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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双城+番外 第13节

作者:夕阳看鱼 字数:16176 更新:2021-12-19 22:20:33

    “关好了。”郑陆松了手劲,陶承柏又把脸埋进他胸口,伸出舌尖去舔那已经硬的像小石子一样的rutou。郑陆两条腿勾在陶承柏背上,揪着陶承柏的耳朵非常舒服地嗯了一声。

    五分钟以后,陶承柏被面红耳赤气急败坏的郑陆一脚蹬了个倒仰,郑陆对年前那次酷刑一般的性、事还心有余悸,完全没有兴趣再来一次。

    “别气,不进去就是了。”陶承柏翻过身,四脚朝地地又爬过来,探着脑袋亲了郑陆一下。

    郑陆此时上半身穿着蓝色的毛衣卷到胸口上,下半身裸着,大张着两腿坐在床上,本来的紧眉俏目现在全皱到一块了,还微微撅着嘴,有点含幽带怨地看着陶承柏。

    “都听你的行了吧,以后也都听你的,嗯”陶承柏讨好地啄吻他,最后咬住郑陆撅起来的嘴唇,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

    就在此时床头上的电话响了,陶承柏本不打算理睬,然而铃声一遍又一遍响,看来打电话的人是个非常执着且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

    陶承柏有点不情不愿地接了电话,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说了什么,瞬间便让他表情大变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怎么了”郑陆紧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陶承柏此时一叠声地嗯嗯,挂了电话撑起牛仔裤就跳了进去“姥爷从凳子上跌下来了,这下是真摔着了。”

    事情从陶承柏离开姥爷家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功夫。

    离姥爷家不远的地方住着一家姓宋的,大前年他家三儿媳妇因为丈夫出轨想不开喝药死了,如今三儿子早取了二房,小儿子都生下来了。今天,他家的二儿媳又因为丈夫出轨想不开喝了一瓶84,当场烧死了。一时让家里人发现了便惊天动地嚎啕起来,附近的人都过去看了一眼,人当场就硬了,死不瞑目。姥爷回来以后就觉得这是大大的不吉利,在屋子里点了一柱香,又拿着鸡毛掸子把屋里各处扫了扫,及至看到山墙上有一处脏得厉害,便搬了凳子要给掸掸干净。结果一个没站稳,便从凳子上摔下来。

    郑陆和陶承柏飞车赶到人民医院的时候,姥爷已经推进去拍片子了。大姨坐在门前的蓝色塑料椅子上不停地抹眼泪,陶承业站在一边扶着她的背。

    又过了一会,姥爷的几个儿女都紧紧张张地赶过来了,除了陶妈在h市,也已经打电话通知了。最快也要到晚上才能到。电话是陶承柏打的,陶妈在电话里当场就掉眼泪了“你姥爷年纪那么大了,哪能禁得起这一下。”

    老人家骨头都已经酥了,这一下就把盆骨给摔裂了。医生拿着片子跟一群眼睛都发红的人说盆骨没有断是不错,但是裂得相当严重。医院的建议是保守治疗。躺上几个月让骨头自己慢慢长。至于能长成什么样,现在谁也不敢拍胸脯保证就一定能恢复得和原来一模一样。目前先住一段时间的院,等稳定了以后可以回家静养。

    当晚,几家就把轮流照顾姥爷的顺序给安排好了。

    郑陆一直陪到姥爷醒了,轻声细语地跟姥爷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在陶承业的催促下回去了。

    陶承柏把郑陆送到家门口。

    “是不是要回去陪夜”郑陆把安全带打开,手握住门把手上,歪着脑袋问陶承柏。

    “嗯。”陶承柏有点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郑陆伸手扳过他的脖子,凑上去在陶承柏淡色的唇上印了一个吻,一手抚着他的脖子安慰“姥爷会好起来的,你别担心么。”

    “嗯。”陶承柏把头点上郑陆的额头,望着他的眼睛,来回轻轻地晃了两下。

    重新把车停到了人民医院的停车场。陶承柏大步流星地往住院部去,转过外科楼的时候,在走廊上看到了正提着电脑埋头急行的大表姐陶华清。

    接到电话的时候陶华清人还在外地,一回来饭也没有吃就直接往医院来了。

    “姥爷怎么样了”陶华清看到他明显是顿了一下才张嘴问话。

    “七点多的时候就醒了。吃了一点粥,精神还好,就是不让动。”陶承柏离得近了,发现陶华清脸色很疲倦。两人平时一个工作忙,一个整天读书,基本上见不着,此时便不约而同地想起上次那件事来。

    两人一路默默走到了住院部,陶承柏心里犹犹豫豫地,最后还是问了出来“下大雪那天,我在新城四道路那边看到郑叔车里坐着一个人很像你,是你吗”

    陶华清弯起嘴,仅仅是做了一个笑的动作“是我。”

    陶承柏停顿了一下,问她“为什么”用郑陆的话说郑连山既然已经悬崖勒马了,那么应该是不会再回头去找她的。

    “因为我很爱他,想跟他在一起。那么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我得自己去争取。”陶华清说着话,电梯门已经打开了,她低着头迈了进去,然后转过脸来看着陶承柏“你理解不了的,因为你不会站在我的立场想,你站在郑陆那边。”

    陶承柏跟进去,按了楼层,轻声说“姐,你在破坏别人的家庭。”

    “承柏,你要知道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陶华清望着电梯闪动的数字,用手捋了捋头发。

    “可是你只要退出了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如果她的家庭被破坏了那是因为她命定要如此。她的丈夫不忠贞,不是我也还会有别人。而这个丈夫是当初她自己亲手选的。她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今天的结果。我也只是顺着欲望走而已,命里如果注定得不到我也会不怨天尤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谁也不能靠谁来救,谁也救不了谁。”陶华清说完,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电梯。

    陶华清今年三十岁了,比陶承业还要大上一岁。从二十几岁刚开始在工作中接触郑连山她就朦朦胧胧地喜欢他了。他成熟稳重谈笑风生,甚至连有些谨小慎微的性格在她眼里也成了可爱的优点。现在她还有机会去争取挽留,她为什么要放弃机会。为了他她业已错过了女人最好的年龄了。

    35三十五章

    吃什么补什么。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郑妈就骑上小绵羊专门跑了一趟传统菜市场,买了几斤新鲜的猪骨头,回来熬了一锅稠嘟嘟的大骨汤,热气腾腾地盛了一半到保温桶里,准备让郑陆趁热给姥爷送去。结果懒蛋郑陆当然是还没有起床。郑妈便要自己骑车给送过去,两家的关系这么近,她本来也是一定要去看看姥爷的。

    “我送你过去吧,这么冷的天,又拿着东西怎么好骑车。”郑爸喝完碗里的热汤,抽了餐巾纸抹了抹嘴,然后将纸巾揉成一团轻巧地丢进餐桌上的小垃圾桶里“我上楼换衣服。汤特别鲜,你也喝一口尝尝,累到现在都是替别人忙。”

    “嗨呦,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这么关心我了。”郑妈撇撇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吧”

    郑妈这无心的一句话,差点把郑连山定在了楼梯上,他挺了挺僵硬的背部,有点烦躁又不屑地回了一句“懒得理你。”

    昨天陶华清和他联系过,说她人在外地,所以郑连山并不担心待会会有可能在医院里遇上她。其实就算遇上了也没有多大关系,装不熟就行了,只是钟玲在身边的话,会特别令到他觉得内疚罢了。

    他早已下定决心要和陶华清断了,只不过现在陶华清的状况是明显的不愿意配合他,甚至还在跟他闹的时候暗示要去检举他。她在想什么,郑连山清楚地很。目前的情况不能硬来,慢慢地疏远,他相信天长日久的自然就能断得一干二净了。

    等红灯的时候,郑连山把手机掏出来开了机,立即进来两条短信,一条是系统提示号码某某某在早上六点五十分呼叫您一次,请收到短信后立即回复,一条是陶华清发来的短信现在怎么老是不开机昨天一夜没有睡,现在很累,很想你,能来接我吗,见个面。我在

    郑连山眉心一跳,下意识瞄了一眼副驾的钟玲,也没有看完,手指灵活一点便将短信删掉了。

    “我想起来一个事儿。”郑妈望着前面的路况,随意闲聊的模样“前段时间咱们儿子跟我说的。”

    “哦说了什么”

    “说培文爸爸出轨的事回家以后从来不开手机,周末手术是怎么也做不完的,月底奖金永远是拿不到的。到最后才知道,原来在外面连儿子都造出来了。两口子就只能离婚了。”

    郑妈说完这话,车内空气立刻有了微妙的变化。尽管郑连山竭力想保持轻松,但他控制不住地从心里往外地要散发出一种不自然他现在就是到了家就想要关机,洗澡的时候手机都要带进浴室,再不敢像以前一样随便乱丢。不管谁的短信来电全删个底朝天,不管谁的电话都不在钟玲面前接,以便令她对自己接电话养成习惯,这样即使陶华清真的打过来他走开接也不会显得不自然。更不用说前段时间他周末必开会出差之类的种种行为。

    钟玲这是在敲打他吗郑连山心头一突,头皮上一时竟要渗出汗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没有明显的漏洞,现在想想只要是对他起了疑心了,那他的很多行为其实都是经不起严密推敲的。

    话题就此便打住了,钟玲忽然指着街边刚开的一家鸡汤面店,笑不可抑“还有叫这个名字的,哈哈,鸡店”

    郑连山绷着面皮看了钟玲一眼,她大笑的时候,眼角不可避免地现出了一些皱纹,这皱纹忽然令他感到了一丝心酸。

    车子刚拐进医院大门的时候,郑连山的手机又响了,因为开着车,他没有接。

    “靠边停一下,先接电话吧。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呢”钟玲捧着保温瓶平静地看着他说。

    于是郑连山十分听话地把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垂了垂眼帘,又把手机原封不动地装回了口袋“局里的事,待会再回,我先把你送过去吧。

    车子在住院部大楼前刚停稳,郑连山正要歪过身子给钟玲解安全带,这时从一楼门厅里快步走上来一个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摩登女子,手里还正举着个手机。她走到车窗边仪态万千地站住了,抿起嘴角,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在驾驶室那边的玻璃窗上,即使隔着一层玻璃和遮阳纸,钟玲也能看见她笑得很开心,听到她说的那句调笑“你就这么怕她在外面也不敢接我电话啊”

    郑连山保持着僵硬的微侧的姿势跟钟玲对望了。在二十年前,在眼前的女子还是青春妙龄的时候,若她肯这样专注地看自己一眼,就可以令自己兴奋地大半夜都睡不着,脑袋里面翻江倒海地全是她。二十年后的现在,无论与她再如何对视,心境也不会再有那种情难自抑的波澜。有的是什么是宁静的温和的亲情和不可割舍。

    这世上最美妙的那一种激情和欲望他业已与此刻与之对望的女子经历过,对于陶华清能带给他的所谓爱情,他心底里一点儿也不稀罕,只要有一点点威胁到了他的不可割舍,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然而现在事情已经向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在钟玲将他一巴掌扇开,将手上的保温桶扔到他身上的时候,郑连山忽然就木然了,他在皮肤接触到滚烫的汤水的刺痛中想到了一句话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钟玲灵巧地打开车门,抬脚就下了车。郑连山看到她镇静地绕过车头,在陶华清无比惊讶的目光里,钟玲一把嬬住了她的头发,反手一个大耳光将她扇了一个趔趄。

    郑连山坐在车里抬眼望着猛然发火的妻子,一时竟不知所措了。

    郑妈回到家的时候,正看到儿子下楼。她舔了舔嘴唇,力持平静得问

    “懒东西起来啦,我早上烧了点大骨汤,给你下点面好不好”

    “哦。”郑陆揉了揉眼,忽然凑上前去“妈,你怎么啦”两只眼睛都红通通。

    郑妈双手叉腰,微微抬头漫无目的地吐了一口长气,然后十分伤心地看向儿子,沉重而痛恨地轻声说“郑连山,我真是看错他了。”

    郑陆吃了一大惊。

    郑陆慢慢走上前去,张开手臂抱住了难过的母亲。用拇指勾去了她眼角的一串眼泪。

    与此同时,郑连山正失魂落魄地坐在车里抽着烟,车窗大开,凛冽的寒风将他弹出的烟灰吹得到处飞舞。他用着死水微澜一样的声音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我不会跟老婆离婚的。我这个局长反正也做够了,你也威胁不了我,想找人抖落我还是写检举信都随你。就是别再打来了。”早这样就好了,干脆一点,当断则断。不对,根本就不应该跟陶华清有牵扯。现在是后悔也莫及了。

    郑连山挂了电话,左胳膊支在窗玻璃上,望着手中的香烟,故意将烟灰弹在满是油污的西裤上。反正弄得再脏,她也不会唠叨他了。大腿上大概已经被烫出了许多水泡,布料此时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平日最关心疼爱自己的老婆,当时竟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是自己活该。

    陶华清泪流满面地放下电话,坐在住院部楼前的花坛边上自怜自爱地默默哭了一场。他原来一直就是在敷衍她,她的真心真意在她眼里就是一文不值的臭狗屎。她可真是又傻又天真,还以为自己有机会争取幸福。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真正的可笑之极。脸上的红肿被泪水腌渍,又让冷风吹干,一阵阵针刺地疼。她的心此时也被吹成了打鱼的烂网,成了千疮百孔的悲惨模样。

    陶华清坐了很久,身上渐渐冷成了冰块,心也终于硬成了石头。

    几天以后,市纪检委收到一封匿名检举信,锦绣县城建局局长郑连山私生活不检点,严重违反党纪政纪,请求予以调查处理。

    相关部门迅速做出了反应,派专门小组暗中调查。

    由于郑连山平日一贯严谨自律且是众所周知的清正廉洁,并且所谓的不检点对象目前已经辞职离开锦绣县,所以调查人员很快做出了结论检举信应该是郑局长得罪了某些人,从而制造的无中生有无穴来风。

    陶华清给家里留了一封信讲了前因后果,走了,但是陶承柏的大姨并不会如此轻易就放过郑连山。女儿不声不响地就这么走了,她也不要什么脸面了。她跑到郑家闹了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骂郑连山不是人,都能做华清的父亲了,要他把她女儿还回来。陶家人不放心前前后后一个个都跑来了,也有要把人拉走的,也有跟着一块儿吵吵的。到最后,郑家的亲戚也都来了,把个院子里外都挤了个严实。

    刚开始还能和和气气地互相说理,到最后,各自袒护自己家里一方,渐渐地两队人马竟是要对着大吵起来。

    陶家人基本是这样说法郑连山勾引我们家华清,我们家华清黄花大闺女一个,年纪轻轻的,被郑连山这个老流氓给毁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郑家人基本这样说两家关系这么多年都好得不得了,不要轻易就吵架。大家有话好好说,你让你们家闺女来,当面对质。现在有人就这个写检举信,结果不也是证明是诬赖么。

    陶家人明明知道人已经走了,去哪都不知道,上哪给你找人。我们家还要跟你们郑家要人呢。要证据是吧,承柏,承柏呢你过来,这事你是早就知道的是吧你来说说,还有你们家郑陆,两个孩子十月份的时候在h市看到郑连山和华清在一块的。

    陶承柏被大姨从门楼里硬拉了进来。他抬起脸看了看周围的人,最后眼睛定在了门前的郑陆身上,他此时穿着红色的羽绒服,面色雪白,站在门前一声不响,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36三十六章

    郑陆此刻目光漠然,陶承柏看着只觉无比心疼。父母失和不说,还要被这些人在这里横眉竖目地吵吵闹闹,他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可想而知。

    两人此时便隔空望着。陶承柏上一次一句话没有多说,只是拦着不让郑陆打人,事后就被郑陆气了那么久,这回情况更严重,要是说错了话表错了态度,指不定郑陆在心里会气成什么样。话说回来,他也觉得大表姐这次做得真是大大的不妥,自己一走了之就算了,还搅得两家人都不得安生,明知道他和郑陆好,明知道他肯定是向着郑陆的,还非要将他也拉扯进来。她的脑回路因为郑连山的无情是不是被堵住了也未可知。

    可惜眼神并不能将他的心意明确地传达给郑陆。殊不知就算他今天一个字都不讲,光是站在这儿,郑陆就连带着将他怪上了。其余那些人都是外人,不管怎么吵啊闹啊的,即使羞愤难当,郑陆都可以冷漠视之,只他一个不同。郑陆见他进了院子,心里顿时就开始往上拱火。他干嘛要来这么丢人的场面郑陆最不想让他看见。

    另外,h市的事情当事人只有四个,难道陶华清已经无所谓到会把自己的丑事往外说的地步了吗如果不是那剩下的可能就只有陶承柏了。女儿离家出走了,他大姨伤心欲绝想找有妇之夫的郑连山算账又苦无证据的同时,陶承柏一时心软难免就同仇敌忾了,这种情况是可以有的。

    郑陆在羞愤恼怒之余,也不想听他到底会向着谁,一转身就进了屋。心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委屈着,所有难过的事儿此时四面八方地汹涌而至,好像都找着了出口似的,就是要怪他,都要懒在他身上。心里因为有了这样近似无赖的想法,之前对着父亲,对着外人强装的冷漠便纷纷退散了,难过伤心紧跟着就开始往上翻涌。郑陆上了楼,怀着满腹心酸慢慢踱到了父母房门口,就见母亲神情木然地端坐在沙发里,一手搭在父亲的脖颈上。郑连山此时挺直脊背跪在她脚边,紧揽着她的双腿,将头埋在她怀里。

    一家三口,此情此景真算得上是个悲情的场面了,郑陆便再也没忍住这些天来积攒在他泪腺里的一串眼泪。

    陶承柏见郑陆走了,几次张嘴想喊他,又碍着盛怒的亲戚没能出声。忽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陶承柏获赦一般赶紧接起来,嘴里不住嗯嗯,跟着就转过了身,急三火四地跑出去了。一众人见证人跑了,便又各自吵吵起来。

    出来了。

    唉,两家人在这拌嘴,你今天就不该来的。

    我知道,就是不放心郑陆,想来看看情况。

    行啦,赶紧地去医院吧,找你姥爷。

    经郑光辉这么一说,陶承柏立即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光辉,这边你好好看着郑陆啊。

    还用你说啊。

    陶承柏挂了电话,狂奔到家一口气都不带喘的,跳上车,就往人民医院飞驰而去。

    陶承柏气喘如牛地跑进医院病房,姥爷正卧在床上听收音机。他一拳把收音机砸得没了声响,在姥爷的瞪视里连说带比划三言两语地就把陶华清跟郑连山的事儿说清楚了,“姥爷,大姨现在正跟郑陆家里闹呢,两家亲戚都在那呢,估计再过一会,大舅小舅都要过去了,这事儿真是大姐的错,她还非把我也扯进来。”陶承柏抓着姥爷的手,急急抱怨,“姥爷,你赶紧管管吧,现在郑陆那个狗东西指不定气成什么样了,估计好几年都不要理我了。”

    姥爷听至此已然气到吹胡子瞪眼了,原来家里出了这等大事,一个个都还瞒着他呢。用不着陶承柏求着,立马就要给大女儿打电话。

    “你还有脸去人家闹现在就给我回来。”电话一接通,姥爷上来就是这么雷霆一句,就听得电话那头是一片吵吵嚷嚷。大姨先是楞了一下,跟着就泪眼婆娑了

    “爸,华清她离家出走了你知道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啊现在。我好好一个女儿,要样有样儿,要品有品的,就被他这个道貌岸然的老流氓给祸害了,我怎么能就算了啊我。”大姨说着拧了下鼻涕,接着指天拔地来了一句“我不能让他安宁。”

    “糊涂”姥爷说着用劲在床头小桌上拍了一把,“就知道自己伤心了难过了,你怎么就不替孩子想想。华清难道一辈子就不回来了郑陆那孩子就不用上学读书了你现在弄得人尽皆知,自己脸上不好看不说,弄得孩子以后都没法见人了。华清是小孩子么不知道郑连山有老婆孩子她从小就被你们两个宠得无法无天的,现在出了这种事,你不好好反省还要搅得别人不得安生,我看华清就是被你教成这样的,永远只顾自己不管旁人。”姥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加上气得心口乱颤手指发抖,刚说完就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把陶承柏和电话那头的大姨都吓得不轻。大姨在那头担心地直叫唤。

    “你不想气死我,现在就给我滚过来。”姥爷一边咳一边喊,陶承柏单腿跪在床沿上,一个劲抚着后背给姥爷顺气。他这几个姨别的先不说,在孝字上面都是个顶个的。

    姥爷说了这么重的话了,大姨即便有再多的不甘心,此时也只能先偃了旗鼓,况且姥爷说得实在在理,她闹得大了,将来女儿回来了背地里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啊。

    于是大姨便偃旗息鼓了,两手各自抹了一把眼泪,气不忿地带领一队人马鱼贯而去了。

    这场闹剧至此总算是有了了结了。院子里刚还闹哄哄的,瞬间便走了个干净。只余几个闲闲地看热闹的老妇女远远地还在巷子里站着。

    郑光辉立在走廊底下接了老婆的电话,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就挂了。郑连河和大婶娘跟家里两个叔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愁眉苦脸外加唉声叹气。

    “唉,我这个糊涂弟弟。”郑连河叹一声。

    大婶娘因为刚才跟人讲理讲得口干舌燥,累得慌,此时便歪在了沙发上,她抬手一指郑光辉,动作很大声音却很轻“你上去看看。”她又指指楼上“去看看郑陆,这会子恐怕要气坏了。你去跟他说说话,排解排解。”她知道郑陆跟钟玲一样心气高,别看平时懒懒散散说说笑笑的,其实很多人都有点看不上眼。可是现在家里头却遇到了这种丢人的事,她怕郑陆一个人闷着,长久了别是要憋坏了。

    郑光辉进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咕咚一气喝完。然后三两步就跑上了二楼。两边门都关着,寂静无声。

    他推开门,看见郑陆一人垂首张腿地坐在床沿上。走进了才发现他的手机在一边被褥上不停震动。郑光辉估计那头是陶承柏。便往他身边一坐,自作主张地接了起来。

    那头陶承柏显然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遍了,急得不行。郑光辉嗯嗯啊啊地跟他说了几句,让他放心人正气着呢先别打了,如此说了两句就挂了。

    郑光辉先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捋了捋郑陆的后脑勺,是个安慰的动作。

    “婶怎么说的”

    郑陆缓缓摇了摇头,眼睛盯着虚空里的一点,半响才小声说“恐怕是想离。”

    郑光辉无言以对,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兄弟两个如此一动不动地静坐了一会。

    “哥”

    “嗯”

    “你说男人干嘛非得出轨啊,就那么守不住吗”

    “你问我我没干过这事,还真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不过”,说到这里郑光辉把头歪到一边,做出了一点嘲弄的表情,“就我知道的我身边的那群混蛋玩意,凡是结了婚的,没几个是手脚老实的,他们都说是因为生活太一层不变枯燥乏味。其实这全是他妈的借口。”

    “男人本性就是如此善变,追求新鲜刺激。”

    “对。”

    “那你觉得如果两个男人在一起能长久吗”

    “啊”郑光辉看了一眼仍是一动不动的郑陆,不知道他怎么能问到这上面来了“两个男人在一起,那散的速度还不得是正常人的二倍啊。”

    郑陆听了郑光辉这一番没有任何根据的言辞,也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没有人做饭,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睡觉,没有声音和动作,空间也几乎失去意义,所有的一切都被用来思考了,所以时间在郑家过起来就变得非常之慢,堪称名副其实的度日如年。

    郑妈前前后后地想过以后,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两大箱子,既然离婚谈不妥,那她只好先回娘家去了。说是回娘家,其实家里也已经没有人了。父母早就不在了,两个姐姐嫁在外地,一个小妹妹在澳洲。这样也好,回去了也不会丢人。

    郑陆今年是毕业班,最关键的时候。钟玲现在实在是不能忍受和郑连山呆在一块,只要看到他脑子里就是一些自行想象的混乱画面,简直能让人气到发疯。否则她一定会陪着儿子的。

    她本是两天前就要走的,只是被郑陆给耽误住了。大伯大婶娘郑家家下的叔伯又都轮番着来劝她。郑陆将自己的东西也都收拾了,老妈如果非要走,那他就要跟着。走哪跟哪。他不能把老妈一个人丢在老家那个没有人的冷清的房子里。他得陪着她。

    何况现在这个家,如果只有父亲的话,他也实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了。

    37三十七章

    因为女儿的事情而大动肝火的姥爷,当天下午就嫌腿上摔裂的地方疼,到了晚上的时候简直要疼得老人家无法忍受了。重新进行了一番检查又拍了片子,原来是白天动作太大动到了伤处了。这下陶承柏和大姨一起都变成了罪人了。

    看姥爷害疼的样子,陶承柏心里委实难受,默默在病房寸步不离地守了姥爷好几天。其间无数次给郑陆打电话都没有回应,不是郑陆故意不接,而是电板没电以后他根本就没有给手机充电。

    眼看着就要开学了,陶承柏以拿寒假作业为由去找郑陆。从那天郑陆看到他掉头就走到后面总不接电话的情形来看,郑陆生他的气是肯定的了,虽然陶承柏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冤枉。他想这么几天过去了,情况总归应该是会好一点儿了。郑陆如果还是气他不理他,那他就当面认错一直缠到他和自己说话为止。

    在陶承柏心里想来,他和郑陆之间没有什么矛盾是化解不了的。

    陶承柏一路胡思乱想地设想了各种情况,然而独独没有想到,郑家居然没有人,大门紧锁。

    陶承柏靠在机车坐垫上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也没有等着人,然后他就给郑光辉打了电话。响了几遍也没有人听,就在陶承柏要按掉的时候,郑光辉又像掐准了似地接起来了。从声音就能听出来,郑光辉此时已经慌乱到一定境地了,说出来的话全是颠三倒四的,原来是甘萍萍刚被推进了产房。

    “我,我,我现在就是紧张啊,她好像很疼啊,叫得我肝儿抖,怎么办啊要不要给医生送红包啊,哎呦,我,我,我问你也是白问”郑光辉紧张得几乎变成了一枚结巴,陶承柏见他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好跟他问些不相干的,安慰他别担心,女人大概都是这样的,如此说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郑光辉又无头苍蝇一样在产房门前来回拱了好几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眉头打结地听着里面的惨叫声,脑袋里开始了各种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至此也没有分一点脑子想一下陶承柏刚打电话来到底是要干嘛的。

    陶承柏郁郁不乐地刚回到家,迎面就遇上了收拾好东西正要出门的大哥大嫂。然后不由分说地就被王晓璇和陶承业联手押上了车。汽车都开出了锦绣县城了,陶承柏还在嚷着要下车呢。

    王晓璇完全是一片好心,郑陆家的事她也听说了,她见陶承柏这几天总是一副垂眉耷眼鬼哭神愁的模样,就和陶承业商量着拉着他出去散散心。分开几天,两人都消消火,回来正好开学,就又能跟之前一个样了。

    陶承柏尽管心里是十二分的不乐意,此时也只能躺在后座上干瞪眼,一路闷闷不乐,如此这般到了飞机上还是个不言不语的模样。

    陶承业跟王晓璇自然并不是专门出去玩的。王晓璇年轻的时候因为陶承业流过一个孩子,身体大大地受了损伤,疑似不孕。这次他两是提前预约了北京的一家妇科医院。

    陶承柏跟着大哥大嫂晚上就到了北京。第二天到预约好的医院给王晓璇做了身体检查并做了一个输卵管疏通手术。医生说如果两个月以后还是没有怀孕的迹象,可以再回来复检。

    稍事休整,三个人便开始了北京之旅。陶承柏每到一处,便想着以后定要和郑陆一起再来一次,景由心生,于是身边的事物似乎都变得格外可爱起来,如此一来情绪也渐渐高涨,待到回程的时候,陶承柏的心境与来时已经大不相同。

    这么多天不见郑陆了,他实在是想得很。简直是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回到了锦绣。先跟着陶承业一起去医院看了姥爷,在病房里,陶承柏像吃了弹簧一样屁股坐不住凳子,嘴上和人说着话呢,脑子早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陶承柏从医院出来,怀揣着满腹的想念一团热风一样刮到了郑陆家门口,然而家里竟仍是没有人的,天此时已经擦黑了,院子里黑黝黝的显得格外寂静。

    这是什么情况打郑陆的电话仍然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陶承柏热气腾腾地站在了吹着冷风的巷子里,心里闪过了一丝惊慌事情很不对劲。他垂着手往巷子两头望了望,略略站了一分钟,然后毫无预警地转身奔了出去。

    陶承柏一口气跑到郑妈的店门口,就见卷闸门锁得结结实实,正中间一人高的地方用宽头透明胶带粘了一张店铺转让的广告,日期正是他去北京的当天。

    陶承柏一边喘息着,有些茫然地将广告内容读了出来,似乎唯有通过耳朵来听一遍方能同嘴巴眼睛一起准确确认其内容。

    陶承柏热得穿不住羽绒服,他将衣服脱掉随手扔在了路边的马路牙上,往衣服上一坐,抚了一把自己已经汗湿的前额,低下头开始打电话。

    首先是郑爸郑妈,电话响了很久,均是无人接听。接着是郑光辉,这次到是很快就被接起来了,并明确地给出了答案二婶娘要离婚,已经回娘家了,郑陆也跟着去了。

    “郑陆也跟着去了。”陶承柏嘴上跟着他的语速重复念了一遍,楞楞地盯着自己左脚的鞋带,半响抬起头来,正和斜对面驶过来的一辆大卡的车灯对上了,顿时要被这阵强光刺瞎了双眼。

    于此同时,郑陆和郑妈正在新班主任于老师家里做客。于老师身材微胖,长得一副面慈心软的和善模样。她今年五十岁执教快三十年了,把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锦莱五中。

    “老郑现在连孙子都抱上了,我们当年一个班的同学估计都没哪个能比他快的。”于老师说起老同学郑连河总是一脸小促狭的表情,仿佛手里正掌握着他的一些过去的不为人知的小秘密似的,“哎呦,光顾着说话了,到了饭点了,郑陆妈妈晚上就在这吃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不用客气。”

    “不了,晚上家里头还有事儿呢。也叨扰了一下午了,那咱们就先走了,以后郑陆就麻烦您了于老师。”郑妈和郑陆一起站起来道别。于老师又再三挽留,郑妈又再三拒绝了。

    三人且走且说地到了院门口,郑陆又规规矩矩地给于老师鞠了一躬,如此方才随郑妈走了。

    锦莱县比起锦绣就小的多了,母子两个也不坐车,就打算这么慢慢地走着回去。从五中的教职工大院里出来,对面便是学校的大操场,再往前就是五中的教学园区了。天寒地冻的,此时操场边的篮球架底下竟然还有人在打球,虽然离得远又乌漆麻黑地看不见,但是能听到咚咚的拍球和投篮的声音。抬起头来,看到天空像一块大丝绒布,没有星光黑得纯粹。看得久了,会令人有一种正置身梦中的错觉。

    郑陆此时想念起了陶承柏。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呢。

    郑陆快走两步,追上了郑妈,捞起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手,一把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

    “能这么快就把学籍转过来了真亏了你大伯。”郑妈侧过身来用另一只手给郑陆把绒线帽子往耳下拉了拉。

    郑陆把头别扭着歪在了老妈的肩膀上,很认真地说道“妈,你别担心,学习成绩好到哪儿都一样考,学习成绩不好在哪儿都考不好。我会好好用功的。”

    郑陆只是简单的安慰的两句话却又戳中了郑妈的伤心事,她在昏暗的路灯里瞬间就潮湿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头往一边歪了歪,碰在郑陆额上。事情转眼间就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她在寒冷的冬日夜晚走在这条陌生的灯光昏暗的水泥马路上,那些满足,幸福,伤心,眼泪以及难堪,所有的前尘往事真如梦境一般遥远。唯一真实的就是还有儿子在身边陪伴安慰她。

    母子两个慢慢悠悠地也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房子是个前后两进的院子,因为是老房,格局都比较紧凑,人少住着倒正合适。

    吃完饭,郑陆破天荒头一回抢着要刷锅洗碗。又耐心地陪老妈看了一会电视才回房。

    郑陆钻进被窝里,开着床头灯看书。心不在焉地胡乱翻了两页,终于还是将手伸进了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郑陆将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摆弄了几回,最后在愁肠百结的犹豫中开了机。如心里预料的那样,瞬间就蹦进来无数条短信,差点将手机信箱塞爆。

    郑陆往下缩了缩,在温暖而黑暗的被子里慢条斯理地将短信一条一条点开,全是陶承柏拨打他的手机的短信提醒,竟然有一百多条,结尾无一例外是公式化的请收到短信后,立即回复。

    短信还没有看完,手机突然一阵震动,倒把郑陆吓得心里一抖。

    屏幕上闪烁的正是郑陆前段日子刚给陶承柏替换的名字混蛋二字。

    郑陆从鼻管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一转手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然而手机此时已经疯掉了,从能打通的那刻到现在十几分钟了,就没有停止过震动。

    电话一直在震,郑陆的眉也越皱越紧,心里渐渐就抽筋似地疼起来很显然打电话的那个人此刻业已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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