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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晴天右手永远 第1节

作者:蜃中楼 字数:28728 更新:2021-12-19 22:35:01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作品左手晴天右手永远

    作者蜃中楼

    文案唐律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第一次挨打是因为隔壁家那小子告密说自己早恋。

    其实唐律挺不喜欢童乐的,像个小话唠。

    可是,时间久了他才慢慢发现留在自己身边的一直是他。

    童乐很喜欢跟隔壁家那小面瘫一起玩。

    因为全班只有他没说过自己坏话。

    后来,好学生考上了大学,小笨蛋也跟着去了。

    小笨蛋被好学生赶回家了,又被好学生找回来。

    如此反复,童乐说唐律,你要是再赶我走,我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早恋是可耻的

    又是一个隆冬,这里的冬天依然冷的让人打颤。房顶上交错的电线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但依然坚持着最后的主权。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唐律用食指弹了弹烟灰,望着眼前这片寂寞的居民区。耳边还能听见孩子们闹腾的嬉闹和蝉鸣,这里本是被改革开放遗忘的角落,还维持着他原本的落后和单纯。

    院墙上巨大的拆字是证明唐律离开过的唯一证据。如今,曾今,似乎只是弹指一挥。机械的轰鸣声推倒了第一座房子,于是,后面的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在了回不去的过往里。

    初春的早晨空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湿意,天还没有亮透。交错的电线划破了灰蒙蒙的天空,那些电线大多都是私拉私接的,有些松松垮垮的搭在院墙上。铁灰色的院门刺耳的吱扭一声,从里面打开,自行车哐啷哐啷的从门里推出来,门前铺着的石板因为下雨有些湿滑,一块石板没有铺稳,童乐一脚踩上去溅起一片泥水,打湿了鞋边。

    灰色的外衣领竖起来,拉锁拉至顶部,把漏在外面的脖子围了一圈。天还是有些冷的,童乐哆哆嗦嗦的站在路口,一双薄薄的线织手套根本抵不住春寒料峭。更何况有两根手指头已经露在了外面。把手指头缩回手心,窃取着那点在手心晕开的温度。看到唐律从家里出来,童乐赶紧把手套带好。登上车子,骑过去,一捏闸停在他身边。“怎么这么慢,冻死我了。”童乐虽然埋怨可并没有生气。

    “那你就先走呗。”唐律说完也骑上了车。童乐像是没有听到,歪歪扭扭的和唐律勉强并排骑在一起。

    “唐律,英语成绩下来了。我这次进步很大,真希望高中还能和你一个学校。咱俩还当同桌。”童乐满脸的希望,嘴唇冻得有些僵硬,鼻头红红的,一下一下吸着快要掉下来的清水鼻涕。

    童乐家的变故在这个小镇上传的沸沸扬扬,他爸是镇上石粉厂管财务的,据说是因为做假账被抓了。人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本来镇子就不大,说起来谁谁谁都都知道是哪家的,童乐一时成了镇上茶余饭后的谈资,走到哪都少不了被指一下,瞧那就是老童家的。哪个老童家就是贪污的那个老童家。

    做假账变成了贪污,于是越传越离谱。这就是人言可畏,童乐倒是想得开。老子犯错,和自己又没有关系。所以他照常吃饭上学或者等唐律上学。

    以前,童乐是班里的生活委员,就因为他写的一手好粉笔字。自从他爸那事发生后,童乐就被委婉的撤职了,因为生活委员也管收班费。童乐没说什么,只当是快中考了,老师照顾自己的学习。他就是这么个人,读过阿q正传的人都知道,他这是精神胜利法,是国民劣根性的一种。

    到了学校,童乐拿着两个杯子去热水房打了两杯开水,放在唐律和自己的桌角,然后翻开英语书早读。其实童乐的成绩不算好,但是很努力。每天认真听课,老师的作业也按时完成,偶尔上课也很积极回答问题,可就是成绩没啥改变。

    唐律拿着烧饼就着热水解决了早饭。童乐说他在家吃过饭了,所以唐律也就没跟他客气。两人一起长大的,小学是一个学校,中学成了一个班,到了初三就成了同桌。虽然距离越来越近,可是关系却没多亲。当然,这是唐律一个人的想法。 童乐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因为家里出了事后,只有唐律没说过他,每次见了他还和以前一样。童乐觉得唐律是个好人,是个君子,语文书里童乐背的最熟的一篇课文就是爱莲说。莲之君子,出淤泥而不染。唐律在童乐心里是一朵莲花。不过,他从来没把这个想法告诉唐律。

    学校有很多住校生,都是从附近村子来的。农村的孩子都有一股子狠劲儿,学起来不要命,因为他们知道唯有学习才能走出去。镇上的孩子不甘落后,也玩命的学。中午去食堂匆匆吃口饭就又跑回教室。初三的学生几乎没人中午回家或者宿舍。老师看到了,被同学们的精神所打动,抽出休息时间来给学生们上课。所以,原本下午两点的课提前到了一点。

    不回家的孩子们有些从家里带饭,放在暖气上捂着,中午吃的时候倒也不凉。没带饭的,校门口有摊煎饼,一块钱一个,如果想要鸡蛋或香肠加五毛。两个都想要,那就是两块钱了。

    唐律买了一个两块钱的豪华煎饼,童乐跟卖煎饼的阿姨说要一块钱的。买的人很多,对于童乐这种什么都不加的人,老板不太爱搭理。等所有人都买完了,才给童乐做,加点葱花,刷上酱,老板拿铲子左右一叠。看着挺大的一张煎饼叠起来还没两口。

    “真是的,让他给我多放点酱。真抠门。”童乐啃了一口抱怨道。

    唐律没搭理他,一边看书一边吃。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班里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虽然是主动留下来学习的,可是真正想要学习的却没几个。同学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总有传不完的纸条。

    童乐伸着头看唐律做的英语题,他英语学得最好,虽然其他的也不错。“这是啥意思”童乐又一次指着一个单词打扰唐律。

    “你不背单词怎么学英语。不会就不能买本字典啊。”唐律抱怨。童乐听了,只会笑,他这是在关心自己。童乐总能从唐律的言行举止中找到他喜欢看到的。

    初三的生活过的很快也很慢,相处了三年的同学还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即将分开了,却都在憧憬着高中生活。直到有些按耐不住的情愫开始冒出头来。唐律收到了一封情书,初三的孩子虽然懵懂,可毕竟那词还带了个懂字。

    唐律没什么表情的把信扔进来课桌里,强装出来的镇定让这些半大不小的女孩子们脸红心跳。成熟,对于他们有着太多的吸引力。不爱说话,成绩优异,长的帅。女孩子们把不爱说话当成了成熟的标准,总觉得不爱说话的唐律比那些整天嘻嘻哈哈的毛头小子有吸引力。

    童乐好奇的瞄着唐律的桌洞。“你咋不看”童乐推了推唐律,“那让我看看呗。”

    “凭啥让你看。”唐律不耐烦的说了一句,就继续看书了。童乐倒也没在意,一群女生在望着这边。他们在观察,猜测,分析。可是,男主角却没给他们透漏一丝线索。就那么成熟的,安静的看着一本拿倒了的英语书。童乐不开心的挡住了打过来的视线,一只手撑着脑袋,侧着身子,用自己的后脑勺挡住了唐律的脸。听到了身后的一些抱怨,童乐知道自己的举动奏效了。

    唐律的眉眼很周正,嘴唇很薄,鼻子很挺,可是鼻梁上有道很浅很浅的疤。小时候留下的,当时童乐在场。见证了唐律从墙上摔下来的那一刻。周围的阿姨大婶都说这么俊的孩子破相了,可是没几天一脸伤的唐律又恢复的完好如初。只留下鼻梁上的那道浅疤,如果不说没人会注意到。童乐从来没跟别人说唐律脸上的那道疤,总觉得那道疤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看到。

    童乐用橡皮在桌子上搓,然后把桌子上那些断裂的橡皮削搓到一起,一点一点,小心的,从一小段变成一长条。捏起这条灰不溜秋的东西就要往唐律的睫毛上挂。被唐律一把推开了,班里没人敢这么招惹唐律,只有童乐敢。像是在宣布所有权一样,童乐乐呵呵的扫视了一眼那个递情书女生及其闺蜜。

    正是长身体的男孩子们,中午一个煎饼怎么能够,即使是唐律那种吃了豪华煎饼的也只能挨到下午三四点。于是,门口摊煎饼的夫妻俩又笑开了花。

    童乐不吃,他得扛着。因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得用钱。班里的人都跑出去觅食了,唐律课桌里的那封信像诱惑夏娃的果实一样挠着童乐的心。老师说,不可以随便看别人的信。老师说过那么多话,有一两句记不住又能咋样。

    童乐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敢作敢当的男子汉。迅速的抽出信,以每秒十二个字的速度把信读完,然后恢复原样。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写不出什么爱之言,啰啰嗦嗦的一大堆唯一有用的就是晚上放学后操场见。童乐不高兴了,晚上还要和唐律一起回家呢。

    收情书的那个一脸淡定的过完了下午和晚自习,送情书的那个也没多大反应。倒是童乐抓耳挠腮的一下午,想问又不敢问。唐律不是没看嘛,说不定他压根就不打算去赴约。抱着这样的心态,童乐继续乐呵呵的迎来了放学。等着和唐律一块回家。

    “你先回去吧,我有事。”一道晴天霹雳打下来,让童乐有一种眩晕感。扭扭捏捏的转身,离开,然后再返回来,趁着夜色悄悄地跟在了唐律身后。

    操场的小树林是一个会发生很多故事的地方。多少姻缘从这里开始也从这里结束。唐律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两人说话的声音被沙沙的风声盖住。一个高挑的男子,一个较弱的女子,在月光下那么的柔美那么的和谐。

    树荫后的偷窥者死死地咬着嘴唇,看着两个影子。女子说“我爱你。”男子温柔的回答“我知道。”于是,拥抱,抚摸,也许还有亲吻。童乐抠着树皮,纠结着要不要大喊一声把那两只偷情的鸟儿吓跑。早恋多大的罪名,唐律学习那么好他可担当不起。

    童乐像戏文里那个被抛弃的秦香莲一样悲愤,一个潇洒的转身,擦过脸颊的风似乎吹起了脸上的泪珠,飘在忧伤的空气里,然后摔了一个狗。被打扰的男女吃了一惊。然后草草的结束了这段月老牵错的红线。

    童乐骑着车子飞奔回家。路上碰见唐律那个后妈,好心的告诉唐妈妈,你家唐律跟一个姑娘去了小树林。于是,在那个夜晚童乐听见一阵凄惨的叫声和唐爸的咆哮。

    老唐家的儿子回来了

    老唐家的儿子回来了,这消息可以称得上劲爆了。不大的小镇上,一个孩子考上大学都能被茶余饭后的说上几天,更何况是这个。老唐家的儿子考上大学后就没再回来过,听说是被他亲妈接走了。如今看来是衣锦还乡了,就算老唐再没出息,也毕竟是孩子的亲爹,养了他十几年,怎么说都是有感情的。

    童乐骑着车子晃晃悠悠的从修理铺回来,看到胡同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七系。微微一愣,这小镇上谁家有辆自行车都一清二楚,这宝马车确实第一次见到。推着自行车进了胡同,瞟到前面老唐家的院门大开着,里面不时传来几声羡慕的笑声。童乐的心跟着抖了抖,加快了脚步。

    把自行车推进院子,关上院门。心里虽然七上八下的,却只有一个念头,唐律回来了。童乐晃了晃头,告诉自己管我什么事。进了屋,童爸乐呵呵的拽着童乐就要往出走,“老唐家的小子回来了,听说要在咱们这干大事。你们好赖是同学,咱们两家又是多年的邻居。让他给你安排个活,总好过你修一辈子的车。”

    童爸低着头猛走,却在院门口走的不动了。“爸,我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别去麻烦人家了。”童乐把手从父亲的手里抽回来。累了一天了,他想换件衣服吃口饭。

    童爸愣了愣,儿子不愿意的原因多少能猜到些,当初都是同学如今人家富贵了。可他现在一事无成,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没关系,儿子好面子,自己这老脸不要了。吃了饭,去老唐家坐坐。

    童乐洗了洗身子,吃了饭,天已经擦黑了。今天骑自行车的时候,链条松了,拿着工具去修修链条。春天了,夜里还有些寒气。童乐刚洗过身子,着了凉,鼻涕就出来了。今晚有月亮,斜斜的一个月牙挂在天边。有人说过童乐的眼睛笑起来就像两个月牙,弯弯的。

    白森森的月光透着一股寒气,童乐手里握着的扳手轻一下重一下的敲敲打打。突然,手没抓稳,扳手砸在了手上。疼的童乐挤出两滴眼泪儿,揉了揉眼睛,童乐哧笑了一声,真没出息。

    童乐知道自己闯祸了,看着唐律脸颊上还未消退的五指山就知道了。早晨依然在巷口等着唐律,依然勉强的跟他并排骑车上学。只是,本来话就不多的唐律更是一声不吭。倒也没影响童乐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旁敲侧击的宣扬着我们现在还小,应该以学习为重。只是说话的时候陪着小心。

    唐律似乎铁了心的不打算搭理童乐,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谁嚼舌根,可是那晚树林里的那声哎呦和一个前扑式狗绝对不是别人。

    童乐心急的好几晚上没睡好,本来学习就重,加上心理压力让本来就瘦小的童乐看着更像个营养不良的小学生。童妈以为这孩子因为童爸的事被人欺负了,偷偷掉了好几天的眼泪。男人被抓进去了,虽然结果还没下来可是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都快把他们娘俩给折磨疯了。于是,女人开始后悔当初嫁错了人,悔恨的思绪想开了闸的洪水宣泄着生活的不满。

    难得的休息,童乐觉得在不行动自己唯一的友情就要毁于一旦了。于是,带着些小心和娇羞敲响了唐律家的门。唐爸把童乐当成盟友热情的接待了。

    “叔叔,我想去县城买本参考书。对中考很有帮助,不知道唐律要不要,也帮他带一本。”童乐本就不大的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弯弯的挂在脸上看着特别的喜庆。

    “让唐律跟你一起去吧。”唐爸发话了,唐律臭着脸跟童乐挤上了去县城的车。

    一路上童乐贱兮兮的笑着,看到有座赶紧拽唐律过去让他坐着。“你坐我不累。”童乐笑着说。唐律瞪他一眼站起来,让一旁的老爷爷坐下。尊老爱幼的唐律的形象似乎又高大了。

    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童乐笑的很开心,仰望着身旁的男子。他们的距离这么近,这么近。

    下了车,童乐没有去图书商城,拽着唐律进了百货商店。“你随便挑吧,我买双鞋送你。”童乐拍着胸脯像个款爷似的。许多年以后,童乐庆幸当初没有买鞋,因为那预示着爱人将要离开。

    “不要”唐律两个字回绝了童乐。之所以出来,是因为他真的有本书想买。

    “别啊,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对。本来想等你生日的时候卖给你的,这次就当赔罪提前送了。”唐律没听出童乐的逻辑,转身就走。

    童乐一把拽住他,“那就当我给别人买的,你替我试试还不行吗。”唐律可不听他的。大跨步的往前走,童乐后面紧紧的跟着。“那你不想要鞋,我给你买块手表吧。你不是早就想要一块电子表吗。”

    “谁想要啊”唐律突然一个回身,童乐险些撞上去。“我一个月没吃早点存钱就是想给你买个礼物。那不要电子表不要鞋,你想要啥。”童乐执着着。

    “想要啥我自己会买,不用你。”唐律没搭理他,转身就跑。

    童乐自作主张的去商场精挑细选的买了块电子表,然后乐呵呵的跑去书店找唐律。看到他正埋头翻书,就知道他除了这哪也不去。

    唐律买了书,出门看到童乐蹲在门口。没搭理他,童乐追了上来。拽住唐律,献宝一样拿出那块手表。怕唐律反对赶紧给他戴上。

    “真合适,你带啥都好看。不许摘下来,要不然你就是不拿我当朋友。”

    那个傍晚,童乐没了之前的小心翼翼,他们的过节结束在了那块电子表之前,童乐又恢复到以前的聒噪。追着唐律的脚步往车站走,满心的幸福不知来自何处。童乐就像那个周敦颐,别人爱菊爱牡丹,唯独他爱莲花。

    “唐律,高中咱俩准能上一个学校。要是大学也在一起那就更好了。”童乐幻想着,他能一直陪在他。

    班里传出了一阵风言风语。说童乐的爸爸肯定是贪污了,要不然他怎么能买得起那么贵的表,还是电子的。那个时候,带电子表的都不是一般人。唐律虽然收了童乐的礼物,可是从来没有带过。这话不是他传出去的,本来心里闹腾的不知道该怎么跟童乐解释。可是那人似乎根本没在意,照旧每天乐呵呵的跟在身边。

    初三很紧张,唐律恨不得把一分钟摆成两半来用。他想要考上县城最好的一中,那样才有机会考进大学。才有机会离开这个并不让他喜欢的小地方。下午突然听到外面一阵打闹声,回来的同学说看到童乐在和别的班人打架。唐律心里紧张了一下,他还会跟人生气等着上课问问他怎么回事,可是连着两节课都没见他回来。直到快放学,才看着童乐挂着一脸的指甲印子回来,衣服被人扯了一道口子。嘴巴上没有擦干的血迹。

    班主任咆哮着下了禁令,要是在发生这种事就开除。童乐被记了大过,快毕业的人了,带着一个处分。恐怕没哪个高中敢收他了。更别说一中据说被童乐打得那个是政教处主任的侄子,那人唐律见过。虽然不高可是肥的跟头猪似的,童乐那豆芽菜的小身板能打得了他可是,人家是主任的侄子,所以只能是受害者。

    放学回家,一路上童乐都不说话。平时话唠似的,突然安静了让唐律有些不适应。“你没事吧。”这一问可糟了,童乐的眼泪像开了水阀似的。嚎啕大哭,趴在唐律的胸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全曾在了唐律的身上。“我肯定不能上一中了。我还想跟你一个学校。”

    “你别哭了,不能就不能呗,又不是家也搬了。”

    童乐吸着鼻涕,似乎是灵光乍现。心里虽然没那么难受了,可是还觉得不舒服。唐律看着童乐,这小子不哭了就跟关水龙头似的,一下子就没了。唐律掏出兜里装的卫生纸递给他,童乐擤了擤鼻涕擦了擦眼泪又恢复了以往。

    “那死胖子又在哪胡说八道,我妈说我爸是被冤枉的。再说了,我买表是我自己存的钱碍着他啥事儿了。”那天童乐去买表的时候,刚好被主任侄子看到,所以有了今天这一出。

    唐律心里挺不是滋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童乐也不会去买表。也不会有今天,再往前推,如果自己不跟他赌气,如果他不打小报告说来说去还得怪童乐。少年的心思总是那么细腻,又那么容易忘记。

    两人谁也没有再提那个大过,时间飞逝,童乐似乎觉得自己已无希望,便把所有的精力用在了照顾唐律身上。除了上厕所不能替他干以外,其他的全抱在了童乐身上。班里有些人嚼舌头根子,说童乐像个小媳妇,唐律虽然听了很生气可时间紧迫谁搭理这些有的没的。童乐倒是挺开心,小媳妇听着真顺耳,唐律的小媳妇。

    中考在一个火辣辣的六月天降临了。唐律答得得心应手,一中是十拿九稳了。童乐灰着脸进考场灰着脸出考场,他们不在一个地方考。最后一科考完,唐律出了考场就看到童乐在校门口蹲着。他总喜欢蹲着,走到哪都喜欢。

    “唐律,你考咋样啊。一中没问题吧。”对于这样的问题,接受着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们总喜欢回答“谁知道呢。”谁知道呢,回答说是,显得太骄傲,回答不是又觉得太亏。

    童乐一蹦一跳的跟在唐律身边,“你肯定没问题。从小学习就好,我妈说你以后肯定有出息。”唐律没敢问他的成绩。两个考场离得挺远,童乐这么早就等在哪了,肯定是提前出来的。卷子虽然不难,可是唐律这样的也不敢提前交卷更何况童乐呢。

    “我妈说让我去县城一个技校上,反正我这样的估计也考不上大学里,不如早点学门手艺。等我三年技校毕业,你考那个城市的大学我就去那个城市找份工作,到时候咱们又能在一起了。”童乐说着他的未来,唐律不知道他为什么总喜欢跟着自己,似乎每个计划都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而决定的。

    初三的暑假是这些被压榨了半年的孩子们最好的礼物,就算是没考好的也会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再做打算。毕竟在一起呆了三年,即使是没说过话的人到了分开的时候也觉得这是一种缘分。班长的号召下,初班的人决定举行一场郊游。惟独没有通知童乐。

    唐律带着愧疚的心去了郊游,班里似乎是女生不太喜欢童乐。半大不小的男孩子从来不会得罪女生,因为那些人的嘴里掌管着自己的人品。这是男人的天性,即使还懵懂的男孩都喜欢听女生夸自己。

    唐律在班里除了学习好,长的好以外,没啥大特点。如果不爱说话也算的话。骑着车子到了一座叫不上名来的山下,估计是要爬山去。唐律有些后悔了,虽然跟他们当了三年的同学,感情也就那么回事。听他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唐律有些融不进去,偶尔想要答话,可是看到女生和男生不一样的眼神后,让他不想再说。说来说去,自己还是和童乐关系最近。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这是个恒古不变的定理,每个人都喜欢窥探别人,然后用来和内心的自己作比较。童乐无疑是初三这一年最大的一个热门话题。他们说,童爸被判了十多年。于是此起彼伏的想起了附和,然后就有了上次童乐买电子表的事情,然后有些人不甘寂寞的把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拿出来说。童乐经常一个人留在班里不出去,有人看到他翻过别人的书。

    “唐律,有一次我看到他还翻过你的桌子。”

    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唐律愣了一下。“哦,是吗。”

    “你没丢啥东西吗”几乎所有人都宣称自己丢了东西,这时候没丢东西的那个不是贼也是贼的同伙。

    唐律依然摇了摇头。“没有。”似乎是为了守护内心的一份信任,童乐不是那样的人。虽然有时候他很烦,可是他不是那样的人。让唐律去为了童乐舌战群雄他做不到,但至少不同流合污。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唐律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暗了。这天的郊游并没有多开心,或者说唐律从来没有像童乐那样大笑过。车子咯吱咯吱的在路上晃悠,突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吓得唐律差点摔倒。看清楚人,唐律这才骂道“你干嘛,大半夜跑出来吓唬人。”

    童乐鼓着脸,豆芽似的小身板上挂着他爸爸的白背心。脖子下的锁骨一起一伏的,唐律疑惑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背着我跟他们去玩了。”童乐的控诉毫无根据。“你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在背后说我了。我就知道,你跟他们一样,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童乐很生气,非常的生气,他的战友抛弃了他。心里那朵莲花掉进了泥水里。

    “他们说的我不信。”唐律说了一句,然后推着车子没搭理童乐就回去了。童乐的脸瞬间晴了,有个小人在心底拍了拍那朵莲花,弹了弹上面的泥水。

    “我今天本来找你去县里逛逛的,等了你一整天。”童乐话还没有说话,门砰地一声从里面关上了。碰了一鼻子灰,童乐擦了擦脸撅着嘴回到家里。

    唐律钻进房间,盖着被子。心里有根刺一样的东西擦着皮肉扎进来,那感觉很恐怖,很诱惑,很唐律发疯一样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恨不得所有五官都停止运作。月光下的童乐像个小妖精,泛着白光的皮肤带着牛奶的香甜。那晚,唐律作梦了,第一次做那样的梦。让他后怕的梦,为什么是童乐

    一整个暑假唐律都躲着童乐,避而不见,躲到开学。一中的通知书如期而至,唐律拿着行李去了县城,以后要住校了。虽然离家还是很近,可是至少不用每天面对了。

    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那些发生过的事总透着一股子不真实的感觉。童乐有的时候甚至会想,那些是不是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其实根本没有发生过。

    如果的事

    天蒙蒙亮,童乐就起来,推着车子出了门。修理铺离的挺远,在一条沿着镇子修的高速公路边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呼啸而过,一点儿坏的迹象都没有。镇上就那么几辆小面包和夏利,加上童乐也顺便修自行车,倒也够维持童乐的生计。

    童乐的自行车有些年头了,除了铃儿不响外哪都响。早晨的天雾蒙蒙的,隐约看见一个影子,身形熟悉的让童乐有些窒息,本想拐个方向,可是那人影已经停在了不到两米地方。童乐的手攥了攥车把,骑过去。勉强的笑了笑,说了一句“回来了。”没等对方回话就蹬着车子一脚冲了出去。

    就这么三个字,已经是童乐的极限了,心跳的像要从嘴里跑出来。哐啷啷的自行车声音,多少掩饰了一下童乐的心跳。他似乎都没有看清唐律的脸就跑了。

    太阳光冲散了雾气,童乐把修理铺的门打开,把一个旧自行车轱辘立在路边,摆上几把工具。然后又把一块写了“修车”的牌子立在门口,让来往的车辆能看清楚。

    童乐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初阳照的他眯缝着眼,有些昏昏欲睡了。今天这样子看来开不了张了,童乐倒也不强求。得过且过的,过完一天又一天,起初童爸还骂他没出息,后来就没了声音。认命了,就像童乐一样。

    迷迷糊糊的好像睡着了,觉得照在眼睛上的阳光弱了弱,以为天阴了。童乐睁开了眼,不是云遮住了太阳,而是有个人站在了自己面前。童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僵住了身体看着他,他以为是时间停止了。其实,只是他脑子转不动了。童乐从小就笨,脑子转不过来,有时候一紧张脑子就会一片空白。

    “你回来了。”童乐逼着自己说了这么句废话。低下头,手不自觉地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唐律低沉嗯了一声,童乐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问他“有事吗”

    唐律摇了摇头,把立在门边的马扎打开坐了下来。童乐紧张的手足无措,想要移移地方,可是他做的是个大木椅,动作小了根本搬不动他,动作太大又有些尴尬。

    “你爸昨天去找我了。”唐律开口道。童乐的脸红了红,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终于受不了在唐律身边的气压伴着椅子挪了个地方。

    “你不用理他。”童乐避开了唐律的眼睛,捡了块石头把玩在手里。可是眼睛看到唐律干净的手指后又把石头扔了。在裤腿上擦了擦手,继续道“你回来了,还走吗”童乐想要表现的像老同学见面那样,故作轻松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却变了味道。

    “我没别的意思。”童乐又补充了一句,却有点显得欲盖弥彰。越说越错,童乐干脆闭了嘴。

    唐律黑亮的皮鞋上沾了些灰,这乡间小路到处都是土,走几步鞋子就脏了。童乐缩了缩自己的脚,浑身不自在的看着唐律说“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我还得开门做买卖呢。”

    唐律看了一眼童乐,没有说走,也没说留。“你每天就这么闲着吗”唐律问道。

    “没有,就今天生意不好。”童乐说的自己都有些没有底气,脸滚烫滚烫的看着从远处开过来一辆车子,本以为有生意了,可那车子也就是速度慢了下来,却没有停,呼呼的从眼前飞驰而过。

    “我回去了。”唐律终于走了,童乐也松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走在那条来时的水泥路上,童乐的心口像被扎了跟绣花针似的,隐隐作痛。

    童乐擦了擦哭丧下来的脸,笑着说“真没出息。”怎么就不能当个普通的发小呢除了那段乱七八糟的感情外,他们俩是真正的发小。

    这一天真的没有开张。童乐收拾了铺子,骑着他的自行车回了家,巷子口的宝马七还在,童乐像是躲瘟疫似的绕开了那辆车,拐进了巷子,鬼使神差的又扭头看了看,笑了下“为了这车真是做什么都值了。”

    一进院门,就听见童爸夸张的笑声。从窗户里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唐律,童乐有心想今晚干脆睡铺子里得了。“乐乐,快进来。”童爸开了门,童乐硬着头皮把自行车立在墙边后进了屋。

    童爸指着放在桌子上的东西说“你看人家唐律,这么大老远回来还记得给我带东西。”

    童乐僵着脸笑了笑,童爸说“唐律,今晚就在叔家吃,跟你老叔喝两杯。”童乐有心说人家没时间,可是话还没开口唐律就一口答应下来了。童爸推着童乐说“赶紧的炒几个菜。”

    “爸,你不能喝酒。”前几年,童爸因为高血压中风了,左手到现在都不能动。童爸冲童乐挤了挤眼睛,说“就一点儿,没事。”

    “叔,我买的这些营养品是专门针对高血压的,很适合您。”唐律说着把买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告诉童爸该怎么吃,什么时候吃。

    童乐卷了卷袖子出了屋,进了厨房。屋里不是传来童爸的笑声,童乐切葱的时候呛了眼睛,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吃饭的时候,童爸就好像分不清谁是他儿子似的,一个劲儿夸唐律聪明懂事有出息。童乐低着头不说话,闷头吃菜,自己做饭的技术越来越好了。这青椒肉片炒的真不错

    “这傻小子,就知道吃。赶紧的跟你老同学喝一杯,这么大的老爷们了,酒都不喝。”童爸给童乐倒了一杯酒,唐律端起酒杯跟童乐碰了碰,一饮而尽。

    童爸笑着心道终于能说正事了,“唐律啊,你看你年纪轻轻就自己开公司。真了不起公司得用不少人吧,我家乐乐,当年因为我的事儿,也没能好好上学。我这个当爹的内疚了一辈子,你看能不能在你那给他按个职,啥也能行,咱家的孩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吃苦。”

    童乐的脸蹭蹭的往外买红血丝,咬着唇想要打断他爸的话,可是唐律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我那都是用会电脑的,恐怕没适合的。”童乐的眼睛热了热,端起酒杯喝了口酒。

    “不用,我自己开修理铺挺好的。”童乐挡住了童爸再次开口的话头。

    可是这老爷子,却没打算放过童乐。儿子二十好几了,都没个对象。以前介绍的那几个,一听说他没个正劲儿的事,就吹了。“唐律,你不能再通融通融,乐乐他会修车,反正那些带机器俩字的他都会鼓捣鼓捣。”

    “我倒是缺个司机,可是怕委屈了他。怎么说童乐他身上都有门技术。”唐律话还没说完,童爸一拍手笑道“不委屈,不委屈,让他跟着你在外面见见世面,也总好过在这小地方。”

    “爸,我不想去。你身体”

    “胡说,去,指定得去,唐律我就这么一个命根子。到了外面好好照应着他点儿,帮帮这小子,好赖让他挣点儿钱娶个媳妇儿。”童爸了了桩心事,乱七八糟的话就多起来了。从童乐穿开裆裤的事儿,到这几年的闷闷不乐一股脑儿的全说了个遍。

    夜深了,童爸喝得有些高,童乐扶着他睡下。把唐律送出了门,站在院门口,童乐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你别听我爸的。他刚才那些话都是酒话。”

    “你说别听他哪句”唐律站在门口,看着童乐。周围飘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在这春寒的夜里。

    “反正哪句都别听。”童乐说着便要关门,唐律的手抵住铁门,输了口气说“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好。”童乐低着头,手扶着门,半个身子躲在门后,像是随时打算关门似的。“其实你不用这样。当初都是我愿意的。”童乐知道人生除了爱情还有很多的事情,他什么也不强求,安安稳稳本本分分,一辈子饿不死撑不着的过完。人生不就是如此,谁都有自己的烦恼,换一条路就是另一种烦恼,童乐一直觉得他过的很好。

    “包括离开我”唐律的声音很低,低到连他自己都不确定是否真的说过这话。童乐扶着铁门得手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童乐抬头看了看唐律,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想要关门,唐律的脚又顶了上来,口气也变得轻松了些。

    “我刚好需要个司机,反正找别人也是找,你考虑看看。总比你在这修车强。”唐律说完,转身离开了。

    童乐的手指抠着铁门,咬着嘴巴,不想哭出声来。

    夜里躺在床上,童乐喝了些酒,居然没有失眠,晚上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的梦。可是无一例外的每一个都和唐律有关系。

    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魔怔了似的,以为没了他就活不下去。其实,分开了不也活得挺好的。起先童乐总在想如果,如果他俩不分开,如果唐律耐心一点,那些如果美好的让童乐会在梦里笑起来。可是醒来后,心里空落落地,觉得快要死了似的。

    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回家看望唐爸,还是童乐又在想那些如果了,只是那只是如果。

    贪心

    唐律走之前给童乐留了一张名片,告诉他如果考虑好了就去找他。童爸开心的几晚上没睡着,把给童乐收拾了行李就要撵他走。“你在这小破地方能有什么出息啊,眼看着都要三十了,难不成一辈子跟着我这糟老头子啊”童爸就快要拿着棍子赶人了。童乐知道,爸爸一直因为当年的事内疚,总觉得是他害的童乐上不成学

    “你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人家唐律都说了帮你,有什么抹不开面儿地。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先把你送到地方再回来。”童爸说着就要收拾自己的东西。童乐拦住了父亲的手,叹了口气说“爸,我去。”

    “这就对了,等你出息了,有了钱接我去城里住。你放心,你老爹我切得活几年呢”

    兴塘市下了一场春雨后,天气越发的暖和。唐律听到门铃声,心跟着紧了一下。打开门,看到的人果然不出他所料。童乐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蓬头垢面的站在门外。看到唐律后,舔了舔嘴唇,笑了下说“你这儿挺好找的。”

    唐律让开了门,童乐的脚不知道该往哪里踩。他家比想象中的漂亮,很干净就像唐律的人一样,哪儿哪儿看着都规规矩矩的。童乐把大包放在门口,换了鞋,坐到沙发上。

    “你家真漂亮。”童乐总觉得该说点儿什么,要不然自己的会被唐律身上发出来的气震碎了内脏。他想到过,唐律会跟童爸说那些话不过是客套,也想过自己这样恬不知耻的过来会见到什么样的后果。可是,奈何童爸把唐律的话当了真,而童乐却动了心。

    陌生的城市,这钢筋水泥的楼群里,唐律就在这里的某处。童乐在过去的某一天里,失去了方向,如今只想离得唐律近一点,只要近一点就成,他不贪的。

    童爸真的贪污三万,被判了六年。这是官方消息,可是坊间却不是那么回事,数额被传成了十万。童妈在家里哭的肝肠寸断,他一个小小的会计怎么可能贪了十多万。这些年家里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自家人都知道童爸被冤枉了。可是谁信呢法院的判决书就像圣旨一样,让人深信不疑。童妈哭着进了看守所,一番诉说之后,一脸愁容的回到家。然后告诉童乐,明天准备去县城上学吧。

    唐律依旧沉默,但是不再寡言,那些必要的交流还是有。而且,唐律知道察言观色,知道甚是适度。人缘虽然谈不上好,可也有几个谈得上来的朋友。高中生虽然依旧幼稚,可是那份渴望成熟的心却变得坚硬。没了小孩子的天真浪漫,又不具有大人的成熟稳重。夹杂在不大不小的尴尬地位里,骄傲着,不屑着,努力着也继续八卦着。

    唐律看到乐呵呵的童乐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吓得杯子里的水撒了一裤子。童乐撑着下巴看着唐律,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妈说他有个姑父在县里教育局。然后就给我弄进来了。”童爸的事似乎依然没用影响童乐的心情。还是那张笑脸,以后的三年,又能天天见到了。

    童乐每天做的事就是去唐律的寝室,帮他洗洗涮涮,帮他买饭打水或者坐在唐律的床铺上看闲书,就像是自己的床铺一样。唐律依然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不主动去找童乐,却也不排斥他的出现。长大了的唐律克制了心里那根发了芽的小草,然后朝着自己的目标奋斗。

    寝室里最大的社长李甘小声的问唐律,童乐他爸是不是进去了。唐律平静的看了一眼,有一个镇子上来的学生。这事瞒不住,唐律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然后又补了一句“他是他,他爸是他爸。”有些事情唐律改变不了,也无力改变。

    早就听说童乐和他们寝室的人处不好,要不然他一不会一天天的往这跑。本以为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阵打斗声传来。唐律本不好管闲事,可是听到了童乐声音,才出了寝室门。一群人围着一个人又打又踹,唐律几乎是不用思考的就要上前。可是被同学拉了回来。

    “你疯了,那里有一个是校长的儿子,一个是县委办公室主任的儿子,这种闲事儿管了你还想不想在学校里呆了”拉住唐律的就是李甘。这就是高中生,什么都能看懂了,并且和大人们一样残忍着。拳脚停了,童乐的胳膊上好几个脚印。趴在地上,粗重的喘息着。看热闹的散了,寝室门一个个都关上了。唐律小心的走到童乐身边,扶起他。童乐爱哭的,动不动就嗷嗷直叫,这次一滴泪都没有留。是因为长大了,所以坚强了。

    唐律扶着他送到了保健室,老师看到了一身伤的童乐没有细究。所有的地方都用不申诉不处理的法定准则要求自己,唐律跟保健老师要了些酒精棉球和花了三块钱买了一瓶红花油。

    小心翼翼的擦着童乐的脸,童乐的手终于一滴水珠滴在了唐律的手背。“他们说我爸是贪污犯,可我知道我爸是被冤枉的。”童乐隐忍着哽咽,坚定的诉说。唐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擦着他的伤。

    “他们还冤枉我偷东西。”童乐心里委屈,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渴望着能从唐律这找到些安慰。唐律什么话也没说,他不太会用语言表达,刚才的那一幕让他觉得揪心。却又无奈,少年的无奈总带着些倔强。唐律是,童乐也是。

    这事没人敢告诉老师,他住的32寝室的八个人都是关系户。童乐虽然也是关系户,可是他那个关系户有些可怜。那时候一部古惑仔风靡了全中国,当然也包括这个不算富裕的县城。多少个热血少年以为凭着拳头就可以闯荡江湖。讲着江湖豪侠的义气,做着恃强凌弱的勾当。童乐认为,大侠该是郭靖杨过之辈,而不是山鸡浩南之流。

    自那次之后,唐律总能看到他身上带着伤。唐律不说什么,买了瓶红药水,时刻给他备着。唯一庆幸的是,艺术源于生活毕竟高于生活。童乐成了可怜的“害群之马”但学校里的人也没有像电视里那样真的那么残忍。关于他父亲的传言慢慢的淡了,孩子们很容易被新鲜的事物吸引。

    童乐成了唐律那个班的常客,每次下了课就跑过来找他。唐律也总是坐在座位上看书,他就趴在他旁边不管他听不听嘴里念叨着身边的事。童乐其实是个怕寂寞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身边却没什么朋友。

    寝室里的同学陆续都回家了,唐律不想回去,童乐也跟着他。冬天的寝室很冷,八个人的寝室只那么薄薄的一小块暖气片。人一少,就更是冻得直打哆嗦。晚上童乐抱着铺盖卷过来,跐溜钻进了唐律的被窝。然后把自己的被子盖上去,床本来就不大,半个学期唐律又窜了好几厘米,再加一个童乐就更挤了。

    “你干嘛不会你寝室睡去,挤死了。”唐律抱怨。童乐哼哼唧唧的说冷,两个人睡暖和。他说暖字是,嘴唇撅的很高,红红的,像颗小樱桃。

    童乐光着膀子缩在被窝里,就露了两个眼珠子。又开始絮叨,从校长到隔壁班的阿花家养的母猪下了一窝小猪仔。童乐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眼睛乌溜溜的说到兴奋处就会瞪着唐律说“你说呢,你觉得呢,太奇怪了。”

    唐律记得他眼睛不大来着,什么时候变了。童乐突然一笑,唐律明白了因为他总是笑,眼睛都没张开过,总是弯弯的像个残月挂在脸上,黑眼球比白眼球多,望着人的时候总透着股楚楚可怜的劲儿。要是搁现在,那叫卖萌。

    唐律看着童乐的脸,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童乐。只记得他爱笑,原来不笑的时候长这样。唐律没有细听他话里的内容。不知道谁先开始的,应该是唐律吧因为童乐光顾着说话了。他们交换了呼吸,少年的吻青青涩涩不得要领,只是齿贝和嘴唇互相摩擦着。

    许多年后,童乐敲着脑袋不甘心的嚷嚷,自己的豆腐怎么那么容易被人吃。只是,那只是许多年后。

    唐律惊恐的推开童乐,刚才的自己像是灵魂出窍了。童乐脸红红的咬着唇,望着唐律。灯啪的一声灭了,宿管阿姨识趣的拉了总闸。唐律庆幸,黑暗是他的的保护伞。他不用面对童乐那双乌溜溜的眼里映出来的影子看着很下作,很变态,甚至很恶心。男人和男人,唐律真的成了变态。

    一夜未眠,唐律逃似的拿着行李回了家。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童乐松松垮垮的穿着童爸背心的样子又回到了唐律的脑子里,他这是怎么了。没人告诉他,即使品学兼优的唐律也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手足无措。学校里只告诉学生,不准谈恋爱。不准和异性走得太近,不准和同性似乎没有这一条。

    带着心事逃回家,唐律觉得自个儿很窝囊。回到家后,听爸妈说童爸的案子还没完。似乎哪里都躲不开童乐,唐律心里乱的很。挂念着学校里的人,却不敢回去。做了两天的缩头乌龟后,不得不背着包再次面对。可是,却没能见到童乐。一整天都没见到,唐律已经假借上厕所的名义在他们班门口转了好几圈了都没有见到人。

    回到宿舍,才听说童乐退学了。唐律的心咯噔一下,有些庆幸又有些空落落的。三天后的某节物理课唐律望见童乐独自进了宿舍楼。唐律揪了三天的心终于落下来,他还好好的。借着好学生的名气,和老师请了假,然后飞似的奔回了宿舍。

    童乐在寝室里收拾东西,听到声音扭身。冲着唐律笑了笑,说“我爸出狱了。我就说他是被冤枉的吧。”

    “你去哪”唐律设想了好几天的再见面,没想到被童乐的一笑给击的溃不成军。

    “不上了。本来我这学就是我爸背黑锅换来的。”童爸在监狱里迫于无奈顶替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表兄弟贪污的罪名,条件是让童乐上个好高中。没想到事情败露了,县委办公室主任被抓了,据说还揪出了其他案子。童爸虽然出狱了,可是童乐没学上了。

    “那你去哪念”唐律问。就算不是一中,二中四中也都在县城,他们还能常见面。

    “不念了,因为错过了招生期,哪个学校也不愿意收。算了,反正我也不爱学习。”童乐笑着收拾好行李,“我以后常来县里看你。”

    童乐说的很轻松,像个久经社会的老油头。那张脸永远在笑着,唐律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拥抱,或者一个吻。都没有,青涩是少年的情怀,他们不善于表达爱却比任何人都渴求着爱。唐律过了许久,才明白那些天自己的心情来自于什么。忐忑,紧张,害怕,羞涩都因为他爱着那个总是跟在身边的小子。

    童乐离开了,童爸的案子在县里都传开了。据说新换的县委书记借着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势头就出了好几个社会主义蛀虫。然后,把那些蛀虫换成了自家人的名字。童爸失去了工作,儿子失去了上学的机会。童家并没有因为童爸的归来而拨的云开。

    童妈似乎认为,还不如让童爸进去算了,出来没有工作。进去至少能解决儿子上学的问题,无休止的埋怨和争吵把童妈吵回了娘家。童乐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其实他本就不爱去上学。原因很简单,因为没人陪他玩,少年终归还是个孩子。游戏和玩伴永远都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即使是唐律脸上似乎也挂着不耐烦的劲儿,自卑在童乐心底扎了根,于是发了芽。觉得没人喜欢他,没人在乎他等蚂蚁搬完了家。童乐又乐呵呵的似乎忘记了刚才的忧伤。

    莫名其妙的火气

    童乐坐了一宿的火车,脑子已经困到了极限,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他躺在唐律的床上,心不知为什么跳的这么厉害。枕头上有唐律身上独特的味道,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卧室很大,没有床,只是在地上起了一个弧形的台子当做床。童乐就躺在这上面,床挨着的一面是一个书架,里面摆满了书。高度就是人躺着手臂抬起的距离,童乐抬手试探了一下,只要躺着就能拿到书架上所有的书。

    书架上多是一些计算机的专业用书,童乐看封皮看不懂在说什么。“你每天都躺在这看书的吗”童乐笑着低语,童乐该庆幸,当初他选择了离开。没了童乐的唐律果真如大家说的那样,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飞黄腾达。

    唐律往公司打了个电话,告诉秘书今天自己打算翘班。然后在家洗洗涮涮的收拾了一下屋子,觉得童乐睡得差不多了,去煮了一碗面。推开卧室是门,一阵低低的鼾声从被窝里传出来。他还是喜欢蒙着头睡觉,唐律走过去做到床边,把被子掀起来。

    “醒醒。”唐律刚说完,童乐就睁开眼了,他睡得并不安稳。“中午了,吃了饭再睡。”唐律说完,起身离开。“快点儿,我煮了面。”

    童乐睡得有些懵,揉了揉眼睛从被窝里爬出来。餐桌上摆着一碗鸡蛋面,童乐确实有些饿,坐下来也没跟他客气。唐律坐在餐桌的另一边,点了根烟,沉默的抽着。看童乐吃完了,问道“还吃吗”

    童乐摇了摇头,擦了擦嘴,问“你不吃”唐律摇了摇头,把烟捻灭。

    “你就给我开车吧,一个月三千块。吃住你自己解决。”童乐一听,慌忙摆手,“三千太多了,我”

    “那你觉得该多少合适”

    “恩恩,一千吧,一千就就成。”童乐斟酌了一番,一千块比他在镇上修车赚的多,还稳定。只要剩这些花,一年能存不少钱呢。

    童乐说话的时候时刻陪着小心,唐律已经不是以前的唐律了,而自己这么多年也该学会甚是适度。童乐知道,这个社会有时候像个等级森严的原始社会,钱和权是等级高低的标准,还是少年的童乐可能会不服气,而如今他早已有了身为底层大众的自觉。

    “这几天先住我这吧,等你适应了再去找住处。”唐律说完,伸手就要去拿童乐用完的碗。

    “我来吧我来吧。”童乐赶在唐律之前,拿起碗进了厨房。等收拾干净出来,看见唐律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童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一般情况下这时候主人家应该客气的说一句过来坐。童乐才好走过去,可是唐律什么话也不说,坐在那认认真真的看报纸。

    “嗯,你知不知道这附近哪有房子租,我想先找个住的地方。”童乐先开了口,虽然这种没话找话的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更尴尬,可是至少不会安静的让童乐喘不过气来。

    “这附近的房子,你租不起。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爸,就不会不管你。”

    童乐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站在那。唐律的话说的直白,却也是事实,只是他话里明显的不欢迎还是让童乐觉得有些不舒服。算了,既然来了寄人篱下就不要讲究那么多。

    童乐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只要不危害他的命,什么都无所谓。这辈子唯一执着过一件事,那就是唐律。可是后来发现,自己不是个善于执着的人。时间久了也放弃了,也许午夜梦回的时候会想想,不过,那只是想想。童乐以前总喜欢跟着唐律,甚至殷勤的讨好。就连唐律考上了大学,他也跟着他去了那个城市。

    童乐以为一直跟着他,就能一辈子。后来他发现,有些距离不只是空间距离。在那个唐律上大学的城市里,童乐一心想给他最好的,可谁知自己却成了他身边的瑕疵。

    第二天,童乐就可以工作了。这一千块挣得真的很轻松,只要会开车就行。童乐十八岁就学会了开车,这几年也一直跟汽车打交道,虽然不常开,可也不会手生。

    童乐在看过那些招租广告后,终于理解唐律那句话的涵义,自己真的租不起。这附近的房子月租都是五千块以上,童乐连组个卫生间的钱都不够。虽然很不好意思,却也不得不一直睡在唐律家客厅的沙发上。身为司机,就得有随传随到的觉悟,住的太远了不行,住的太近童乐又承担不起。幸好唐律没赶人,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童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除了开车保养车以外还包下了家里所有的活儿。晚上唐律睡得晚了,也会给他做宵夜。这样至少心里会舒服些。

    唐律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就好像家里根本没有童乐这个人似的。可也没开口催童乐搬出去,童乐起先还想过他是不是这些年也没忘了自己,可这想法童乐自己想着都觉得可笑。他们已经不再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了,那些日子就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就感觉像是孟婆汤没喝完,还记得,可总觉得那是别人的。

    一个月过的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童乐的银行卡里多了三千块的工资。童乐问过唐律是怎么回事。唐律只说了一句,没错,就是三千。拿了人家的钱,活儿干得更勤快了,童乐不想让唐律觉得自己上赶着占他便宜。

    早晨,童乐七点钟起来给唐律做早餐,一个煎鸡蛋,上面撒了孜然调料。夹在两片面包之间,再放一片煎好的香肠和生菜叶,一杯热牛奶。等做好了童乐去叫唐律起床。

    他习惯吃完早饭后刷牙,唐律看了看早餐。闻到了自己喜欢的孜然料的味道,眉头却皱了皱。童乐以为他不喜欢,小心的问了一句“你吃腻了”童乐这一个月以来,只要唐律在家吃早饭,他就会做这个。少说也吃了十几回了,童乐不好意思的说“我明天换个做。”

    童乐有个毛病,如果喜欢吃一样东西的话,他就是真的喜欢,哪怕是天天吃也不会腻。他本能的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其实,什么东西吃多了都会腻。像童乐这样的怪人这世上恐怕没几个吧。

    “你不用这样”唐律没有起床气。可是今天早晨却异常的心烦,甚至看到童乐心烦的想要揍人。

    “啊”童乐不明白唐律什么意思,他没做错什么啊

    唐律拿起早餐咬了一口,然后扔在盘子里,起身去洗漱,过程不过三秒。可这三秒充分的显现了他的莫名其妙的愤怒。童乐一直在想自己哪里做错了,是味道不合适掰了一块唐律咬了一口的面包,味道很好啊。

    卫生间里的水声哗哗的听着让人心惊,童乐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叹了口气把盘子放进冰箱里。没多久唐律就出来了,童乐也穿戴好衣服。一路上,童乐显得更加小心翼翼,眼神试探的瞟了几眼唐律,脸上的怒气似乎更重。这一下,童乐连大气都不敢出。

    到了公司楼下,唐律下车前说了句“一会儿要出去开会。”童乐回了赶紧回了知道了。这一早上,可真是心惊胆战,童乐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这人突然是怎么了。

    李旭东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唐律正站在落地窗前。眼神的角度就在公司楼下,空洞的样子好像要随时跳下去。

    “这是和盛达的合同意向书。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要谈合作的事儿了。”李旭东拉回了唐律的意识。

    “嗯,放那吧。”唐律很少对生意表现的这么兴趣缺缺。李旭东走到落地窗前,向下望了望,他是近视眼,这样的距离根本看不到什么。不过,有些事情看清楚是不需要眼睛的。李旭东低笑了一声,认识唐律这么多年,唯有一件事他做的后悔了。

    “他没怎么变吧”李旭东问。

    唐律抬头看了一眼李旭东,没有说话,翻了一页合同后说“把门从外面给我关上。”

    他变了,变得让唐律不知道该怎么办,童乐的眼神里没了那些喜欢和毫无理由的宠爱。唐律就像个被宠惯了的孩子一样,一旦意识到自己不再被爱就会变成一个小恶魔。撒泼耍赖,捣蛋胡闹只为了让人再担心爱护他,就像想要妈妈的关注一样。唐律无意识的行为幼稚的可笑,可他一开始的爱情定义就是被爱。童乐或者其他人没有告诉过唐律,怎么去获得爱情。

    唐律觉得自己快疯了,每晚都做一些奇怪的让人害臊的梦,而梦里的主角无疑都是那个月亮眼的童乐。新学期后,宿舍里的人熟悉了,话题也更加的深入。女生成了男生们唯一感兴趣的话题,唐律却从不参与其中。为此,唐律开始参加各项体育活动。甚至做什么都变得积极,只是想把自己的生活填满,忘记童乐。

    童乐再次出现的时候,唐律刚打完篮球回来。夏天很热,出了一身的汗。唐律在水房冲了个凉,头上脸上挂满了水珠。童乐就那么乐呵呵的出现了。于是唐律一切努力毁于一旦,他的心砰砰的直跳。童乐看到唐律手腕上的电子表,笑的更甜。

    “你带上了。”童乐笑着说。唐律点点头,然后问“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童乐说的很轻松。“我在县城找了份修理厂的工作,一个月五百块钱。”以后,我能给你买很多很多这样的表了。“你刚才打篮球真棒,别人都没你打得好。”童乐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在他眼里,唐律什么都好。简单的,稚嫩的毫无缘由的初恋。

    童乐没事的时候总来找唐律,告诉他自己身边发生的事。他知道了汽车里好多零部件,这个月老板多给他五十块钱,他给唐律买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县里开了第一家肯德基店,成了好多孩子们最爱的食物。

    童乐身上总带着一股浓浓的汽油味。虽然他每次来找唐律的时候,总会话两块钱去澡堂,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从里到外的把自己洗一遍,可是那股子汽油味像是深入骨髓似的追着他。

    花开花谢,春去秋来,童乐的修车技术突飞猛进。十八岁一过,他就考上了驾照。而唐律也迎来了自己的高考,这一年童乐似乎比唐律还要紧张,来的更勤了。每个星期都来,因为唐律周六周日很少回家,所以为他改善伙食的任务就落在了童乐身上。

    童乐一直往学校跑,宿管阿姨换了几个了,一直当他是学校的学生。童乐坐在唐律的床上,翻着那些他早已忘记的化学公式。

    “你打算考那个学校啊”童乐偶尔会问,他只是问并没有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因为哪个学校都一样。童乐说了,他去哪,自己就去哪。化学书翻着翻着,突然翻到了一封信。

    唐律突然冲过来夺过信封,吓了童乐一跳。“怎么了”唐律摇着头说没什么,“情书啊。有什么呀,我又不是没看过。”童乐撅着嘴不屑到。

    唐律把手里的信封揉了揉仍见垃圾桶,童乐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有些话虽然没有明说,可是事实就是摆在那,发生了也就认了。叛逆的少年总喜欢挑战禁忌,他们埋在心底嘲笑着校规的第二条,不准与异性非正常交往。

    六月,唐律结束了高考,童乐的爸妈结束了婚姻。唐律回到家才知道,童乐什么话都没说。童爸因为那一次牢狱之灾一蹶不振,整日喝酒度日。童妈本就看不起童爸,现在更加的失望。

    童乐看着唐律只是笑,“在一起总是吵,还不如分了算了。”唐律知道这不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这是无奈。被所有事压在肩上的无奈。

    放榜那天,童乐请了一天假。陪着唐律到学校看通知,公布栏里贴着满满两大张黄色的纸。这些被压榨了整整三年的孩子们,就像范进一般翘首以盼,似乎只要出现在那张黄纸上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有的疯癫,有的欣喜,有的沮丧,唐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童乐从头开始看,唐律从后往前看,一个一个的名字,一个一个的分数,一个一个的学校。三年,唐律的记忆并没有多少。唯一深刻的,就是童乐,他说常来看你,就真的常来了。

    “啊唐律,你考上了你考上了”童乐冲了过来,像极了疯癫后的范进。一个纵身跳到唐律的身上,开心的又摇又晃。唐律平静的看了看自己的名字,学号,分数,学校。没有错,考上了,结束了,要离开了。

    童乐比自己考上了还要开心,拉着唐律去饭馆狠狠地大吃了一顿。还要了两瓶啤酒,唐律从没有喝过酒,看童乐的样子应该是常喝。他的笑更加的肆无忌惮,更加的开怀。

    房后的暗地里,趁着夜色,借着酒劲,唐律继续了那晚没有做完的事。他长大了,不再会不得要领,至少知道应该把舌头伸进去。开心,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开心,他考上了,可以离开这里了。带着他的童乐

    唐律回到家,唐爸唐妈并没有因为唐律的好成绩而开心多少。有些事情的表象仅仅只是表象,唐妈是个很会做明面事的人。虽然没几个人介意唐律的身世,可是他依然扮演者一个优秀后母的角色。那晚唐爸唐妈商量了很久,孩子考上了不让去说不过去。左邻右舍都羡慕唐律有出息,如果不去念人家会怎么说他们想的永远是别人会怎么说。

    “你还有钱养我们母子俩嘛,别以为你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唐妈压着嗓子发出的怒吼更加的刺耳。“去可以,我只供他一年。”唐妈下了最后通牒,怀着孕的女人是不讲理的,是不能招惹的。唐爸同意了,唐律很庆幸,至少还有一年。一年的时间,足够自己赚学费的。

    童乐拿着自己的小箱子,买了火车票。告诉爸爸自己要出去闯荡闯荡,学了三年的手艺,够吃饭了。“爸,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有了钱接你去城里住。”童乐总是很乐观,他觉得可以的事就一定可以。童爸觉得自己儿子会有出息的,至少比自己要强。

    两张无座的火车票,两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两个载了满满希望的箱子。

    童乐常常这么等唐律,等的途中,喜欢看看书和报纸,一边学习也留意一下租房子的事儿。他总不能一直这么住下去吧别人不说什么,自己也不能脸皮太厚。唉,轻轻的叹了口气。童乐想起早晨的事情,还是不明白怎么回事、

    唐律站在23层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人从车里出来,活动了活动胫骨,好像还抬起手看了看时间。然后抬起头似乎在寻找什么,唐律本能的想要离开窗子,又想到,这个角度他什么也看不见。唐律是个贪心的人,他想要得到一些简单东西,可是现实总是会给简单的事情添加些作料。

    那个人以前是个聒噪的人,常常会吵得人头痛。为什么变成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唐律莫名的火大,甚至恶劣的想要故意欺负他,看看他能承受到什么程度。

    爱情是简单的两个人

    兴塘市的春天离开的很快,已经有些暖意了。车子很平稳的在路上行驶,童乐的肚子已经咕噜了好几声。他等了一整天,从早晨一直到现在,童乐一步都没有离开过车子,他怕唐律来了找不到他会耽误事情。唐律说的一会儿要开会并不是一会儿,甚至都不是要真的开会。

    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童乐有些尴尬。确实饿了,冰箱里还有早晨唐律剩的土司。想到吃得东西,童乐有了干劲儿,车速快了一点儿。

    “去xx路。”唐律突然开口。童乐愣了一下,“呃哦,好的。”再忍忍吧,车子换了个方向。已经晚上七点了,唐律去那里做什么那条路上是兴塘市有名的小吃一条街,难道是要去约会

    到了目的地,唐律下了车,扭头示意童乐也下车。跟着唐律一路走,进了一家很小的餐馆。店面不大,可是很干净,而且店主把小店装修的很别致。就像是进了某个朋友家一样,墙上订的书柜上还摆了不少的书供客人们等菜的时候看。看唐律应该是常常来,轻车熟路的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唐律拿着菜单点了几个菜,告诉服务员说快点儿。然后就从墙上的书架拿了本书看起来,童乐四处打量小店。摆了十几张的四方小桌,坐着的都是两个人,一对儿一对儿的看着像情侣。都在小声的聊天,童乐看了眼唐律,并没有要和自己聊天的意思。

    菜上的很快,唐律把书合上。从一旁的消毒盒上拿了两双筷子,递给童乐一双。小店的菜炒得很简单,可是几乎每个人都能从里面尝出温暖的家的感觉。

    童乐安安静静的吃饭,几次以为唐律会开口说什么话。可他什么也没说,童乐想了想,说了句“我看招租广告,这附近真没什么便宜的房子。”唐律依然没说话,可是童乐却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不高兴。

    “这段时间真是麻烦你了,其实我一直想说来着,你怎么不自己学开车啊还浪费钱请司机呵呵,虽然这事儿我占了最大的便宜,可是总觉得有了钱也不能乱花你要是想学开车我可以教你,等学会了我还是回去吧。我还是担心我爸的身体。”

    童乐看了两眼唐律的脸,输了口气。还是回去吧,本以为两个人怎么说都有交情,就算当朋友相处的也应该不错的。可是看这种情况,唐律别扭,自己也不舒服。反正回去后,童乐也饿不死。就是童爸的药可能换不成了,想到这个,童乐觉得自己真的不孝。

    回去的路上,唐律一直没说一句话,反正这么莫名其妙的得罪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等他受不了了,自然会让自己走的。

    夜深了,唐律拿了本书却怎么都看不进去。客厅传来低低的鼾声,宣告着外面的人睡得多么的舒心。把书放回了书架上,起身出了卧室。

    沙发上的人睡得正香,一半被子掉在了地上。唐律悄声的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上。一只手撑在沙发靠背,俯身吻了上去。轻轻地碰触,每一下就像在把玩儿一件无价的艺术品。

    “童乐,我没资格要求重新开始。”唐律的声音淹没在童乐的鼾声中,低低的平静的像是回应唐律的话。唐律回家以前想了很多,童乐会不会还爱着自己,或者对自己恨之入骨,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又有了其他人。他料想了所有的后果,却惟独没有想到童乐会如此平静。没了爱,没了恨,平静的好像他从来不认识自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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