,然而此时他答得意外的真诚,“我也很好。”
章庆酒ji,ng过敏,来往应酬多被邱依野挡下。
大家也并不意外,在他们眼中,章庆对邱依野有恩当年若不是章庆把邱依野从图书馆拉出来演陈臻的《他年》,以邱依野和郑自芳的师徒关系,现在的邱依野也许只是京影的一名留校讲师。
邱依野酒量不错,但今日不知为什么,酒ji,ng上头得特别快。别人看不出来,但他确实已经头晕得天旋地转,人们的说话声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虽然清清楚楚,但却隔在他自己的空间之外。
强压下要吐的感觉,他趴到桌上想缓一缓,却不知不觉间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睡着了。
六年,两千三百多个日夜以来,他终于第一次梦见陈臻。
陈臻头发理得短短的,浓黑的眉毛英气勃发,穿着章庆那件黑色短褂戏服,带邱依野去找章庆不知丢在哪里的背包。他们上了一节老旧的绿皮火车,陈臻一路拽着他,避过走道上的人和卖饮料零食的推车,神采飞扬,说背包里有章庆送他的一条皮带。
他们走了很久,他不知从哪里寻到章庆的背包,但里面并没有什么皮带。他把背包里乱七八糟的剧本和纸笔都翻出来,一无所获。他害怕起来,连忙抬头去找,车厢里人山人海,哪里还有陈臻的影子?
邱依野着急坏了,猛的睁开眼。时间大概只过去三四秒,邱依野就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个梦。
人们已经吃喝得差不多,正陆续离场。钟乐刚自己也喝了不少,跟他们说明天早上的剧本讨论会改到上午十点。
章庆给他端来一杯温热的红茶,那氤氲的袅袅香气与记忆重合,中间的八年时光稀薄到看不清存在过的痕迹。
邱依野低下眉眼,还未完全从梦里抽出神,心头涌上酸楚,一声“谢谢”说得竟带了些哭腔。
章庆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跟我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早点回去休息。”
贺坤觉得邱依野今晚怪怪的,衣服脱了一半,拿着半抽出来的皮带出神。
“邱依野,邱依野!”
“嗯……嗯?”
贺坤皱了眉,“你想什么呢?”
邱依野揉了揉太阳x,ue,“没什么,大概是下午讨论剧本太累了。”
他好像忘了刚才正要脱衣服洗澡这件事,坐在床脚问“你这些天都在x市吗?”
“明天晚上的飞机回,怎么?”
邱依野凑过去从侧面抱住带着眼镜对着笔电打字的男人,头埋在他肩侧,“还能有什么?舍不得你走呗,暖床小伙伴。”
贺坤正想说话,邱依野继续道,“不过开拍这些天应该都很忙,你即使在我也可能顾不上你。”
贺坤合上笔电,把邱依野摁进白色的被褥里。
“反了你了。”
邱依野只是笑,在贺坤看不见的地方,眼角有些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