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面对面盘腿坐着，罗一抱着手把头靠在男人肩上。
如果是个女孩儿，他一准儿会带回去给姥姥姥爷看，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姥爷会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姥姥会拉着她唠家长里短的嗑儿，可是是程雨，他不敢保证，自己认为的幸福会被两位老人所认可。
有些事果真不能细想，一想就特么糟心。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程雨拍拍他的背，“你看我长得这么好看，跟电影明星似的，姥姥姥爷说不定会特别喜欢我呢，会有机会的，嗯？”
“脸给你大得，还电影明星，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绿巨人蝙蝠侠啊！”罗一被他的自恋打败了。
“呵呵……”程雨揉着他的头。
“喂，”罗一猛地立起来，“那个……”
“怎么了？”程雨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就是我下午无意间看到那个……你抽屉里的日记本，我可以看看么？”罗一眨眨眼睛，虽然自己放回去了，但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上了锁的抽屉心里又开始痒痒。
“嗯？”程雨下床打开抽屉拿出本子递给他，“这个？你看呗。”
“我可以看吗？”罗一接过来放在腿上。
“当然可以啊，”程雨跳上床搂着他，“不过里面可能会提到以前喜欢过的小女生，小男生什么的，我也记不太清了，你可别吃醋。”
“视内容的恶劣程度而定。”
罗一翻开第一篇，最上面端端正正地标好了时间日期。
开头写了一句很霸气的独白——哥写的不是日记，是寂寞。
罗一抖着肩膀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没想到程雨也有这么中二的时候。
接下来的内容很是无聊，大概就是描述了一下一整天的吃喝拉撒，早上吃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晚上吃了什么，上了几次厕所，顺带表扬了一下自己上课非常认真，老师讲的东西一下就懂了但别人听了好几遍都没懂，他烦躁得想把那些笨蛋扔窗外去，最后总结了一下第一次写日记的激动兴奋之情，并且可能是怕日后的自己不相信还“刻意”用结尾处的感叹号印证——感叹号下的一点由于激动所以用力过猛，变成了一大团乌黑的墨渍。
程雨看了两眼淡定地解说，“看这个日期应该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不知道怎么犯病了就开始写了，我想想……哦，好像是我生日，一个同学送了这个笔记本，勤俭节约的小程程觉得不能浪费，于是就在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晚上点着台灯偷偷摸摸地写下了第一篇大作。”
他无聊翻阅这本日记的时候就已经被中二时期的自己雷倒了无数遍，所以对上面的内容完全无感了。
“嗯，看着挺傻缺的。”罗一点点头继续翻着。
后面的内容没有每天连着写，估计也就是有好玩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才写，比如在学校门口被一条突然出现的大狗追着跑最后成功甩掉，或是班上同学约着玩游戏，他最厉害结果所有的女孩子都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等等等等……字里行间的脑残自恋优越感，罗一瞥了眼趴肩上的男人，“不要脸”技能原来是从小养成的。
差不多的内容，无聊且幼稚的笔触，但罗一看得津津有味。
越看下去，越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他的过去一幕幕展现在眼前，好像俩人原本就从小相识一样。
虽然小时候的自己肯定不会和日记本里这个自恋傲娇，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有趣的男孩儿做朋友。
他会待见而且还能玩到一起的朋友，应该是方序小时候那种，没什么人愿意一起玩，被所有人隔离在自己的朋友圈外，自卑并且孤独。
“这是什么？”扉页里滑出一张照片，罗一捡起来仔细看了看，“你？”
“诶，你怎么知道？”程雨挑挑眉，照片里的人的确是他，不过是穿的裙子，戴了假发，还化了女妆，他曾经把这张照片拿去骗同学说这是他双胞胎妹妹，所有人都相信了，没有谁认出来了的。
“很明显啊，一看就是你，没想到你还有这癖好啊程叔叔……”罗一捂着嘴笑。
“什么啊，小样儿，”程雨急急地翻开下一页，“你看这个，那天我妈生日，非逼着我扮成女孩儿和她出去，我为了哄她高兴就只好屈服了……但其实心里是无比拒绝的。”
“阿姨一定是想要个女儿吧。”
“她就图好玩儿，祸害我爸不成就跑来祸害我。”
男人眼里的幸福满满的几乎快要溢出来，罗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这个日记本里，这个家里，他感受到的都是满满的幸福和温暖，全是他不曾拥有过的，不得不承认，他嫉妒这男人了。
家庭背景，成长经历的差异突然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抱你们
第54章 勇气
“怎么了？”察觉到小孩儿突然的沉默程雨抵着他的头问。
罗一低着头，抓住男人的手十指相扣，“你是不是和阿姨他们说过我家里的事啊？都没有问这个。”
他早就疑惑了，怕被问到父母的事，所以在心里打了一万遍草稿——“我爸妈离婚很久了，我现在和妈妈生活，妈妈有再婚，至于爸爸……对不起，我们很久没联系过。”，但什么都关注到了的程妈妈居然遗漏了家庭状况这一块，他可不觉得是单纯的忘记了。
“嗯。”程雨点点头，他的确有透露一点小孩儿父母的情况并嘱咐妈妈不要提到这方面的事，“我说了一些，因为不想你自己说一遍，然后在心里难过。”
罗一没说话，搂着程雨的腰，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过了许久才小声地开口，“那个男人，你知道他在哪吗？”
“嗯？罗国庆？”程雨有些惊讶小孩儿会主动提到他，“我大概知道他住在哪里，去过一次……就上次你跑了之后我送他回去。”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罗一才说:“你改天带我去看看吧。”
看看，至于要看什么，他也不知道。
看他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看他过得好不好？
看看是不是有另外一个，或者几个孩子叫他爸爸？
看了之后呢？原谅他？或者，一如既往。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个想法，可能是被眼前幸福的家庭刺激到了，可能是这是程雨一直都希望看到的，也可能是一时脑抽了。
总之不管结果，去看一眼，也许就像男人说的，会放下也不一定……再怎么糟糕还能有比自己一个人钻牛角尖死活钻不出去的情况坏么？
“好。”程雨抱紧了小孩儿，只要他肯自己勇敢地踏出这一步，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自己都会站在背后支持他。
第二天一早，俩人吃完饭坐了一会儿就起身打算离开。
程妈妈叫住他们，小跑着进了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雕饰精美的木盒子。
“小一，”程妈妈拉着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玉坠子，“阿姨也没有什么好送你，这个小礼物就当是阿姨的一点心意了，年前去佛寺开过光，能保佑平安的。”
罗一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挺贵重的，忙摆着手，“阿姨，不用不用，我用不着……”
“这就跟阿姨见外了啊，”周文馨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你跟程雨在一起，就算是我半个儿子，不收的话可就是不拿阿姨当一家人。”
罗一求救地望向男人，第一次上门就收个这么贵重的礼物，他总觉得不合适。
程雨伸手接过玉坠子给他戴上，“妈给你的你就收下，我这亲儿子想要都还没有呢，而且你昨天不是也带了礼物来么，还是俩，仔细算算咱们还吃亏了……爸，你是不是也得给一个？”
“诶！”罗一着急地拉他袖子，哪有这样的，收下一个他就很忐忑了，还自己伸手要，他脸可没那么大。
“……这是应该的，”程爸爸看了儿子一眼，也进了屋，没一会儿拿着一个东西走过来。
额，小汽车？芭比娃娃？机器人？……看到程爸爸手里的彩色酷炫半透明包装盒，罗一脑子里迅速闪过一长串在玩具店里看到过的类似包装的东西。
“咳，”程爸爸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小一，这个……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看老张家的娃挺喜欢玩这些东西的，跟你差不多大。”
“爸，这什么啊？”程雨接过来看着，“全球限量版……变形金刚套装？”
“哎这是你爸托人在国外买的，本来就是给你小伟弟弟的礼物，但你张叔叔说影响学习，不让送，小一要喜欢就拿去玩儿。”程妈妈说。
罗一看了两眼躺在里面的机器人……们，想说还是把它留给那个小伟弟弟吧，不过看到程爸爸严肃的脸就很没骨气地点了点头，“我挺喜欢的，那谢谢程叔叔了。”
“不用谢，我就知道你肯定能喜欢。”程伟高兴地拍拍他肩膀，“有空就多和程雨回家来玩儿。”
“嗯。”罗一点点头。
把他们送到门外，程妈妈拉着他的手走在后面，“小一，阿姨是真喜欢你，一直就盼着能有一个又乖巧又懂事的孩子，可程雨那小子就没让人省心过……要不是他还要上班，我真想你们在家多住几天。你们俩好好的，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遇到许多的不如意，更何况你们这样的情况，一起解决掉就好了，没有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不管什么事都要商量着来，他比你大，主意比你多，两个人面对总比一个人默默承受要好，不开心了随时都可以回家来……还有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阿姨替你收拾他！”
“嗯。”罗一咧着嘴笑笑，心里有些感动，这种被人念叨着的关心真是好久都没有过了。
而且听着她的话，突然就对和程雨的这段感情有了信心——就好像之前一直都是他和程雨两个人，而现在突然发现，原来还是有人站在这一边的，原来不用孤身奋斗。
家的感觉，亲人的感觉，被在乎的感觉……虽然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有人肯定的爱，本来就会爱得更坚定啊。
“傻乐什么呢？”程雨偏头看看小孩儿，从上车就傻笑着把玩胸前的玉坠子，“不就收个小礼物么，要喜欢我回头给你买一打。”
“什么一个小礼物啊，”罗一白了他一眼，指指后座上的盒子，“会不会数数？两个！还有那个呢。”
“哦是，变形金刚，要叔叔陪你一起玩吗？你要不会叔叔可以教你。”程雨问。
“你是认真的么？”罗一看着他，问完了忍不住一通大笑。
“认假的……”程雨把手放到他大腿上摸了一把，“别笑，开车呢，你这属于恶性干扰。”
“我觉得吧，”罗一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你肯定也不会玩，你日记里说……”他清了清嗓子，转换成可爱的童音，“‘今天他们在班上比赛组装机器人，我没参加，贺凡凡问我是不会玩还是没有机器人，他可以借我，我怕他硬要拉着我玩，就说不会，实际上我觉得这种低端的玩具是四年级以下的男生才会玩的，所以我才不屑于玩’，诶，是你写的吧？”
程雨沉默了两秒，“宝贝儿你是把我一整本日记都背下来了么？”
“没有，只是觉得那一篇里面的你挺……可爱的。”罗一说。
“对啊，小时候的我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程雨点点头。
“臭不要脸。”罗一啧了一声，“所以程叔叔你到底会不会玩组装游戏？”
“不会。”程雨转头对他笑笑。
“为什么不会？”
“因为小程程把时间都拿去追小女孩儿了啊，哪有空玩那些幼稚无聊的游戏……而且啊，只有孤单的孩子才需要玩具的陪伴，我这么吃香……”
“切，你还写日记呢，哦不对，是寂寞。”罗一憋着笑。
“小屁孩儿懂什么！”程雨在他嘟起的脸上戳了下。
每个小孩子都不是十项全能的，比如他，会踢球，会打架，会玩各种街机游戏，但永远对那些和组装，拼凑有关的一窍不通，像魔方，机器人之类的，到了他手里只剩下被肢解成无数块的命运。
就跟某些孩子，明明学习成绩特别好，却老是搞不懂立体图形和平面图形的区别一样。
实体空间几何废……
“宝贝儿，”下了高速，程雨看看两只大拇指在手机上飞快敲打着的小孩儿，“你和谁发信息呢？”
罗一没抬头，“方序，他约我出去玩儿。”
“哦。”程雨想了想，试探性地开口，“咱们现在去罗国庆家么？”
“谁？”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顿了顿，“那现在去吧。”
给方序回了一条“晚上说”，罗一把手机揣回兜里。
“要不改天？”程雨拉过他的手握着，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这么一下情绪就明显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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