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密笑道“你手怎么这么凉。”
“????”
谭密微微眯起眼睛“刚好,我酒喝多了,现在热得很。”
“???”
少年加大了手上的力量“你觉得,怎么办比较好?”
大概因为年纪尚轻的关系,少年有种介于阳刚与阴柔之间的绮丽。绝不娘炮,却有些一般男性所缺少的魅惑气息。谭密最好看的应该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眼神,有种勾魂夺魄的神气在其中。
肖腾抽回手,站起身,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
谭密没料到会这样,不由愣了一愣。
下一秒,肖腾就将他扑通一声扔进泳池里。
肖腾说“那就降降温吧。”
而后不理谭密在他身后愤怒的大吼大叫,径自回屋去了。
他实在是不懂这些年轻人。能有点原则吗?不合就是不合,讨厌就是讨厌,从挑衅到挑逗这么奇怪的转折,他可无福消受。
这天晚上,肖腾见到了容六。
容六就站在别墅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看起来就像道孤独的影子一般。
容六说“我是来替谭密道歉的。”
“??”
“他说了一些失礼的话。”
肖腾估计自己那些言语也传入容六耳朵了。
肖腾说“没关系。”
容六突然又道“肖腾。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那种从心底而起的,吞心噬骨的钝痛又来了。
肖腾说“是的。”
青年待要再开口,肖腾又冷冷地说“所以你请回吧。”
时间又平淡地过去了一日。这一天再结束,他们就要告别这海岛,准备回程了。
在卧室闭目养神的肖腾是被楼下的吵闹声惊动的。
度假别墅分为上下两层,十分宽阔,大大小小五个卧室五个浴室,加之客厅,sa馆,私人厨房,观景阳台,还真不是三步两步能走完的。他分到最靠边的全景卧室,听到吵闹,再走下楼来,颇需要花费一点时间。
他听得见大女儿肖璞在炸毛“姓容的,你能不能别再来烦我爸了?”
“……”
“我们全家出来度假,是为了散心。散心这个词你懂吗?有你三天两头地骚扰,你觉得他能散得了心吗?”
他听不清容六回应了什么,但肖璞一直是泼辣的性子,声音又高又亮“你还好意思问,你还好意思来。”
“……”
“不管你现在是不是单身,不管你想什么,请你不要再招惹我爸爸。”
“……”
“你游戏人间你放得下,那是你的事,我爸没那么潇洒,麻烦别再祸害他。你不要以为他看起来铜墙铁壁,就可劲地戳刀子,他心也是肉长的好吗?你知道他那时候变成什么样子吗?”
肖腾赶下来,正听得这一句,只觉得背上汗毛都炸开了,登时厉声喝道“肖璞!”
肖璞闻声闭上了嘴。
“瞎说什么。回去。”
肖璞难得的,没有和当众呵斥自己的父亲顶嘴,只瞪了容六一眼,转身离开。
不等容六开口,肖腾立刻致歉“管教不严,不好意思。”
容六看着他,过了一阵,才说“你有为我,而变成什么我不知道的样子吗?”
“小孩子说话没有分寸,不用当真。”
青年轻声说“是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肖腾做了个请对方坐下的手势,“喝茶?”
他真的在客厅给容六沏了杯茶。
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方最镇定的表现了,心里已是百般翻涌,他手指也没有颤抖。
容六看着他,像是叹了口气。
“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难以撼动的人。”
“……”
“我很羡慕你。真的。”
“……”
青年真心实意地说“我真希望我也能有你这样,永远都处事不惊的风度。”
肖腾道“过奖了。”
安静了一刻,肖腾又说“其实我也很佩服你。”
容六“噗”地一下笑出声来“我们这样互相吹捧真的好吗。”
“你是真的潇洒。这世上没有什么你不敢做的,也没有什么你会畏惧的。这样很好。”
他是羡慕容六的。
容六才是那个最勇敢的人,无所畏惧,敢于追逐,更敢于放弃。人生之潇洒,不过如此。他虽然看似一往无前,但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勇气。
容六“啊?”了一声,默然不语,过了一刻,才说“不,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勇敢。”
“……”
“在我所畏惧的东西面前,其实我是非常胆小的。”
“……”
容六看着他“比如说,你。”
“……”
“肖腾,你真的是个非常无情的人。你只喜欢好的东西,只喜欢有用的人。当然了,商人重利,凡事以利益来定取舍,这没什么奇怪。”
“……”
“只是,如果有一天,我没用了呢?”
“……”
“其实离那一天也不会很远的,”容六笑道,“我这身体,真的说不太准。倒霉的话,一次风寒就可能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清楚它什么时候会突然崩坏,简直就像不定时炸弹一样。你知道那会变成什么样吗?”
“……”
“从一开始,你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我对你有价值而已。这我清楚,我也很努力让自己更有价值。我不介意为你所用,真的。”
“……”
“但是肖腾,我不可能一直有用下去的,”容六顿了一顿,“就像容家也未必不会衰败一样。”
“……”
“我爸那边出问题的那段时日,那般动荡,群狼环伺,我真的是如履薄冰。”
“……”
“当然了,那阵子安然度过,我很庆幸,”容六说,“只是,谁知道下一次会如何呢?肖腾,你只愿意让强者留在你身边,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强者。是吧?何况是我这种连健康都谈不上的病人?”
“……”
“如果我成了一个废人,容家又日暮西山,你会一脚把我踢开的吧?”
“……”
“想想刘罡和罗琛那样的人,你都弃之如敝履。刘罡为肖家效力多少年,我何德何能,会比他更劳苦功高?我的下场会比他好吗?”容六笑道,“我觉得,真到我被你扫地出门的时候,我会比罗琛还失态。我可能不止会向你泼茶水呢。”
“……”
“其实一开始我说得也不准确。我不是怕你的无情。我是怕我自己,”容六说,“我怕我到时候真的会受不了,会发狂。”
“……”
“我面对不了被你遗弃的那一天。”
“……”
“所以我先逃走了。”
容六笑道“所以我只是个懦夫。我根本就不勇敢。”
容六没有喝完那杯茶,便离开了。
肖腾木然坐在那里。容六的指责,他无法反驳。如容六所说,他的确是那种利益至上,不择手段的人,他从来就不是善心之士。
然而有些东西,又不尽然如容六所说。
肖腾拨了那个电话号码。
他不爱为自己辩解,因为他并不在意外人眼光。只是有些话他觉得需要对容六说出口罢了。
这号码已经有三年多没有拨过了,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记得,而且还接通了。
对方轻轻“喂”了一声。
肖腾道“我很抱歉。”
容六像是叹了口气,说“你真傻。道什么歉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人原则。你就是你,你根本不需要为这个而道歉。”
肖腾沉默了一阵,道“我是觉得,可能就是因为我太无情了,你不喜欢这一点。你比较欣赏那些良善一些的人,比如谭瑶那样。”
这话在他心里辗转反侧了三年,如针如芒,日夜刺痛着他。
而今说出来,像是拔出一根倒刺,疼痛之余,却又一身轻松。
容六在电话那头“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