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寄”齐清的声音突然传来,乔寄一惊,瞬间回过神来,脸就刷地烧了起来。
直到齐清第二次叫他的名字,他才僵硬着身体抬头,便看到齐清就在林眷身旁,正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看。
心跳又莫名地乱了,乔寄迟疑了一会,脚步发虚地走了过去。
监视器上正回放着刚才拍摄的片段,只一眼,乔寄就被吸引住了。
“效果不错吧”齐清笑着问。
乔寄没有回答,他被镜头里的自己震住了。
即使知道那就是自己,他也还是会生出一种“那其实是另一个人”的错觉来。他没想过自己当时的表现会是这样的。
这个角色鲜活得像是随时会从镜头里爬出来,那种强烈的存在感让人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挪开。
这种感觉,是他过去从来没有在自己演出的角色身上感受过的。
乔寄突然想起了王逸知那时对他说过的话。
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就是有什么感情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特别特别想让某个人知道
他的目光落在林眷身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能稍微领悟到,那时候王逸知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看着我,一直用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着我,永远不要挪开。
第三十六章
这天之后,乔寄仿佛开窍了一般,拍摄开始变得顺利了起来。
ng的次数依旧多得吓人,但每一天都在减少。
“我演的好吗”
好不容易拍完了一幕,乔寄坐到林眷身旁,有些得意地问。
出乎意料地,林眷居然清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不好。”
乔寄的得意凝在了脸上,一时间甚至无法确定林眷这一句话究竟是不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小眷”
林眷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应。
乔寄想问,却又不敢再问,整个休息时间都坐立不安的,颇怅然。
接下去的一场是一幕告白戏。
主人公终于下定决心向心爱的女孩告白,他第一次将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那一句表白之中,连同自己的心一起捧到心上人的面前。
但最后镜头移转,观众终会发现,他所凝视着的心上人,不过是他在镜子中看到的幻觉。由始至终,他所爱着的那个人,不过是在他每天都会路过的花店里上班的店员,也许会偶尔笑着跟他打一声招呼,却从未进入他的生活。
这是全剧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
短暂的休息后,拍摄正式开始,乔寄微笑着看向镜头,无限深情在打板声响起的瞬间便染上眉梢。
叮
按铃声紧接着打板声响起,乔寄一愣,看向林眷。
林眷已经埋头在他的数位板上画了起来。
他画得又急又快,等到白色投影幕上显示出来时,画面的轮廓都已经成型了。
乔寄看着那画面。一个人,显然就是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林眷在意的显然不在这里,可这一幕,整个镜头里也仅有他一个人,不是表情,不是动作,那还会是什么
笔尖还在移动,那个歪歪扭扭的人旁边很快便出现了一个新的图案。初看也似是个人,可比起那个象征乔寄的小人,这一个显然要巨大得多,黑色的线条反复地描画着它的轮廓,又慢慢地将它涂黑,以至于到最后这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人了,反而像是个怪物。
乔寄蹙起了眉头,有些茫然。
但林眷已经停了下来,第二次拍摄开始。
乔寄最后看了那画面一眼,又一次转向镜头。
叮
还是一样,没来得及说出对白,林眷便再一次按下了按铃。
之后就跟前一次一样,他飞快地画出了象征着乔寄的小人,然后在小人旁边,画了一个比之前更巨大的人形。
这图案几乎溢出画面,黑色的线条似是不足以描述它的可怕,于是很快便添上了灰色的线条,让这人形显得更加恐怖。
乔寄更茫然了。
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是在原著还是在剧本里,这一幕告白都是足够的浪漫和旖旎,不管之后有再多的变故和转折,到主人公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为止,气氛毫无疑问都是的粉红色的。
这样的一幕,为什么林眷要画上这样一个可怕的图案呢
在接下去的拍摄里,乔寄始终无法说出对白,每一次他看向镜头,林眷就按铃。
投影幕上显示的画面总是相似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巨大的人形还在不断地变化着,在凌乱的线条中变得更加狰狞。
乔寄申请了暂停。
他已经隐约明白到,是自己的情绪不对,甚至可能是自己对于这一幕的理解不对,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被叫停。
可是,错在哪里
他看着林眷最后一次画出的画面,那个巨大的人形格外地引人注目,阴沉的颜色,凌乱的线条,不管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在林眷而言,必定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而旁边那个歪歪扭扭的、象征着主人公的角色画得极其随意,它面向着那恐怖的庞然巨物,却似乎无知无觉。
无知无觉
乔寄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个小人上。
面对如此可怕的庞然巨物,主人公不害怕吗或者说,明明是在表白,他看到的理应是心上人才对,可是,为什么林眷会在它面前画上那么可怕的图案
是因为主人公所看到的,也许是不一样的东西
乔寄轻易便想起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到最后,大家终于发现,主人公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也许,他看到的就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呢也许,上一刻还是心爱的人,下一刻就是狰狞的怪物呢于是他用残存的理智压下恐惧,去分辨,去抗拒。也许成功了,所以他说出了那一句表白;也许失败了,所以,他杀死了那个怪物。
这一场表白,远没有他所以为的那么浪漫和旖旎。
那些没有写在原著上,更无法表现在剧本里的冲突,才是他最需要表达的东西。
“我明白了”乔寄松了口气,脱口而出,下意识便扭头看向林眷。
青年依旧坐在那儿,因为低着头,鸭舌帽将他的双眼都挡住了,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乔寄却突然屏住了呼吸,心跳无法控制地变得剧烈起来。
不仅仅是这一幕。
这个故事,就是林眷要拍这个电影的原因,就是林眷让他饰演这个角色的原因。
这就是林眷一遍又一遍,坚定地描画着那个怪物的原因。
因为,林眷的世界也一样。
微小的声音,运动的物体,他人的表情,肌肤触及的种种在他的眼中,在他的世界里,也许都是旁人永远无法想象的模样。
他在那个遥远的星球上,跨越过千山万水,拼尽全力,却可能永远都无法抵达正确的地方。
但,他还是想让他知道。
“我明白了。”乔寄低声又说了一遍,他看着林眷无法控制地笑了起来,眼睛却莫名地酸涩得不行。
如同听到了他的话一样,坐在远处的青年抬起了头,他似乎看了乔寄一眼,又似乎没有,很快便又低下头,有些焦躁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按铃。
按铃声叮叮叮地响了起来,乔寄抹了一把脸,跑了过去。
“再来”
拍摄重新开始,这一次乔寄终于顺利地说出了台词,然而就在他以为要通过时,林眷又按铃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画面提醒。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林眷抓着他的按铃从监视器后面走了出来,直接霸占了正对着乔寄的那一台摄像机。
打板声再次响起,乔寄迅速进入了状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头,眼中是压抑的恐惧和张扬的欲望,不断反复的争斗到最后终于化作说出口的那句话“我喜欢你。”
叮
按铃声又一次打断了他的动作,乔寄愣了一下便抽身出戏,等着林眷指示。
然而林眷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将镜头对向乔寄。
那就是再来一次。
乔寄没有办法,只能琢磨着修正了一下,又演了一遍。
“我喜欢你。”
“叮”地一声再次响起,乔寄刚收起了表情,林眷的镜头已经又一次转了过来。
“我喜欢你。”
叮
“我喜欢”
叮
“我喜欢你”
叮
“我”
叮
在不知道被铃声打断了多少次后,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林眷的情况特殊,整个摄制组都是林漠亲自挑选和组建的,里面的人跟着林眷工作了这么多年,不说完全理解林眷的行为,起码也能够做到合作无间。
但这一次却连齐清都无法理解林眷究竟有什么不满。
他没有说话,没有示意,甚至没有做任何画面或者剧本上的提示,只是执着地一遍遍按铃。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都有些无措了。
最后还是齐清开的口“先休息十分钟吧。”
但林眷不接受。他只是以不太熟练的姿势推动着摄像机,再一次把镜头对准乔寄。
这一次乔寄没有直接开始,而是走到林眷面前,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你有什么不满吗”
林眷没有回答,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摄像机上的画面,一声不吭。
“小眷”乔寄试探着叫了一声。
好一会,林眷缓慢的挪动着摄像机,又一次将镜头对准乔寄。
乔寄觉得有些莫名了。
他看着林眷,青年的目光始终没有挪开,彷佛正透过摄像机在注视着什么。
乔寄突然心中一动。
他没有再看林眷,反而转向了那个镜头,他对着镜头叫了一声“小眷”
摄像机后的青年在好半晌后软绵绵的应了一声“嗯”
乔寄终于笑了起来。
青年的目光似乎透过摄像机落到了自己身上,那种专注好像能一直看到心里去。
乔寄想,他大概找到林眷不满的原因了。
再一次开始,乔眷又一次入戏。这一次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样,感情在一点点地酝酿着,他看着镜头,目光逐渐放远,透过冰冷的机械,温柔地注视着镜头后面的那个人。
然后他笑了起来,如同过去每一次,认真地说出了那句话“我喜欢你。”
你想听,一千遍也好,一万遍也好,不管多少次,我都可以说给你听。
不仅仅是主角对那虚无的恋人的告白,而是我一直想让你知道的心情。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模样,我都喜欢你。
到最后剧组的所有人还是不明白这场戏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知道林眷反复地让乔寄ng了一遍又一遍,明明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某一次,突然就通过了。
只有乔寄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让他一整天的心情都非常愉悦。
第三十七章
因为上一更有人说看太懂所以稍微修了一下,如果还是不懂看完结局应该就能懂了比心
这天拍摄任务全部结束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剧组的人陆续离开,乔寄走进休息室时,就发现里面只剩下齐清和林眷。齐清似乎正在耐心地问着白天的那一场戏,但林眷心不在焉的答非所问,齐清看起来也很是无奈。
见到乔寄走进来,他终于放弃问林眷,转向乔寄“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乔寄笑瞇瞇地看着林眷,最后思索了一下,似是而非地答了一句“就是他大概闹了一下别扭。”
齐清皱了眉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乔寄却不肯再说了,只是讨好地盯着齐清看,那狗腿的模样让齐清不禁失笑“好吧,我出去整理一下东西。一会林总要来,你顾忌着点。”
听到林漠要来,乔寄高涨了一天的情绪顿时弱了三分,等齐清走了出去,他才抓起林眷的手了一下,抱怨说“能不能让你哥当好他的大老板,不要老是来片场打转啊”
林眷手上吃了痛,很自然地挣脱了抽回去“哥哥”
“好吧,你希望他来,那就让他来吧。可是你哥哥不喜欢我,怎么办”乔寄又把他的手抓了回去。
林眷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懵懂地看着乔寄,一时间都忘了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你哥哥不喜欢我,怎么办”乔寄又问了一遍,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小眷更喜欢哥哥,还是更喜欢我”
林眷看了他一会,注意力就开始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乔寄惩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拉了拉他“小眷喜欢我吗”
林眷勉强被拉回了注意力,看了他一眼,又挪开了。
“小眷喜欢我吗故意让我说了那么多次的喜欢,小眷一定是很喜欢我吧嗯说,喜欢。”乔寄干脆开始耍赖。“说喜欢,来,说,喜、欢。”
林眷乖巧地照做了“喜欢。”
虽然不够真心,但这样就已经足够了。乔寄满意地笑了起来,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林眷没有抗拒。
蜻蜓点水似的触碰让心中的渴望越发的强烈了起来,乔寄忍不住又亲了亲,而后情不自禁地吻住了林眷的唇。
牙齿轻易就被挑开了,温润小巧的舌尖再无处可逃,那点轻微的拒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乔寄没有把这个吻加深,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这头来的一吻,然后在察觉到林眷呼吸急促起来时就提前放开了他。
林眷显然没反应过来,大概是有些不自在,便本能地舔了舔唇。
乔寄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因为他的这个小动作燃烧了起来,只能慌忙别开眼,苦笑道“我都要以为你是在诱惑了我了。”
而林眷只是坐在那儿笑得一脸天真。
就在这时,休息室门外传来了一声轻敲。
乔寄做贼心虚地蹦了起来,盯着门口僵立了片刻,才看到齐清推开门往里面探了探头。
发现不是林漠,乔寄顿时松了一口气,齐清走了进来,一边揉了揉林眷的头,一边指了指门外“林总来了。”
乔寄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找我”
齐清点了点头。
乔寄走出去时,林漠正坐在监视器后面看。
乔寄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发现他看的正是告白的那一幕。
那一刻的感觉有点难以形容,乔寄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撞破了的当事人一样,既羞耻又尴尬。
明明能够坦然地在面对这个人时说出自己对林眷的感情,可是当发现他在看那拍摄的片段时,却反而格外地不自在。
莫非这就是见家长的心情乔寄胡乱地想着。
林漠这时才终于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把目光重新挪回监视器上。
乔寄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林总”
“小眷出生的时候,我七岁。爸妈感情不太好,我妈一心盼着生下他能够挽回我爸的心。刚开始也确实有所改善,但没多久就又吵起来了,小眷每天就跟玩具似的被人送来送去,谁都没在意他跟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乔寄不明白林漠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话题。但因为是关于林眷,他还是很认真地听了下去。
“那时,我也不喜欢这个抢了我妈的弟弟。他两岁的时候,爸妈受邀去看时装秀,回来时飞机失事,吵了半辈子的两个人死在了一块,剩下我们兄弟俩,那年我才九岁。
“那段日子简直是个噩梦,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到公司去跟着叔叔干活,根本没有余力顾及他。等到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时,才发现自己弟弟四岁了还没学会讲话。”
林漠的语气很平淡,乔寄却觉得自己能清楚地分辨出他话里的后悔。
“不会说话,不会玩,叫也没反应,发育得比别的小孩慢,抓着几个小木头人就能在角落里坐一天,带去看医生,才发现是自闭症。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我造成的,那时真是有种天要塌下来了的感觉。后来才知道是天生的。但如果能更早一点发现,说不定他可以学得更好一些,虽然也不算太晚,可怎么说都是被耽搁了。
“花了两年,他才记住了我的样子;又花了三年,才学会叫哥哥;话总是说得结结巴巴,复读机似的,我也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
花了快三年的时间,才教会他开口说话,又花了两年,才学会叫妈妈。
相似的话这次是从高高在上的林大老板口里说出来,乔寄好像这时才真正认识这个人似的,第一次发现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和讨厌。
说到底,那种难过和绝望都是一样的。
“后来有一天,我把手机拿给他玩,然后发现,他拿着手机拍摄的样子跟平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候究竟有多兴奋,简直无法形容。我开始试着找各种各样的专业人士来教他,不断地尝试着各种各样的可能。刚开始什么效果都没有,一年,两年,三年,我都快要绝望了,突然有一天,翻他的手机看,发现里面有很多小视频。你相信吗,他就用他的小木头人,把我给他念的睡前故事,演了一遍。
“这简直是个奇迹。事实证明他比很多孩子都要幸运,他有特别的天赋。像他这样幸运的,在自闭症孩子里,可能一千个都未必能出一个。”
乔寄不知道林漠说起“幸运”两个字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他想,他们其实都明白,那绝不是真的幸运。
“于是也就这么一年一年地教下来。天星发展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需要开拓的了,小玩具玩不出新花样了,我就突发奇想给他搭了个剧组。反正那点钱我也亏得起,他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做吧。这演员也好,道具也好,其实就跟他的小玩具一样。你知道吗当初心魂选角时,我就把齐清筛选出来的照片放他面前让他选,跟挑玩具一样。结果他第一眼就选中了你。”林漠却突然转了话题。
乔寄一怔,他从来没听说过。他一直以为当时是天星看好他,所以发来邀请而已,虽然从后来林漠的态度来看,也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太靠谱,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事实会是这样。
“我花了两年才让他记住我的样子,可是拍摄了不到一天,他就记住了你。”
乔寄终于明白林家哥哥对自己的敌意是怎么来的了。
林漠语气里的不甘心越发地明显了起来“这部戏,原著你也见过了吧那本书,反反复复地我给他念了十几遍。他一直在涂涂画画,老是拿着他的小木头人在那摆弄,显然是想拍的,可好几年过去了,也没见有什么下文,我就想着,可能我猜错了吧。结果突然有一天,他拿着厚厚的一叠纸在那儿喊你的名字,我能怎么办”
“既然他是这么希望的,只能随他了。”林漠抬头看了乔寄一眼,而后又嫌弃得扭过头,“算你命好。”
乔寄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笑了起来,努力掩饰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回道“嗯,我也觉得。”
这一天到最后,乔寄都不知道林漠究竟想要跟他说什么。可这一天之后,林大老板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之前要好了一些,虽然依旧恶劣,但至少不会再随时露出“别靠近我弟弟不然我掐死你”的凶狠模样来。
乔寄可以跟林眷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乔寄带着林眷出去,林漠也不再反对,只是让齐清开车把人送到,然后晚上再接回去。
偶尔林眷会在乔寄家留宿,林家哥哥虽然会暴躁,却也始终没有阻止过。
渐渐地,乔寄也开始觉得,往后的日子,大概也会像这样平静安稳地过下去。
另一个世界杀青那天,林漠也在。
拍摄全部结束后,林眷却慢吞吞地从哥哥身边走到了片场的另一边。
乔寄无视林家哥哥彻底黑掉的脸,习惯性地摸了摸林眷的头。
林眷走到他附近就停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地在原地打转,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乔寄陪着他站了老半天,才听到他说了一句。
“星期三”
乔寄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好,一会去散步。”
林眷就不再说话了,继续安分乖巧地在那儿来来回回踱着步。
林漠默不作声地在一旁看着,最后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街心公园依旧人烟稀少,乔寄带着林眷沿着平常惯用的小路走,一边逗他说话。
“电影拍完了,我演得好不好”
林眷答非所问“电影拍完了。”
“我演得好不好说好。”乔寄早已练就厚脸皮。“林眷,说,好。”
林眷也极乖巧地顺着他“好。”
“那你喜不喜欢我来,说喜欢。”
“喜欢。”青年复读机似的,有求必应。
乔寄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的日子也很美好。
“以后也一直喜欢下去,好不好说,好”
“好”林眷连语调都一起模仿了,有些稚气的语气让他显得格外的可爱。
乔寄笑出了声来,抓着他的手用力地晃了晃,心情很好。
直到身边的青年突然停下脚步,他才回过神来。
“小眷”
林眷没有回答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儿,似乎在想着什么。
“怎么了”
林眷还是没有回应,乔寄只能等,等着他选择好要怎么做。
终于,林眷慢吞吞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往旁边挪了两步,伸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摄像机。”
乔寄愣了愣,一时间还是无法明白他想要干什么。
而林眷已经往前跑了出去,他跑得不远,大概就是十步的距离,停下来后他还左右看了看,又往旁边挪了一步,说“站这里。”
乔寄以为他是要让自己站到那边去,可他一动,林眷就开始拼命地挥手,看起来就像是在片场里按他的按铃。
乔寄停住了脚步。
林眷又重新回到他身旁,比划了一下“摄像机。”接着蹬蹬地跑出去,找了个位置一站,“这里。”
乔寄隐约有些明白了。不是让他站过去,而是林眷自己要站在那里。
他没有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跟平常似乎有点不一样的青年。
青年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中却带着少见的光芒。
他似乎很开心。
乔寄也就没有再去计较他想要干什么了,只是微笑着看着他,等他做出下一个举动。
又过了很久,林眷突然向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准确而清晰的指向,焦点就在他身上。
乔寄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迎着那个目光,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林眷又沉默了很久,他似乎一直在判断着应该怎么做,又始终无法确定,他无意识地抓了抓衣角,不时难以自控似的原地蹦一蹦,显得有些焦虑。
乔寄差点忍不住要过去抱住他,但理智还是让他留在了原地,紧张地等待着。
终于,林眷的嘴角勾了勾,他努力地尝试着,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他看着乔寄,乔寄也在看着他。
如同那一天他们隔着镜头看着对方,他在这头,那个人在另一头。
这一次是林眷开的口。他的声音有点高亢,与常人不一样,可一字一顿,仿佛就是乔寄那天说出的那一句话。
“我喜欢你。”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满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又说了一遍。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那一句,乔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的话,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表白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紧张,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双眼始终看着乔寄,就像世上所有动情的普通人一样。
乔寄想要对他笑,嘴角掀动,眼泪就先落了下来。
他近乎疯狂地冲上去抱住了林眷,再没有任何顾忌地吻住了他的唇。
被抱住的人没有挣扎,他只是用力地闭上双眼,本能地伸出手回抱住了乔寄,而后努力着、模仿着,微弱而生涩地回应了起来。
这一夜,星光似乎格外地迷人。
“第三十六届星辉奖颁奖典礼刚刚结束,最终电影另一个世界获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摄影、最佳电影音乐等四个奖项,成为最大的赢家”
电台里dj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刚得奖的最佳男主角正拉着自家导演的手,将纯金打造的影帝奖座塞过去。
“这是第一座,当聘礼。”
顶着鸭舌帽的青年也不知究竟懂不懂聘礼的含义,却紧紧地抓住了那个奖座,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过了一会,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塞到了乔寄手里。
乔寄没有低头去看,因为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只是将那东西紧紧握住,如同握住什么极珍贵的东西。
曾经,他们的距离就像是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那么远,一个人在这头,另一个人在那一头,似乎永远无法靠近。
直到那一天,他把星星放进了他的手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