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曌Ⅰ·步微月 第1节

作者:兰庭君 字数:23287 更新:2021-12-13 10:16:23

    文案

    步微月可称为前传

    主要写的是忘清明探查逆水森域重鸣万家鏖锋五王过去历史

    以及串联各个人物间的关系

    可能看起来人物比较多,道友们不必方张因为一档的人物就是二档主要人物

    各个角色之间都有特色

    本档主角忘清明

    本档c却尘寰攻x忘清明受

    本档概论彪戏,察案,离间,甩锅

    本档 主要组织人物 整合

    1纵横十方纵横段非渊,决胜千里段轻骑,香烛丹雪花茵舞

    2y阳洛神御清河,天燮御千鹤,大司命江池月,引路人挽灵姬,山鬼无名晏留灵,司天女白婴,湘夫人徐绾樽,云中君汉宫秋

    3通玄兰陵君玉楼白,兰芷有烟水云姬,微山清弦忘清明,半叶商枝孟思危,芥子觉明叶上殊,九襄君师仪,子夜默歌楚清寒

    4蛮荒蛮王,苍鹰烈於赮,安后

    5逆水森域逆水帝君,帝姬凤颜息,玉神机,凤南星,弓无尤,乐正卯宿,贺岚

    6究竟楼封川宿齐月笙,文盗千载君行歌

    7鏖锋五王金陵钺帝,英鞮峙君

    8洛川道道玄机却尘寰

    9圣华同源禅昙一梦叩灵山,佛迹

    10泉海蜃楼宦海泉客商云逸,綽影重摇花弄月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忘清明,却尘寰 ┃ 配角孟思危,叶上殊,御清河 ┃ 其它

    第一卷 重鸣万家

    第1章 蛮荒荼毒一

    远尘之处,有“龙牙勾月”,山峦披雪皑皑,近观,却是层层梨花桠杈。穿过众数雪色芳蕊,眼前景观更是一番风味软榻书案露天而置,两鼎香炉渐吐袅袅青烟,耳聆高山流水,眼观山雀衔枝。芳菲主人身披白衣,青丝瀑下,阖一双杏目,微微侧过,似细心琢磨手下琴音的律动。“孤管叫秋月,清砧韵霜风。天涯远梦归,惊断山千重嗯”

    吟诗的声音倏停,主人忽抬起右手,夹住飞来的信封。那双轻阖的眼睛终是撬开了缝,大概是阳光太暖,晒得她有些慵懒。开封一览,主人随手便抛,几张黑字白纸翻飞开去,落地,再无人问津。

    “群物动已息,百忧感从中。日月矢双流,四时环无穷。”

    “降y夷老物,摧折壮士胸。壮士亦何为,素丝悲青铜。”

    缈缈琴音再起,庸人俗事扰不到她。

    营帐外的东风,吹得凛冽。守门的家仆听清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听清那清润明朗的声音念起诗号,适宜地掀开厚重的帐门。“涉宫商,弄羽角,徵动桃花傲。樽玉露,琢琳琅,雅问云月莽。浑浊静动,我自清高。”忘清明披雪色貂绒外袍、捂庆蓝绣栀子手抄,携着两名随行弟子入内。纵横家家主顾守孩儿多日未曾合眼,只为等他们到来,昏暗的帐内忽灌入寒风,不觉抬起头。那道纤瘦的白色人影,那道通玄家纹,让他几乎迷离的眼睛突显色彩。

    “总算盼到先生了,通玄愿雪中送炭,段某感激不尽。”段非渊忙起身礼道。

    忘清明笑道“天浮山乃中州最后一道防线,若是失守,首当其冲的便是无辜百姓。我通玄家愿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心力。”任由随行弟子替他解下外袍,忘清明随手将手抄递向一边,顿时觉得双手失去暖意,不觉向帐中央的暖炉走了几步,也更看清了其中情形。

    这顶营帐内躺了六人,神态皆苦。除了段非渊,还有两三个本家医者照看。药壶里还煎着苦汁,壶嘴突出苦涩的白雾。忘清明吸了几口气,倒是觉得暖和了几分。弟子捧来他的琴,家仆为他铺好了坐垫。那坐垫已然有些脏了。看来纵横家这几个月,也是不好过啊。忘清明内心感慨时分,已是动作就绪。

    “小生已经听说了蛮荒荼毒的厉害。看各位英雄面露苦状,便先以慰心减轻痛苦罢。”说着,琴律已从十指间流出。音律冗杂浑厚内力,壮阔如波澜激荡,一层一层,消此彼长。通玄一脉,分南北两宗,南宗以音为佐、北宗动琴为刃。忘清明是南宗第一人的弟子,号有微山清弦,音律上的造诣自然不负他的名号。

    段非渊望着那清瘦的小生,心下也有几分称赞。慰心一曲确实有效,几人的神色果然安逸了不少。

    “如此便可。”一曲作罢,忘清明起身浅笑。

    段非渊道了几声谢,正巧有人来报抓到一个j,i,an细,寒暄几句便走了。

    忘清明谴退余下几人,踱步。荼毒在蛮荒并非十分厉害,其解法更是回归本源,连续食用十六芙蕖子七日即可。此法出乎意料,但并不难查出。一手搭上一位病人的脉象,忘清明静静体会一番,左右看了那人的面色,心中定论。现下境况,猜测有二。一者,荼毒已解,纵横此番飞书通玄求助,是为两家联合寻求契机。一者则是,荼毒掩盖着更汹涌的暗毒,一味以前者之法已毫无作用。

    不论哪种,皆为纵横家的试探,故而段非渊原本请的是南宗宗主本人,兰芷有烟水云姬。水云姬收到飞书时,忘清明正在场。“血战三月,天下感其辛劳,通玄亦为之动容。然本家与天浮山相距甚远,南宗事务繁多,本座不便亲自前往。微山清弦随吾修琴多年,通灵之术不在本座之下,就请忘清明代本座前去关心。”其实忘清明知道,水云姬生xi,ng多疑,尽管中州一直盛传纵横损失惨重,也断不会轻信。他一路行程,也有思量。是否天浮山战役是假象,事实是纵横与蛮荒狼狈为j,i,an

    一声“先生”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三个纵横家仆各自端着两碗芙蕖子前来,见忘清明还在营帐中失神,不免意外。

    “啊,如何”忘清明上前,舀了舀其中一碗芙蕖子。在这个时节,找来新鲜饱满的芙蕖子,实属不易。“确实不错。”

    家仆随即各自喂食去了。忘清明下意识地帮忙,抱起一位青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端起药来喂。

    “先生”纵横家仆惊呼一声。

    忘清明喂完了药,将他放下,轻声叹道“略尽绵力。十六芙蕖子现在只能压抑毒素,想要解除,恐怕得另寻药方。七日已过犹未苏醒,相信段家主心中也有定论”方才抓到j,i,an细,段非渊必会逼问解毒之法。可j,i,an细的出现未免太及时,“送”来的解毒之法恐怕是断命之法。段非渊救子心切,得知解方后恐会立即实施。“嗯,前去一探。”心中决定,忘清明唤来随行弟子,披上外袍揣上手抄,便往外处一行。

    天浮山战役不假,就看段非渊的诚心是否也不假了。

    一路来到俘虏营,刚至营帐外,便听到其中凄厉惨叫。“别打我说”

    “枯都草解药是蛮荒境内枯都草”

    “哼,早交代便可免去这一顿鞭刑。速去准备。”

    听到这里,忘清明伸手去掀帐门。守卫认清通玄家纹,又观忘清明气度不凡,随即放行。

    入内按住接了段非渊命令、匆匆外行,忘清明正要开口,却被其中的血腥与浓烟呛了一口。“哎呀,俘虏不好当啊。”半似玩笑地叹了一声,“段家主也不好当。”

    段非渊原怒气升天,见来者是微山清弦,惊愕道“先生来此做甚”

    忘清明扫掉外袍上的雪,轻浅一笑。“赏雪。”段非渊神色怪异。“顺便看看,段家主能为天下苍生尽多久的心力。”

    望着眼前笑盈盈的年轻人,听着古怪莫名的话,段非渊横眉微竖,“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枯都草,真会是解药吗。”

    段非渊被问得一愣,随即明白。抄起一鞭便甩在j,i,an细身上,顿时,皮开rou绽,寒冬腊月,段非渊毫不留情,那j,i,an细疼得五官扭曲。

    “哎呀,j,i,an细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忘清明再一次确认这是份高危职业。

    作者有话要说

    1微山清弦忘清明归属通玄南宗,持有七弦琴月盈缺。诗号“涉宫商,弄羽角,徵动桃花傲。樽玉露,琢琳琅,雅问云月莽。浑浊静动,我自清高”。

    2十方纵横段非渊归属纵横本家。

    第2章 蛮荒荼毒二

    虽然枯都草不应是暗毒的解药,但依忘清明周全考虑,蛮荒一行是免不了的。一夜讨论,他现在已捂着手炉走出营帐,准备上马车往蛮荒去了。

    “先生啊,蛮荒不安全啊。”随行弟子扯着缰绳,几乎要哭,“要是出了意外,我等没法向宗主交代啊。”

    忘清明伸手捋了捋马儿的鬃毛,枣红马顺服地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真是有灵xi,ng的好孩子。”笑叹一声,转而对通玄家的弟子道,“不必担心,我相信纵横家的高手能护我周全。”说罢目光转向前面黑马上的青年。那青年面目清俊、身着劲装,梳着干练的马尾长发,似感微山清弦的目光,微微侧过脸来看。

    忘清明回了一笑,转而又对那两弟子交代了几句,踏上马车。

    “嘁。”段玦甩了甩缰绳,车夫相同动作,一马一车就此上路。

    两名通玄弟子面面相觑,还未将先生的话消化完全。

    一路西行,忘清明感到天气变化,放下手炉。蛮荒多以蛊毒为修,曾以三蛊五毒屠杀八万人,惊动中州,也结下世仇。中州曾以纵横、y阳、通玄三家为首,携数百小家,结盟为“重鸣万家”,共同讨伐蛮荒,将其逼至极西之地,直取蛮王人头,悬挂枯都城墙四十九日。此后,重鸣万家便以维护中州和谐为旨,存在五年。五年之后,蛮荒卷土重来,万家却不攻自破。那会儿忘清明还不知在那片天上飘着,对同盟瓦解缘由并不知晓,前辈可以隐瞒,想必是有不光彩的事发生。现今,小家且放置不说,三大家相互猜忌,不到关键互不往来,真真是中州一大憾事。

    思路回到原点,“荼毒之下藏暗毒”这一猜测,在忘清明放血取毒一法中已得到证实。通玄秘法,以特殊药剂混入血中,可依其变化判断毒的数量。而忘清明的答案正是,两种。

    由此,此行的目的便是查出暗毒为何,如何解之。

    通玄弟子将他的琴以白绸包裹,放置在马车内。忘清明仔细解开,手指滑过琴身。这琴名唤“月盈缺”,琴身ru白且窄、冰凉坚硬,似以极为轻巧的石料为本,琴额雕刻ji,ng致、呈云间生月状,以此得名。

    铮铮琴音,似要荡波而出,一曲战歌,引得马车不免颠簸几分。“嗯,自讨苦吃。”忘清明一时有些坐不稳,自嘲一声,只得软了几分音律。

    等到马车停下,已是斜阳黄昏。忘清明早早换下冬衣,穿了身便装。通玄家纹,还是藏起来好。

    马夫敲了敲车门,得了回复,才打开。见车上的青年面色有几分苍白,不免尴尬。“先生这是”

    青年顺了口气,面露解脱。“啊,此处气候与中州差异太大。”太热太闷了。从通玄到天浮山连续五日驾车,他虽感不适,但也不会像现在那么狼狈。额发早已被汗打shi,忘清明扶着车身,胃里翻江倒海之感一点没退。

    “娇生惯养。”段玦冷哼一声,翻身下马,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忘清明。

    忘清明伸手去要掰,不忘笑上一句,“哎呀,如此评价,实在伤自尊啊。当年颍川祭典赛马,清明可拔得头筹唔”话未完,却是捂着嘴侧向一边。

    段玦“嘁”了一声,“颍川赛马头筹呵。”嘲讽间一掌拍上忘清明之背,一股真气流入,见他脸色稍好,这才撤手。“废话少说。”只好闭嘴。

    纵横家车夫收拾好了行囊,随两人入了客栈。待忘清明好转回神,段玦已订好两间房,车夫也早已离开。

    “我住对面。”段玦将月盈缺放在案上。

    忘清明疑惑,“为何是对面不是隔壁”如此相隔甚远,若出意外,不好照映。

    段玦回答“人多。”话落,人已离开。

    忘清明怕黑,这算是童年y影吧。只见他翻箱倒柜翻出四根蜡烛,点的火亮亮,将角落y影全照亮了,明晃晃的才稍稍安心。在通玄,他的寝室书房都是通宵达旦的。

    今夜不知能否安眠啊。忘清明实感摧残,兰芷有烟,你推的一手好事。

    四根蜡烛,烧的比他想象的快。至半夜,已是灯火全熄。

    松软的榻上,卧着的人盖着被褥,睡得安稳。

    蛮荒随处可见的风铃树,在这个季节挂着的苦涩的果实,已经失去了果rou,留下种子在坚硬的壳中。风起而动,泠泠作响。一声声凄切,流入异乡人的梦中。

    门,忽然间被撞开,几条黑影随即闪入。刀映着月,正显冰冷刀光。靠近那塌上的人,对着颈部便是一刀狠辣。然,未闻血腥。

    “其实啊,小生自己也带了一根蜡烛。”火光起,角落的人顿时曝光。此人明眸齿白,温文如玉,一双充盈笑意的双眼,如沐春风,却别有一番冷意。忘清明怀抱月盈缺,手指一动,便是一道气劲。

    几人提刀挡去,袭来便是狠利杀招。忘清明左右闪躲,不时踢去凳子花瓶,按在七弦上的手却再无动作。纵使刀气划破衣袖、割断几缕长发,忘清明却是轻盈如蝶翻飞、燕掠水,不为所伤。不过几招之后,凛冽剑气破空而出。

    段玦一剑劈开桌子,也划开几人与忘清明的距离。随即身形一闪,将忘清明带往室外。

    “哎呀,段兄好身手。”忘清明被拽到后院,调侃道。

    段玦又是冷哼回应,“你竟不会武”

    忘清明拨弄了一下琴弦,反问道“南宗何时教授武学了”神色真挚。

    “。”段玦无语,手腕翻动,又是几道剑气甩出。通玄为求ji,ng益求ji,ng,南北宗分别择一修习,绝不混淆。

    刺客追来,缠上这位纵横家高手。顿时刀剑声起,段玦剑术不差,几位刺客也有身手,一时间已顾不上忘清明。

    “嗯”忘清明目光四掠,心有所想,缓缓后退几步。

    等段玦挂了些彩,结束了几人xi,ng命,回头才发现,通玄家的微山清弦已然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1聂明剑段玦归属纵横本家。

    第3章 蛮荒荼毒三

    “醒着就是醒着,跟本王耗耐心可没好下场。”

    忘清明听那浑厚威严的声音,嘴角微扬,随而睁目坐起。“蛮王待客之道,可真是特别”说着甩了甩枷锁。是的,他在牢中。从他被掳走,被发落,被套上禁锢,他都是醒着的。

    “客客是能为我蛮荒带来利益的人,你,是吗”一双鹰眼,满是算计。蛮王身材魁梧,面相凶恶,在忘清明看来,实在不像好人。

    忘清明莞尔,“依蛮王说法,我们双方应是可以谈条件的。不如说说您的条件,小生好早有判断。”心中也开始盘算。他与纵横家两人自入蛮荒地界就换下家袍,熟悉他们行踪的就只有天浮山众人。通玄乃中州第一医家,纵横家主飞书来请水云姬前往,却并未详细交代伤者病情由来,他至天浮山后,也未被请求医治,只弹奏了一曲凝神的慰心。由此可见,纵横家知晓暗毒的存在,且有方法医治。他以秘术试毒,在五人身上,药剂确实显示只有两种,而第六份,也就是纵横少主那一份,曾被打翻。想来真正需要救治的是那少主。而纵横与蛮荒也已达成协议,内容就是只要引来水云姬,纵横少主之毒便可解开。水云姬生有倾世之容,忘清明也有猜测,蛮荒欲引水云姬,是否是因为其容貌。然,如果是为她的姿态,忘清明就不会在此地了。蛮荒应是有重要的人染了不解之症,唯有中州通玄能够一试。前因后果,顿时明了。

    蛮王嗤笑贯耳。“年轻人,你可知本王要的是通玄南宗主前来你一个名不见扬的宗门弟子,没资格跟本王谈条件。”

    忘清明做出受创之态,语气颓然“小生还以为,在天浮山一曲能让纵横家主有所改观,却不想,他口中的微山清弦,依旧是个小小宗门弟子。”

    蛮王挑了挑眉,“哦以弦入号,轻狂。”果然没有否认与段非渊的联系。“本王的条件是要你以通玄琴法,祛除吾儿魔障。”

    忘清明揉了揉摩出血痕的手腕,道“那么小生的条件,便是要你蛮荒欠我一个随时可取的人情。”

    “中州人,你是否忘记,你是本王的阶下囚本王可让你即刻瞑目,或是生不如死。”

    忘清明爽朗接下“那么您所有的算盘,都将付诸东流。”

    四目相对,是无惧,也是自信。蛮荒之人,生而金眸,似包揽流光。忘清明从那双眼中看到万般情绪,蛮王虽年至花甲,一双鹰眼却仍是ji,ng明锐利。两人僵持少顷,只听蛮王喝道“吾儿对蛮荒全族意义重大,不容有失。若我孩儿有任何闪失,本王便屠十万中州人陪葬。”

    忘清明不再争口舌之快,待蛮王命人打开牢门,便拖着枷锁往外走。一面痛心疾首“医患关系真是紧张啊。”所幸,还是有臣子以不宜打扰皇子休憩为由,解去了沉重的禁锢。

    一路在沙堡环绕,忘清明感到外界与牢内相差甚远。脚下是燥热的沙石,半掩久死的蝎虫。无叶的风铃树随处可见,因风而荡出凄切悲歌。天地一色,满目苍茫。忘清明一袭月白长衫、头梳银质流云发冠,在众饰以兽皮的蛮荒人中显得格格不入。即便是从囚笼中走出,即便衣衫多处染灰撕裂,那份清雅傲骨却是丝毫不折。

    蛮王为首,七八位侍卫将这桀骜的中州人围困其中,一路行至皇子寝室。

    只见偌大的寝室之中,罗幔装饰早已被搬空,墙上柱上地上乃至天花板上,到处都是刀剑钝器的痕迹。唯有一鹅黄纱帐自上垂下,隔开软榻与外面的人。迷离帐开,走出一穿着得体的女子,美丽端庄的脸上满是泪痕。那女子想必是蛮荒的安后,唯一皇子的母亲。忘清明打量几分,观她五官样貌,不似蛮荒人。

    安后身段玲珑娇小,被蛮王搂在怀中。“我的王啊,赮儿他始终不见好转。”声音微颤,带着哭腔。

    蛮王不语,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而对忘清明道“治好皇儿,你就能得到蛮荒的保证。”

    侍者送来先前缴下的月盈缺。忘清明左臂环抱,右手在七弦上轻轻一划,高山流水之音瞬起。“诶不是保证,是人情。”

    从容的步子,迈自中州人的脚下。帘起鹅黄安神帐,榻上皇子已入他眼中。那人毫无清醒的征兆,印堂之上黑气笼罩。眉头紧锁,牙关紧咬,汗流如瀑。就近再看,七窍已隐隐有些血色。

    忘清明看出眼前人所中琴咒,确实为北宗五音之一,夺魄角。可通玄与蛮荒素无交集,为何远在天边的北宗琴咒,会出现在这蛮荒皇子身上。心中疑虑,伸出右手去探,不料手腕一疼。一只因长年习武而生满茧子的糙手,牢牢禁锢。忘清明心道“不好”,欲摆脱,却毫无办法。又一聚气的拳掌袭来,狠狠撞上医者的胸口。忘清明顿时感到气血翻涌,身体已撞上石柱。口中腥甜充斥,衣衫上已染朱红。

    咳了口血,忘清明抱琴而起,神色微微y翳。难道夺魄角已进入第二阶段忘清明思绪飞过,脚踩诡步,躲过蛮荒皇子一拳,身轻如燕,随风后退,拉开一段距离。夺魄角九日生梦魇,半月即夺舍,晦朔无生息。观皇子的状况,至少已十二天。

    “本王助你。”蛮王将安后等人谴退,拳掌生风,出手阻挡。

    忘清明退至墙角,注气入弦,青光微现。轻喝一声,右手连动,一曲镇魂伴随浩荡气浪,灌入耳中。

    蛮荒皇子烈於赮,苍鹰之号远播。迅猛、灵活、狠利。蛮王有心护子,对上失心的烈於赮,几招过后已经负伤。好在微山清弦名副其实,在滚滚音律中,烈於赮动作缓缓迟钝,外泄真气也收敛几分。

    耗时三刻,蛮王抓准时机,对他脖颈之处便是劈掌。

    镇魂曲终,忘清明抬眼看去,蛮王已是ji,ng疲力竭,脸上挂满青红,左手无力垂下,已是折断。

    “赮皇子当真勇猛。”忘清明感慨一声。

    蛮王哼了哼鼻子,将烈於赮安置在踏上,开门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1苍鹰烈於赮蛮荒唯一皇子。

    第4章 蛮荒荼毒四

    忘清明扶着烈於赮盘腿在软榻一边坐好,几乎产生扶了一块铁的错感,硬邦邦冷冰冰的。月白长袍一甩,月盈缺架在腿上,琴音再起,浩荡于空。相比慰心镇魂二曲,此刻流转于忘清明指尖的同生减轻了安抚,更多了几分夺魂而入的张狂妖邪。忘清明合眼,浅青色真气升腾,笼上二人,久久不散。待到最后一个琴音按下,再度睁眼,神思已进入这蛮荒皇子的思绪。

    天地同色,混沌未开。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粘稠黑暗,无天河星辰,无日月盈仄。忘清明脸色并不好看,他怕黑,很怕。左手环抱月盈缺,右手一动,一盏小灯成形。微弱的橙黄驱散一片漆黑,忘清明不禁为自己的万全准备感到庆幸。回想还在通玄时,同门师弟傻愣愣地看着他将一盏盏小灯一根根蜡烛存入手中空间。“师兄,你这是多怕黑啊”“诶黄金无足色,白璧有微瑕。”他囤好了,对师弟笑笑。

    “嗯,有风自南。”忘清明感到烛火跳动,面上拂过凉意,往南方走去。大约一刻钟,那风已逐渐生刃。

    忘清明一面甩出琴刃抵挡,一面向深处走去。期间,邪魔嘶吼之声逐渐清晰。夺魄角第二阶段,困伤者神魂于心魔,杀之无尽,直至失心狂暴,力竭而死。从内而外的破坏,确实有些可怕。

    不知,这苍鹰烈於赮的心魔是什么。看这一片混沌,莫不是也怕黑

    正在此时,一只鬼面袭来,龇牙咧嘴,口吐王水。忘清明诡步翩然,掠影而退,以口衔灯,食指紧紧勾起一弦,豁然凝气,铮地划出一道靛青气刃。那鬼面无智,本能闪躲,却不敌眼前人突来杀招,顷刻灰飞烟灭。料想,烈於赮本尊的神魂不远了。

    再往里走,忘清明琴刃愈加频繁,耳边兵器破空厮杀之声也愈加清晰。鬼面袭来更多,忘清明动作更快、出招更凶,一路无阻前行。终于见到两道金色刀光,以及一个厮杀的身影烈於赮。

    忘清明也注意到,那撕裂衣袂的暴风,是烈於赮刀气所化。如此气势,此人本身便深不可测。如此身怀绝技之人,究竟是中了谁的夺魄角。心中疑虑,忘清明提着小灯,已走入风眼。

    烈於赮长发狂躁乱舞,眉宇间戾气充盈,金眸失色,一片邪气。砍、劈、斩,手中双刀毫无招式可言,一顿混乱。鬼面密集,死而复生,无穷无尽。嚯嚯的砍伐杀虐中,只见烈於赮神色忽变,惊慌,恐惧,交错而生。

    “赮皇子。”忘清明喝了一声,连忙放下小灯,心问他看到了什么,动作不慢,靛青琴刃连连而发,粉碎几张即将咬上烈於赮的鬼面。至此,苍鹰烈於赮体力已渐虚空,动作不及在沙堡中狂暴时迅猛。

    “啊”烈於赮仰天长啸一声,七窍血光初现,接而双刀cha入沙土中,单膝跪下,脑袋低垂,不住循环,“我不想的,我没想过”

    “赮皇子。”忘清明白衣翻飞,接近烈於赮。面对数以百计的鬼面,凝神聚气,喝出“赦天初响”,顿时,沙石爆破,气劲破土而出,连杀数十妖魔,鬼面不禁退却几分。忘清明一手拽住烈於赮衣襟,一脚勾起双刀夹于腋下,配合诡步,远离战圈。

    奔波一刻,忘清明感到手下烈於赮又开始暴躁。刀气划出,忘清明丢下苍鹰,向后移开。刀气切割忘清明残影,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幸亏此处唯你我二人,而你也神志不清,小生不怕被看出底细。”忘清明心中所想,正印证他全部行动。

    琴者,刀者,青色与金色的气刃撞击。

    烈於赮喉中发出低沉之声,脊梁拱起,如狼扑食状,携流囚相杀。忘清明架起月盈缺挡去一式,向侧转身,随手划出青光,预拉开两人距离。烈於赮却是不依不饶,横刀向他腹部斩去。月盈缺一翻,再翻,六弦束缚双刃,一弦凝气再出。

    烈於赮向后翻身,左腿为支撑,右脚勾上月盈缺。不妙。月盈缺夹带流囚双刀脱手而出,欲取,却被纠缠打斗得越来越远。两人改为rou搏。然,生于大漠蛮荒之中的烈於赮,身体的强度比忘清明好上太多。一时间,后者已落下风。

    “难道方才的静默,是让你恢复体力来咬我一口吗。”面对袭来之拳,忘清明交叠双臂挡去,清晰听闻几声清脆,骨头已出裂纹。忘清明吃痛,仍是无法退开。

    纠缠得那么紧,不如就趁此引他去寻夺魄本源。计划已定,忘清明引诱烈於赮,再往南行。可怜月盈缺与流囚,被丢在原处再不被顾及。

    不得不说,烈於赮身上的琴咒,下得恰到好处。施咒者对他十分了解,熟悉他的过往与畏惧,因而从五音中选择夺魄角,借心魔杀死他。烈於赮本事不差,北宗能敌者,不该超过五人,除了早已封琴的兰陵君玉楼白,以及四象座能与之对阵,难逢敌手。忘清明总觉得哪里不对,明明有思路,却隔着纱布看不真切。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自在。此事详情,还得等他破魔苏醒。

    烈於赮的戾气,几乎在一瞬间升腾至极点。就是此地了,只要再逼本源现形便可进行下一步了。面对烈於赮凶猛的攻势,忘清明实在无法。月盈缺是他从炼化之境偶然得之,人说“百器有灵”,何尝不是它选择了他。月盈缺非寻常七弦琴能比,忘清明以气渡化,两者几至合一境界。手中无琴,纵然有巧夺天工之技,也无处展露。

    忘清明连连闪退,掠出一道道残影。烈於赮面露痛苦之色,暴怒之下,竟凝出数十气掌,拔山倒树,如狼似虎,本身却迟钝少顷。忘清明尽数躲避,乘此机会,忽然祭出两指,凝成一点璀璨青光,不犹豫半刻,刺向心间。弦法走偏锋,忘清明面上顿失血色,右手缓缓拉出,引心血为线。

    眼见烈於赮有要逼近,双指一绕,轻弹,血弦缠上他的手腕,契合苍鹰动作,再转,便捆了个实在。无视他的疯狂啃咬,忘清明目光凛然,左手蓄力而动,通玄琴法终章现世。登时铮铮琴音四起,血雾从弦上爆发,铺天盖地,如潮汐向四周席卷开去。

    段非渊,我跟你没完。这是忘清明此刻的第一想法。

    兰芷有烟,你欠我的大了。这是忘清明第二想法。

    不坑蛮荒,对不起我下的血本。这是忘清明脑海中闪过的第三想法。

    天地腥红,白色光柱通天出世,这便是夺魄角本源。见此白光乍现,忘清明手指一松,收回心血,血弦卷入心间,除了撕心裂肺之痛,更有莫名悸动悲伤。

    就在此时,一团黑影扑来。忘清明来不及反映,胸口又受到重创。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勉强又接下烈於赮几招,已是强弩之末。

    得引他一举击碎夺魄本源,否则本源将转移他处,届时他又得祭出血弦。

    烈於赮手中,金光聚集,忘清明出掌以对。拳与掌相撞,两人各自退后几步,血从口中涌出。“蛮荒苍鹰,不过尔尔。”下意识嘲讽一声,浴血奋战。

    烈於赮越战越勇,而负伤的中州人,所踩出的诡步已迟缓许多,慢到他已能用掌风伤到。

    “苍鹰烈於赮,就让小生看看,这功体上的较量,谁更胜一筹。”忘清明吐了一大口腥红,凝靛青于双手,似拼最后一击。

    烈於赮见此,本能地以极招相对,如饿狼扑来。

    任务完成。

    忘清明思绪已断,目光迷离,最终倒下。

    回通玄之后,定要每日围山跑圈十次。这是忘清明在烈於赮思绪中,最后的想法。

    第5章 逆水森域一

    跑圈的想法,似乎就在刚才。但当忘清明从昏睡中醒来时,却被告知已过一天一夜。难怪他觉得头疼,原来是睡得太久。他此刻仍然穿着那身不大好的月白长衫,睁开眼时,便看见月盈缺好好地躺在身边,再一转头

    “蛮王啊,偌大的沙堡就没有别的寝室吗,为何我要与赮皇子睡一张床”忘清明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

    蛮王哼了哼鼻子,睥睨道“皇儿未醒,本王就得确保你这狡诈的中州人不会逃跑。”

    忘清明摸了摸鼻子,狡诈这词儿大约适合他。忽然想到什么,忘清明连忙下榻,拱手“皇子的琴咒已经治好,应不过多时便可苏醒。不知蛮王可否依照承诺”

    “本王已将解药赐给那中州人,现在人已准备离开。”蛮王不满,又补充道,“出尔反尔,只是中州人的习惯。”

    忘清明答谢,心中已生恼怒。纵横家少子中毒,为求药不惜牵扯通玄一脉,编排的戏码可谓十分ji,ng彩,如今却得到解药就要离开,对后者没有半点解释。纵横,断不可交往。两名通玄的随行弟子应会依照他的吩咐,如果他忘清明没有跟段玦一同回天浮山,立刻通知北宗前来接应。这些年通玄后辈对蛮荒接触甚少,他终究防范。命不该归于此地,便要用万全之法保护自己。

    蛮王观眼前人若有所思,以为他也想离开。“在吾皇儿苏醒之前,你只能在本王眼前行动。你也不必害怕,有蛮荒的保证,你不会收到任何伤害。”

    抬眼,轻浅一笑“有劳。”

    沙堡城墙之上,弓兵齐列,守卫森严。月白纤影在天地枯黄中迎风而立,长发蹭着他隽秀的面孔,松软的额发擦得眉毛若隐若现。他站在诸多兵甲之间,遥望眼前一片苍茫天地。城门挤开一条缝,一人一马,渐渐走入忘清明视线,那人手中,还拿着装着解药的金瓶子。

    忽有感应,段玦仰起头,与微山清弦目光交接一瞬,急忙闪躲。随后翻身上马,干练潇洒地骑马离去。

    “。”忘清明无语,转而想起烈於赮身中琴咒之事尚有蹊跷。“蛮王可知赮皇子身中琴咒之前,去过何处”并非他多管闲事,只是这夺命五音只有北宗本家修习,恐怕别有通玄弟子被困这凶恶之地。既为同修,若xi,ng命无忧就帮一把手,帮不了就当是去收尸了,回去交给兰陵君。

    蛮王“嗯”了一声,眼中闪过几丝戒备,不知心中是否打起了算盘,片刻回答“逆水森域。但是,皇儿还没醒,你也没有自由。”

    忘清明道“难道蛮王陛下不想知道皇子中咒真相吗”

    稍稍犹豫之后,蛮王招来一名唤“西也”的ji,ng卫,吩咐几句后,让他与忘清明同去。

    “小生必不辱使命,告辞。”作揖告退,两人各自牵了马,去往逆水森域。

    忘清明端坐在马背上,背后月盈缺用白绸包裹妥当。两人不快不慢,骑马半个时辰,身侧那名青年始终一言不发。大概是蛮王让他“别跟中州人说话”吧。

    “西也兄啊,你可知那森域有何奇诡之处”忘清明问道。

    西也果然睬了他一眼,面露轻蔑,“愚蠢的中州人,难道连名字都读不懂吗”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往前看,“再一会儿就能看到森域了。奇怪的地方,你一探便知。”说吧,倏然夹了夹马肚,加快了速度。

    忘清明只好追去。

    眼前遮天蔽日的树木,尚且能识别为胡杨,枝干粗壮而长满黑色长毛,桠杈挂着紫红披针花,变异的叶片上长着尖锐倒刺。忘清明细看,长毛后沁出粘稠汁液,带着甜腻奇香,喂养着来去的蛇鼠虫豸。森域之中,浓雾不散,但偏偏好像害怕阳光,团在其中,不泄一点。

    “生长得倒是不错,看来水源充足。”忘清明笑道。

    西也哼了一声,竟答“这里的水,从域心地底三十尺涌出,只有这些变异的胡杨能受其浇灌。常人饮之,无异于吞咽魔酸。一些无知的迷路人,踏入此地,等同于迈向死亡。”

    “哦如此说来,除了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能引人死亡”

    只见西也从囊中取出一柱手指粗细、长约两寸的香,燃之。“那雾气,你也看见了。活物碰到都要脱层皮。这些蛇啊蝎啊,也只能在外围活动,依靠胡杨汁液存活。要想进去,得靠这香。”

    忘清明没有那东西,也知蛮荒有意再探他虚实。心下好笑,面上眉头微皱,“哎呀,不妙。赮皇子与沙堡,将要蒙羞矣。”

    西也感到右眼猛地跳了跳,总觉得接下来眼前人说不出什么好话。果然又听忘清明感慨道“赮皇子莫名受袭,蛮王不惜设计中州两大武家,结下仇怨。如今琴咒虽解,缘由不知,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反倒让蛮荒背上黑锅,这不是让人笑话吗。难道西也兄你,要自己的国度在他人眼中,成为一个愚昧莽撞的笑话吗你怎么对得起蛮王对你的栽培与信任。”西也双眼瞪开,直嚷“你别胡说”。

    惊吓过后,西也忽怒道“这琴咒你通玄家能解,说不定就是你们搞的鬼”

    西也兄,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污蔑是要被挂全夺命五音的。

    第6章 逆水森域二

    西也确实带了忘清明的份。两人燃了香,一前一后行入森域。此香名为“复水”,烟气浓稠缭绕,可见度极低,但奇的是,与逆水森域毒雾相融之后能立刻驱散后者,本身也会变得澄澈无比。

    “小生记得,英鞮之山,涴水出焉,而北流注于陵羊之泽。是多冉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其目如马耳,食之使人不眯,可以御凶,莫非这复水香,便是磨冉遗鱼骨为粉,燃之驱毒”

    忘清明款款而行,长衫微动。目光微斜,不经意瞥见一条花蛇偷偷溜下变异胡杨树,吐着蛇信子对他二人虎视眈眈,仿佛做足了准备之后,嗖地张口扑来,身触雾气,只在呼吸之间,化去血rou徒留骸骨。思绪不免涌出一个想法,若以真气抗衡,不知能抵御多久。

    西也手中提着砍刀,随意地左右砍动,槽了一句“才几天又长上了”,回道“想不到你中州人还有点见识。冉遗鱼骨是祖先留下的瑰宝,助我等在这大漠中开疆拓土。感念祖先恩德,唯有壮大地域、富裕我民,才能报答。”说罢回头看着忘清明,目光坚定,“所以总有一天,中州之上只有蛮荒子民。”

    忘清明笑了笑,“拭目以待。”

    越往里走,越是安静,理所当然。忘清明看的仔细,周边灌木丛中,多有各种动物的残骸,偶尔还能踩到一根挂着rou丝的手指、踢到半颗发黑的头颅,要是在夜晚,甚是刺激。西也面不改色,一路开道,抱怨之声愈发多了。

    两人走了不知多久,西也终于停下脚步。复水香耐久,才燃了一点。

    “就是此处”忘清明从西也身后走出,执香的手在身前晃动,驱一片视野出来。

    地上,树上,石上,颇多刀痕,密集疯狂,各个入木三分。忘清明伸出食指,沿着一道轻轻地划了划。确实是烈於赮的刀法,气息也没错,与那日思绪中的一模一样。除了刀痕,还有的就是尸骨。这里的尸骨相比路上,几乎完整。惨青骨头上,还有一点点血。条件限制,忘清明所见只是冰山一角。

    “这些人就是十二天前与烈於赮通行的士兵为何要来此地”忘清明问道。

    西也神情已顾不上对这中州人展露轻蔑,眼中尽是悲怆不忍。出神许久,才想起回答他的问题。“皇子新得的蛊,需用森域深处的纷陀萤草混合羊血喂养。每三个月,皇子就会派一支队伍来采草,几次下来从没出过意外。只是上一回,新蛊到了关键时期,皇子就亲自来了。只是没想到”

    “逝者已逝,生者节哀。”忘清明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么说,烈於赮的新蛊是他人转手的,而关键时期是否也是同一人告知的关键时期,究竟是怎样的关键时期,非要烈於赮亲自来此。看出招痕迹,烈於赮应是祭出杀招而不得中,对方是个高手,直接杀他虽要费些力气,但不是不可能。引他进逆水森域后,又大费周章用夺魄角杀之,有何道理。

    综上所思,忘清明得出一个结论,烈於赮一定是个没脑子的。拿来的蛊还养的开心,还亲自采草,呵,差点搭上xi,ng命。

    凝眉思索,豁然开朗烈於赮经历什么,与他何关

    面色淡然,思绪中已拟出自己瞬发万千琴刃,揍得那没脑子的蛮荒皇子血rou模糊。

    “你是不是很高兴。”西也眼神幽暗,对着忘清明语气恶劣。

    “身为战士的人,凡不能死在战场上,我都为之遗憾。”忘清明真诚回复,“阁下要是和小生一样觉得遗憾,就收起情绪,连带他们的份好好活下去吧。”忘清明又往里走去。“那一天,赮皇子是自己回沙堡的吗”

    听见背后西也匆匆跟上的脚步声,并且用一种奇怪的声音回答“不是的。那天皇子卯时出发,按理申时就能回来。可是到了戌时仍不见赮皇子身影,安后担心,指了一支亲卫前去接应,就看到了昏迷的皇子。当时皇子的复水香就握在他手上,毒雾不侵,暂且平安。可是其他弟兄,已经没有声息了。亲卫只带回了皇子,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后来,蛮王用荼毒藏住两种暗毒,送去天浮山前线,纵横家主段非渊之子受伤,两者达成协议,引来通玄水云姬为烈於赮解咒,蛮荒交出解药。忘清明叹了一声。他的任务本不在此,说辞归说辞,通玄不宜介入颇多,否则难以全身而退。

    “还要往别处看看吗”西也见这中州人忽然停步。

    忘清明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笑道“不必了,回沙堡吧。”

    酉时,两人原路返回枯都沙堡。大殿之上,王座之前,蛮王负手而立,确有几分王者姿态。

    “涉宫商,弄羽角,徵动桃花傲。樽玉露,琢琳琅,雅问云月莽。浑浊静动,我自清高。”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忘清明徐徐而来,风动衣袂,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蛮王依旧是那个蛮王,神态威利,藐视天下,眉头永远打着皱。

    未等他开口,忘清明先道“蛮王,请您即刻下令退兵,停止天浮山战役。”

    “嗯”蛮王遽然移动,半吸间已在忘清明面前。两人相隔,不过一拳。

    “中州人,如果不是蛮荒的保证,你的脑袋已经被挂在枯都城墙上。”

    厉声恫吓,忘清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小生以为,天浮山之战,是蛮荒的愚昧。第一,攻破天浮山之后,蛮荒必定对上纵横本家全体,纵然蛮荒军队骁勇善战,突破纵横也会大伤元气,如果遇上y阳家,是躲还是不躲。与纵横相邻的y阳家,不论战况,势必在双方混战中出手,若纵横胜,y阳虽没有直接利益,但是在中州的威信将大大提高,纵横甚至会对其心怀感激;若蛮荒胜,准备充分的y阳家面对兵力折损的蛮荒,结局可想而知。”

    眼看蛮王面露沉思,忘清明继续道“第二,天浮山一战本是蛮荒对上纵横,与我远在天边的通玄根本无关。如今通玄被双方设计,已经有所不满,而同为中州,通玄不会直接对纵横出手,双面受敌的只会是蛮荒。出发前,我曾叮嘱我两名随行弟子,如果我没能平安回归,即刻通知本家。通玄乃中州第一医家,想要施恩通玄而得到好处的小家不计其数,只要水云姬与玉楼白一声令下,天浮山之战胜负明矣。”

    蛮王踱步,面色有些沉重。

    见状,忘清明粲然一笑,继续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有办法解决枯都水源问题。”

    步伐猛然停下,惊骇溢于言表。“你说什么”

    忘清明微微拱手,礼道“小生一路走来,见有百姓饮用shi润的泥沙解渴,我相信作为一国之君,蛮王对此必然痛心疾首。今日与西也往逆水森域一行,所见颇多”

    “可逆水森域的水具有极强的腐蚀xi,ng。”蛮王打断。

    “可是,胡杨并没有枯死,反而能溢出甜腻汁水哺育虫豸。”忘清明道,“胡杨变异长毛,是为了抵御逆水毒雾侵袭。小生看到胡杨已开花,相信不久便能结果,森域之水绝无问题,那些魔酸种种敢问蛮王可亲眼见证活人饮之死亡”

    蛮王无词。

    忘清明又道,“当然,逆水森域毒雾不假,溶于水而使水受污染当属必然。但是听闻,蛮荒祖先能想到用冉遗鱼骨粉制香,以驱散毒雾,枭雄如蛮王,必定有方法净化水质吧。”

    大殿沉默良久。

    “西也,他说的,属实”

    突然被点名的西也浑身一颤,随即弯腰,铿锵回答“是。”

    又是一片沉默。

    此时,殿外响起一阵匆忙脚步。

    “陛下,赮皇子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问如何打倒忘清明

    答让他闭嘴

    第7章 逆水森域三

    予你新蛊者,是何人

    是一个藏在影子中的人。

    告诉你前往逆水森域的,是同一人吗

    是。

    森域之中攻击你的,也是吗

    不。。不是人

    反复回想三个问题,忘清明觉得十分头疼,再加上又是连续几天的奔波,身心更是受到摧残。终于回到通玄的他,对这个生活五年的地方感到前所未有的亲切。

    藏在影子中的人,此等贯通y阳的术法,忘清明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人退隐封山数十年,一人在y阳家风生水起。而偏偏第一人是绝不可能的。难道说y阳家早已介入再思那个所谓的“不是人”,忘清明真是毫无头绪。偏偏初醒的烈於赮神志不清,多次陷入失神状态,实在没有再多线索。

    熟悉的竹林,熟悉的山水,熟悉的楼阁。瘫软在“云生结海”寝室内,忘清明将脸埋在金丝软枕内,闭上眼睛,正准备舒舒服服小憩一会儿。蓦地,叩门声急如雨下。“忘师兄忘师兄南宗主邀你一见。忘师兄”每一声问候,都伴随着三次叩门。

    忘清明无奈,只好出声“劳烦师弟相告,我即刻就去。”

    收敛怨念,换上家袍,戴正发冠。小童提灯领路,前往通玄主殿一叙。依旧是那句熟悉的诗号,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虽然他的脸色,略有些苍白。

    殿内,一道珠帘屏障坠下,遮得幕后美人若隐若现。屏障边,一俊俏男子眯着眼睛,嘴角勾起慵懒的弧度,右腿搭在左腿上,一晃一晃,华服衣角为之而动。那人便是兰陵君,玉楼白,而他身侧的四人,便是四象座。

    听到门外动静,玉楼白倏然睁开凤目,望着清瘦白衣缓缓步入。凤目细而狭长,眼底尽显狡黠。“忘清明,你还是老样子,姗姗来迟。”

    忘清明轻咳一声,分别问候。“师尊,兰陵君,诸君,久等。”

    玉楼白弯下腰板,右手筑着下巴。眨了眨一双狐目,戏言道“忘清明,本君怎么看你脸色不佳莫非是晕车了”

    温润一笑,忘清明正要说出缘由,忽感面前一阵清风。随即一只手腕被提了起来。“兰陵君”忘清明不禁向后退了几步,保持距离。要说非要拿什么词形容玉楼白,忘清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算了他想不到,这人真是难以描述。

    挣脱之后,又听玉楼白笑说“气血两虚。忘清明,你是生孩子去了吗”

    “哎呀,”听玉楼白玩笑,忘清明如是应对,“兰陵君向来教导诸弟子,是非善恶,真心付之,无有差别。佛说无分别心有两者,一为无漏之无分别心,一为有漏之无分别心。兰陵君可知自己与之相违背”

    “哦”眯起双目,看起来有几分危险。

    忘清明继续道“若小生问兰陵君能否生育,答案一定是否。而兰陵君却认为小生可以。不同的答案,不就是说明在兰陵君看来,你我二人本身存在差异。既然是差异,有优有劣。如同问,犬能否思考。在这问题提出之时,差别心就起了。兰陵君,你说呢”

    玉楼白愣了几秒,随即笑出声来,拍着忘清明的肩直不起腰,几乎要把脑袋窝进后者脖颈间。

    若非水云姬开口,忘清明甚至怀疑他要笑死在自己面前。

    “此行辛苦微山清弦,琼露千珍中存有寒山血燕,允你取用。舟车劳顿,坐吧。”其音飘渺空灵,如沧海之上鲛人泣珠。严肃之中,偏生几丝婉转。“三日前蛮荒退兵,你一路上想必也听说了。其中必有你一份功劳。”

    珠帘之后,兰芷有烟袖手轻挥,扶手椅已凝于一侧。

    “清明只是陈述事实,如何定夺还看蛮王自己。”忘清明一手推开玉楼白,朝水云姬微微躬身以示感谢,上前坐下。玉楼白见此,也回位,恢复慵懒的坐姿。

    “不必谦虚。微山清弦,还劳你将天浮山之事详细说来。”曼妙身影端庄而坐。

    忘清明称一声“是”,“蛮荒烈於赮身中夺魄角,清明无奈,动心血为弦解之。如此狼狈,让诸君见笑了。详情如此。”从天浮山到蛮荒,再到逆水森域,忘清明详细说明,只是掩去了自己动武一事。“逆水森域除了新添的尸骸刀痕,并无异状。只不知夺魄角一事,师尊作何打算。”

    玉楼白听着,神色从含笑到冷漠,再到蹙眉,最终似有乌云密布,挥之不去。

    “聂玄聂绯通知本座时,说得不甚明了,本座尚存疑惑。好在派出的弟子与你成功接应,若你一去不返,此事便无完结之时。”水云姬语露不满,“至于夺魄角,此事还交给微山清弦处理,若是y阳暗中设计,本座定要讨个说法”

    忘清明泯了一口童子端来的雪萃,抬起头,望着那个倩影。迟疑间,玉楼白已问出“师妹,依你所说,纵横牵扯通玄一事就此罢休”

    只听她道“是。”忘清明心中明了,如今蛮荒才是中州大患,三家不能内斗。但水云姬绝不是肯吃亏的人,她总是忍让一时等待累积,最终一并爆发,让对手挫骨扬灰。美人如厮,才是可怕。玉楼白显然知晓其中道理,也不再争,只是眼底有些y暗。

    然,又听水云姬补充一句,“重鸣万家又将出世,我通玄,终需以护天下苍生为己任。”

    直至玉楼白又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四象座离开,忘清明还处于震惊之中。

    水云姬叹了口气,无奈道“清明,你对重鸣万家似有抵触。”

    忘清明放下茶杯,微微摇头。“师尊言重,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就我所知,当初重鸣万家解散,虽不知原因,但应并不光彩,否则万法鉴中该有所记载。如今百家结盟便罢,沿用先前的名字。徒儿只是感到不解罢了。”

    “重结重鸣百家,乃洛神御清河提出。既然她有那份心,我通玄自然要帮她一把。”座上水云姬幽幽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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