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乎君闻言欷歔,沉默片刻,振作追问“那么我找你合作配剧的话你会答应吗?”
“会!以后只要你的剧我无条件接,配什么都可以。”
“……其实今天打电话有两个目的,一是道歉,另一个就是想约你配一个剧。”
知乎君说他去年就想为谢正衍度身定制一部代表作,7月时要到晋江年度红文《捆绑之爱》的独家授权,原本想悄悄筹备,等万事齐全了再给他一个惊喜。如今剧本早已就绪,其余协役龙套的音也基本收齐,只差主役受交音后期便可开工了。
“我想给你最好的团队,所以特意找了启航做编剧、布丁做后期,ed也是花钱去淘宝买的原创编曲,参演cv几乎都是粉红以上,发布后不愁没流量,希望你能接剧,了我一个心愿。”
一席话说得掏心掏肺,谢正衍若是拒绝真个天理不容,唯有诚惶诚恐道谢道好,约定这周末准时交音。
挂掉电话已是时候返回去找客户,这个点大楼内人流稀少,刚才下楼时挤成腌菜缸的电梯厢此刻大多闲置。他按钮后走进最先开启的厢门,神思还拖拖拉拉浮荡在与知乎君的对话上,愧悔交加的感叹造化之弄人实在是最没道理可讲的事。
正值飘忽之际,电梯停靠在2楼,这一层有一家挺有名的连锁咖啡店,是游客和大厦上班族常驻的休闲场所,谢正衍目视电梯门一分为二,一个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步入厢内,他两个眼珠登时通电般亮了,猛然想起今早出门时许下的心愿,脑子却七慌八乱的腾不出空地安放如愿以偿的惊喜。
容川也第一眼认出他,目光像按下快门的摄像头定了定,转瞬化作和善的致意。谢正衍也以笑容回报,但脸上的肉没一块听指挥,堆砌出的表情想必怪异别扭,上次在玉佛寺就发现了,这个男人的微笑比蒙汗药厉害,嘴角轻轻一挑自己的膝盖头就会发软,幸好跟前有电梯厢壁可以靠一靠。
他假借按关门钮的动作向铁壁寻求支撑,一眨眼又被印在壁镜里自己浮肿的眼睑吓住了,只见眼白上还爬满红沙虫似的血丝,粘连的睫毛犹如淋湿的鸡毛掸子,丑还在其次,从中传递出的惨淡信息才叫一个糟糕。
该死,应该先在一楼厕所洗把脸再乘电梯的。
他如是懊恼,但旋即又想洗脸制造的时间差会让这场巧遇化作乌有。可见老天爷苦心待人,一面遂你的心愿,一面又弄出些不尽人意的缺陷来打扰你,好叫你十分高兴只领到七八分,以免得意忘形乐极生悲。
一纠结,电梯已弹上10层楼,谢正衍大有“尺璧寸阴”之感,当务之急还是珍惜这不可多得的眼福,便拾起落地的视线,往站在一米开外的容川偷瞄。
今天容大总监依然鲜亮耀目,款式极简洁的黑西裤白衬衫穿在他这个衣架子身上也借光似的洋溢精英风采,双腿的美感更被展示得淋漓尽致,又长又直,相信去参加跨栏比赛不用助跑起跳也能轻松过关。
谢正衍的目光沿着那双羡人的腿一寸寸偷偷攀爬,一路上好山好水看不足,赞叹的同时又痛骂自己猥琐,正是一痴一醒挣扎着,容川早识破他的痴汉嘴脸,忽然不经意的扭过头,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
这轻飘飘的一眼落在谢正衍身上竟堪比齐天大圣的棍子,险些将他压扁,脸上顿时烧成火海,好像皮肤下流淌的不是血,是助燃的汽油。
大脑尚处待机状态,电梯已叮咚一声停在36楼,谢正衍要去的公司在27楼,到此才发现自己忘记按楼层钮。容川不知他粗心,八成以为他是来瑞亨办事的,门开后有意让他先行,谢正衍羞于说明,踧踖的挪出去,跟随容川步伐走到瑞亨珠宝的大门口便彻底龟缩不前了。
“不、不好意思……我走错楼层了。”
面对回头疑惑打量他的男人,他只好顶着一张茄汁脸自首,视线既不敢笔直向前也不敢左右扫射,最后做了一柄扫帚对着地板挥来挥去,要替保洁人员做义务劳动。
容川身边多半少有似他这等脑袋差根筋的二货,闻言着实愣了一下,以往他的笑都是含苞未放的,这会儿灿烂盛开,倒把室外的春光偷得一半,又在谢正衍骚动的心田上催生出许多枝枝蔓蔓。
稍后他回转几步走到电梯口,帮忙按了向下的按钮,楼上不远处恰好有一部电梯厢正在待命,很快落下来敞胸迎宾。他优雅的递给谢正衍一记“请吧”的眼神,若非亲眼所见,孰难相信一个标准的富二代会如此礼贤下士,这举动不仅无损他的尊容,反而更强化了他的高贵气度,面对如此礼仪备至的体贴,再倨傲的人也得谦逊的低下头颅,更遑论谢正衍,他早已像旧社会受到贵族恩赏的农奴闻宠若惊,差一点将脖子对半折断,然后紧张的佝偻着走进电梯门。
和容川擦身而过时,对方身上的木质甜香绒毛一样钻进鼻孔,他知道此刻只需随口道声谢就能顺理成章搭上话,可是终究不敢,怕自己一张口就冒出刺耳的颤音,更怕自己寒酸的谈吐弄皱容川的眉头。他只敢低头倾首缩到电梯一角,在关门时不协调的哈一哈腰,俨然一名应聘失败的求职者企图在临走时孤注一掷的向东家挣几个印象分,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姿态必定难看极了。
第34章 试探
白天悲喜交加导致神思困顿,当晚谢正衍打算早点就寝,9点半便洗澡上床,一边给靠在肚子边的福子顺背毛,一边刷手机新闻,随时关注着屏幕右上方的时钟,一到10点就准时关灯睡觉。因此千帆打进电话时,他清楚的瞥见时间是9点44分,这不吉利的数字像一把锅灰抹过来,让他在通话前先生起凝重感。
双方先互相说“喂”,接着各自道好,失联半个多月,温度竟回落到陌生人程度,谢正衍不相信以千帆的洞察力会辨不出异常,可一想到他就是息百川,愠怒便使劲扼住想说软话的喉咙,跟表里不一的人打交道却学不来他们矫情饰伪的本事最叫人抑郁不平。
眼下这可恶的骗子浑然无事的轻松问候他功课复习得怎样,他含糊作答,下一秒就被引逗得出了岔子。
“听说你们那个考试要等到11月中旬,现在就开始复习是不是早了点?”
“我想准备充分,到时比较有把握。”
“你学什么专业的?”
“中文。”
“准备报考哪一档证书?”
“一级。”
“哦?我听说一级消防工程师的报考专业里没有文科类啊。”
谢正衍压根没报名这项考试,某日偶然听同事议论后顺手摘来做躲避千帆的借口,其实对考试内容规则一窍不通。此刻准准栽个跟头,才发觉千帆旨在挖坑试探,面皮顿时像洗缩了水般紧绷,下意识反驳“今年出了补充规定,文科类也可以报考。”
“恩。”
狡猾的猎人不急于追击,还主动为他扫出一条退路。
“我只是道听途说,知道的信息肯定没你们这些应考生准确,你好好复习,争取一次性过关。”
谢正衍戒心重重问“你打电话就是想问我复习的事?”
千帆嘿嘿一笑,重操熟练的调侃“不是,白天偶然掐指一算,算出哑笛小朋友今天心情不大好,所以想来尽一尽朋友的本分。”
他一个“朋友”刺中谢正衍软肋,暗暗疾声追问他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面上却客气疏离的敷衍“你要改行当算卦先生了?那还得多用功钻研几年,就这水平倒贴钱也没人信。”
“哈哈,这么说你今天没有不高兴,是很开心了?遇到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也乐呵乐呵。”
“切,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让我事事都跟你说?”
“我们不是朋友嘛,朋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了喜事自个儿藏着不拿出来分享就显得太小气啦。”
听他说得一本正经,谢正衍的肚子气得像吹鼓手一样涨圆,挪开福子衬起身,冷嗤道“你真拿我当朋友?”
千帆魔高一丈的反问“难道你认为我没把你当朋友?”
“呵呵。”
谢正衍刺恼的捋一捋头发,真心佩服这男人的心理素质和脸皮厚度,一气之下挤出一个平时不敢正视的想法。
他能试探我,我为什么不能试探他?先把话挑个半明,看他如何作答。
“老千。”
他叫完名字便如同所有生疏的撒谎者那样刻意咳嗽,以松弛紧张的声带。
千帆明知故问似的发笑“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过,谁是圈里我最讨厌的人?”
“记得,就是那个退圈聚聚息百川嘛。”
“他最近复出了你知道吗?”
“嗯?”
千帆的疑问十分真切,演技比谢正衍纯熟了不知多少倍,为此更让后者郁燠。
“我听人说他换了个马甲悄悄回来配剧了,具体在哪个剧组不知道,但消息绝对可靠。”
谢正衍极力表现得煞有介事,腔调便免不得做作,谁知千帆竟像对戏时那样敬业配合,用相应的惊讶语气稳稳接住这台词。
“是吗?他还敢回来?”
“是啊,大家都不相信他会自己打自己的脸,可他就是偷偷摸摸回来了。”
“啧,这个人——怎么说呢?脸皮真够厚的。”
“你也这么认为?我觉得他简直太不要脸了,当初走的时候那么潇洒,赚足粉丝眼泪,结果坟头还没长草就开始演《聊斋》了。”
“《聊斋》?”
“借尸还魂啊,《聊斋》里最有名的趣梗之一,你想他换个id复出可不就跟那些借尸还魂的凶鬼一个德行?”
“哈哈哈。”
千帆抚膺狂笑,竟听不出窘蹴困迫之意,不知是入戏太深以为自己就是千帆,直接把息百川当成孟婆汤溶了的前世,还是谢正衍杀伤力太弱,张牙奋爪也只够给他挠痒痒。
“哑笛小朋友,你不愧是中文系的高材生,损个人还引经据典,太搞笑了。”
谢正衍虽对他的无赖德行认识颇深,也经不住他没羞没臊的反激,黑脸做嗔道“你不觉得我挖苦得很精准吗?真想知道息百川聚聚听到这种话会作何感想。”
千帆从容敛笑,依然一丝不苟的温柔着“他能有什么想法,躺平任嘲呗,谁让他先招惹你呢,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什么叫招惹我?明明是——”
谢正衍正想说“明明是你莫名其妙迁怒我”,及时刹车把“你”换成了“他”,代价是狠狠咬到嘴皮,干脆将疼痛顺势加到气愤的账上,大声斥责“他要是真的问心有愧,大大方方来认个错我也不跟他计较,做贼似的披张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亏心事干多了,生怕被人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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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白千帆此刻心里透亮,就是故意当着他的面撒火,比起两年前的旧怨,他目前的欺骗才真正令他奰怒。
然而骗子仍在负隅顽抗,不但拒不缴械,还开始委婉抗辩。
“你想让他道歉还不简单,打听出具体下落直接找上门去就是了,不过,我想他大概已经不记得你了。”
“啊!?”
“别生气嘛,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没有存在感,是息百川那个人以前习惯毒舌,得罪的人太多,兴许搞不清自己有多少冤家对头。”
“哼!”
“你看你这会儿怨念这么深,比卫星信号还强烈,相信远在千里之外的他也会产生感应,莫名的生起傀意也说不定。”
谢正衍气极反笑,再次咳嗽,让声线硬朗一些。
“你成天攒八卦,知道息百川是哪儿人吗?”
“哪儿?”
“西——安——”
“哈哈哈哈!”
“你又哈哈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你不觉得你和西安很有缘?最崇拜的男神和最讨厌的仇家都在一个城市,对了,还有我这个经常聊天的忘年之交。”
三言两语堵得谢正衍膻中发闷,自以为是的杀手锏被这老流氓的无赖招数轻松化解,他真想瞬移到对方跟前指鼻唾骂。
“别拿容川和你们相提并论,他才跟你们不一样!”
千帆故作纳闷状“我记得不久前你不是这个口气啊,那会儿还信誓旦旦说姓容的没法跟我比,想不到这么快就变卦,这算不算朝三暮四?”
“暮你个头!”
谢正衍逼不得已抛出生平最毒的一句脏话,福子听着不对劲,竖起耳朵汪汪直叫,千帆在电话里诧问“你家的狗怎么了?”
“它在骂人!”谢正衍暂时将福子拟人化,代替自己宣示怒火,“它一听到坏人讲话就会生气乱骂!”
千帆果然又以笑声做盾牌,恰似一个跟小孩掰手腕的大人,游刃恢恢戏弄“你这么了解它,是跟它感同身受了?这叫有其狗必有其主~”
说完继续畅笑,谢正衍像吃多了杨梅牙口发酸,想狠狠咬人却使不上劲,知道自己还不够格跟这刀枪不入的无耻狂徒斗法,便认命的放弃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