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了,谢谢。”
孙丁心想我还没说要给你通风报信呢,你这道谢可挺干脆。
“不过邱先生,我有点事,关于何和的,非常重要,想跟您沟通沟通。您看您要是方便,今天晚上……”
邱振明一听要说何和的事儿,有点紧张“是何和的意思吗?”
“不是不是,是我的意思。因为我的原因,您可能对何和有些误会。”
听到孙丁否认替何和传话,邱振明松了口气,至少事情还没发展到,连说句话都要通过别人的地步。
不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误会,当前首要任务是把何和接回家。
定好了一会儿见面的时间,邱振明就出发了。
还没开到地儿,孙丁又把电话打来了,环境非常嘈杂。他几乎能听到孙丁在那边边跑着边吼着跟他说话。
孙丁一会儿的飞机飞重庆,那边跟的项目出了点问题,需要竞标的保险公司联系人到现场去。
好像是孙丁等的车到了,只听见他喊了句“师傅,这儿!”,车门开关之后,声音一下清晰了起来。
“邱先生,真是不好意思。但是我走之前,就长话短说吧。圈子里说您结婚的事儿,起因在我这儿,不是何和。而且我的原话和原意,绝对不是最后传出来的那个样子。所以这个事儿您不能算在他头上。而且我猜您觉得,是何和跟我说了什么吧。如果我说我早就知道您跟刘小姐见过几次面,而且这事儿他自己也早察觉到了,只是一直假装不知道,您信吗?”
邱振明没想到孙丁机枪豌豆一般一口气突突突突说了这么多。
“我的错误,我回来一定当面道歉。除了治不了伤心,口头的、物质的,有什么我能弥补的我都可以去做。但何和跟这回这事儿,真是没有关系。如果因为我的错误,给你们得关系带来了影响,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邱振明专心地听着孙丁的电话,连导航都没看,不知道开到哪了。只知道红灯停,绿灯行,在街上乱转。
“时间有限,我原本是准备了很多话要跟您说的。但现在这情况,旁的我不便说,而且也不应该是我说。我能说的只有,希望您能多看一看何和,好好地看一看他,有时候我们看到的何和不是他自己内心真实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这周的第几次街上乱转了。孙丁最后一句话,让他终于意识到,他可能在哪里犯了错误。
☆、22
何和鸟悄地挪进工位,结果刘大脑袋一歪头,扯着嗓子喊了句“出差啊哥?”
其他人也闻声聚过来,这是何和最不愿见到的情况,更何况刘大头又补了一刀“还是哥,你这是要搬家啊?”
何和讪笑一声“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房东周末才说住到周末就得搬走,昨天才租了一个。行李就只能先带过来了。”
刘大头摇头晃脑的,“还真是?哎,要不是知道你单身,我还以为你这是被甩,然后被撵出来了……”
何和血量见底,不治身亡。插刀教刘教主神功得练,与何和一战成名。
何和班上得心不在焉,代码一共也没码几行。这两天过得跌宕起伏,真有一种历史的巨轮拖着他不得不前行的感觉。分手已成为既定事实,坐在工位上,何和想得更多的是两天未曾联系的何妈。
刚才何和在卫生间给他爸打了个电话,一般吃完午饭的时候老爷子都会在外面遛会儿弯。他爸语气如常,何和旁敲侧击也没打听到太多,不过何妈应该没怄到住院,勉强算个好消息。
何和自嘲地想,离家两天才想起自己老妈的身体状况,真是良心都让邱老板吃了。
原本何和这组要加班,领导看他座后面那个大行李箱,大手一挥格外施恩,早点回家安窝去吧。何和谢过领导,众目睽睽之下拖箱走了。
“哎哥!接着!”何和一回头,刘大脑袋把车钥匙抛过来,说,“你拿东西不方便,开我车走吧。别感动,下回帮我带抄手就行。”
何和接住了钥匙,但面对刘大头欲言又止,心说你这抄手估计是吃不上了,“行吧,没抄手我就投喂点别的。”
刘大头伸手比了个“ok”,又埋头敲键盘。
何和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来,停到上路的岔口,左右看车。他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公司对面的黑色途观,邱振明的才提车没几天。开着新车来,显然是来堵他的。他有一瞬间的怔忪,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躲着邱振明。
中午手机一开机,何和就发现了那条短信。终于有人开口说要谈谈,可是他却不知道要谈什么。谈要不要分手吗?还是谈怎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下去?
走到这一步,对何和来说无异于削骨抽筋。如果没有那天晚上老妈摆的相亲宴,也没有邱振明气急败坏的指责,或许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走到现在这步。可是一旦迈出了第一步,何和就不愿回头了,没有拔出手中的刺还要再扎回去的道理。
可是这根刺要怎么办?
在他想出个子丑寅某之前,他不想和邱振明刚上。只要邱振明往他跟前一站,连小指头都不用勾,他就跟着走了。
怕邱振明跟上来,何和想找个拐角躲开他再停车。太久没正常点下班,他都忘了再晚高峰就是想下车道,也挤得下不去。只好在等红灯的时候,把手机从支架上拿下来,插空发信息我还没想好要谈什么,怎么谈,可以给我两天时间吗?
如果邱振明足够膀大腰圆,看到有何和的信息进来的时候,应该可以用虎躯一震来形容。点开看,内容却不是他期望的。
还没等到他想清楚回什么,第二条又进来了。
“我下班走了。”
即便收到了信息,邱振明还是等到了晚上十点。何和工作的那一层还亮着灯,邱振明安慰自己说他只是出去了吃饭才看见自己在这等他,肯定又回楼上加班了。邱振明不知道除了这儿,还有哪儿能等到他。才两天,他已经受够了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着找人。
邱振明一眼不眨地盯着对面的大楼,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人。下班高峰的时候,没办法看清所有人,只能找行李箱,可还是把人漏掉了。
即使看到自己在等他,也不愿意过来跟他说话。想到这,邱振明又去翻那条短信。第一次,他第一次仔细想小鸡仔儿的话还有没有另一层意思。是敷衍着不想见他,还是真的要准备开诚布公地谈吗?
眼下,何和不想见他,是不是就摆明了态度?两个人还有谈的余地吗?
何和简单布置了一下新租房,躺在床上想着和邱振明一样的事。他没有什么谈判技巧,即使有,面对邱振明也都使不出。不过,至少要给自己画一条底线吧。
邱振明最后开车回家,煮了半袋速冻饺子,吃得没滋没味。不知怎么就想起不久前何和等他吃晚饭,没等到,就在煮好的饭中间挖了圆圆的一勺。那天他衬衫上沾了曹骁贤的血,何和嘴上不说,整个脑子都蒙了。无意识地找事情做,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面对那样挂心于他的小鸡仔儿,邱振明从来没想过,会走到分手这步。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开始相亲,冲突,分手了呢。
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每一件器物,都能让他想到何和的影子,他不敢想这个家里没有小鸡仔儿的样子。如果何和下定决心要分手,他要死缠烂打地抱着他不让走吗?
如果他非走不可,这回是不是就真的成为了伴郎?
邱振明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亮,始终都停在何和最后发来信息的界面。
“好。我们过几天再谈。”
邱振明仍是每天下班时间去何和的公司楼下去等他。即使说不上话,也想看他一眼。只有一次,他看见何和跟同事一起从正门出来,何和没看到他的车,也或许当作没看见,和同事说笑着走远了。
邱振明下车来,在马路对面跟着他们一起走。明明隔得有点远,他还是觉得小鸡仔儿没什么精神,一厢情愿地觉得不是他一个人因为现状而沮丧。
他们进了不远处的购物中心,里面五层有美食广场。邱振明没再跟着,大概四十分钟,何和又跟那两个同事出来,还打包了点什么。看着何和拎着的塑料袋,邱振明这几天头一次觉得有点饿了。
但是等到后半夜,那一层楼的灯都熄了,何和也没出来,邱振明才后知后觉他又看丢了人。
可能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新项目上马之后不仅没出什么乱子,反响比预期还好。分管领导把相关的负责人聚到一起,开了三个小时会议,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期望他们借着这股东风,上天。
眼瞅着午饭要吃不上了,邱振明手机震了一下。
邱先生,我是孙丁。如果方便,您看什么时候我们见一面。我刚下飞机。
邱振明强挺到会议结束,一出会议室就把电话拨出去。跟助理交代一下下午大概晚回来半个小时,若有急事,随时联系。
中午堵得不是很严重,孙丁按时赶到约好的包房。推门进去,邱振明已经坐在里面,正在上菜。
邱振明起身迎人,略带歉意地说“孙先生辛苦了。时间仓促,就随便找了一家,多包涵。”
吃饭的时间,这个地段的店都很难有位置,更别说包间。孙丁摆摆手,说“哪里的话,您太客气了。”
菜很快上齐,两个人边动筷边寒暄两句,从重庆的天气到机场建设,最后终于步入正题。
邱振明其实没在吃东西,但他一直把筷子拿在手里,偶尔夹两口边角料。要谈事情,孙丁把碗筷规矩摆好,正襟危坐“早上什么都没吃去赶飞机,饿得不行,真是多谢您这顿饭。”
邱振明也跟着放下筷子,郑重地听孙丁讲。
“也感谢您今天能抽出时间来。虽然何和没跟我细说,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难猜。是我之前一些考虑不周的言行造成了您与何和之间的误会,甚至冲突,我心里真的是非常愧疚,希望您能接受我的道歉。”
邱振明微微颔首,道“孙先生言重了。”
“是我的错,就不能让何和背锅。何和他不是擅长表达自己内心的人,跟我也绝少提及你们之间的事情。他心里怎么想的,他不说,我看着着急但也没法。”说到这,孙丁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甚至不想知道您怎么想的,所以我就想打听您是不是真要结婚了。”
“要不是我自作聪明,唉……”孙丁看邱振明好半天也不动筷,便话锋一转“您别干坐着,也没吃几口。我说我的,您接着吃。”
他见邱振明摇摇头说饱了,才又接着说“说起来,我的工作跟您公司有那么丁点的合作,所以刘明惠的事儿,早有耳闻。我跟何和旁敲侧击的时候,看他那个样子,心里应该早有数了,不过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罢了。我猜他也不想知道。他一直都想缩在自己的壳里,息事宁人,天下太平。不瞒您说,去金夏吃饭那次,是我把他骗去的。结果如何您也知道,看见了也权当没看见。”
孙丁缓了口气,长叹一声,又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跟您肯定也装得没事儿人一样吧。反正要是我,看见自己男朋友和传说中的相亲对象吃饭,心里怎么都不会舒服。我这么说您别介意啊。就我对何和的了解,与其说他不贪心,不如说他不敢想吧。”
何和对自己怀有什么样的感情,孙丁虽然没明说,但邱振明心里一清二楚。可是在生活中,光有感情,则只能成就一段美好的记忆。有太多的外物会阻碍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关于未来,邱振明所不能确定的,并非何和。
跟服务生买单的间隙,邱振明不经意地问“何和有说他周六那天回来是因为什么吗?”
孙丁被问得一愣“还真没有,您不提,我都忘这茬了。”
这个事儿也是这几天等何和的时候,邱振明才意识到他遗漏了一个点——何和为什么周六会回来?真的只是为了送抄手吗?
有时候邱振明也不敢往下想,他希望有别的理由能够解释这一切,好歹还有个可以挽回的奔头。
“那他搬家的事儿,也没跟他家里说吧。”邱振明又问。
孙丁撇撇嘴,说“要不是我打电话赶巧听见中介跟他说话,我都不知道这事儿。他肯定不能跟家里说。这两天我就没看他给家里打过电话。”
邱振明点点头,说“还有最近,我不知道他现在暂住在哪,可能要麻烦你费心了,帮忙多照顾一下何和。”
“这是当然,”孙丁明白邱振明这话的重点,“不过那天电话里说得匆忙,有个事儿我当时没想起来。何和新租的房子应该在荣成家园附近,他当时在那边的链家看的房子。”
邱振明暗自松了口气,由衷地说“谢谢。”
孙丁说“是我应该谢谢您,感谢您今天愿意见我,接受我的道歉。作为局外人,我能做得不多。我衷心祝愿何和跟您都能幸福。”
“谢谢,以后常聚。”
“没问题。”
主要议题讨论完,孙丁着急回去汇报工作。邱振明把桌上一口没动的菜都打包给孙丁带走,还多加了份米饭。孙丁原本推说不用,邱振明说打包环保,而且看他忙成这样,估计晚上也没得吃。
不知道是不是说中了,孙丁苦笑一下,谢过邱振明便收下了。
孙丁走后,邱振明回到办公室,脑子里什么新计划方案都没有,想得都是何和,都是刚才听到的、从另一个人口中描述的何和。
从头到尾,孙丁没夸何和一句,也没有为他鸣不平,甚至对于他跟自己之间的事情,没有半句品头论足。孙丁相对客观地从一个邱振明观察不到的角度为他展现有些陌生的何和。
邱振明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小鸡仔儿这么……没有安全感。
这天晚上,邱振明没有去蹲守何和,也没去荣成家园碰运气,而是去商场逛了两圈,把自己捯饬了一番,又拎了几个购物袋出来,早早回家,养精蓄锐。
明天周末,上一场战斗还没结束,新一场的号角就要吹响了。
☆、23
周六十点钟,何和肿着俩眼泡坐进自己工位,边上刘大脑袋马上探头过来,问“亲哥,你这周末没回家,组里任务不是完成了吗?”
“那你还来?”
“呃,我这不是关心哥你——”看何和挑眉,刘大头大喘气,道“——家的抄手嘛。”
何和从包里掏出了两袋速冻饺子。天气不够冷,冻饺子化了黏成一坨。“这周先将就着,等我下……次回去补上哈。”
“我就那么认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