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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之抱错 第10节

作者:大江流 字数:31436 更新:2021-12-19 23:38:08

    在这样的动力下,夫妻俩将孩子托付给了当年还健在的朱老太太,然后没白天没黑夜的干起了生意。最难的时候,想想儿子就行了,过不去的时候,想想儿子就过去了。然后,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钱也一天比一天多。

    甚至还将韩丁接了过来连韩家大嫂那样的老实人都知道,孩子不是想养就养的,他们夫妻怎么能不知道可如果有个兄弟,朱铭以后总会好过的多吧。家里的生意越来越好,朱铭又能吃多少用多少,拿了钱财总归会善待他的吧。

    只是后来没想到,朱铭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不喜欢比他大六岁的韩丁,一见到他就大喊大叫,谁都劝不住。老太太在某天安抚好了朱铭后说,“他俩要是关系好也行,可如今铭铭一点都不喜欢丁丁,你也别说以后会好的,铭铭的智力能提高多少,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以后怎么指望丁丁看着他呢。”

    老太太劝他们夫妻,“去给铭铭做个鉴定,再生一个吧。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铭铭的亲弟妹,这样的才能对他好。”

    于是,这才有了朱骜贺阳的出现。

    他是带着任务出生的,他要负责哥哥的一生,他要去开创朱家的未来。

    这是贺阳在朱家住了三个多月后,终于知道的历史。

    贺阳还知道,朱骜做的特别好,连韩丁还有嫌弃朱铭丢人的时候呢,可朱骜从来没有过,小小的孩子带着个大大的孩子玩,任谁也不能欺负。也因此,朱铭特别依赖朱骜。再加上朱骜还特别聪明努力,从小到大,丁点心都没让朱成功夫妇操心过,这样的朱骜,谁能不喜欢呢。

    就连送朱铭去南方农场,也是朱骜说服朱成功夫妇同意的,就想朱骜所说的,他肯定不能亏待自己的哥哥,可他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哥哥能自理一些,他也放心一些。

    所以,从去年八月,朱铭就被送到南方的农场去学习。

    贺阳原以为,朱家夫妇一直都没去看过他,搬过来这些天他才知道,他们几乎每个月都去一次。

    只是因为一来贺阳的情绪不稳定,朱铭那边也需要事先铺垫毕竟他那么喜欢朱骜,突然换了个弟弟,朱铭可不懂的掩饰情绪,怕兄弟两个开始就处不好,日后就麻烦了。

    二来,贺阳也在上学,去一趟总要待个三四天,他成绩本就追的艰难,这样影响学业,也是不好的。

    这些原因前者是贺阳自己猜想的,后者是朱成功告诉他的,所以他也没在意。

    可如今,朱骜提出来了。

    贺阳躺在床上,拿着手机瞧着那条信息。他心里明白,如果要想真正融入朱家,他就得去和朱铭接触,毕竟,如今那副担子已经从朱骜身上转到了他身上。何况,无论从血缘情感上来说,还是从他试图做的事情来说,这么一次接触,都是必要的。

    所以,他回复了个“好”。

    第二天一大早,他吃早饭的时候,就跟朱成功说了,朱成功显然异常惊喜,连连答应了下来,并表示等他们说好了时间,他来订机票。

    可惜朱骜没同意这样的决定。他发短信给贺阳说,“我想坐火车去,我目前手中的预算是三千块,机票不够来回,可我还要给大哥买礼物,坐火车的话,符合我的预算。要不这样,你定好时间坐飞机走,我提前到,然后我去机场接你。”

    他这意思是不花朱成功的钱。贺阳想那就是贺大海的,他有些偏执地问他,“这三千块是怎么来的啊。”

    朱骜那边却许久没有回音,贺阳以为他不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就心头郁闷的去干别的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朱骜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那边乱糟糟的,好像人特别多,扯着嗓子对着贺阳说,“阳阳,你有空吗我在外面挣钱呢,想不想看三千块怎么来的,过来吧。”

    贺阳哪里想得到他拿捏自己这么准,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可又有些好奇,踌躇了几秒钟,又听见朱骜在那头爽朗的笑,他鬼使神差的,就点头答应了。

    老王把贺阳送到能打的的地方,贺阳自己找去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见面的地儿居然不是任何打工场所,而是个证券公司。见他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朱骜穿着件已经汗湿的白色t恤,挺没形象的站在门口啃包子,瞧见他,就大大的摆摆手。

    贺阳立刻迎了过去,朱骜就问他,“吃饭了吗”

    贺阳就摇摇头,朱骜顺手把塑料袋里自己吃了一半的包子拿出来,将剩下的那两个递给他,“荠菜肉的,妈早上包的,挺香的。”

    贺阳接了过来不敢置信地问他,“你这么吃”他是常年过过这样的日子的,可朱骜不应该是个大少爷吗这样没形象的站在街头吃饭,可跟他原先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朱骜瞪他,“那边有个银行,有热水的,我原本是去那边吃的,你不是要来吗我在这儿等你呢。”他瞧着贺阳手里的包子,“你吃不吃,我不知道你过来,才拿了五个,还没饱呢”

    贺阳惊讶于朱骜调整的良好,没理会他渴望的目光,敛了眼皮子,低头咬了口包子,那股子熟悉的味道顿时沾满了所有味蕾,然后,他就快速将两个包子解决了。

    两个大小伙子肯定是没吃饱,只能在附近又买了两个面包吃,付钱的时候,朱骜就瞪着贺阳,贺阳回头看他,小声说,“掏钱啊。”朱骜就说,“你都这么有钱了,不请我”贺阳就说,“贺大海一分都不给你那三千怎么来的。”

    朱骜如今已经知道了贺阳的小心眼,他想了半个月,才想到如何慢慢将贺阳从那种牛角尖里拉出来,所以也不瞒着,“给啊,不过我没要。我前一段时间晚上打工挣了点钱,都投到股市里去了,身上半分都没有,月末才开工资呢。没瞧着我出来看股市,都是带饭啊。”

    他故意不耐烦的逗着贺阳,“你付不付啊。饿死了啊。”

    贺阳就没办法了,只能交了钱。

    等着吃了面包喝了朱骜水瓶里的水,下午的股市才开始了。贺阳跟着他进去,那里面人山人海,从大妈到小姑娘,从大爷到小伙子,什么样的都有,热热闹闹的,吵吵嚷嚷的,比贺阳原先买菜的菜市场还热闹,是贺阳没见过的场面。

    朱骜就扯着他不停的走,找到一个不那么挤的地方,教他如何看大盘。他原本就聪明,又早在给贺阳抄笔记的时候学会了怎么教人,说得深入浅出,贺阳一会儿就听进去了,还懂了不少。他内心有种淡淡的自卑感,就问朱骜,“你怎么什么都会”

    朱骜看着那个难得肯再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的男孩,笑着跟他说,“我原先就想再股市上拿笔钱创业呢,研究了好久了,你想懂,我教你就是了。”

    贺阳就问他,“可为什么要在这儿啊,你不是有电脑吗”

    朱骜皱了皱眉,“没连网,还是这边方便。”说着,他就突然停下了话音,盯着不停变动的大屏幕看了几秒钟,然后对贺阳说,“走,把这股卖出去。”

    贺阳就跟着他跑到一个交易的机器前排队,等周五六分钟后,轮到了朱骜,贺阳也跟着看那个股,结果发现,又比刚刚往这边跑的时候涨了几分。朱骜捣鼓了半天,整个人才轻松下来,冲着贺阳说,“三千块到手,去的钱有了。你下午没事吧,跟着我挑礼物去吧。”

    贺阳有些愣神,能够一次性挣够三千块,朱骜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聚集了多少本钱呢

    他突然发现了自己跟朱骜最大的不同,他还沉浸在过去里面,可朱骜却从未将它当做挫折。朱骜实在是太强大,当初对于自己来说,那么困难的处境,他都可以轻易越过。他的计较显得可笑,他知道他应该学习朱骜,那样他的生活就会愉快很多。可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徐三的回复,他问你会不会后悔。

    起码现在,他会的。

    第59章

    贺阳以为朱骜会带着他去挑诸如吃穿用住这种东西,哪里想到朱骜居然将他带到了宠物店,里面有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狗狗,对这些并不了解的贺阳,一时间都懵了。

    朱骜就领着他说,“你瞧瞧,最喜欢哪个”

    贺阳瞧着一个个都可爱得不得了的小狗狗,有些弄不懂朱骜的意思,“你不是要送大哥吗问我喜不喜欢干什么”

    朱骜伸手去逗弄一只不大的小奶狗,“是送他的,大哥特别喜欢小动物,原先家里也养过一条狗,叫做大黄,是只土狗,听老王说是当年我爸朱叔叔在摆摊时候捡的,特别聪明,大哥可喜欢它呢。可两年前,它年岁大了去世了。一家人都很伤心,大哥更是哭得厉害,连着好久都在找大黄,韩阿姨说再给买一只,可朱叔叔说狗狗只能陪伴十几年,大哥又是个小孩心性,每次都这样太伤心了,就没同意。”

    他顺手将小奶狗抱起来摸了摸后递给贺阳,贺阳唬了一跳,立刻手忙脚乱的接了过来,朱骜就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贺阳没躲开。

    朱骜接着说,“这次去农场,大哥原本不想去的,可是那毕竟是为他好,所以朱叔叔就答应,如果他乖乖的,等着他回来就送他一只小狗。他一个人是肯定照顾不了的,以后你们生活在一起,大人们都忙,可能还是你相处的时间多。所以,最好选个你们都喜欢的。”

    贺阳身体僵硬的抱着怀里那肉呼呼的小东西它正在试图往贺阳身上爬。“大哥喜欢什么样子的”

    朱骜一听这个就笑了,“他喜欢大个的,能跟着他一起跑跳的。其实他的智力只有六岁,也就是说,还是个小孩子,单纯的很。喜欢有人或者动物陪着他玩耍,你要是能耐心的陪着他,对他好,他肯定特别喜欢你。”

    贺阳一听就明白了,朱骜为什么带他来,挑宠物是一方面,恐怕另一方面是告诉他怎么跟朱铭处好关系吧。他心里明白,可嘴上却没说出来,转了话题问他,“我不懂这些啊,有品种推荐吗”

    “金毛吧。”朱骜领着贺阳转了个圈,贺阳就瞠目结舌的看见了几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狗,个顶个的壮实。其中有一个特别调皮,正踩着别的小狗往外爬,朱骜就说,“那就是金毛,你看看喜欢吗”

    他说着,就把贺阳怀里那只给接了过来,放了回去。贺阳就自己走到没有天花板的笼子面前,瞧着这四五只狗狗,朱骜说,“他们都是一对父母生的,各方面都不错。你如果喜欢的话,就替大哥挑一只吧,不过不能带走,火车上带个狗狗不方便,我们可以跟小狗狗一起录像,到时候放给大哥看,他会喜欢的。”

    贺阳最终选择的,就是那只踩着自己兄弟也要看看外面世界的小狗。朱骜付款的时候,他看了看足足两千块,他几乎把预算的大部分都花在礼物上去了,朱骜这还笑着跟他说,“这还是老板半卖半送呢,这小家伙的父母都是有血统的,正常价格翻番也不止。”

    随后,他们两个就带着小狗出了门,找了个没人的草坪,带着它跑跑跳跳拍了半天视频。朱骜还抓着小狗爪子说,“铭铭你好啊,我是小狗狗,这是豆豆,那是阳阳,我还没有名字呢,你给我起个名字吧。”贺阳被酸的不得了,但也挺开心的,一直玩到天色暗了,才要回家。到了街上拦车的时候,贺阳抱着还没取名字的小家伙说,“我跟你一起坐火车吧。”

    两天后,贺阳又去了一趟吴家,就跟朱骜一起上了去南方的火车。好在这时候大学还没放暑假,火车上人不多。两个人买的恰好是两人座,朱骜让贺阳坐了里面,一路上给他打水那东西,还护着他不让人挤着,尽职尽责的很,连对面的阿姨都说他们兄弟感情好,这个哥哥会照顾人。

    贺阳就笑笑不说话,朱骜却是挺自豪,还对人家说,“他这么好,应该的。”

    他说话的时候,就看着贺阳,眼睛里带着期颐和包容,贺阳被他瞧得心头一动,就低下头去了,对面的阿姨就笑,“还害羞了呢。”

    这一路上十几个小时好容易下了车,贺阳就已经累得不行了,好在朱成功早跟农场的人联系过了,朱骜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带着贺阳就直接找到了农场的车。两个人先在车上就东倒西歪的睡着了,等着进了农场,下车的时候,贺阳还朦朦胧胧的呢,就瞧见一个身影扑了过来。

    朱骜就把扑过来的人抱住了。贺阳只能听见声音,有些缓慢而迟钝的,叫着,“豆豆。”他叫一声朱骜就答应一声,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豆豆”“哎”两个人却玩得不亦乐乎,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结束游戏。

    朱骜这时候才抬起头说,“大哥,这是阳阳。”朱铭就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贺阳看到了他的长相。他长得跟朱成功和韩金茹完全不一样,身材矮矮的,胖胖的,脑袋圆圆的,大大的,有些愣头愣脑的样子,用一种近乎赤;裸的眼神看着你。

    他张嘴,缓慢而不敢确信地说了句,“阳阳。”

    朱骜就奖励似得说,“大哥好厉害,一遍就记住了。”朱铭就摸着头高兴了。朱骜然后教给他,“阳阳是弟弟,跟我一样,大哥以后要对他好,跟豆豆一样。”

    然后贺阳就看见,憨傻憨傻的朱铭笑了,他扯着比他一进高大了太多的朱骜的手说,“看看菜园。”朱骜就被拉走了。

    那天明明已经很累了,可他们仍旧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被兴奋的朱铭扯着看他的劳动成果,从菜园到养殖基地,最后到朱铭住的房间。

    那是间朝阳的卧室,里面有着两个铺位,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一进去,朱铭就指着窗台上一盆正在爆开的太阳花说,“我我种的。喜欢。”然后他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上面是用五颜六色的笔画的一团团的形状。他特别高兴的又小心翼翼的将纸递给了朱骜,“你,”他点点其中一团颜色,“爸爸,”他又点了点一团,然后是妈妈,然后是他自己。

    贺阳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没想到朱铭怕是想起了朱骜的话,他笨拙的用手抓起桌子上的画笔,在上面又涂鸦了一个红色那是贺阳今天穿的t恤的颜色,冲着贺阳咧开了厚厚的嘴唇,傻笑着说,“阳阳。”

    贺阳原本是抽离在他们的互动之外的,只这一句话,他就陷了进去。

    怕是因为有朱骜的存在,朱铭对贺阳特别的好,因为朱骜强调过他是弟弟了,还经常会送给他一些诸如小花小草小虫子的礼物,贺阳只能统统笑纳。朱铭最喜欢的,莫过于他们拿来的视频了,他让朱骜把视频给他传到了手机了,他的手机拴了根绳子常年挂在胸前,所以可以随时随地的看。

    贺阳一天起码能瞧着他对着视频笑个七八次,每次播到朱骜握着小狗狗的爪子说,“你给我起个名字吧。”朱铭就傻兮兮地叫,“大虎子,大虎子。”这是他给小狗起的名。

    这里的环境也好,处于郊区,山清水秀无人烟,偌大的农场只有五个工作人员,十五名孩子,还有他们两个客人。朱家夫妇试图让三个孩子在这里重新建立友谊,所以压根不催他们回去,而贺大海只当朱骜去参加夏令营了,除了偶尔电话呱造,也影响不了什么。

    所以一待就是一个多月时间,贺阳每天跟着朱铭去劳作,去玩耍,陪着他拿着手机四处拍拍拍,然后把照片发给朱家夫妇看。还会被朱骜拎着用平板看大盘,听着他讲买进卖出,甚至自己也开了个账户,只是每天都会被朱骜笑嘻嘻的骂笨。

    但即便这样,他每天都过得异常的愉快,贺阳并非是个坏孩子。他所有的愤慨,其实都来自于家长的不公正,他对朱骜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彻底的嫉妒,所以,当远离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环境,他心态反而平衡了下来,甚至夜里也终于能睡踏实了。

    当然,他们最爱的还是去河里洗澡。在农场边上有一条挺清澈的小河,一点污染都没有,最深的地方,也就一米五深,可以放心的带着朱铭去。他们在每天傍晚的时候,都会跑到河边打个水仗,凉快一下南方的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这几乎算是他们最舒坦的时候了。

    在这里,贺阳与朱骜从互相不太习惯的穿着裤衩各自泡各自的,然后到可以坦然面对对方,再到陪着朱铭泼水玩耍,再到朱骜可以一把将毛巾扔给贺阳,不要脸的说,“给我搓搓背,靠,居然没有卖澡巾的,用毛巾压根使不上劲儿。”

    贺阳就趁机拿着毛巾拍着水面去撩他,朱骜瞧他那股子挑事儿的劲儿就笑了,直接扑了过去,贺阳的游泳原本就没正规学过,是小时候跟着吴文才他们去水坑学的狗刨,几乎没跑两步,就被朱骜摁住了。

    那天太阳下的有点晚,天空亮得很,朱铭穿着大裤衩子在岸边逮蚂蚱,夕阳照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也同样照的贺阳越发好看。朱骜看着他满脸水珠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愣了一下,然后他哑着嗓子叫了声阳阳。

    贺阳想要推开,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朱骜的脸慢慢的靠了过来,他带着水汽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贺阳忍不住的心砰砰直跳。

    他们毕竟曾经相互喜欢过,那段被终止的感情,最终又在朱骜细心呵护的下发酵,贺阳想,闭上眼的那一刻想,放纵一下吧,无论为了什么目的。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他们要带着朱铭回南城了,这时候,谁能想到后面的事儿呢。

    第60章

    八月底的时候,韩金茹就和朱成功一起,飞到了这座南方的小城。

    朱铭已经在这里呆满了一年,不但学会了生活自理,还能够熟练的去种花种菜,老师们也认为他可以“出师”了。原本想省事的话,直接让朱骜和贺阳将他带回去就可以,可朱成功夫妇对这一年没有时时刻刻陪伴在朱铭身边已经很愧疚了,怎么可能假他人之手

    不过,他们来的消息,并没有提前跟三个孩子说,农场离着飞机场太远了,如果专门去接,这南方的大热天多受罪

    所以,他们到达的时候,贺阳他们三个还不知道呢,他们像往常一样,刚刚从花房里出来,大呼小叫的,以朱铭打头,贺阳第二,朱骜殿后的顺序,迅速奔向了后山的小河。

    然后朱铭第一个将自己扒了个精光,严格遵守贺阳交给他的动作,把屁股撅起来后,啪叽一下跳了进去,贺阳和朱骜还算矜持,利落脱了衣服后,光着脊梁穿着大裤衩子砸进去的,水里顿时发出巨大的噗通声。

    从朱铭每日发给他们的讯息都是朱骜编制的知道他们行踪,而等在这里还准备给他们点惊喜的朱成功夫妇,顿时就愣在那儿了。在他们的印象里,朱铭倒是个孩子样儿,可贺阳不该是斯斯文文的吗朱骜不该是一脸严肃的吗

    瞧着小河里扑通的三个儿子,尤其是贺阳和联合着朱铭去欺负朱骜,饶是韩金茹在惊讶之后都忍不住笑了,她有些感叹地说,“他们这样可真好。”

    朱成功也回过神来,拍拍老妻的肩膀,“所以我说,有时候咱们不要去多管,让他们自由相处,会慢慢变好的。阳阳是懂事的孩子,他对我们心有怨念,那是我们当初做的太不对了,没有想到他。可你看,如果他真讨厌豆豆,会又跟豆豆一起玩吗他不是讨厌豆豆,他是讨厌我们和贺大海一家附着在豆豆身上的情感,他是觉得跟豆豆比,自己什么也没有。”

    他叹气说,“贺大海毕竟只是养父,终究是我们做亲生父母的,亏待了他。”

    韩金茹有些难受的擦了擦眼睛,感情这事儿原本就是越来越亲的,贺阳又是她亲儿子,可如何不疼呢。她点点头,“这事儿是我原先错了,等他们回去,我一定一视同仁。”

    朱成功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点点头远远看着三个儿子,“瞧着好像都黑了不少。”

    韩金茹一听这个,也去看了看,就看见贺阳趴在朱骜背上,让他背着自己去追朱铭,朱骜游泳那是经过专业人员指点的,朱铭动作又慢,即便背着个人,也把朱铭吓得不得了,连连往前窜,小河里一片欢快。

    这么一看,朱骜倒是真黑了不少,他原本从小就练功夫,只是因为白,看不出那么多肌肉轮廓,这么一黑点,倒是显壮了。倒是贺阳,白的跟白瓷似得,一丁点都没见黑。她就笑了,“阳阳随你,当时摆摊子,我都晒成什么样了,你半点都没黑。”

    朱成功听了也得意,儿子随他他当然高兴了。韩金茹就问他,“这样我是不过去了,省得他们不得劲,你要不要下去”朱成功也立马摇了摇头,“算了,让他们玩会儿,咱们做饭去吧。”

    等着朱骜他们几个,甩着半干的头发,回了宿舍的时候,就瞧见了在客厅等着他们的朱成功夫妇。朱铭平时什么反应都慢,可这一刻却是最快的,他立刻叫了声,“妈妈。”

    韩金茹那泪水啊,顿时就出来了。一把上前去抱住了大儿子,摸着跟他差不多高的朱铭的头顶问他,在这里吃得好吗,住的好吗朱铭内里就是个六岁小孩,不管问什么,他都紧紧的抱着韩金茹,含着眼泪说想妈妈。那边顿时哭成一团。

    倒是朱成功去见了两个大儿子,他们的反应完全不同,朱骜眼睛里充满了孺慕之情,嘴巴里吐出的确是“朱叔叔”三个字。而贺阳眼神里则有些平静,淡淡地叫了声“爸爸”。

    朱成功只能叹口气,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他们这些“施暴者”,在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后,会慢慢的改变,但那毕竟太容易了他们毕竟是施与者,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所有的情感都是给别人的,伤害也是别人的,他们本身除了偶尔的内疚外,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

    而承受者呢他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公平,这些在他心里都留下了创伤,他怎么可能跟没有记忆的人一样,只要你态度改变了,就立刻原谅你并且接受你了。

    他只能当做没事儿一样,往前走一步,站在了两个孩子的中间,伸手两个臂膀去一起拥抱他们,同样的,他在朱骜身上感到了立刻依偎过来的依恋,而在贺阳身上,虽然不至于是僵硬,但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不拒绝但也不靠近。

    晚上饭是朱成功夫妇回来准备好的,一家人坐在简陋的自制圆木桌上,围成一圈吃饭。饭菜也很简单,米是农庄种的,菜是农庄里自产的蔬菜,连猪都是自己养了杀的,唯一的一个大菜是小鸡炖蘑菇,也全部产自农庄。

    这才是朱家真正的团圆饭,纵然还有小小的不顺心,可连朱成功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拿着温热的米酒连连举杯,一会儿说祝三个儿子健康长大,又要祝贺阳和朱骜考上好大学。一会儿又说祝贺朱铭会种花了种草了,还告诉他小鸡农场已经弄好了,连朱骜给他买的小狗都在那儿,等他过去给他起名字。把朱铭高兴地不得了,还跟他说了半天自己给小狗起名“大虎子”这事儿。

    饭到七成时,韩金茹终于冲着贺阳举起了杯子,她有些动情的说,“阳阳,妈妈敬你一杯,妈妈以前做错了,以后会好好改正的,时间还长着呢,你看妈妈怎么做好吗”

    一家人除了朱铭,都在看着贺阳。贺阳从他们来后,又恢复了那种淡淡安静的姿态,可不得不说,韩金茹的这句话的确有些触动了他,他抬头看向韩金茹,她眼里带着水光,是满满的愧疚,贺阳又去看了一眼朱成功,看了一眼朱铭,目光最终定格在了朱骜脸上,他期盼地冲着自己点点头。

    在这一刻,贺阳心里复杂的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能点点头,把酒杯端起来,跟韩金茹碰了一下,喝了下去。

    那天晚上,贺阳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机,却不知道已经走到了这部分的路,是否该不该接着做下去。他原先仿佛站在一块孤岛,身边都是孤寂的大海,那些发着光和热的岛屿,都与他那么远。可如今,他却发现,渐渐有陆地与他相连了,他是走上去,还是离开

    吴文才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进来的,一个多月没见的好朋友,说起话来也没什么生疏,“阳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啊。我爸说让你回来就到我们家吃饭,我妈最近又研究出一种蛋糕的做法,可好吃呢,她说你来了给你做。”

    贺阳听着吴志凡要他过去,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他于是想想说,“我明天下午到,晚上去你家吃饭吧。你别接我了,他们也过来了,肯定有车接。”

    吴文才一听就知道,这是一家人一起回来,他就没再提这事儿了,反而说,“你可记得给我带礼物啊,一跑就是一个多月,靠,我一个人在家里都呆傻了,我妈才厉害呢,天天说反正阳阳也不在,你出去也地方玩,不如在家里陪妈妈。你说我这还没上大学呢,上了大学她怎么办”

    吴妈妈自从病退后,就深感孤独实在是人生中最寂寞的事情,所以吴文才饱受伤害。贺阳就替吴妈妈说了几句话,然后才在吴文才的嘟嘟囔囔中,挂了电话。

    许是吴文才那开朗的性子,每次贺阳跟他说完话,心情都能好些,他想了想,终究决定慢慢看,他毕竟已经不是刚知道抱错的事情的时候了,虽然依旧不能和他们亲切接触,但毕竟平和了许多。他想,如果他们是真的对他好,他就松开手。

    第二天,一家人就离开了这个南方宁静的小农场,乘坐飞机回到了喧闹的南城飞机票是朱成功提前买好的,朱骜只能同意。

    回去后换了身衣服,贺阳就跑到了吴文才家,跟他打了半天的游戏,等着吴志凡下班,瞧见他在,就扔给吴文才一百块钱,“去市场买只烤鸭来,让片的细一点,再买块猪耳朵回来拌凉菜。”

    吴文才顿时垮了脸,对他爸说,“你回来为什么不自己买啊,就知道使唤我”吴志凡就一瞪眼,“不是贺阳不在你巴不得出去透风的时候了”吴文才这才觉得理亏,嘿嘿笑了两声,让贺阳等着他回来再战,穿了鞋就跑了出去。

    吴志凡瞧见那边吴妈妈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嗡的作响,声音大的根本就不可能听见他们说话,这才坐在了贺阳对面说,“你跟我说的事儿,已经办成了。劳务输出,去美国,用的身份证都不是你的。可是贺阳,你有必要吗”

    这是贺阳早就想好的,吴志凡在商务局对外经贸处,那里是办这些东西最简单的地方,这也是贺阳为什么要邀请吴志凡去参加他生日宴会的目的,只有他提上去了,这件事才会变得简单。

    贺阳想了想问,“什么时候走”

    吴志凡就说,“九月底,还是你说的时间。”

    贺阳就点点头,“我再想想吧,到时候告诉你。”

    吴志凡叹口气,去劝他,“阳阳,当时我是想升官眯了眼,答应了你这事儿,可我现在觉得,这事儿我做错了。你现在明明可以更好的,何苦要离开,你一个小孩子,能干点什么我知道你难受,可感情这事儿,谁能强迫得了谁”

    贺阳就说,“对啊,谁也不能强迫谁,我也不能强迫我自己。”他从小跟吴文才好,自然也跟吴志凡熟悉,拿他也当长辈,他迷茫地对吴志凡说,“我也知道一切都在变好,每次它们试图对我好的时候,我也不是不犹豫,不感动,我就想着就这样吧,他们会慢慢喜欢我,我也会越来越好。

    可我就是钻进牛角尖了。只要我一个人,我就忍不住地去想那些日子,去做噩梦,梦见我和朱骜都掉在水里,他们三个人全都去拽朱骜,只有我妈,一边看看我,一边看看朱骜,不敢动。我一个人就在水里,越来越沉,然后每天都在快要窒息的时候醒来,原本在农场,我已经不去坐那些噩梦了,可昨天他们来了,我又开始了。吴叔叔,我很乱,我不知道。你让我再想想吧。”

    吴志凡哪里想得到他会这样,他心疼地去摸摸贺阳的脑袋,骂道,“作孽啊。”

    第61章

    回来就已经到了开学时间,纵然贺阳心中有着无数纠结,但始终要打起精神上学了。依旧是8月底的最后一天,依旧是人山人海的开学场面,可这一次,与一年前比,却不一样了。中考状元另有其人,朱骜也不再开路虎,而贺阳也不用再为学费而发愁。

    他和吴文才晃晃荡荡的跟着人群挤进了校门,没什么悬念的去了自己的教室,搬书发书然后打扫教室,最终在走廊会和,一起往外走。吴文才瞧着走廊外高高大大的小白杨,忍不住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这就过了一年了啊。”

    是啊,这就过了一年了啊。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诸如赵家伟,赵明之类的外人看到的都是他所得到的,他有了首富的父母,有了时髦的跑车,有了一切连他们都不敢设想的东西,可没有人知道他失去了什么他失去了一个可能的爱人,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失去了所有平衡的心态。

    贺阳也忍不住去看那已经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小白杨听说这是建校的时候种下的,跟这座教学楼一样,足足有四五十年的历史了,如今依旧挺直的矗立在这里,每年发芽生长落叶,看着他们一波一波人来,又送着他们一波一波人走。

    树不会变,变得只有人而已。

    吴文才瞧着他看着那树半天不吭声,他本就听他爸说让他没事多劝着贺阳别钻牛角尖,就扯了他,“去我家打游戏吧,我爸今天休息,等玩完了,让他送你回去,不用找老王来接。”

    家里朱成功这两天忙着谈一笔大生意,肯定不在。朱铭回来后,韩金茹的心就扑在了他身上,也不用别人,自己天天开着车带着儿子和大虎子去农场,再加上韩金凤也知道厉害了,天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到晚饭点才有人呢。贺阳瞧了瞧着才十二点,就点了头。

    只是没想到的是,一出校门,他们就碰见朱骜了。朱骜手里拿着个塑料袋,瞧见他们就迎了上来,先跟吴文才点点头,然后挺亲热的跟贺阳说,“阳阳,妈早上蒸了大包子,我尝着挺香的,给你拿了点。”

    说着,他就挺自然的把塑料袋塞给贺阳了,然后他又问了问贺阳要去哪儿,贺阳就跟他说了打算,他看了看手表就说,“今天有个股我要卖了,得感到交易大厅那儿,不能陪你了,你记得早点回家。”说完,揉了揉他脑袋,骑上车子就走了。

    这一番行动下来,倒是让吴文才看得目瞪口呆。他不敢置信地问贺阳,“你们和好了呀。”贺阳瞧了瞧手里的塑料袋,他本就饿了,顺手就捏了一个出来吃,反正是秋天也不冷,吃着也不难受。听见吴文才问,就点点头,没解释什么,然后往吴家方向走。

    吴文才推着车子在后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爸还说钻牛角尖呢,可如果连朱骜都愿意理会了,这不就是好了吗要知道闹得最厉害的那阵,贺阳提起朱骜就脸色阴暗呢。

    当天,贺阳跟着吴文才玩了会游戏,还拿着平板连着他家的网络,买了自己看好的一只股票。吴文才瞧着也有些羡慕,“你多好啊,都能开账户赚钱呢,为什么我爸就不把我的岁数报大一岁呢。”他然后就把目光钉在了贺阳身上,“哎,要不阳阳,我给你钱,你帮我买吧。”

    贺阳就知道这小子不老实,问他,“你哪里来的钱,别又是压岁钱吧,那点钱有多少阿姨心里门清,你不怕她问你啊。”

    吴文才这些年的压岁钱他妈都给他存着,到了去年十六岁的时候,一共攒了一万零伍佰,那时候贺阳正是愁学费呢,他就撒泼打滚的闹腾着把存折要过来了。可惜,他妈不放心他,每个月都查账,这事儿就没干成主要是贺阳不愿意,他要真给贺阳了,他妈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吴文才就郁闷了。垂着头在那儿嘟囔,“我都成了妈宝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自在。”

    贺阳心里一动,正好接了话茬,“徐三跟我做生意你知道吗”吴文才就点头,“不就最南城吗你还给过我好几个现金卡。”

    贺阳就跟他说,“分你一股怎么样你没事的时候帮我看着点,别让徐三一人独大。”

    吴文才看神经病似得看他,“你钱多了没地方使啊,自己不会看着啊。”

    贺阳就笑笑说,“好兄弟吗”

    吴文才将游戏手柄又拿了起来,冲他说,“你可拉倒吧,兄弟也不带这样的,你这是要腐蚀我啊。打游戏打游戏。”

    这事儿说过就说过了,贺阳没再提,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晚上吃了吴妈妈炖的一整只鸡,然后由吴志凡和吴文才两个人把贺阳送回了家,这才睡下。

    第二天就开学了。贺阳天天由老王接送,那间曾经给朱骜准备的房子,依旧没有收回,早就打扫干净了。朱成功怕是瞧着他俩在农场恢复的不错,就交代他俩中午去那儿歇歇,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原先一样平和相处的每日时光贺阳抄写着朱骜写的满满的笔记本,朱骜拿着他的平板查看上午的股市动向。

    当然,他们的话题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事儿,朱成功的生日快到了,今年是他五十岁生日,虽然不到六十不大办,但请亲戚朋友是很正常的社交。贺阳和朱骜两个,一个是亲子一个是养子,自然对这个都挺关注,要想想买什么礼物。

    贺阳还记得那天的事儿,那是个周一的中午,朱骜教了他许久如何挑选礼物,两个人说的有点多,时间就稍晚了些了,两个人连忙穿了外套往外走。到了学校的时候,只是挥挥手就相互一头扎进了校园。

    贺阳进去的时候,恰好是预备铃响起来的时候,所以学校里并没有太多的人,他急匆匆的就跑到了班级,预备铃提前五分钟打,这时候老师还没来,他就直接跑了进去。没想到,原本吵嚷的教室,居然在那一刹那立刻就安静了下来,贺阳甚至觉得,在那一刻,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在进门三步的地方诧异的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下面坐着的同学们,发现他们个顶个的都看着他,然后似乎觉察到不对劲了,他们又立刻低头说话了,然后那股子嗡嗡声又轰的一下子响了起来,时不时的,眼神还不停地看向他,可这一刻,敏感的贺阳已经明白,有事情发生了。

    班长站起来一脸探究地冲他说,“贺阳,班主任说你来了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不准耽搁。”她还说,“要不,我送你过去”

    贺阳刚想问怎么回事,这时候,吴文才正好一脸汗的从楼梯上跑上来,瞧见了贺阳,立刻接着门框停了下来,冲着贺阳说,“阳阳,出事了。”贺阳还没说什么,他就上前一把拉住贺阳,扯着他往外走,贺阳实在想不出他能出什么事,就问他,“怎么了”

    “你”吴文才喘着粗气看着他,他脸上带着震惊,也带着焦急担心,他终究没说别的,抻着脑袋瞧着虽然同学们都好奇的往这边看,但都没敢出教室,才放心说话,“你手机呢,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还没等贺阳解释,他就着急地说,“事儿大了,你先给朱叔叔打个电话,再去班主任那儿吧,否则该怎么,你说你怎么能已经这么乱了。”

    他说到现在,贺阳还是没懂到底出了什么事,就一头雾水地打断了他问,“到底什么事儿啊,又是去办公室,你这么着急。”

    吴文才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呢,他如今也顾不得惊讶了,只是为贺阳担心,立刻说,“阳阳,你和朱骜在谈恋爱吧,今天中午有人在海报栏贴了你和朱骜接吻的照片。贴的时候正好是午休时间,没有老师在,很多同学都看见了还拍了照片放在网上,阳阳,这事儿闹大了。”

    贺阳就一下子怔了,他和朱骜最激动到时候,也就是在农场,可回到南城后,他们就又回到了平淡的相处,连牵手这种事都没有。农场里一共就几个人,怎么会有人有他们亲热的照片

    贺阳还想再问,可这时候,害怕完不成任务的班长已经从教室里追了过来,瞧见贺阳就说,“快走吧,张老师一直等着你呢。我送你过去还要回来上课呢。”

    她一脸的认真,看着贺阳就好像是看着个犯人。吴文才先是受不了,就算贺阳跟朱骜谈恋爱,可班上谈恋爱的不多了去了,虽然跟男生谈恋爱有些另类,可如今同性恋早就不是新闻了好吧,只是因为他和朱骜的身份,才闲话多老师又看重罢了。

    想着,他就将贺阳挡在身后,冲着班长说,“你什么口气,爱去不去,用你管。”

    班长被他气得不行,当即就想吵架。贺阳知道这时候吵也没用,就扯住了吴文才,跟他说,“我手机可能忘在抽屉里了,给我爸打电话。”然后就对着班长说,“行了,走吧。”

    吴文才也没办法,总不能不去吧,只能赶快往回跑,心想让朱成功来救场。

    贺阳是在张敏的办公桌上,看到了那张被放大到了七寸的照片照片拍的很一般,镜头都没有对准两个人,被压着的朱骜只露了一半脸,而他则全部露了出来,还光着脊梁,一瞧就销魂的不得了。

    张敏只是给他看了一眼,就将照片扣了下来,一脸失望的对他说,“贺阳,我知道现在这年头性向这种事情是自由,我不是说这个。而是,你还是个学生啊,老师还记得去年开学的时候,你是多爱学习多乖巧的一个孩子,你这一年变得太多了。这样的事情我真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

    贺阳却恍然没听见一样,沉入了思绪中。他在想照片中的事儿,发生在哪儿。肯定是在农场,他瞧着朱骜脖子上稍微露出的那块t恤,就慢慢记起了那天的事儿。那天天有些阴凉,在小河里游泳后,朱骜就立刻穿上了t恤,连朱铭都自己在一件件穿衣服。

    他的耳朵里进了水,有点不得劲,一个劲儿的歪着头拍耳朵,试图让水流出来。朱骜瞧见他还光着膀子,就拿了衣服过来给他穿,还从一边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然后,他就亲了下来。

    那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他记得特别清楚,不似第一次的点到为止,而是有些深入的,亲在了一起,到了后面,他也有些动情。

    只是,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张照片是谁拍下来的呢而且,角度选的这么好,好像是他强迫朱骜的一样。不可能是他自己照的照片,他的手机里的图片都带锁的,他还没想好到底用不用,而且都是自拍,没有这样的角度。

    那是有人在偷偷拍他,可至于吗

    第62章

    而在农场,接到张敏电话的韩金茹脸色立刻就变了,急乎乎的站了起来,一边往朱铭那边走,一边给老王打电话让他玩一会儿过来接朱铭。韩金凤瞧着这样子,心里略微定了定,就跟着她姐忙乎,等撂了电话,才关心地问,“姐,什么事儿啊。”

    韩金茹怕是觉得有些难看,也没细说,就掠过说,“没什么,就是阳阳在学校里出了点事,我去看看,金凤你陪着铭铭,等会儿老王过来接你们回去。”

    韩金凤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弃,当即就跟着扯着她姐说,“二姐,你这种样子开车回去我怎么放心,铭铭在这儿都是自己人,出不了事。不如我开车带你过去吧,人啊,着急的情况下一定要小心。”

    韩金茹原本不想让韩金凤知道,只是她这一说也对,她一听了张敏打的电话,就已经怒火中烧,让她开车她自己也害怕,她就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韩金凤带着她一路往城内飞驰,她聪明的没开口,因为按着她的了解,她二姐这个人一肚子暴脾气,什么事儿都憋不过三分钟,她说了自己再劝,自然比问出来好。

    果不其然,车子走了一半的路程,韩金茹就忍不住了,她疲惫的捏着自己的眉心,问韩金凤,“金凤,你说阳阳是个怎么样的孩子呢”

    韩金凤听了就没吭声,过了一个红灯后才开口,“反正不如朱骜实诚妥当。”韩金茹以为韩金凤会说贺阳不够大气不够上台面,可她万万没想到韩金凤的评价居然是“不实诚”,她几乎立刻反问,“怎么不实诚”

    韩金凤就用她特有的神情撇撇嘴说,“二姐啊,我这话憋在肚子里好长时间了,我原本想着既然你们都认了贺阳了,我就不说了,说了不是挑拨你们吗可你问了我就说实话了,当初贺阳说是韩丁欺负他,可说句实在的,二姐,韩丁那时候跟着你们,不说多有钱吧,但也不差钱,他长得也不差,你也不是不知道马玉川那些孩子,不是身边各个一个两个的吗别说我说的难听,贺阳长得是好,但韩丁找个差不多的也容易,为什么非要他呢”

    韩金茹当时也是因为这么想,才第一反应去判断了是贺阳勾引了韩丁,所以找人打砸上了门,如今,贺阳怎么都比韩丁亲,她好歹也会护着点,所以她立刻反驳,“当时都有录音,丁丁都没话说了,你还提这个干什么”

    韩金凤立刻就回复道,“那是他有口说不出。”她戴着墨镜,偷偷斜眼看了看韩金茹的表情,决定再加点料,“韩丁的确是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可说真的,丁丁身边的朋友,哪个不都是光鲜亮丽的,贺阳要是不主动,韩丁能看上他是贺阳后来认识豆豆了,就变卦了。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想博得豆豆可怜吧,引着丁丁来了那一出,二姐你也看到了,从那儿后,豆豆对他多好。可怜豆豆这孩子,哪里知道表面上那么好,两个人一换了位置,贺阳就不搭理他了。”

    她这话把贺阳往极恶处去想,若是平日,韩金茹有这小半年积累下的感情,怎么也不会相信的,可偏偏如今就出了那种事,她忍不住的就往那边想韩丁是同性恋喜欢阳阳,可朱骜可是好好的,原先还跟胡静雅玩得好,总不能也被迷住了。

    她心里就对贺阳起了疑问。

    韩金凤看有门,还在旁边说些有的没的,“其实我觉得贺阳这孩子总是看不透,你看他那时候对豆豆连理都不理,后来这跟他关系又好上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上次去看丁丁的时候,他说让我提醒豆豆小心点,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小心的,他总不能算计豆豆吧,豆豆现在,除了成绩好点,还能有什么。

    不过二姐,你恼怒我也得说,贺阳是你儿子不错,可不是你养大的啊,他那时候不就发了两次火,你和姐夫不都对他顺顺从从的吗你瞧瞧贺大海那样,你相信他能教出个什么样的儿子你悠着点吧。”

    这句话说完,韩金茹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揉着自己的脑袋,烦躁的说,“贺阳的老师来电话说,有人在学校贴了他和豆豆亲嘴的照片。金凤,你说不可能是他们谈恋爱吧。”

    “怎么可能豆豆不是喜欢胡静雅吗”韩金凤立刻彪高了声音否定了这个说法,然后她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信地说了一句,“贺阳这不是使坏了吧。豆豆可就剩个好孩子的名声了。”

    她说完,就闭嘴了,然后看着韩金茹那张脸铁青起来,前有那些话打底,韩金凤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照片是她前几天跟着朱铭玩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她吓了一跳,可转眼一想,就知道机会来了。自从贺阳出现后,亲儿子被关到了监狱,生意也被终止了,一切都不顺起来。可让她害怕不是这个,是他丈夫发愁的时候一句话没有翻身的日子了,如今二姐夫都这样,日后贺阳接手昌茂,怎么可能对我们留情,要是豆豆在就好了。

    她心知肚明韩金茹还挂念着朱骜,朱成功还想着能接朱骜回来,如今虽然看他们疼惜贺阳,可朱骜那十六年是白养的吗朱成功她不敢说,但是她二姐,只要怒气上来了,脑袋里的那根弦断了,她相信,她肯定是偏着朱骜的。贺阳的刚烈性子能做出什么他不知道,但她知道,如果她二姐认定了贺阳不好,一来韩丁的印象就好点了,二来以后继承的事儿就没那么准了。

    而在办公室里,张敏瞧着贺阳有些走神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拍着桌子去问他,“贺阳,你没什么对老师说的吗你”她依旧选择信任贺阳,去为他开脱,“是不是开玩笑,现在的孩子什么玩笑都开,也不知道个轻重”她瞧着贺阳不吭声,就接着说,“那是有人逼着你拍的,你倒是给老师说句实话啊”

    贺阳其实在张敏说话的时候,已经回过神来了,他听着张敏开始怒斥,随后又为他分辨的话,心中的感激自然是不可抑制。

    只是,这就是事实,他原本是准备这么做,去以杀敌一百自损三千的法子,去挽回被朱骜彻底踩在脚下的颜面,去让那群深爱着朱骜的人伤心你看看,他终究不如你们所想象那么完美,依旧染上了这样的污点。

    或者可以说,在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是靠着这个想法来支撑自己在那个觉得可怕的家里呆下去的。那个家里,有着一个第一反应就是他不如朱骜的爸爸,有着一个曾经威胁过他,并要打断他腿的妈妈。

    可是,时间慢慢的过,但他们开始对他好的时候,他终究还是有些妥协了。他的恨意埋藏在内心深处,可渴望家人的心情也是在身体的最深处。他在两种想法中矛盾自责纠缠,直至如今,在他的手机里,早就拍下了朱骜对他表白的片段,可回来那么久,他也未曾拿出来过。

    他明白的,只要他拿出来,朱骜那种性格是不会否认的。那个最最古板却又把朱骜当做人生新希望的贺大海会遭受毁天灭地的打击。只要他拿出来,告诉朱成功,瞧瞧你们的养子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为了能呆在朱家,他恨不得自己是个女人了。朱成功和韩金茹会怎么样呢他们会失望之极吧。

    张敏瞧着他不说话,就又问了一嘴,“你倒是说句话啊,这照片到底是不是真的”

    贺阳抬头看着这个为他担心的班主任,他很尊重她,一点也不想骗她,再说,事实在这儿,这也不是能够撒谎的事儿,就点头说,“是真的,是在”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话头立刻被打断了,两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看向大门口,然后就瞧见韩金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张敏立刻站起来了,冲着韩金茹说,“您是贺阳的妈妈吧,我是他的班主任张敏,刚刚是我给您打的电话,事情是这样的”

    韩金茹压根就没理会她,而是看向了贺阳,她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几乎是压制着浑身的颤抖问,“贺阳,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贺阳看着她,然后又看到在她后面追赶上来,气喘吁吁的韩金凤,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心头一动,选择了最朴实又正确的答案,“我的确和朱骜在谈恋爱。”

    这一声落下,韩金茹几乎是在瞬间抬起了手,冲着贺阳的脸呼下去,张敏就站在贺阳身后,忍不住的惊叫了一声,就瞧见贺阳几乎被那一个巴掌打了个趔趄,摔倒在了办公室的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张敏连忙奔了过去,一把扶起贺阳,去看贺阳的脸。韩金茹长长的指甲在贺阳的脸上划下了一道重重的破痕,向外一点点的渗着血丝。半边脸,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张敏一直都以为贺阳找到了亲生父母,应该是去过好日子了,哪里想得到,亲妈妈啊,就问了一句话,巴掌就呼上来了。

    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冲着韩金茹说,“你怎么能随便打孩子呢这种事情出了,受伤的不是孩子吗你怎么连问都不问就动手了呢你还是个当妈的吗”

    最后一句话,似乎一下子碰到了韩金茹的逆鳞,她愤怒地冲着贺阳大吼大叫,“我怎么不算当妈的,我还不够包容你吗是,我是开始对不起你,可我那时候不知道你是我儿子啊,我不是改了吗我对你已经够小心翼翼的了,声音不敢大一点,话也不敢重一点,只要做点什么,生怕你生气。我这哪里是对儿子,是对祖宗可你怎么对我的贺阳,我做的还不够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她几乎眼泪就掉下来,张敏听着难听,生怕贺阳难受,就想去阻拦她说下去,却被贺阳紧紧握住了手,她忍不住回头看,却见贺阳顶着那样一张脸,脸色却没有任何委屈不甘的神情,他平静的让人可怕,他张了张嘴,无声的说了句,“别说。”

    韩金茹虚电着贺阳的脑袋,“当时韩丁跟我说,你勾引他,我信了你,我怎么就信了呢你一个穿着破旧校服的穷学生,在一群乌压压的学生里,如果不主动,他怎么才会去注意到你。还有豆豆,你要不是存心,他一个天天就知道学习生意的人,怎么会那么关注你,替你说话,替你佐证,还替你偷合同。

    对,你是抱错了受苦了,那时候跟人学的下三滥我不能苛责你,可如今呢,你都已经是朱家的少爷了,我们也心疼你,尽量补偿你,你说韩丁不好,你爸爸连你二姨的生意都抹了,你还不够吗你怎么又把对韩丁的那套对豆豆,贺阳,你告诉我,你到底存的什么心啊,要我们怎么做,才能觉得对的起你啊。”

    第63章

    韩金茹说得怒目切齿,仿佛贺阳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仇人。

    不过贺阳想也差不多,他不就是打破了朱家平静的仇人吗原本他们生活的多么荣光,有着南城首富的名头,有一个为他们争得了所有光荣的二儿子,在南城,再也没有谁比韩金茹更风光了。

    可他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破了。

    他在愤怒,在难受,他们何尝也不在呢否则那些来来回回变化的态度,又是为了什么他真是没想清楚,因为那一点点好,而忘记了曾经受到的冷遇,所以迟迟没有行动,却让自己落得这样一个境遇。

    他想起了过去,因为家境不好,他就算被欺负了也不敢使劲儿报复,因为他的母亲会害怕赔偿而惩罚他,而现在,即便换了父母,不也一样吗同样是犯了错,他的母亲依旧不会为他分辨,她会的,只是来更加苛责的指控他。

    下三滥安得什么心

    贺阳听着心里那些多日的矛盾,犹豫,纠结就完全不见了。他仿佛整个人卸下了千斤重担,一下子轻松起来,甚至嘴角都嘲讽的微微上勾,他目带寒星地问韩金茹,“这就是你真实的想法”

    如果韩金茹真的曾经试图去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的去看看他曾经的过往,知道他那些从点滴小事中暴露出的狼性,她就不会随意说出那个字。可是显然,她始终是没有的,即便抱错已经发生了半年多,她所知的,只是这个儿子过去生活的很苦。

    苦是什么,她最是知道,苦既能让人奋进,犹如她和朱成功,也能够让人放弃底线她把贺阳归入了这一类。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她只当这是一次训斥,这是一次管束,这是一次警告,这是一次行驶母亲的权利,她轻而易举地对着贺阳说,“是。”

    朱成功接到电话,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明明坐了四五个人,却静寂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韩金茹和韩金凤坐在一边,而办公室的斜对角,离着他们最远处,坐着贺阳和他的班主任他曾经在开学的时候来拜访过,是个很不错的老师。

    只是这一次,他一进来,两边的人都站了起来,表情却是完全不一样。韩金茹眼中含泪,脸带怒色,急切地想同他说什么。而贺阳脸上带伤却面色平静,只是淡淡看着他,这个目光,他不是没有见过,在那次小房子里怒斥他时,还有那次在会所,贺阳骂他虚伪丑陋的时候,都是这种目光。不,或许可以说,那时候,贺阳起码还带着愤怒,还有感情,可如今,他只是淡淡的一瞥,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就好像看他如陌生人一般。

    那样的感觉,让朱成功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突地一下,他张口就想跟贺阳说话,却被一脸防备的张敏给拦住了。

    这个年轻的女教师,纵然脸上是一片严肃,嘴巴里却丝毫不让,她冲着韩金茹说,“韩夫人,我是贺阳的班主任,刚刚的事情我全程在场,我想,作为一个中立方,我比你们能更客观的描述这件事对不对更何况,海报的事情,还是我知道的比较多对吗”

    韩金茹一下子哑然,朱成功就知道肯定出大事了。他立刻对着张敏说,“张老师,您说。”张敏却道,“韩夫人情绪太激动了,朱先生,我们出去说吧。”也没等朱成功同意,她就回头说,“贺阳,你跟我到走廊里站一站。”

    这显然就是把贺阳跟韩金茹要分隔开,韩金茹立刻气不顺的说,“叫他出去干什么,我是他亲妈,还能怎么着他了”

    张敏回头冷然的望着她说,“精神伤害也是伤害。不过,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在这里说。朱先生,今天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了,”她回头在自己桌子上拿到了那张照片,竖着给朱成功看,然后不管他脸上惊讶的表情,张敏就问他,“朱先生,我想问你一句,您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年少时的情不自已比我们这些年轻人经历的多吧,这种事是一个巴掌拍得响的吗难道错误是贺阳一个人的吗”

    朱成功纵然听说了是怎么回事,当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即便他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也忍不住愣在哪里,他想过朱骜对贫困环境是否适应,他想过贺阳能否在一个迥然不同的环境里如鱼得水,他如今还想着两个儿子能否一直这么好下去携手共创昌茂的未来可他从来不曾往这方面想过一丝一毫他两个最骄傲的儿子,居然在一起了。

    而张敏就趁着他这一段愣神的时间,将自己心中的话讲了出来,“朱先生,您是有阅历的人,那我问您,一个人品行的好坏难道因为他是否优秀来决定吗一个人品行的好坏是否由他是否出身贫苦来决定”

    她一把扯过贺阳,指着他问朱成功和韩金茹,“这个孩子见到我的第一次,就是坦荡地说家中贫困,能不能用旧校服。他每天都要去打工,可依旧认认真真学习,交上来的作业工工整整从不缺少。

    贺阳是我的学生,我教了他一年,我有认真地去了解过他,甚至专门打给他初中的老师了解过,在我的心里,他是个不以贫困为耻,积极奋进的好孩子,甚至那次助学金,都是在我的鼓动下,他才参加的。

    半年多前,他告诉我找到了父母,您也来过了,我以为他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可现在看来我完全错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是他的亲生父母,连我一个老师都可以了解到的东西,为什么做父母的不能什么叫做下三滥,什么叫做勾搭,这是父母可以对孩子说的话吗什么都不说上来就是一巴掌,这是疼孩子的父母应该做的吗如果你们原本就对他不满,又那么爱自己的养子,何苦又认他回去这是个孩子,又不是样东西”

    张敏说着说着自己就哭了起来,她平日里就心疼贺阳,觉得这孩子不容易,在各方面关心他,只是到了贺阳有了那么个大款父亲后,才把心思移到了别的需要关心的孩子身上。哪里想到,贺阳面临的是这样的家庭

    贺阳原本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知道张敏平时关心他,可是却没想到,这个个头矮矮的,瘦弱的小女子,可以为他说出这么一番话。他忍不住的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搂在了怀里。

    这样,已经比朱成功高出个头皮的贺阳终于与他面对面了。朱成功已经在张敏劈头盖脸的声讨中,明白了他只是晚到了那么一会儿,却发生了什么。

    韩金茹不明白的事儿,他如何不懂。其实他已经越来越觉察到,贺阳的心性几乎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起来善良柔弱,实际上心性坚强,并不乏断腕之勇。他在明白这点的时候有多兴奋那时候他想的是,他压根不怕儿子多,儿子争气,他还不算老,他还可以打拼,给他们足够大的产业,让他们去发挥,看着他们去壮大。

    可如今,当初有多高兴,他就有多害怕,他深知自己遇到这些话会怎么想,何况,贺阳原本对他们就有心结韩金茹几乎用语言斩断了他们本就薄的亲情。他顾不得去训斥那个女人,这个经历过商场拼杀的男人,此刻也只是个爸爸,他用哀求而担心的目光看着贺阳,还有他脸上的刺目的伤,“阳阳”他想说疼不疼爸爸相信你,还有爸爸。

    可是贺阳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笑着打断他说,“你们还不如我的老师。”

    就这一句话就够了,不用像前两次那样歇斯底里的大骂,不用去一一列举那些他们曾经做过的错事,不用去剖白自己的情感去给他们听。只是一句话就足够了我已经不愤怒了,在我心里,彻底否定了你们作为父母的资格,你们,被排除在外了。

    明白了什么意思的朱成功,颓然的试图去再跟他说话,贺阳却压根不理他了。他回头拍了拍张敏的肩膀说,“张老师,我想我还是暂时不上学一段时间,等事情平静下来再说。如果学校这边有什么处罚,您可以直接打我的电话,我会接受的。”然后,他特别认真的看着这位让人尊敬的师者说,“张老师,您相信我,好人会有好报的,无论早晚。”

    他说完,就转头往外走,朱成功在后面又喊了他一句,“阳阳,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贺阳没有停留,他压根就不想跟他们在接触了,是他当初想的太天真,以为一切都在变好,可不过就是一张照片,他们就显出了原形不过一个绯闻,对于朱家来说难处理吗韩金茹只是在最愤怒的一刻说出了心里话罢了。

    他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了朱成功对韩金茹的怒斥,那声音真响亮,他骂韩金茹究竟是不是个母亲,他说韩金茹平时疯他都认了,那可是亲生儿子,他提醒了她那么多次,让她好好对待贺阳,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不是她生的吗他从未想过韩金茹居然这么没有亲情,他错看了她。韩金茹在辩解,可是他走远了,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只是在下到一楼的时候,听见韩金茹撩高了嗓子喊了一句,“你打我”

    吴文才就等在教师楼下面,不停地来回转圈子,被韩金茹那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向楼上看去,就看到了下楼的贺阳。他担心地跑上去,却发现贺阳挺平静的,“你没事吧上面那是怎么回事”

    贺阳问他,“你怎么没上课去啊。”吴文才就说,“你都出事了,我上个屁课。没事吧,好多人议论呢。”贺阳一瞧,果不其然,下午课很多班都是体育课,如今都在自有活动呢,看见他许多人都在指指点点,就跟看猴子似得。

    只是,他连父母都放弃了,这些又算什么,贺阳笑笑说,“没事。韩金茹挺凶的,她挺生气,朱成功上去她就不敢了。对了,我得避避韩金茹,而且最近几天我就不上课了,你家方便吗让我借住一下。”

    吴文才一听,还真以为朱成功止住了韩金茹,何况刚刚韩金茹那一嗓子他也听见了,就放了心,寻思平日里他惹事,他妈生气不都是他爸灭火吗想必首富家里也不例外。就点点头说,“你住就住,这么客气干什么,我的床就是你的床。”

    他提了提手中的书包,“你的书包我都拿出来了,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反正这儿也呆不下了。”他倒是不担心,在他心里,朱成功这么厉害,这里呆不下去,随便给贺阳找个学校不小菜一碟。

    贺阳瞧着那个以后可能再也用不上的书包,愣了一下才笑笑,“好。”

    第64章

    吴文才把贺阳带回家,倒是让没事干的吴妈妈吓了一跳。吴文才觉得他妈这辈子太单纯,八成不能接受贺阳和朱骜的事儿,就随口编了个理由糊弄她,然后把贺阳塞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房门一关,就开始质问。

    他在学校里不说,不代表不对此事惊讶,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只是那时候他作为贺阳的好朋友,自然要稳住,可现在没人了就不一样了,“你怎么跟朱骜在一起去了,是不是有人恶作剧,我瞧着那图片质量不高,是不是谁的啊”他想了想贺阳原先的对头,只是发现连赵家勇这样的,都已经投诚了,实在是没有人选,一下子就卡了壳。

    贺阳听着就笑了,他瞧着吴文才一脸愤恨的样子,心里特别的安定,伸手就去摸摸吴文才的脑袋,“没人,这就是事实。”

    吴文才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告诉你别摸我头,我还长个呢。”贺阳都长到一米七六了,这小子至今还在一米六九徘徊,始终不能再迈一步,这几乎成了怨念了。可说完这个,他就想起这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立刻反应过来问,“事实你真跟他谈恋爱了”

    吴文才几乎不等贺阳再承认一次,就不干了,“朱骜有什么好的,你跟他凑一起干什么他害的你还不够惨吗你养父现在已经是他的亲爹了,你亲妈现在还当你是外人呢你不知道我听说韩金茹先上去的,我有多害怕。你是受虐狂吗”

    他急的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打转,“他是没错,可他存在就是错,贺阳你傻了吗他拿走了一切属于你的东西,你自己不也说,当时你爸第一反应是把昌茂交给他。对,有志气的人不吃分家饭,可也是老朱家的东西,他要是不抱错,蒜头个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看见贺阳歉然的表情,声音立刻就止住了,他也知道,现在最难受最惶恐的怕是贺阳了,也不愿给他增加负担,后写那些埋怨立刻收入了嘴里,他拍了贺阳肩膀一下,“你怎么也不知道说句话呢”

    贺阳就说,“我挺喜欢你训我的,让我有种还有人关心的感觉。”

    吴文才一听就心酸了,也跟着在他身边坐下来,这回不是说他了,而是真心实意的问他,“你真喜欢男生啊。阳阳,其实这些事我也听说过挺多的,但我觉得挺难走的,你”

    贺阳就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事,我明白。开始是喜欢,你想我那种环境,有个人对自己那么好,在我有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好像神兵一般,我自己似乎也有些那方面倾向,所以挺自然的。后面认回家后,是我自己想报复,故意去接近他,结果没想到,”他哂笑一声,“我太心软了,自己没动手,倒是让人家抓着把柄了”

    吴文才听了没吭声,好久才叹一声说,“阳阳,那些不重要的,我还是希望你走正常一点的路”说完,他怕是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沉重,跟平日里的话锋不一样,就摸了摸自己脑袋,没再说什么。

    贺阳于是就在吴家住了下来。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朱成功给他打了个电话,第一次他没接,第二次倒是接了。朱成功告诉他一切都会处理好,让他别担心,他要是愿意在吴家待着也好,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回家。

    贺阳说自己要想想,就挂了电话。

    等着下午下班,吴志凡回来了,他就趁着吴文才又被支出去买酒的功夫,跟吴志凡聊了聊。这些事情吴文才会瞒着他妈,可不会瞒着吴志凡,下午已经偷偷跟他说过了,一见了贺阳,他就叹口气,十分清楚的问他,“是要走吗”

    贺阳就点点头。吴志凡这次也不劝了,直接说,“今天是十五号,给你办的那个务工团是23号出发,你的身份叫做吴江,用的是我远房侄子的身份,出去的职业是护工,你不懂没关系,到时候会有培训,你跟着学就可以了。”他说完这些,看着贺阳说,“阳阳,出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你自己想清楚。”

    贺阳自然是想清楚的,他从一开始就想着闯一闯,他笑笑说,“我知道,谢谢吴叔叔。”

    当天晚上贺阳是在吴家睡得,朱骜的电话是从七点多钟开始打来的,显然,照片并没有贴到一中去,他恐怕那时候才知道。可是,贺阳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他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他不需要朱骜再如天神一般降临,来承担所有的过错,救他于水火,他已经决定了。

    十几个电话后,朱骜怕是明白了,也没再打,而是不停地发短信,贺阳有些烦,也没看,也不敢看,直接把手机关了,在电脑前坐了一夜。吴文才半夜起来还看着他在鼓捣,问他做什么又不说,只当他睡不着就没管,第二天,吴文才自己上学去,贺阳就提出,要搬到在学校旁边的房子里去。

    他想着自己终归要走的,虽然说他们怕是想不到他会这么离开,但在吴家走丢,万一朱成功迁怒,吴家肯定受不住,不如一开始就消除隐患。吴志凡明白他的意思,就同意了,只是吴文才不太愿意,还想过来陪他,贺阳就拒绝了,只答应他每天下学过来看看。

    等着他一个人到那儿后,才开了手机,他才发现,朱骜给他发了数十条短信,他一条一条认真的看过了,知道他昨夜怕是跑出来找他了,在吴文才楼下等了很久,可贺阳都没有回应。他说,“阳阳,别怕,有我。”贺阳就在那条短信上看了许久,最终把他们全都删了。

    当然,未接电话里,还罕有的有贺大海的号,贺阳也没当回事,他都能想象得出,他那个养父知道这回事后的暴怒情形,他肯定会认为是自己拐带了朱骜,要对他进行破口大骂,如果在面前的话,说不定还要来上两下子。

    这么一想,他和韩金茹真是如出一辙。

    等着吴文才从学校回来,带回来的消息也果然如此,朱骜去找他了,只是朱骜的脸上也带着伤,额头上破了很大的一块,用纱布包着,看着挺吓人。他有些疲倦,眼底都是青黑,不顾四周指指点点的学生,请求吴文才带他来找贺阳。

    吴文才颓然的坐在床上,看着放在床头的书包,显然,今天一天贺阳都没有打开他,他也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归平静,只能叹气道,“朱骜虽然没明说,我也听出来了,昨天贺大海先是打了朱骜,然后又跑到你家去闹了一趟,怕是挺厉害,朱成功直接让人卸了他的义肢给扔出来了,他还在门口破口大骂呢。好在你不在,否则不知道多生气。”

    贺阳不想听他的事儿,转头就说,“你帮我把书包拿回去吧。”吴文才被他打断有些摸不着头脑,“放你这儿呗,不看也丢不了。”贺阳就说,“我想出去溜达溜达,这东西放这儿别忘了,你帮我拿回去吧。”

    吴文才就被他要出门这事儿给吸引了注意力,“你要去哪儿不过你这时候出去倒是对的,否则多闹心,你放心,”他拍着胸脯说,“我会给你通风报信的,等着平息了咱再回来。不够你跟朱成功说了吗”

    贺阳就说,“还没定,我晚上回趟朱家,到时候跟他们说说。”

    吴文才就点头,“甭管怎样,我觉得朱叔叔还是疼你的,有事你跟他说说吧。要不,我请个假陪你去,你一个人走总不放心”

    贺阳这是准备打个幌子离开了,怎么可能带着吴文才,“算了吧,你那成绩,原本就那么差,再跟我出去,回来不倒数第一啊。”吴文才就不愿意提这事儿,当即就急了,“你好到哪里去啊,再揭短我急了啊。”

    贺阳就坐过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搂着他的肩膀说,“行啦,我没事的,你有空记得帮我多照顾照顾我妈,我出了这事儿,她不定多担心难过呢。她那人胆小,有事只能憋着,别憋坏了,你多去开解开解他。”

    他指的照顾,显然不是出游这几天,他指的出事,显然也不是昨天的事儿,可惜,吴文才完全不知道的,他以为就是个至多小半个月的时间,挺仗义的说,“放心吧,我经常过去看看他,我可不怕你爸。”

    贺阳就使劲儿捏捏他的肩膀,说了句,“好兄弟。”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先给朱成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一趟,跟他商量点事。朱成功直接就说,“你在学校旁的房子那儿吧,我让老王老接你,”他大概是看了看表,顿了一下说,“大概四十分钟后到。”

    贺阳就放下电话,在这间小屋子里等着了。他顺便打开了这里所有的灯,看着这里的一切,朱骜的房间还在那儿,他甚至还能想到,刚开始把他带来时,自己在客厅里抄笔记,他在里面睡觉的情形,他的房间里,床上至今还铺着那套哆啦a梦的四件套,是朱骜专门给他买的。

    还有,他们从农场回来后,相隔五个月,再一次在这个屋子里共同午休的样子也还在脑海中,他那时候还在徘徊犹豫,看着朱骜的脸想爱又想恨,不知道如何选择,可现在,有人帮他选择了。

    回忆总是很短暂,却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整理情绪,等他将屋子里的灯再一一关上,这个房间彻底进入黑暗中的时候,老王也来了。他拿着手中的那个小盒子,慢慢地,合上了这间房子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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