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做导游啊,反正你也误了归期,难得来一趟,不四处走走逛逛多可惜。”
他制定的计划很合谢正衍心意,同时又让他惊喜得无所适从,态度更别扭几分。
“谢谢你,可是,我真的不能霸占你的床……”
“你真要睡沙发?”
“嗯!”
容川轻声叹气,起身朝他勾勾手指“那我还是送你回酒店吧,明天早上再去接你。”
“啊?”
“你睡不好明天也没精神玩,还是回酒店去睡床比较踏实。”
他说话就要去换衣服,谢正衍被铁瓜锤般的颓丧砸中,急急忙忙下床后便不知所措。回酒店就看不到容川了,虽说明天还会见面,可他想尽可能的多看他几眼,浪费一秒都可惜。
“那个——”
唤得容川回头,他胡乱抓住几个拖延时间的借口,忍羞请求“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什么呀?”
“……可以坐下来说吗?”
“噗嗤,当然可以。”
他俩又在床沿上并排坐下,谢正衍深吸一口气后,侧头面向容川,目光却低低垂落在他指尖,将原本打算压后的疑问晾衣服似的一件件抖出来。
“你什么时候把现实中的我和二次元的身份对上号的?”
“很早了,你来我们公司竞标那天我就觉得你的声音挺耳熟。”
“耳熟?”
“像我一个熟人。”
“嗯?谁呀?”
“哦,你不认识啦。后来你进《谎言》剧组,我们聊了一次电话,我就想起当初踢你出频道的事,跑去翻了翻你的资料,又听了你几部剧,就差不多对上了,我这人耳朵尖记性好,天生适合当情报专家。”
见容川洋洋自夸,谢正衍不禁生出一点小情绪,言语间也就少了些恭敬,话音相应地轻快了。
“那瑞亨给我们公司的两笔业务也是你确认我的身份以后专门帮我争取的”
“争取谈不上,你是凭实力拿到这两个项目的,我顶多起了牵线作用。”
谢正衍很喜欢这婉转的夸奖,不自觉喜上眉梢,露出腼腆笑容。
“上次我去你们公司做四季广告的方案汇报,临时紧张得慌了头,给你打电话以后你们公司就通知我改用视频会议讲演了,这也是你安排的吧?”
容川神气更足“废话,要不然你还以为是上帝保佑啊?我事后给你打电话你还骂我来着,狗咬吕洞宾,下一句是什么?”
谢正衍咬住嘴唇羞赧道歉,他真的有很多问题,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便宛若连线珠子一颗一颗不断往外蹦,由于容川态度随和,他提问的顾虑也一点点消失,很快想到什么问什么。
“过年那会儿你叫我大年初四那天去玉佛寺烧香,是想让我去见你吗?”
“哦,你当时不是被你的偶像玉生烟拉黑了嘛,我想让你看看另一位偶像,对你恢复心情有帮助。”
“切~你就这么轻易把自己定义成偶像啊,大言不惭。”
“呵呵,我这是据实评估,别忘了事后说我比吴亦凡还帅的人是你呀。”
“我不知道你就是千帆啊,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拜佛的时候就不会偷看我了?”
“你当时眼睛不是闭着的吗?怎么知道我在偷看?!”
“哈哈,谁让你的视线那么火热,用第六感也能接收到啊。”
“…………”
“别不好意思嘛,还有什么,接着问。”
“……那次我在金茂大厦电梯里遇到你,晚上你跑来问我是不是有事不开心,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见面的时候你在哭啊,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我才担心嘛,你当时到底怎么了?我也很好奇呢。”
“……那天知乎君打电话跟我和好,说了很多很感人的话,我觉得很对不起他,心里难过就忍不住哭了。”
“唉,可惜你们最后还是不欢而散,这就是所谓的缘尽吧。”
容川若有所思地望向远处,侧脸浮起一丝感慨的遗憾,谢正衍的心扑通跌落在水与火的交界处,他在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了疼惜,对他的疼惜。
“容……总监……”
他试图直呼其名,终是胆怯改口,容川扭头打趣“干嘛这么客气,不叫我老千了?”
“……现在叫不出口了。”
“那叫容川也行啊,或者容叔,川叔,你不就爱叫我大叔吗?”
谢正衍臊得想学小姑娘捂脸,脑袋耷拉得几乎挨到膝盖,听到容川放肆的畅笑声才遇赦抬头,提出最后一个最在意也最羞愧的疑惑。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我当着你的面骂瑞亨,还老是冒失出丑,留给你的印象应该很坏才对。”
容川大概也把那些回忆当成滑稽戏,想起来便喷笑,看他的眼神满是调侃。
“说到你骂人那次,我还真是印象深刻,当时见你骂着骂着一屁股坐我车头上,我就在想这个小不点还蛮有意思的嘛,骂人骂得头头是道,居然挑不出漏洞来反驳。”
谢正衍听他形容自己是“小不点”,当即不服“我又比你矮不了多少,凭什么说我小不点?”
容川的眼睛便在他身上聚焦,风趣又认真地说“跟个头没关系,是感觉很像,不论是坐到车头上的时候,还是蹲在店门外洗碗的时候,都像个没长大的小鬼,所以我才叫你小朋友呀。”
他说的应该是谢家龙虾店里那次相遇,谢正衍想起那天父亲当着众人大肆辱骂自己,不由得情景再现地羞惭起来。
“我挨骂的样子也被你看到了吧,你别笑话我。”
容川摇摇头,做茫然状“挨什么骂?我怎么不知道?”
“你没看见?”
“是啊,那个时候好像去上厕所了,没看到异常。”
那天谢正衍摔碎一大摞碗盘,谢天佑又张牙舞爪吼天吼地狂骂,动静闹挺大,在场人都有所动,即使容川错过了,他那帮同学想必也会补录八卦,他此刻说不知情,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在故意回避此事,动机当然是顾全谢正衍的自尊,更或许,他当时的悄然离场也是出于这个用意。
念头闪过,谢正衍胸口酸胀,终于知道温柔的呵护也会引发心痛,这心痛让他喉头紧缩,言语再难通行。
容川敏锐捕捉到他的情绪波动,笑问“这样直挺挺坐着不累吗?我们靠着枕头说话吧。”
他先带头爬上床,捞到一个枕头以舒服的姿势倚靠,又拍拍旁边的枕头叫谢正衍过去,谢正衍在他叠声召唤下猫爬上前,翼翼地缩在一米开外。
容川右手支着头,悠闲发话“你问题该问完了吧?能不能换我提问了?”
谢正衍慑息点头,很怕自己回答时措辞不当,好在容川的问题非常简单。
“上次我叫李庆请你吃饭,去的是哪家餐馆?吃得好吗?”
“海上居,就在你们公司附近,点菜挺丰盛的,还请我同事喝了茅台。”
“这个李庆,真可恶啊。”
“欸?”
“他报销时拿了张翡翠36餐厅的□□给我,这中间起码隔着两倍差价。”
翡翠36餐厅开在香格里拉大酒店里,是上海最贵的餐厅之一,人均消费千元起步,谢正衍这孤陋寡识的贫民也久闻其名,知道档次是海上居那种大众化酒楼没法相比的,李庆偷梁换柱吃回扣的行径确实很恶劣。
“你、你会惩罚他吗?”
“肯定得罚啊,我最讨厌有人耍我。”
“那能不能别说我是揭穿的……”
见谢正衍胆小如鼠的可怜样,容川失笑“知道,这种事不能直说,得找别的地方借题发挥,反正这种长三寸金莲的男人就该多给点小鞋穿。”
听到熟悉的毒舌风,谢正衍破愁为乐“我终于相信你是千帆了,损人本事一等一的。”
容川故意摇头“不不,其实前面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我只是千帆不是容川,现在这个模样是照着他的脸整的,就跟《谎言》里边苏黎比着秦瑞整容一样。”
这下换谢正衍哈哈大笑,吐槽“什么鬼。”
容川钉钉铆铆的跑火车“真的,我还去做了断骨增高术,差点没疼死过去。”
谢正衍捂着肚子笑喘“那整成这样一共得花多少钱啊,别说你专门找银行贷了款。”
容川顺茬瞎编“银行哪儿肯贷款给我,我是去借了高利贷,这会儿没钱还,正打算把你拐去抵债呢。”
他实在胡诌得太离谱,谢正衍笑到极处,暂时忘却忌惮,伸手一把捏住他的鼻尖。
“那我先看看这个鼻子整得结不结实。”
容川“哎呀”喊疼,拉开他的手笑骂“你敢捏我鼻子,长能耐了啊。”
“哈哈哈,谁叫你胡说八道。”
谢正衍边笑边扭身躲他的反揪,安静下来才惊觉两个人已近在咫尺,容川俊朗的五官即使凑到极近也经得起细致入微地端详,一双明澈温厚的眼睛吸引人沉溺其中。
谢正衍忽然动弹不得,神魂融入那大海云天一般的瞳镜,任他托举着飘舞飞扬,紧张、局促和遥不可及的距离感都消失了,好像时间的无涯荒野中只剩他二人,亲密依偎。
谈话也变得无拘无束。
“容总监……”
“嗯?”
“你平时为什么老爱挑自己的刺?我一直以为千帆对容川有敌意,今天知道你们是一个人就更奇怪了。”
“噗~你怀疑我人格分裂?傻瓜,你都知道我爱装逼啦,说自己坏话是想听你反驳的时候多夸夸我,还有个原因,我是真的不太喜欢自己三次元的表象,太端着了,还是二次元的我比较真实。”
“正常~人迫于现实都会掩饰自我嘛,假如你把二次元的行事风格带到三次元,人们多半会把你当成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这么快就把我分析透彻啦,其实我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幽默感。”
“才不止这些,你捉弄起人来可厉害了,上次在新天地咖啡馆被我当场逮到还镇定自如地继续玩分裂,那天我要是真的堵截成功你会怎么做?是不是要跟我说你会瞬间移动和大变活人?”
“哈哈哈,你都能预见我的反应了,看来以后得用更高端的技巧糊弄你。”
说起咖啡店的偶遇,谢正衍顺流而下地想起那块引发纠纷的西铁城手表,眼下容川已经掉马,那他当时自称在典当行里低价购表的事八成也是虚的,寄给知乎君的表估计是他在专卖店里买的新货。
询问结果的确如此。
“超出的那7000块我得还给你,不能让你替我垫钱。”
“你已经还了啊,那笔私单中介费就是。”
“……你真的帮了我太多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