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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双城+番外 第4节

作者:夕阳看鱼 字数:13777 更新:2021-12-19 22:20:25

    晚上严啸缠着郑陆要一起睡。

    “哥,你明天就走了啊”严啸很舍不得。跟郑陆在一起处了两三天就像处了两三年那样的有感情,看来人跟人得讲缘分。

    “嗯。”郑陆懒得理他。

    过了一会。

    “哥,你明年考去北京好不好到时候”

    郑陆闭着眼翻个身,心里却是想起了陶承柏。不知道陶承柏要考去哪里。那家伙成绩那么好想考哪里应该都不成问题。

    “哥”严啸说了半天,郑陆也没动静。最后严啸只能撅着嘴睡了。

    陶承柏跟郑妈问清了郑陆回城的时间,早早地把车开到车站,找个树荫把车停好。自己拿着一瓶矿泉水坐在入站口的破木椅子上,这样车来了他一眼就能叼住。

    百无聊赖,陶承柏用舌尖反复去顶腮帮子里的破皮,是微微的刺疼。陶承柏这几天上火上的利害,表面上无事,心里却油煎一样。他把事情前后想了无数遍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对于郑陆的他总是没有任何办法。

    等了一个多小时,客车终于来了。驾驶室的挡风玻璃上横着一个白色的板子,上书几个红色大字锦绣哭河头。

    远远地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车里好像有人打架。客车拐进了大门,车窗上都拉着蓝色的帘子,陶承柏看不清里面,只慢慢地跟着车往里走。

    客车停下来了,车门刚打开,便有人从里面一步掉了出来,右脚在地上拐了一下,仿佛很疼,人一下就跪到地上去了,明显是被人大力推出来的。

    陶承柏第一眼看到了那人的寸头,并不动容,然而只眨了一下眼的功夫便急如闪电一般飞奔过去。不是郑陆又是哪个。

    9第九章

    跟郑陆动手的就是严啸口中说的客运车上路匪恶霸一样的人。

    锦绣县下面辖着一百多个大小不等的乡镇,往返之间的客运表面上隶属于锦绣县长途运输有限公司,其实都已经包给了个人。

    哭河头的这一条线当然也不会例外,承运人是哭河头乡党委书记的连襟的小舅子,姓阮,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会来事会赚钱,兼之有点背景靠山在哭河头混得也算风生水起,拜把子里头排老二,人称阮小二,外号都是现成的立地太岁。

    阮小二不凶,戴着眼镜看起来倒是斯斯文文的,他是蔫坏在里头,凶的是他下面的人。

    严啸送郑陆回城,送了个缠绵悱恻,罗里吧嗦。郑陆上车的当口他又把老话重弹了一遍“哥,要想着给我打电话啊。”说完,看准了郑陆坐下的位置,跑到窗户边上对着玻璃敲敲打打的似乎还有话说。郑陆被严啸啰嗦得有点头疼,不知不觉就抿紧了嘴,手上用劲扯开了窗玻璃,很想对着他吐出一句刻薄话来让他赶紧滚蛋。

    严啸正翘了脚尖,窗户猛一打开,倒有点出乎他意料似的,接着就笑模笑样地把手搭上了去。郑陆捏了一把严啸扒在车窗边上的手,手掌绵软细长,握在手里软中有硬,是一只细嫩的好手,俯视着严啸的眼睛,从里面看出了点留恋的意思,郑陆不自觉就要叹了气,脸上带出了笑模样“下回假期到锦绣来玩。”

    郑陆说完这句,客车就被司机开得像支离弦的箭一样,一眨眼就射出了老远。

    “边上那个,把窗户关上,说你呢,妈的聋了”车上的工作人员粗声大气地呵斥,呵斥的对象就是郑陆。这条路上坐车来回的自然大部分都是哭河头的人,人多的时候,跳票的不服从位置安排的吵的嚷的比比皆是,加上阮小二找的人本身性子也不柔软,日久天长的就形成了跟坐车的人说话毫不客气呼来喝去的习惯,即使在车上动手也几乎成了家常便饭。严啸来的那天正碰上一场全武行,所以他说客运车上的人跟路匪恶霸一个样。

    郑陆个子倒是不矮,只是身体不壮,斜着身子靠在敞开一条缝的车窗玻璃上吹风,看着无端就有了一种单薄的感觉。郑陆转过脸来,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斯斯文文的模样,但是刚才的话是他旁边的灰扑扑的大个子说的,郑陆后来知道这人有个人模狗样的大号叫陈卫国。

    这两人明显是没有想到郑陆转过来的那张脸上,一对漂亮的杏仁眼里射出的目光会那么硬,仿佛再有个一言不合立马就会跳出来动手一样,但是声音是寡淡的,郑陆冲陈卫国微微一抬下巴几乎有些傲慢了“妈的,你丫骂谁呢”郑陆从不惹事,但是事来了,也不会怕事。

    阮小二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对着郑陆要笑不笑地做了个不上不下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窗户,模拟了一个关窗的动作,是个息事宁人的态度,然后一拍陈卫国的肩膀,把人推到最前面一排坐下了。陈卫国转身之前是个不善的眼神。

    操了

    事情并没有完。因为郑陆和另两个人都是半路上的车,十来分钟以后,陈卫国一手整齐地攥着一踏钞票,一手拿着票本子过来了买票。

    因为之前的不算大矛盾的小矛盾,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自然,是一种隐约的敌意。

    郑陆从短裤里掏出皮夹,递过去一张一百的,之前之所以一眼觉得这人灰扑扑的,因为他不但穿着一件灰色的棉t,身上皮肤也给人一种一干不净的感觉,是个不折不扣的灰扑扑的大个子。钱到了陈卫国手里打了个转立刻又被递回来了“给换张,破了。”果然半新不旧的一张钱边上开了一线齐整的口子。郑陆想说豁了口子不妨碍用吧,转念还是算了,懒得多说。

    陈卫国看郑陆利索地换了钱放好了钱夹,嫩皮子嫩脸的,心里嗤笑一声,并从鼻腔里带出了尾音。小崽子属冬瓜的,毛儿嫩。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你妈的小腿肚子里转筋呢。

    郑陆剥了一块奶糖放进嘴里。这包糖果是上车前严啸给的,有清新的苹果味。想起刚才最后一眼严啸脸上笑眯眯的,是个可爱的表情。

    陈卫国把另外两人的票钱都收了,经过郑陆身边的时候,用眼角夹了他一下,歪着一边嘴是个若有还无的嘲笑表情,正好和郑陆的眼神对上。

    郑陆用舌头把嘴里的糖块推到一边去,腾出嘴来,和陈卫国心有灵犀一点通地用嘴型各自骂了对方一句傻b。

    哭河头坐车到锦绣只要一个小时,车站还是在老城这边,过了大桥绕一个圆盘,沿着护城河直开两分钟就到了。

    双方是在大桥上打起来的。客车进锦绣县城之前最后上来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就坐在郑陆前边。买票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同样被陈卫国要求换了一张整钞。郑陆歪着脑袋盯着陈卫国手里那一踏钞票,忽然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喊人买票的时候手里非攥着这么一打钱呢,还基本都是整钱。咯嘣一下,郑陆用后槽牙把嘴里的糖果咬成两截,忽然一愣猛吸了一口气,忙把自己的钱夹掏出来,里面有好几张一百的,一张一张看,果然有一张是假币,边上带着一道整齐的豁口,不像是手撕的,倒像是用刀剪子之类剪出来的。这个陈卫国用极快的动作以钱有破损为借口,用假币换真钞,手上攥着的一叠钱自然是打了掩护,假币上的口子是事前剪好的。

    郑陆自然是要求把钱换回来,对方不承认还骂骂咧咧,郑陆把假钞一把甩到他脸上,大声骂回去。

    陈卫国气势汹汹扯了郑陆的衣领子,刚骂了一句妈了个b的,郑陆就把嘴里的糖连着淅淅沥沥的口水发射导弹一样一口喷到他脸上,当场喷出了一个天女散花,然后扭脸朝后面的人大声喊“大家都仔细看看自己的钱,有没有假钞,是被这个大孙子调了包。”

    郑陆喊完这句车里一时间有点乱,陈卫国一把将他攘进座位里,对着肚子就是几拳狠的,登时就把郑陆打得手脚一缩,捂住肚子发出了一声大叫。郑陆觉得肠子好像断了,疼得厉害。虽然陪着陶承柏研究拳赛的时候讲起攻防战术什么的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实际上是裤裆里拉大弦只会扯蛋,真打起来就是挨揍的份。

    幸而旁边有个年轻的小伙子从后面一把将陈卫国抱住拉了开去,不知道是见义勇为还是也是被掉了包义愤填膺的,郑陆乘机上去对着陈卫国的下三路连着就是一顿无影脚。

    陆续又有人参进来拉拉扯扯的,也有大声质问的声音,也有拉架的,更有打太平拳的,陈卫国暗中吃了不少亏。场面立时乱成了一锅粥。

    客车还是正常行驶,司机是名副其实的淡定帝。阮小二则是坐在最前面一排观战。陈卫国是他伙计,替他挨几拳也是应该的。

    车是那种空调大客,从车门上来有两级台阶,然后才是乘客的座位。眼看着要进站了,一行人推推攘攘连叫带骂地往前挪。快到车门的时候郑陆也没注意脚下,忽然被横出来的一条腿绊了一下,扑通一声就直扑了下去,鼻子正磕在台阶沿上,血像小溪水一样一下子就滔滔地流出来,郑陆顾不上疼,立刻就爬了起来,看了眼还坐在位置上不动如山的阮小二,拿起边上的垃圾桶双手扣篮一样直接往他头上扣,被他伸手一挡,一桶垃圾整个倒到他头上。其中有很多葡萄皮是阮小二自己刚才吐进去的,当然也少不了烟头卫生纸和瓜子皮。

    车门这时候开了,就着郑陆的动作,阮小二一脚把他从脸前踢了下去。郑陆这下有了点准备是擒着劲了,歪歪扭扭地就着台阶退了两步,一脚踩空掉下了车门,右脚踝一扭,在一阵剧痛中跪到了地上。

    “郑陆”陶承柏的声音是心疼的吃惊的愤怒的混合体。

    郑陆忍着疼转过脸,就见陶承柏龙卷风一样刮了过来,并立刻将自己卷进了怀里。陶承柏先把郑陆从上倒下极快的扫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来,入目就是一片一片的血。一抬胳膊,陶承柏将自己的t恤扒了下来,手几不可见地细细地抖着,小心地堵住了郑陆的鼻子。郑陆就着陶承柏的手劲微微扬起了头,抬手一指已经走到车门边正往下撸瓜子皮的阮小二,轻描淡写地说了俩鼻音很重的字“揍他”

    阮小二接收到陶承柏射过来的目光,忽然就一阵心慌害怕了,这人赤着上半身,胳膊和腹部上的肌肉壁垒分明,皮肤上的汗珠子在烈日底下反射着细碎的白光,眼神更像是寒潭里的一点冰。怎么看怎么不像善茬。

    陶承柏窜起身抬腿就是一脚,他人高腿长,人没到跟前,拳脚已经到了身上,直接踢在阮小二的迎面骨上,太狠了,阮小二哎呦大叫一声,没站住,直接往后坐下去。陶承柏弯腰攥住了他左脚脖子,又一把抓住了他还想蹬自己门面的右脚,将人一把从车里拖了出来,手上运足了力气,扔口袋一样直接把人扔出了几米远。

    陈卫国此时从车上跳下来,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两个人是差不多的个头,按理说陈卫国肯定比阮小二能打,可是陶承柏此时心里怒气喷涌,又惦记郑陆的伤,哪有功夫跟他细嚼慢咽,陶承柏估摸着两人的距离,忽然跳起来使足了八分力气摆了一个旋风式后踢,对方脸脖子是着力点,一下便被扫倒了。

    陶承柏一步上前,将人踢翻过来,举起拳头对着鼻子补了一拳,顿时打出了陈卫国的叫声和滔滔的鼻血。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陶承柏对于围观的人视而不见,又一阵风一样刮到郑陆身边,弯下腰手往郑陆腿弯里一插就将人抱了起来。

    “疼不疼咱们这就上医院。”陶承柏佝偻着腰贴上了郑陆的额头,声音轻的又像哄孩子似的。疼不疼肯定疼。郑陆从小就怕疼怕热,现在满头满脑袋的大汗不说,还有一身的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全是鼻血。陶承柏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翻腾,一边疾走一边连连地深呼吸。

    郑陆一手用t恤堵着鼻孔,一手搂着陶承柏的脖子。肠子疼,鼻子疼,脚踝疼,可他还是回答不疼,他靠在陶承柏怀里,从现在这个角度看,陶承柏眼里像盛满了水,眼睫毛也潮了,他怕自己再喊疼,陶承柏眼里的水就要直接落下来了。落到身上,恐怕连带着自己的心也要打潮了。

    陶承柏又为自己跟人打架了。而且快要疼得哭了,这倒是头一回。

    陶承柏把郑陆放进车里。郑陆苦着脸,上衣被陶承柏掀开,腹部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颜色。是个青青紫紫互相交错的模样,和旁边的细白的皮肤相比较,一时要刺痛了人眼。

    陶承柏蹲在地上,把脸埋进郑陆的短裤里,最后在上面留下了两个潮楞楞的雨点子。

    阮小二比较倒霉。因为被陶承柏甩出来的时候离大门比较近,阮小二很冤,郑陆肚子上的伤根本不是他打的。他忍着手疼刚爬起来还没歇过气来,就被去而复返的陶承柏补了几拳,全在腹部,是个肠穿肚烂的疼法。

    10第十章

    县人民医院骨科。

    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看起来经验丰富可以让人放心诊治的胖大夫,正攥着拳头伸出两根食指练二指禅一样敲着键盘在电脑上打缴费单。医生说崴了脚,没有大问题,二十四小时内冷敷以后应该就能消肿,再配合喷一些消炎的云南白药就可以了。可是陶承柏看着郑陆已经肿成一个发面团子的脚踝,不放心地非要拍个片子。上赶子往医院里送钱的,医生自是求之不得。脚踝,鼻骨,胸腔,一口气都给开了单子。

    郑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右脚翘在一张方凳子上。膝盖上的泥灰还没来及拍掉,两条腿各有几处蹭破了的地方,伤处都翘着一层打了卷的油皮,露出里面粉色的嫩肉,配上他此刻的脏脸脏衣服,看起来正是个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郑陆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看,专心致志地忍着里面一抽一抽的疼痛。忽然一只手落到了自己头顶心上。郑陆用眼角睃了陶承柏一眼,头没动,只是看了他站在跟前的两条长腿。在车上郑陆就已经回过味来了,他和陶承柏还置着气呢,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和好。因为这次和好的意义可是大不相同的。

    郑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头轻轻往边上一摆,是个软绵绵的拒绝。陶承柏的手顺势滑到他肩膀上,按住,用了力气。可惜这次郑陆身子并不想动弹,随便他按。

    “哪去下面交钱,到五楼拍片子。”医生把单子递给陶承柏,眼镜滑到了鼻尖,目光从眼镜上方射出来“这两天多躺一躺,好透了再走路。”

    “谢谢医生。”陶承柏接了单子,弯腰想把郑陆抱起来。郑陆已经先一步扶着桌子站起来了,两个大小伙子,抱来抱去的还是公主抱,实在是怪臊得慌的,他情愿单腿跳着走。不过他显然忘了自己鼻子上的伤了,他跳一下,鼻子就疼一下,一跳一个准。只跳了两下郑陆就不敢动了,也不抬头,自动把扶着陶承柏胳膊的手向上绕到他脖子上,微微用力勾住。陶承柏也不用人请,一弯腰毫不费力地把他抱起来,搁到外面的椅子上。

    郑陆还是低着头装作认真看脚伤,陶承柏攥着缴费单干站着。气氛忽然就变得微妙起来,一时间又想说话又抓不着话说,两人之间竟是从没这么尴尬过,好像忽然之间一齐变成了两株含羞草了。

    “我下去交钱。”陶承柏望着郑陆的头顶心,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说完转身就走了。郑陆这才把头抬起来,脸上竟是隐隐地有些烫手。

    陶承柏身上的t恤已经是皱巴巴的了,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点子。但是不妨碍他宽肩窄臀的把步子迈成器宇轩昂。正盯着陶承柏背影看呢,哪知道他忽然又转过身来,把郑陆打了个措手不及。郑陆心里一突飞快地把眼光错开了,及至把头重新低下来,又在心里大骂自己我操,老子躲什么呀。于是又横眉立目地抬头,瞪视了陶承柏,并用唇形说了俩字滚蛋

    陶承柏抿着嘴,浓眉大眼笑得干干净净阳光璀璨,心里甜不楞澄的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很想回去逗一逗郑陆,又怕他恼羞成怒。而且郑陆现在是个病号,先拍片子是正经事。两个人隔着明亮阴凉的一段长廊眉来眼去地对视了几秒钟,然后陶承柏驾着一朵七彩云轻飘飘地飞下了楼。

    郑陆垂头耷脑坐着,脸上是个气哼哼的模样。

    陶承柏这边走了没有十分钟。

    “郑陆”一个低而缓的少年老成的声音在叫他。

    郑陆不用抬头已经听出来了,是蒋培文的声音。他穿着短袖短裤,露出来的长胳膊长腿明显白了不少。怀里还抱着一个哭唧唧的小崽子,估摸只有三四岁。边上站着的女人年纪不大,头发是时髦的卷发,用一根粉白水晶发卡夹起来,一身湖绿的连身裙勾勒出苗条的身段,最多三十出头。这两人是蒋培文的后妈和小弟。

    “培文你回来啦”郑陆惊喜地笑了,用那只利索的脚去踢蒋培文的小腿。

    “嗯,昨天刚回。”关于这个话题蒋培文当着后妈的面不想多说。暑假的时候,他都会到温州那边去过一阵子。寒假也会去,但是春节还是要跟父亲这边一起过。

    “你鼻子怎么破了哎呀脚怎么也肿了又和承柏吵架了吗怎么把头发弄成了这个造型承柏呢”蒋培文皱起了眉头问了一串问题,眼神在郑陆身上溜了一圈。

    “下去交钱了。你干吗来了”郑陆知道一时也说不清索性不多说,等有空再讲给他听。只是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蒋培文的后妈,很标志的鹅蛋脸。发现女人也在看他,脸上是极淡漠的表情,似乎是个冷美人。大概因为家庭的原因,蒋培文不爱把朋友往家里带,他家里人郑陆也没怎么见过。

    “我小弟手可能摔乌筋了,我和阿姨带来看看。阿姨,这是郑陆,去年在家里住过一晚上的那个。”蒋培文的阿姨微微地点了个头,倒是一直撅着屁股趴在蒋培文肩膀上的小弟转过脸来,睁着一对湿漉漉的黑眼睛,看了郑陆一眼。

    蒋培文看郑陆的样子肯定是和人动了手了。“先给我弟看手。”说着话拍了拍郑陆的肩膀,抱着孩子抬脚进了诊疗室,并一边温柔地哄小弟“不用打针的,别怕啊,只要小弟说不疼不怕,哥哥晚上就和你一起睡”

    看样子蒋培文和他弟弟的感情挺好的,这倒有点出乎郑陆的意料,毕竟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一手破坏了蒋培文的家庭。小学的时候蒋培文多皮啊,淘气地老师吹胡子瞪眼的,整天说他是吃了猴肉,然而自从父母离婚以后人就慢慢老成起来,仿佛认定了自己已经没有了调皮捣蛋的资本,在一夜之间就转了性了。

    小崽子一进了诊疗室就开始哭,搂着蒋培文脚蹬手刨地往他怀里拱。妈妈反而只是站在边上看着,跟个不相干的人似的。及至蒋培文把他的小手递给医生,小手脖子被胖大夫牢牢握住的时候,小崽子开始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并把小身子极力要贴到哥哥身上,闭上眼瓮声瓮气地大声叫唤“我不疼,呜我,我不怕呜我不怕”里面的两位医生都被逗乐了。蒋培文拍着小弟的头,另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给弟弟擦鼻涕,嘴边是朵隐而不发的笑容。

    陶承柏是驾着云彩走的,踩着风火轮回来的。医院这个地方,像车站或者火葬场,就算你一辈子不去,它也永远不缺人。交钱的几个窗口全排着长长的队,把陶承柏直等得不行,交完钱急三火四地跑回来,直接走的楼梯。这时候哪怕是要背着手一阶一阶蛙跳着上来,估计他也没有耐心等电梯了。

    陶承柏一阵风一样刮回来,然而到了郑陆面前又风停息止了,正张嘴要说点什么,抬首看到了屋里的蒋培文。于是进去和蒋培文扯了两句闲话。陶承柏看看他身边的人,三言两语的也不多聊。转身出来往郑陆身边一蹲,拉着郑陆的胳膊环到脖子上,背上人就上了楼。

    及至两人别别扭扭地拍完了片子,回了家,天已经晚了。郑妈一边做饭一边不时冒到客厅里教训儿子凡事就不能忍一忍,让一让明知道打不过还要动手,就不能忍到车站再动手吗不知道承柏会去接你啊没脑子的东西。年龄都长到狗身上了。还有你,郑妈又隔空指了指陶承柏,你就惯着他吧,脾气都能戳天了,哪有这么当哥哥的。

    郑陆闭着眼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把伤脚搁在陶承柏大腿上,另一只脚搭在沙发背上。陶承柏握着一袋冰,耐心十足地擒着劲儿给他敷脚。两人一声不吭随便郑妈唾骂。

    陶承柏忽然转头说了一句锅里是不是糊了

    郑妈插着腰正骂得得劲,一吸鼻子,忽然哎呀一声一溜小跑着进了厨房。

    陶承柏以郑陆脚伤了晚上没人照顾着上厕所为由留了下来。其实之前两人在谁家里都是随便睡的,有时候能在对方家里一睡好几天,哪里需要说出个一二三来。

    现在留下来还要自己找由头,所以说两人别扭着呢。可是这别扭又是如此与众不同,嘴里别扭着,身体别扭着,可是心里不别扭,像喝了蜂蜜水似的,又是甜丝丝的又是软绵绵的,又是晃晃悠悠的又是飘飘荡荡的。

    郑连山回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晚上十点了。一进门就见两小子在客厅里不声不响地坐着,也没有看电视,也没有说话,只开着一盏壁灯,也不知道搞的什么鬼。

    “爸”

    “叔”

    两人一人一声,吝啬地狠,说话要上税一样都舍不得多吐一个字。其实是看出郑连山醉了,不想招惹他。郑连山喝多以后一改平日作风就是个大话篓子。

    郑连山醉了。郑连山几乎是每天一喝。不是他嗜酒,而是请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下属单位的,银行里的,建筑公司的头头脑脑,各种走关系办事的,有时候真是推都推不过来。更有很多人上赶子往他手里头送钱。但是他在钱上从来都是非常谨慎的,多少人倒在了一个贪字上面,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因而他在钱上对郑陆管束的要严一点。郑陆虽然脾气是不好,但是跟他爸从来不大小声,很服管,因为知道自己老子是真有本事,说的话也都有理。

    郑连山往客厅转了一圈,看到了陶承柏手里头的冰袋子,里面的冰已经快化光了,然后他头脑有些不灵活地反映过来儿子脚伤着了。又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就上楼了。在下面隐约地听到了上头吵嘴的声音。截头去尾地能听到两三个字,组不成完整的句子。

    过了一会,郑连山气色不善地下了楼,进了客厅,对着陶承柏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又对着儿子翘在沙发背上的脚底板啪啪好几下,两人被拍得都是一声不吭,郑陆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气。

    郑连山把自己往边上的单人沙发里用力一摔,西装外套已经脱掉了,衬衫的扣子也开了两个。他稍微欠了欠屁股,从西裤口袋里掏出烟稳稳当当地给自己点上,完全看不出来是喝醉酒的人。狠吸了一大口,吐出一条直直的烟线,食指夹着香烟隔空点了点两人的脑门,正要说话,忽然一点烟灰掉下来,他条件反射赶紧地伸手去接住,一边找烟灰缸,一边在心里咕哝掉地上还是掉衣服上弄脏哪一样都得被她唠叨死。

    “给他冰什么脚脖子,该给他冰脑门上。”郑连山胳膊拄着沙发扶手,歪着头一边吸烟一边骂儿子,“就为了一百块钱就跟人打架斗殴,你自己也不嫌寒碜。冲动是魔鬼,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不能打就应该等承柏到了一起动手,还是打不过就打电话给承业,叫上师兄弟一起上再不济也可以打110,黄鼠狼趴在磨棍上,你充什么大尾巴驴”

    郑爸犯了开大会演讲的瘾了开始了滔滔不决。

    郑陆暗中踢了踢陶承柏,陶承柏瞄了他一眼。两人都是无可奈何。

    “还没演讲完”郑妈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厨房门口,穿着睡裙手里端着半盘炸知了。

    客厅三人一起转脸。郑妈举了举手里的盘子,“刚才不是到处找要吃吗你不上来那我把剩下的也吃光了。”说着端着知了转身上了楼。

    郑连山把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拧灭,对自己的话头草草做了个总结总之以后不准再给我打架,然后抬腿走了。

    11第十一章

    郑爸被郑妈的半盘油炸知了拐走了。

    因为之前郑陆和陶承柏在客厅里像每一次吵架和好时一样,两个小孩似的已经嘀嘀咕咕断断续续地拌了两个小时的嘴了,这时除了觉得有些口渴,一时都没了话说。两人先是别别扭扭的呆着不说话,郑陆躺着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陶承柏握着冰袋子给他敷脚偶尔抬头望一眼窗外黑乎乎的院子,后来郑陆被陶承柏逗着说话,慢慢两人就吵起了嘴,吵嘴的内容大致是这样的

    脚还疼吗

    你管呢。

    刚才打电话的严啸是谁啊

    远房亲戚。

    明知道我着急还在那住这么久。

    怪你不给我打电话。

    你敢说我没打欠收拾

    你收拾一次试试

    别以为我舍不得打你。生气了就不理人,狗脾气。

    你做错事,还不准人生气了。

    我做错什么事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

    我没有数,你说我才知道。

    我烦死你了。

    我下午才为你和人打了一架,现在你就烦死我了,你可真够白眼狼的。

    我是白眼狼你还理我还疼得流眼泪

    你哪只眼看见我哭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

    刚才在医院为什么不理我

    你哪只眼看见我不理你了

    两只眼。

    我为什么不理你你心里明白。

    我不明白。你说我听听。

    我烦死你了

    你可着劲烦,我喜欢你,我该。

    哑巴了

    “我渴了。”郑陆头枕双手,盯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陶承柏的后腰,“去拿点喝的来。”

    陶承柏把冰袋子往茶几上一扔,一边审视了郑陆的伤脚,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说我管不着你的吗,自己拿去。”

    陶承柏是说着逗他的。但是郑陆不经逗,果然是没了动静。

    陶承柏喊他郑陆喊了几声郑陆都不答应。好容易回转了,别是又要生出什么闲气来。陶承柏抓过郑陆搭在沙发背上的那只脚,弯腰对着雪白的小腿肚子咬了一口。郑陆当即哎呦一声,用脚底板蹬了他的脑袋,手肘拄着沙发欠起上半身瞪他“疼死啦”

    郑陆重新躺下,翻过身极力地想转向沙发里面,可是腿脚还在陶承柏身上,因此在沙发上拧成了一只天津大麻花。

    陶承柏起身去厨房拿了饮料,回来蹲到郑陆边上,用冰凉的瓶身去碰他的脸蛋“抱你上去,还是背你上去”

    郑陆小声嘀咕了一句。陶承柏没听清又问。郑陆呼啦一下坐起来,瞪圆了一对杏仁眼气哼哼地大叫“我说我烦死你了”

    这话刚才郑陆说了好几遍了,在陶承柏听来,简直就是在向他撒娇。郑陆生气了就是一个不理人,只要说话了发火了那就是和好了。陶承柏心里乐淘淘的,其实就是心痒难耐地想逗郑陆,撑着沙发边缘一欠身一歪头在郑陆嘴上亲了一下,还亲出了吧嗒一个响来。

    郑陆这下也不知是该羞还是该恼,简直是要手足无措了,登时闹了个大红脸,想挥手抽陶承柏巴掌,打到了他脸上才发现就是个软绵绵的力道。

    而陶承柏握住了他的大腿根,两手一起用力,直接将他从沙发上端了起来,在郑陆的一声惊呼中一鼓作气地将他端上了楼。

    陶承柏抱着郑陆进了房间,将人往大床上一放,身体就势压了下去,对上那一对躲躲闪闪的杏仁眼,将鼻尖对着鼻尖额头顶着额头,陶承柏低着声郑重其事地说道“郑陆,我想亲你一下。”

    “滚蛋,我不想亲。”郑陆垂着眼嘟着嘴咕哝,睫毛垂成了两把小刷子,挣胳膊挣腿的想起来。结果被陶承柏轻巧就按住了,无奈地训他“你就不能给我老实点么。”说完一低头就叼住了郑陆的两片薄嘴唇。轻揉慢捻允了一阵,舌头不打商量直接探了进去。灵活的舌尖像终于游进了海的鱼一样,撒了欢地到处刮到处舔,挑起郑陆的舌头用双唇吸住一点点往自己嘴里吞。

    郑陆憋着气不敢喘,从鼻腔里哼出声来。哥在亲我,他想,哥想吃了我。大床变成了一汪温暖的水,浸的人骨头发软,心里发飘,毛孔出汗。

    两人的鼻息都渐渐粗重起来,身上是一起过了电,皮肤上像闪起了小火花。陶承柏慢慢将郑陆身体勒紧了,歪着脑袋从各个角度去吻去允,无论如何都是觉得不够劲不过瘾。喜欢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可以抱在怀里亲在嘴上了。真想把人嚼碎了一口吞了。

    陶承柏不可避免地硬了。郑陆面红耳赤地骂他跟驴一样。陶承柏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咧着嘴把脸埋进郑陆脖子里。郑陆身上有一种味道,是年轻的男孩子的那种淡淡的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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