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蒙冤
这一场夜谈,说不上推心置腹,但有效消除了彼此的生疏和谢正衍的戒心,他在现实中拙于自我表现,时常给人孤僻沉闷的误解,内心深为忧扰,因而每每告诫自己不能仅凭主观猜测估量他人,须多看多想,大致了解此人性格全貌再下定论。病中得千帆帮助后,他又一次深刻反省了此前对他的偏见,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以“聊八卦”为契机,每周叙谈两三次,关系慢慢拉近,彼此日渐熟悉。
“三更又被挂啦?哈哈哈,我怀疑圈里的三更黑都是他的事业粉,隔三差五就帮他提升曝光率,三更应该给他们发奖金才对。”
“你别笑,这次不是普通的黑,有聊天记录做实锤的,圈子里最恨两面三刀,他想洗白估计很难。”
这天他们的八卦咨询重心围绕“三更弦断暗中插刀潇潇雨歇”一闻,大致情形是三更弦断私底下向内围狗尾巴草吐槽潇潇雨歇,用词十分恶劣。狗尾巴草去参加抓友面基被人偷窃了扣扣聊天记录,直接把三更弦断挂到ys示众,很快掐了个热火朝天。
谢正衍早听紫茗倾国分析三更弦断和潇潇雨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认为即使是做交易也该有操守,宁敲当面锣,不打背后鼓,这样面是背非太不地道。可见,众口固然能烁金,但一个人被那么多人非议讨厌也是空穴来风不无原由,关于三更弦断的人品确实有待商榷。
他心念如此,嘴上却不敢擅自品评,听千帆兀自娱笑,担心他在其他人面前也这样,规劝“你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们剧组有好几个三更粉,被她们知道你在三更大大被挂时这种德行,肯定会跟你翻脸。”
千帆辩解“我哪有幸灾乐祸,只是单纯好笑,这圈子还真是十年如一日,芝麻绿豆的小事也能挂成连环公案,要是能把这份精力用在学习工作上,一准能为推动国家gd发展做出重大贡献。”
几个月相处下来谢正衍对他的贫嘴习性见惯不怪,这人对喜剧因子的热衷近乎痴迷,恐怕释迦牟尼显圣也不能度化他立地成佛严肃讲话。
“你只顾笑,就不为三更大大担心?他可是我们剧组的台柱,要是受这件事影响,闹情绪退剧怎么办?”
“不会不会,我们的三更大大怎么可能被小苍蝇干扰,我打赌,他明天就会开开心心发个日常微博,雁过无痕,啥事没有。”
“又来了,什么我们的三更大大,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好么。”
“不存在认不认识,想说话的时候直接去打个招呼就行了。”
“切,人家是大神!大神!老听你用自家人的口气说他,感觉跟他多熟似的。”
“你刚刚喝醋了?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酸味。”
“谁喝醋啦!我是不想你被人误会,以为你想抱三更弦断大腿!”
“哈哈哈,我牙齿都酸得咬不动豆腐了,你得赔我假牙。”
谢正衍气得炸毛,交情熟稔以来,千帆的恶作剧也与日俱增,有时简直像存心逗他生气,故意说一些离谱的话来调戏。谢正衍起初保持矜持,后来看穿他只是只嘴毒心软的纸蝎子,遇到受激不过的时候也由着性子来。虽然斗嘴结果通常是他这方落败,但等到下一次依旧再接再厉呛回去。每次气头过了,略一回味又觉开心,他柔茹寡断惯了,至此才发觉自己也能在人前畅所欲言,而能大胆直接的说出胸中心法又是多么的畅快爽利,像把一件脏到不行的白衬衫泡在洗洁剂里搓成雪色那般痛快。
当然他也明白,这种快感只能通过这一条途径获取,外面的世界复杂险峻,目前只有千帆为他敞开的地盘是安全可靠的风景区,能供他自由自在游山玩水。
所以往往吵完架转身就能和好,他假装大肚能容,千帆更是若无其事,好像只有谢正衍将他们之间的互喷定性成吵架,在他则是场调剂情绪的二人转罢了。
“我要去听deo,不跟你说了!”
“什么deo?你有剧要发?”
“就是《鸾吟凤唱》啊,上次跟你说过的,策划说晚点就会发。”
“哦,是乌白凤介绍给你的那个多授权剧吧,这么快就要发剧啦?”
“前天已经发了两版了,我们这一版是最后发的。”
“你们那个策划挺聪明,懂的后发制人。”
“什么鬼?你又看到什么花边了?”
谢正衍从有问必答发展到主动提问,完全忘记自己刚愤愤的说要走。
千帆默默扔来一个链接。
《一窝蜂抢红文做剧其实是一种严重的资源浪费》
这篇前天出现在ys的批判帖锋芒直指由于作者开放授权导致多版本剧组井喷的大红文《鸾吟凤唱》,楼主旗帜鲜明的批评这些剧组功利心重,为博名气不顾剧的效果,更不管选角是否贴切,一味削尖脑袋扎堆上。出的剧质量不行,主役cv也ooc得一塌糊涂,糟蹋原著,摧残听众耳朵,拉低圈外人对中抓的印象,直接让网配圈沦为垃圾工坊,是典型的利蠹、败类、业渣,应予以坚决抵制……
谢正衍看下面回帖几乎全是挑剔责骂前两个版本的,很多言论恶毒到发指,更可怕的是,以往对剧的批评都由制作人和主役cv扛,这次连协役甚至龙套都不放过,跟他配同一角色的cv也被骂太烂出戏,连坐现象空前严重。
自己参与的版本即将发布,照此情形也难逃株连,他继而产生抱火寝薪的危机感,赶忙打开deo仔细考评自己配音的部分,再跟那两个版本对比,发现并无过人之处,顿时焦虑倍增。左思右想,要躲开那些谩骂,最好的办法是反音,换成别的剧恐怕办不到,但他和《鸾吟凤唱》的后期兼宣传水月关系不错,去求求她估计能行。
“小笛你还想反音?哦哟,怎么这么敬业啊,我这边跟策划约好9点发剧的,这都只剩一小时不到了。”
谢正衍见水月并未坚拒,便试着软语央告,水月果然大开方便之门,说“幸亏我又是后期又是宣传,还可以临阵磨枪,你快去录音吧,我晚点再发剧。”
谢正衍千恩万谢,马上拿出剧本认认真真撸了几遍,又发给千帆让他帮忙审核,一直弄到9点半才搞定。他把干音传给水月,料想买下这份保单,听众会对自己嘴下留情,谁知空悬的心刚放下不久,千帆忽然敲他。
“你们那个剧发了吗?”
谢正衍笑他迷糊“我才把干音交给水月,人家还在改deo呢。”
千帆呵呵两声“哑笛小朋友,你大概有麻烦了。”
他没有即时解答谢正衍的疑问,而是发来一张2区中抓楼里的截图,就在半小时前有人在楼里通知“刚在试验田里看到第三版《鸾吟凤唱》的剧贴,估计很快就要发了。”
下面有人回复“2821l是不是看错了,我去试验田翻了一大圈,没看到第三版的剧贴啊。”
谢正衍瞧不出端倪,懵懂的问“这个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说我会有麻烦?”
千帆叹气“我们哑笛小朋友还真是天真单纯得像一张餐巾纸,这种事一眼就能看清啦,除了你们剧组的人,谁会凭空说试验田里有剧贴。”
“啊?你是说这个预告是我们剧组的人发的?”
“百分百肯定,但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可是水月还没去试验田发帖子,她在帮我改deo。”
“所以咯,你打乱了你们剧组既定的发剧时间,有人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去中抓楼发预告,后果怎样你应该清楚。”
“我清楚什么啊!你有话就说,别害我提心吊胆!”
“啧,就这样也敢以前辈自居,我看中抓楼里的路人都比你反应快,她们肯定能看出那个预告是你们内部人发的,会嘲你们剧组自炒,现在另外两版剧组正憋着一肚子气,自己掉进烂泥塘也不会让你们在岸上看风凉,八成会抱着要臭一块儿臭的想法把第三个版本也拉下水,自炒这个点用来插刀刚刚好。”
千帆解析得擘肌分理,谢正衍逻辑思维一般,对文字的领会却相当敏捷,照此句读,当场面如土色。
“我耽搁了发剧时间,害得剧组出洋相,策划一定会怪我的!”
事态发展果然照着千帆的预见进行,第三版《鸾吟凤唱》还没发布,中抓楼便出现十几个骂剧组自炒的双眼皮,等到半夜剧贴正式发布,该剧所受的攻击几乎秒超前两版的总和。
“编剧确定自己有认真看文?这种把原文萌点删得一个不剩的改编也是叫人服气,庆幸自己不算文粉,否则真想约编剧出来聊人生。”
“攻太过高冷,没有体现出温柔感,比较像霸道总裁;受不够高冷,感觉对谁都低声下气的样子,跟原文人设差太远!”
“为什么这版受变成了背景板?而攻台词又太多,本来攻音就面瘫,这么多台词听得好心烦!”
“受音色不错,好好ia肯定能ia出我心目中的小白,但是!搭档的攻音实在实在太ooc了,糟都不知如何吐起的感觉,心塞!!!”
“后期在打瞌睡吗?好多场景单调得不知在干嘛,这么好的故事也能做得让人昏昏欲睡,请问出师了吗?”
“哈哈哈,这个海报是三版里最烂的,人设丑不说了,色彩也太乡土,人家这是很唯美的仙侠剧,你当在唱湘西花鼓戏?”
“这个剧没发之前就有人跑到中抓楼说进田了,又来报告剧组信息,去翻了却怎么也找不到,明眼人都知道是剧组成员或者亲友来爆料炒作啦,放一句就跑,估计以为没人会真去翻吧,可惜就是有爱逛试验田的在此。炒这么带劲还以为是什么惊世之作,结果炒出一坨shit”
“爆料的那个马甲前天还在楼里嘲另外两版,结果自己做剧烂到一逼,真是三百步笑百步。”
“嘲了这么久剧组都没人敢站出来给文粉一个交代,刚才在隔壁楼不是蹦跶得挺欢吗?看来暴露得太彻底终于不跳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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嘲来嘲去那帖子逐渐沦为人参栽培地和公鸡养殖场,甚至在策划动用版务申抽的防黑措施后仍不能阻止撕逼者源源不绝涌入,谢正衍担惊忍怕,一整夜都在思考策划上门问责时该如何自辩。第二天,质询者真的来了,不过另有其人。
“哑笛,能聊聊吗?我想问你点事。”
“好的凤姐,请说吧。”
初见乌白凤,谢正衍压根没把她和这件事联上线,因此在听到她的说辞以后格外惊诧,她先是问“听说你和兰亭、千鸟关系很好?”
兰亭是个小粉红受音,千鸟是个后期,此前谢正衍与这二人同过框,在合作中愉快共处,顺其自然的成为朋友。他不知道乌白凤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老实回答说“是。”
乌白凤说“昨天你们那版《鸾吟凤唱》被掐了你该知道吧,橘子说是另外两版的人带头干的,还说她和第二版的策划监制有过结,她们的嫌疑最大。而剧组最开始被掐的原因是有人去中抓楼放试验田预告,结果试验田里又没有剧贴,为这个被鉴定成自炒。其实那个预告确实是剧组内部的人发的,具体是谁橘子也没告诉我,她说本来剧组已经商量好昨晚9点发剧,可到了约定时间宣传没有发帖,她事后去找宣传,宣传说是因为你临时要求反音,她帮你改deo,推迟了发剧时间。对此橘子很不高兴,刚才来找我说了很多针对你的话。”
橘子就是第三版《鸾吟凤唱》的策划,也是乌白凤的亲友,谢正衍这才醒悟乌白凤是替橘子来问罪的,忙将反音经过细细讲给她听。
“凤姐,我知道我打乱了剧组的计划,可我真不是有意的,这点我会去找橘子当面道歉,也请你帮我向她说明一下。”
“反音这种事你应该先跟策划联系,怎么能绕过她去找后期?这种擅自做主的行为放到任何剧组都会惹非议。”
乌白凤的语气已然不善,随后又问“你在反音前跟兰亭或者千鸟联系过吗?他们事先知不知道这事?”
她一再提起这两个人,终于让谢正衍有所醒悟,兰亭是第二版《鸾吟凤唱》的主役受,而千鸟是那个剧组的后期。
“凤姐,难道橘子怀疑我走漏风声给其他的剧组?”
他想不通有人竟会做这种假设,可更想不通的还在后头。
乌白凤端起老大姐姿态教导“哑笛啊,是朋友我才跟你说实话,现在问题很复杂,橘子不仅怀疑你走漏消息,还认定你是第二版派来的奸细,跟他们窜通好故意找借口拖延发剧时间,好害剧组出丑。”
“她怎么能这么想!我没有啊!”
“这点我是相信你不会啦,可是要让别人也相信你需要确凿的证据,你能拿出实锤自证清白吗?”
谢正衍傻眼,怀疑一个人很轻松,眼皮一眨就能给人定罪,洗脱冤情却很难,上下求索道阻且长。此事他并无物证,也不可能去找兰亭千鸟出面,且不说平白无故拉他们下水很没道理,就算二人讲义气肯为他说明,也会被人当成抵赖串供,结果注定是石灰裹污泥,黑白不分有冤难明。
乌白凤等了几分钟,见他没回话,态度更直接了。
“橘子目前很生气,说再也不想跟你合作,因为你是我推荐过去的,她不好直接换人,来问我该怎么办,我也觉得很为难。首先吧,大家都是朋友,我不能偏袒谁也不能亏待谁;其次,这不是我的剧,我不便也不想介入你们的纠纷,所以就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这话明着委婉里子生硬,说白了就是想让谢正衍知难而退。
屈辱的红土匪似的夺走谢正衍脸上其他颜色,他觉得自己像文、革时期被挂大字报的“黑、五类”,又羞又气,却无力反抗,门牙往下嘴唇狠狠戳了个印,用力敲击键盘。
“那我退出吧,反正只是个协役,剧组重新找人也方便,让你费心了,抱歉。”
他表现得识时务,乌白凤也满意,临走前又和蔼的“教授”他一番混圈做人的守则,“告诫”他牢记今日教训,切不可再犯。
谢正衍感觉自己已被当成寺庙的木鱼任人敲打,憋屈得吃不下饭,衰运却尤嫌他不够呕,让他在刷微博时看到更恶心的东西。
“橘子汽水不加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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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圈5年第一次见识活体无间,有些人没配几部像样的剧,拉帮结派搞小团体倒是挺起劲,这次立了大功,看你那些小伙伴会怎么犒赏你,呵呵~”
这条微博明显是针对谢正衍的,更可恼的是乌白凤还在下面回复点赞。
“乌白凤抱抱,咱们以后都擦亮眼睛看人吧。”
这女人刚刚还在谢正衍面前谠论侃侃的教训,转身就阴阳怪气帮着人讥损他,分明是屎壳郎爬书本,冒充圣人!
谢正衍回想起跟她打过的交道,只觉阵阵反胃,懊恼之下将她的微博扣扣一齐双关双删,并用乌白凤三个字给自己的网配黑名单增设座位。
午休时紫茗倾国来找他吐槽,谢正衍也正有此意,遵照女士优先原则让她先说。
“小笛,你昨天逛没逛ys?三更婊被挂了。”
“我知道。”
“刚看到那个帖子时我高兴死了,那个楼主说得一点错,三更婊就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贱人,我跟小伙伴们一直在帖子里蹲守,和三更婊的脑残粉掐得爆爽,都忘记找你一起看热闹了……”
紫茗倾国就像三更弦断肠道里的寄生虫,从不缺席他的黑帖,昨天谢正衍浏览那帖子时也确曾看到几个与她画风激似的黑评,后来注意力都转向《鸾吟凤唱》,不知道后续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