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打篮球打的……”阿树用另一只手在脉搏处揉了揉,摩擦生热,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云暮皱了眉头,起步向外走,“我去找医生。”
阿树急了,“木头……”
闻声停步,云暮转身,“干什么?”
阿树略低了脸,声音降了几分,“……你先在这呆会儿。”
房间的气氛有点微妙,云暮既是气愤又是心疼,可是看到阿树的样子却又觉得异常可爱。
他让自己头脑清醒,走过去,坐在床边,声音缓和了几分,“腿肯定疼死了,是不是?”
阿树一直没有勇气正视云暮的眼睛,他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当腿上的疼痛无以复加的时候,脑海中不断闪现的就是如今眼前的这张面孔。
终究,自己还是躲不过,在最疼最需要人的时刻,想到的只有他。
云暮见阿树不回答,眼光移到了针管戳进的地方,青筋很是明显,他伸手平抚在上面,一片冰凉。
这样的动作让阿树蓦地一惊,他的手腕微微颤抖,却没有躲开。
这一刻的温暖,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得到。
他只是看着洁白的被单,问道,“你怎么了?”
“只是……觉得这里太凉,”云暮心里一阵酸痛,任凭这凉气流入自己的指尖,他犹豫着,最终问出口,“思思生日那天,你怎么先走了?”
“呆在那里做什么?”
“那是你的家。”
“早就已经不是了。”
阿树眼睛里是对自己的嘲讽,语气带些赌气的成分,“将来,只会是你和韩子恒的家。”
云暮突然笑了。
他顿时恼火,“你笑什么!”
云暮敛了笑颜,揉了揉阿树的头发,声音温和,“我现在可以确定,你还在乎我。”
“是半月板四度损伤,较为严重,”周医生指着片子上膝关节的位置,“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云暮神色凝重,“要怎样治疗?”
“现在有两种治疗方向,一种是将半月板的受伤部分割除,另一种则是保守治疗法,医药护理的同时必须还要相应的物理治疗,当然,前者周期较短,只是以后右腿的承受力会大大减弱,后者花费的时间很长,不过一旦恢复好的话……”
“保守治疗。”云暮简易而又果断的回答,然后皱了眉头,“打篮球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周医生连忙回答,“我本来有些奇怪,病人以前是不是右腿受过伤?我想或许是以前受过伤,又加上昨天晚上撞到了硬物,所以才会……”
“撞到?”云暮惊讶,“他的腿是撞伤的?”
“是,先前检查病情时听病人的朋友说过……刚刚还在这儿的……”周医生向外张望了一眼,“说是晚上没看到学校篮球上新放了一批体育器材,加上的打球太过投入,所以才伤的严重。”
“他小时候腿摔伤过,这次一定要用最好的治疗。”云暮转身向外走,“实在不行就去国外治,我不要他的腿有任何瑕疵。”
“你是……”周医生起身叫住他,迟疑半响,然后问出声,“病人的……哥哥?”
记得刚刚那个人说——
他的家属早已将他抛的一干二净了!
云暮冷冷的转过身,眯了眉眼,“怎么,我说我是他哥哥,你不相信?”
“不是不是……”周医生堆出笑脸,“怎么会呢!”
云暮回到病房时,阿树正躺在床上对着窗外发呆。
看到云暮进来,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应该没什么大事,你放心了吧!”
眼眶莫名的一阵酸痛,然后渐渐变的潮湿。
云暮勉强撑起笑容,走过去坐在阿树身边,“是不怎么严重,我先前真是担心过头!”
阿树瞪他一眼,“看来你白跑一趟!”
病房里是药水滴滴的声音,云暮仔细看着阿树略有苍白的面孔,轻叹了口气,说,“阿树,我刚才看到你,好像你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阿树抬头,“我从前的样子,是什么?”
“爱任性,爱斗气,爱摔东西,爱……”
“等等!”阿树不满,“怎么都是坏习惯!”
云暮轻笑,“那样不是很好么?”
“不好!”阿树弯起嘴角,“那样只会说明我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可我宁愿你是那样,”云暮拉过他冰凉的手,“你知道,我多怕你不再是从前的你!”
阿树只是静静的听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轻划着被单,一指一印,可是划到最后,什么字也看不出来。
“你不在的这几年,我最怕的不是你不会回来,而是,怕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变了,”云暮想到那天晚上的见面,表情浮出疼痛,“我看到你那样从容,那样完美到一丝不差,比以前的你更加
出色,你的脸上没有生气,没有脾气,永远都只是不冷不淡的笑容,那时候,我只是感觉,我最怕的时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你终于也有这样的感觉了吗,木头?”阿树开口,眼神凄清,“你如今看我的感觉,就是过去的将近二十年我看你的感觉。”
云暮怔住,“阿树……”
“我永远猜不透你想什么,你留给我的都只是不冷不淡的面孔,那样的感觉,很难受,是吧?”
云暮沉吟着,然后回答,“以后,不会那样了。”
以后?
阿树苦笑了几声,“木头,你想的总是比我多,就像几年前,你答应爷爷放弃一切,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准备,甚至从来没想过你会没有任何挣扎的放弃,后来我花了几年的时间让自己缓过劲来……”他看着云暮,“所以,现在不要和我谈以后,我不想再花几年的时间去平复,我宁愿就这样简单安静的活着。”
☆、chater 81
云暮眼眸深沉,半日才回话,“是因为……黎然?”
阿树坐起来,倚靠在枕头上,慢慢露出笑容,“木头你知道吗,我多希望现在能立刻爱上她,爱到眼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因为她那样的女孩,值得,可是……”他转眼,“如果爱一个人可以那么容易,该有多好。”
云暮松开了手,走到窗边,忍住心里的酸痛,说,“爱一个人不易,不去爱更是很难,如果真的可以那样轻易的控制自己,今天的境况就不会是这样。”
隔了一会儿,他问道,“所以阿树,你还没有爱上她,对不对?”
阿树不语。
病房的空气一下子变的凝重起来,云暮望着窗外碧绿的草坪,“还记得你小时候,偷偷溜出去玩,后来腿摔伤了……”
阿树笑,“我算明白了,这次我是新伤加旧伤,怪不得起不来了呢!”
“那天晚上,爷爷将我狠狠的骂了一通,”云暮不理会阿树的故作轻松,继续道,“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不管自己需要承受多少,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承受分毫,哪怕是一丁点的伤害……”
阿树笑意散去,“你以为帮我挡掉了伤害,其实你不知道,我最介意的,就是这个。”
两人的幸福,是一同快乐,一同忧伤。
而不是,一人为另一个人的快乐而痛苦着,另一个人一样不会快乐。
“那天,爷爷叫你去茶厅做什么了?”
提起那日,阿树仿佛鼻尖又闻到了一簇浓郁的茶香味,没有享受,只感觉快要窒息。
盛老神情严肃,望着四年未见的孙子,脸上无半点欣喜,阿树甚至看到了他锁在眉头的担忧。
“在维也纳过的还好?”
阿树拘谨,脸上是恭敬,“还好。”
盛老微点头,注视他良久,“阿树,你成熟了不少。”
“这样难道不好么?”
阿树的话语间带些负气的成分。
盛老抿了茶,终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
“阿树,听爷爷的话,回维也纳去吧。”
他顿时惊住,几秒钟之后满是嘲讽的笑了,“您这么着急就要赶我走?”
“你在那里生活的很好,也许那个地方才最适合你,不是吗?”
“您觉得我生活的很好?”
“不错,”盛老眼色深沉,“至少比家里好。”
“您是希望我一辈子呆在维也纳么?或者,只要不是在国内,其他什么地方都好,是不是?”
盛老语气渐渐婉转,“你们都是盛家的孩子,作为你们的长辈,我是希望你们的人生都能走到最好……不要因为一时的弯路失掉了整个人生。”
阿树抬眼,冷眸中闪过一丝恨意,“您不是早已经达到目的了么,如今何必还要这么逼我。”
盛老不语,脸色阴了下去。
阿树起身,推开门时,
笑道,“原来您今天叫我回来,只是为了让我马上离开。”
走出茶厅的那一刻,他只觉得浑身凉了个彻底。
回家之前,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只是那点希望已经被盛老冰冷的嘴脸全部击碎。
那么自己还留在那儿做什么呢?那个可以躲避的地方早已离他远去,可以给他安慰的人,早已,无法触及。
窗外阳光和煦。
云暮站在窗前,感受到夏日的灼热,眼睛定定的看着某一株小草,手掌慢慢紧握,直到指关节泛白。
“打篮球不顾一切,是因为这个吗?”
阿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眼神空洞着,像是盯着眼前的一团空气,没有色彩,没有形状的虚无。
不知过了多久,瞳孔里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由远及近。
他感觉自己的下巴好像停在了温暖的肩膀上,甚至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