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别害怕。”
“我不怕。”
那件事情之后,小北就很少笑了。他总是闷闷的,跟在石头的后面,不说话。
他的姥姥有一次看着他摇头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姥姥为何这样。他轻轻的蹙着一边的眉毛,有点疑惑。
他不明白大人的世界。
小北就要走了,他爸爸说是过来接他回去。
那天石头又带小北去了海边,那边的海蓝蓝的,称得天也蓝蓝的,小北觉得自己在这大大的背景下,被称得越发的小。
“小北,这两个送你。”
那时一块大大的石头,和一块小小的石头。上面刻了“北”和“石”字。石头说,大的石头是他,小的石头是小北。他看着他,眼睛里认认真真的。
小北把那两块石头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手小小的,称得那个石头愈发的大。
“这是两个什么字啊?”
“北,是小北,石,就是我。”石头笑起来,衣服被海风吹着,像一张张满了的帆,“小北,这样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那段时间石头跟着奶奶一起看台湾的八点档。说话一股湾湾言情风。
“好。”小北把那两块石头捧着。他看着阳光打在上面,打在那刻痕的凹槽里。
“那下个夏天、冬天,你回来么?”石头想了想,闷闷地说。
“会吧,每年夏天都会回来的,像小时候一样。”
“那我们说好了。”
“嗯。”小北点了点头。
“下次,要长高高的。”
“和你一样高。”小北说着抿嘴笑了一下。
那是石头在那件事后第一次见到小北笑。他不知怎么好像很难受,他用力的抱抱小北,拍了拍他的头。
后来,小北走了,带着那两块石头。
可是后来,小北就没再回来。
石头每年夏天都在等小北,可是他一直也没有等到小北。
后来,他也离开了那里。
☆、相认
“小北。”
苏问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时的自己,直到听到两个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忘。
“小北,没想到你已经长到和我一般高了。”陆衡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睛。
他像小时候每次见面一样,走过去,拍拍他的头。
“居然长这么大了,我记忆里的小北一直是小时候的样子。”他像想到什么似的,笑了。
苏问只这么呆呆的看着他,看着他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头,叫他小北。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烧昏了头,整个世界都不现实起来。
他好像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那个时候他妈妈还在,那个时候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北。
他又知道他不是了。
他长大了,他是一个叫做苏问的大人了。
那些他所不理解的大人的世界,那些他害怕的、困惑的、恐惧的,都慢慢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原来,大人的世界是这样的。
原来,小北有一天也会长成大人,像妈妈那样的大人,像爸爸那样的大人,像每一个大人那样的大人。
他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小北了,那个欢快的,调皮的,没心没肺的小北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小北了,那个渴望长大,渴望长高,渴望长得和石头哥哥一般高的小北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小北了,那个每天早上起来都可以得到一个早安抱抱的小北,那个每天都可以看到妈妈的小北。
他再也不是那个小小的小北了,那个无力的小北、恐惧的小北、害怕白天到来的小北。
可他看着陆衡,拿着那块石头远远的走过来,一如他们分别的那个夏天。
他和他说这是给他的礼物。
他说他在上面刻了字,北就是小北,石就是石头。
刻在石头上的东西永远不会变,不会坏,不会死。
可是刻字的人会分开。会再也找不到彼此。
他抬起头,看着陆衡,也看着他眼睛里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恍然间,他似乎又变成了那样的小北,那样小小的小北,那样自由的,无所畏惧的小北。
那样充满好奇,充满期待,充满幻想的小北。
那样开心的、忧伤的、等待着的小北。
小北长大了,石头也长大了。
他不是过去的他,他也不是过去的他了。
他们也不是过去的他们。
可是他又还是过去的他。他也是过去的他。
他们还是过去的他们。
☆、微妙
苏问的家,到底没有搬成。
他在陆衡那里住了下来。还是房客的身份。
陆衡更喜欢叫他小北。
苏问更喜欢叫他陆衡。
陆衡发现苏问最近很喜欢躲着他,见了他也不似往日那样牙尖嘴利。他生了一场病,似乎把那往日伪装的盔甲一时去了,倒安静了起来。
苏问休息了两天之后就开始加班,晚上回来得晚。陆衡见了,想着他之前提及过有个失眠的毛病,回来晚就愈发的睡不着,于是便想着给他煮点热牛奶。
那天陆衡煮好了牛奶,却迟疑了起来,他端着杯子,停在苏问的门前,打不定主意。
这时苏问推开门来,倒唬了他一跳。
“小…北。”
“嗯?”
“我……嗯,给你煮了点牛奶。”
“谢谢。”
苏问接过去,可是陆衡刚刚装的满,这么一晃倒洒了出来一些,溅在苏问的手上。
陆衡赶紧伸手去帮他擦,却被苏问躲过了。
陆衡有点尴尬的看着苏问,问道“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苏问笑了一下,可是并没有看陆衡的眼睛,他低着声音说“陆衡你别忙了。我真的没事儿。”
“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
“好。”
“晚安。”陆衡伸手去揉苏问的头发,像以前那样。
他现在和他一边高了,陆衡做这样的动作感觉有些吃力,手要高高抬起。
苏问没有躲,他任陆衡把他的头发揉乱。他就那么单单的看着他。看着他叫自己小北,看着他和自己道晚安。
“晚安。”苏问道。
他站在那,看陆衡转身离去,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那天晚上,陆衡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苏问背着大大的风筝,在风里跑,他在后面拼命的追。苏问跑着跑着就像真的张了对翅膀似的,飞了起来,可是他并没有像那秋天的鸟儿一样,飞走了就再也不见了。他转过身来,拉着陆衡。
陆衡并没有听见苏问的话,他被闹铃的声音吵醒。
他翻个身想去听苏问说了什么,可是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梦境了。
陆衡觉得这个梦似乎分外熟悉,他突然想到似乎许久之前,他曾经就经历过这样的梦境。可细想时,却是再想不起了。
陆衡不止一次的觉得现实是如此的讽刺又是如此的奇妙。他突然想到他第一次见到苏问的情景,他就那么孤独的站在台上,陆衡觉得那样的他分外熟悉,好像认识了许久似的,可是他却不曾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是旧识。
陆衡记得,一次他们在疯狂的要进行某场性事的时候。
他外衣口袋里一块小小的雕的桃核滑落了出来。
那是他奶奶当年送给他们这些小孩子玩的。
后来他离开了那里,便带在身边,奶奶曾经和他讲,说是保平安的。
陆衡将它带在身边自然不单单是因为要求平安的。
“多大人了,还带小朋友带的东西。”
陆衡罕见的见着苏问盯着地上的小玩意,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其实陆衡平时也不会带在身上的,那天是因为他出门着急,原本放在包里的东西带着卡钱包钥匙,一并带了出来。
他们之间很少有交谈。如果一定要有交谈的话也大多止步于床上的污言秽语,如此日常的谈话,倒也少见。
陆衡发现苏问的声音给人很清澈而干净的感觉,像是三月里,树林深处的清泉。
可是这汪清泉并没有浇灭那熊熊的□□,它似乎把他们烧的更旺了,一瞬间,便燎了原。
那天陆衡洗了澡出来,发现苏问已然收拾好离开。他看到杯子旁边放着的小小的桃核,和一张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