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意 第11节

    向临沉默，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向遥无奈道“你不去吗？哎……你真没意思。”两人手中都提了个牛皮纸袋，向遥一边走一边甩着玩，向临却缓缓捏紧了袋绳，眉宇间郁结了微不可察的戾气。

    秋洛与琳达相谈甚欢，两人告别后，秋洛才发现已经过了很久了，手机显示了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方棋打来的，只是秋洛为了今日的聚餐将手机设置了静音模式，没有听到，他回拨过去，才知道他们已经散场了，方棋抱怨了一通自己被韩任行怎么调戏怎么欺负你怎么不来救我不过看在你要约妹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云云，秋洛被他狂轰滥炸得无力解释，挂了电话，独自一人往家走，心中满满的不可思议，一种奇妙的幸福感从心尖儿冒出来。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是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向临，也许是心情很好的缘故，他看见他时竟不由得高兴许多，连向临一向冷冰冰的脸也不觉得十分无趣了。

    “我回来了。”秋洛有些奇怪，向临从不在客厅看书的，今日怎么破例了？向临看了看他，似乎在斟酌着怎么开口。向遥从一旁窜出来，朝他挤眉弄眼地说，“洛哥哥，回来啦，今天同学聚会好不好玩呀？”

    秋洛点点头，其实他也没怎么参与，“还可以……不过……”

    “有没有认识什么可爱的女孩子呀？”

    “女孩子倒是认识了一个……”

    向遥马上发出一阵怪笑，秋洛无奈，“你怎么了？能不能正常点？”

    这时向临才淡淡的开口，“我们今天去买东西的时候，看见你跟一个女孩子在咖啡厅里聊天。”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没问出口那句“她是谁。”

    “噢。”秋洛恍然道，“那是琳达，向临你见过的呀，林见夏的朋友。”

    向临心想……谁？

    秋洛道，“别瞎想，就是刚好碰见了打个招呼聊聊天而已。”于情于理他也不应该在他们面前讲关于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秋洛决定还是保密。

    向遥可惜地摇摇头，“真的？我说洛哥哥，过完生日你就十八了，这么大个人没谈过恋爱怎么行？”

    秋洛好笑道“哦？这么说小遥你谈过了？”

    向遥嘁了一声，“我是没谈过……”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两个哥哥，“搞什么啊，三个这么英俊潇洒的大好青年居然凑一窝单身狗，有没有天理了还。”说完自顾自回了房间，关上门却冷了笑容。秋洛忍不住被逗笑，向临摇摇头，低头继续看书，停了许久的页面终于被翻了过去。

    算了……姑且信你一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秋洛宝宝要成年啦

    ☆、生日

    琳达再次约秋洛出来的时候，递给他一本厚厚的笔记。秋洛翻了翻，笔记上贴了许多东西，有照片，也有从某些报纸上剪下来的文章和贴图，照片大多已经泛黄，多是一些他父母救治的病人、去到的地方的景象，有些照片背后写着日期和记录，想来是一本见闻录。

    硝烟弥漫的战场，贫苦至极的难民，各色皮肤的人群，悲喜各异的表情。秋洛越翻越震撼，他有着怎样心怀慈悲的父母，他们又是怎样勇敢而伟大。这些从未了解过的父母的曾经，又是怎样跌宕起伏，还是自认为平凡如常。

    琳达催促道，“你再往后翻一翻。”

    秋洛依言，翻了几页，猛然停住。照片上一男一女一幼儿，那男女与他均有几分相似，眉眼温柔的女人怀中抱着小小的婴儿，他们专注地看着小小的孩子，笑容可以化出水来。

    终于让他看见了，琳达如释重负，“这是你的爸爸妈妈。”

    秋洛的心狠狠一跳，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两人的脸。许久，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

    到此为止了，从此心灵不再无家可归。从小到大每时每刻烙印着的惶恐与不安终于落地，长舒一口气，郁结了十几年的委屈，竟就这样被一张照片渐渐抚平。

    “琳达……你知道我还有什么其他亲人吗？”他们是否在寻找他，又或者早已忘记了他的存在，尝过血缘带来的幸福，又何尝不期待更多。

    又或者，迫切需要向某个人证明，自己已经不是她口中叫了十几年的“野种。”

    琳达摇头，“这个就不十分清楚了，听院长说，你母亲虽是华人，但家族已经移民到国外去了，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你父亲经历过战乱年代，家里只剩他的父亲，也就是你爷爷，不过也早已去世了。”

    秋洛点头，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奢求。“嗯，也没关系的，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些都是那位院长告诉你的吗？真的十分感谢她。”只为转交一个遗物，还托人费尽心思地找他，帮他收集那么多消息。秋洛十分想见见这个人，可惜已不能如愿了。

    琳达笑道，“院长是个很好的人，不过对你格外照顾呀，你母亲与她是知心好友。”

    秋洛惊讶道，“原来是这样。”

    琳达低头看了看时间，突然意识到，说，“今天是一月八日，不就是你的生日嘛！”她欣喜道，“祝你生日快乐！真是巧了，这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了。”

    秋洛眼泛泪花，笑道，“谢谢。这是最好的礼物。”

    两人告别后，秋洛接到方棋的电话，“秋洛洛生日快乐！今天有什么安排？别跟我说你又不过生日，十八岁生日可重要了，要是没事的话来我家玩，我请你吃饭！”

    秋洛吸了吸鼻子，“不麻烦你啦，我两个弟弟说要在家给我过，刚好今天我养父母不在家，你要来吗？”

    “要要要！我还没去过你家呢！”方棋兴奋道，“不过……呃，你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吗？”

    “韩任行？”

    方棋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哈哈你猜到啦……呃，其实是因为我去给你买礼物的时候他也在，说什么都要跟我平分，所以你的礼物他也出了份子钱的……”

    秋洛道，“我当然十分欢迎，不过方棋，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了？”

    方棋打哈哈道，“……有吗？唉，一开始真的觉得他很讨厌，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来捉弄我，不过接触久了就发现他这个人其实还蛮有趣的，也挺讲义气……算了先不说了，那这样的话我跟韩任行就去西路站等你，到时候你来接啊。”

    “好。”

    挂了电话，秋洛去车站等车，越想越不对劲儿。

    可到底是哪不对劲儿了？

    他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放弃。又打到家里告诉两个弟弟多加两双碗筷。其实他本打算马马虎虎过了今天的，可两个弟弟坚持要给他过生日，他拗不过便答应了下来，向遥一向是爱热闹的，这他不奇怪，可向临也表态一定要办，倒是让他惊讶了一下。不过，从他接到琳达的相册开始，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今天似乎被赋予了什么特殊的意义。

    看这个世界，好像都多了三分色彩。

    怀中揣着血亲留给他的东西，心里装着家人和朋友。这一定，是最好的十八岁。

    去西路站接到两人一起回家，一进门，向遥就笑嘻嘻地给他放了个礼炮，把秋洛吓了一跳，客厅的桌子上摆了蛋糕和零食，向临正在分盘子和杯子。

    方棋第一次见到向遥，扭曲了脸。心道，本就想象过向临那个扑克脸会不会有什么其他表情，这个心愿终于实现了！我的天呐真的好违和啊哈哈哈哈！

    韩任行看自己身边的傻瓜蛋儿憋笑憋得辛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杵门口干什么呢，还不赶快进去。”

    方棋连忙点头，“啊好的好的……嘿嘿嘿。”

    向遥笑着说欢迎，看到傻笑的方棋，心中嘀咕，洛哥哥的朋友好像都不太正常。

    他们放着电影，几个人吃着零食聊着天，向遥很会耍宝，马上就跟方棋混了个熟，韩任行在一旁时不时用言语打击一下方棋，秋洛被逗得哈哈笑，连向临有时也会弯弯唇角。

    几人拿了各自的礼物出来，秋洛看着眼前几样礼物，扶额笑了，“你们这是要给我一条龙服务吗？”

    双胞胎送的是衣服，方棋和韩任行恰巧送的是鞋子。鞋子款式很新，尺码正好，秋洛向方棋二人道谢，方棋捶了他一下，“谢什么呢你，这么多年兄弟了。”两人相视一笑。

    向遥笑眯眯推出一个袋子，“到我了到我了！洛哥哥快打开看看，这是我跟哥一起去买的。”

    两个一模一样的牛皮纸袋，秋洛从第一个纸袋里拿出一件黑色的外套，某个牌子的经典款，“小遥挺会选啊？”

    “那是！洛哥哥喜欢就好啦。快打开我哥的，看看哪件你更喜欢，我们俩还打赌了呢。”

    “是吗？”秋洛看了一眼向临，向临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静，他伸手进第二个纸袋里，十分柔软的触感，应该是一件毛衣。

    他心中有数，拿出来时却忍不住惊讶。

    的确是一件毛衣，却是一件湖蓝色的毛衣。

    向遥看他惊讶，说道，“我哥买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你怎么买这种颜色的，我都没见过洛哥哥你穿过黑灰以外的颜色，白色也很少。”

    秋洛忍不住去看向临，向临道，“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

    秋洛的衣柜里的确清一色的黑灰，倒不是说有多喜欢，只是寄人篱下，总不好老是开口要钱买衣服的，这两种颜色比较耐脏耐穿，自然是首选。

    方棋想象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向临眼光不错啊，秋洛洛你去试试？”

    秋洛犹豫了一下后还是答应了，其实自己也有些好奇。他进了自己房间，房间里没有镜子，他换好就出来了，有点不好意思“我还真的是第一次尝试这种颜色，会很奇怪吗？”

    一看众人神色，向遥一脸不可思议，方棋亮了双眼，韩任行点了点头，向临……

    向临微微笑了。

    韩任行第一个开口，“嗯，很显气质。”

    方棋“卧槽？秋洛洛你赶快把你以前衣服全扔了，这种色调的衣服有多少买多少回来！”

    向遥“认输认输！我认输了！”

    向临“……”

    向临是一眼相中这件衣服的，他早就觉得秋洛会适合一些别的颜色，只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直到看到这件衣服。

    湖蓝色。

    深邃、干净、温柔。

    就像秋洛一样。

    清秀干净的少年仿佛真如湖水幻化出来的一般，眉目如画，碎了一地白月光。

    秋洛受不住夸，脸颊微红，急忙道“你们快去吃蛋糕吧，我去换衣服了。”

    方棋诶嘿一声，还害羞，秋洛洛脸皮真薄。

    向遥悄悄去房间里拿了一瓶东西出来，换好衣服的秋洛出来一看，又吓一跳，“小遥，这酒哪来的？”

    “当然是偷偷买的啦，洛哥哥，今天可是你十八岁生日，你可得喝啊！”

    方棋一看有酒，整个人都兴奋了，“哇塞，这度数不低啊，你哪弄的？告诉我呗？”

    韩任行皮笑肉不笑，“怎么？你想跟我喝？”

    方棋“……”卧槽，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大魔头，还是等一下悄悄问吧。

    向遥笑嘻嘻“私家宝贝，不告诉你。”

    向临看了一眼向遥，似笑非笑，想起什么，神色冷了许多。秋洛无奈地看向遥开了酒盖给每人斟上，小遥越大越机灵，真是拿他没办法。方棋插好蜡烛，关灯，几个人唱生日歌，秋洛看着暗光里几张脸，有一点热泪盈眶。

    他赶紧闭上眼睛许愿，把泪水悄悄逼回去。

    很久都没像今天这么幸福过了，他想。

    他从不信生日许愿能成真，幼时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早已让他心灰意冷，但今天，他想，愿这幸福能够持续得久一点。

    愿自己的快乐，足够感染身边这几个很重要的人。

    睁眼，吹灭了蜡烛，灯一开，神色如常。

    吃完蛋糕，方棋和向遥不停怂恿他喝酒，他拒绝不过，喝得十分痛苦，忍不住把求救的目光投给向临，向临却唇角一弯，站起身主动给他斟上一杯。

    向临道“秋洛，我敬你三杯酒，祝你生日快乐。”

    秋洛意外，看着向临自顾自喝了三杯，眼神清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道“谢谢你，向临。”然后拿起刚刚向临给他斟的那杯，喝了下去。

    向遥突然笑了，语气古怪，“哥你祝酒都不讲祝词的吗？”

    秋洛笑道“不用了，心意到就好。”

    向临点点头，复而看着玻璃杯上折射的灯光，微微刺痛了双眼。

    祝词，有的。

    第一杯，愿你身体健康，不要常常生病受伤，害人心疼。

    第二杯，愿你开心快乐，不要总是满腹心事，黯自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