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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门 第8节

作者:水馥之 字数:28290 更新:2021-12-19 21:11:20

    阔又说“我给你揉一揉,你睡你的觉。”

    青又似有似无地点点头。

    阔轻轻掀开青腿上的被子,看着病服下青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腿,阔就一阵钻心地疼痛。他搓搓手,力度适中的给青轮流地按揉两腿,又捏捏脚,四十多分钟过去了,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看到青睡熟了,才停下,轻轻把被子盖好。

    子澜在旁边看着,发现根本就没有她伸手的机会,看看阔那么个大男人,做这些细致活儿真是做得比女人还要小心,对青的照顾已经体贴得无可挑剔,再看青的态度,安之若素,让人感觉阔为他做的这些事情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两个人到底哪里像朋友了,根本就是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老夫老妻的样子,就像她生病的时候,齐浩泽守在床边照顾她的感觉。羽能做到阔这样吗他连来的勇气都没有。而青呢对阔真的只是朋友的感情

    吃完饭,阔这几天实在是太累,昨晚一晚上他不时地看看青的情况,清理导流袋、尿液袋,根本没有睡,只能算是打个盹儿,体力心力都严重透支,躺到沙发上就睡着了,彬就看着青打输液。子澜拉着子毅跑到商场给医护站的护士们选礼物。

    子毅说“买些水果之类的不就可以吗”

    子澜瞪着眼看着他说“哥,青生病你怎么也跟着脑袋不转弯了,水果天天见、天天吃有什么好,平时送一些也就算了,这一次要投其所好你知不知道,这样她们对青的照顾不是能更尽心些吗,其实都不用她们动手,她们经验丰富,有时她们就多说一句话,说到点子上,说到关键内容上,病人和照顾的人都能少受多少罪。”

    子毅恍然大悟“那就买好的我付钱”

    其实子澜真是多虑了,这两天年轻护士们往那个单间病房跑得特别勤快,总要去叮嘱些这这那那的注意事项,细细碎碎的。像是用生姜擦擦皮肤有利于恢复,尽量不要吃油腻的食物,要多吃些瓜果和蔬菜,还要吃些鱼,一周后,可以稍微走一走,晒晒太阳,半个月左右的时候要适当补充钙类食物,像老鸡汤啊、骨头汤啊都很好,不要自己随便买广告单上的那些药,医院用的药是最对症、最安全的,还有骨折完全愈合最长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不过一般情况下四到六周就能完全愈合

    子澜将买的一堆护肤品拎到医护站,又跟护士们热火朝天地聊了半天,听护士们啧啧惊叹的那个“捐赠传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阔、彬和子毅就有了明确的分工,阔负责具体照顾青,喂饭喂水,推拿按摩,洗脸擦身如厕所有要近身护理的事情,阔都不让其他人插手。彬主要负责买菜、做饭,研究菜谱,有时为了避免青催他回去工作,他就找时间出去拍拍片子,回来给青看。子毅负责一切外围事务,与医生护士相处甚洽,把大家换下的衣物拿去洗衣店,偶尔在晚间顶替一下阔,让阔好好睡个觉找补一下精神,第二天好有精力照顾青。

    子澜看着三个男人的分工安排,自己实在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除了担心青的胃病,她这次回去要抓紧找熟人联系权威的专家了,等青回来后,要第一时间进行复诊和治疗。他们一直没有告诉青他胃病的事情,真不敢想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青,如果得知胃病的事还有爸妈,这件事该怎么提她想不下去了,看着青,又想到羽。羽得知她到这边来了,给她发过信息询问青的情况,她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羽又问青什么时候能回d市,她说大概一个月之后吧。羽没有再说什么。她想羽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还是本性就是这样懦弱、现实和自私,只是大家一直没有发现。

    第三十八章

    本章文案一杯咖啡跌落到桌面,一双手捂住婆娑的泪眼。那颗疲惫的心在寒风中飘摇。

    子澜回到d市后,跟爸妈说了青这次旅行、出事故以及医院中发生的种种,她刻意把阔为青所做的事情说得非常完整和详细。

    羽得知她回来了,约她在咖啡馆见面。子澜来到咖啡馆时,看到羽已经到了,手指中夹着一根烟在出神,都没注意到她的到来。她走到羽面前,坐下。

    “子澜姐。”羽看到子澜,急忙把烟头按进烟灰缸。

    子澜看着眼前的羽,不能说羽没有为青担心,羽的黑眼圈很重,看着她的眼神很急切,想要知道青的具体情况。她直接切入主题,说“青现在情况比较稳定,那边有三个人在照顾他,不用担心。”

    “三个人”羽疑惑。

    “对,有子毅,阔,阔你应该认识,另外还有一个青的朋友,正好在那边出差,就负责照顾他们的饮食。”子澜说完看着羽,她想问羽什么时侯去看看青。

    “哦”羽若有所思。

    “青的胃病你知不知道”子澜突然问。

    “知道啊他不一直是慢性胃炎吗”羽很奇怪,一时没明白子澜的意思,突然他心中一冷,急问,“难道还有别的病”

    子澜点点头,她在想要不要跟羽说实情,来时心中对羽充满怒气,现在看着憔悴焦急的羽,气已经消去很多了。羽自幼失母,家庭不和,像个小流浪儿似的,通过自己的拼搏和努力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羽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渴望家庭的温暖,本是无可厚非的,很能理解,可他为什么偏偏要去招惹青呢,招惹一次也就够了,还一再地招惹,他难道不知道青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吗他如果不知道,那真枉费了青对他的爱,如果知道,又何以让青到如今的境地。

    “青旅行前,你们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子澜没有回答羽的问题,也根本不用听羽亲口证实他和青没有断过关系,所以省略了这一步,单刀直入,因为她也不相信青开车会那么不小心,尤其是在山路上。

    羽心里一惊,继而摇摇头,他不相信或者不愿相信青的车祸与他相关,与那个不愉快生日有关。

    “真的没有”子澜追问。

    “真的没有,”羽确定青没有跟子澜说过什么,他实在不好提那件事情,“我和青也不过几个月才会见一次,又能有什么事情发生。”

    子澜心里立时就为青感到无比的悲哀。几个月才见一次,青啊,你是如何承担着这份爱的羽就忙得几个月才能见你一次吗是,羽有自己的家庭,如果羽真的那么顾及自己的家庭,那他就不该再找你,既然找了你,就不该如此待你。她不想跟羽说下去了,站起身说“我还有其他事情,就不谈了,以后再说吧。”

    “子澜姐,”羽喊住她,“青,他的胃倒底还有什么病”

    子澜看到了羽眼里的痛苦,那是遮掩不住的,她突然意识到,羽的内心又何尝不压抑痛苦呢,他的这份痛苦,除了在无人时,眼下也只有在她的面前才能表现出来了。羽是爱青的,可是这份爱的前提条件对青而言太残酷,青又太善良了。她站着没有动,一会儿才缓缓地说“青的胃里,查出了肿瘤,虽然没有确诊,但是恶性的可能性极大。”

    羽手中的杯子“咣”的一声跌落到桌面,滚烫的咖啡泛着浓重的苦涩流向桌边,不断地滴落到他的腿上。

    “青还不知道。”子澜又说了一句,走了。

    羽立刻用双手捂住脸庞,泪水从指间渗透滑落。此刻,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矛盾和痛苦。他恨不能立刻飞到青的身边,又想到单敏的多疑,他又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焦急,他想要给青打电话、发信息,却又怕青的手机不在青的手边,怕青身边有其他的人,怕

    一周半以后,阔按照护士们传授给他的方法和经验,开始扶着青慢慢地在房间里走动,有时就站在窗边晒晒太阳,看看窗外,窗外是由医院病房大楼环绕住的一个花园,有一大片草坪,有一些病人坐在长凳上休息。

    这个时侯阔会看到青又有些失神,他猜得到青在想什么,应该是羽吧,青有时会把手机拿在手里不停地翻看,他就在想,青是在等羽的信息吗羽又给青发那种信息了吗他从青的情绪和表情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好像根本不存在羽这个人似的,这让阔反而更担心了,他怕青又把什么事都压在心里,青那样脆弱的身躯还能承载多少痛苦和折磨。

    在饮食上,彬是左右为难,一方面骨折需要补充大量营养,另一方面青的胃病又不允许,青根本没有胃口吃荦菜,他只能在汤和蔬菜上下功夫,托这边的同行帮忙联系了会做素斋食物的大厨,专门跑到饭店给大厨塞了两条中华烟,学了十几样菜式,回来给青换着样地做,看青吃得多一点,他就高兴得差点拜佛了。

    子毅则三天两头地给医护站送水果,求教种种问题,又问多长时间后,青可以经得起长途跋涉,乘坐什么交通工具最好,路途中需要注意什么。因为青在能下床走动后,就不太想在医院住着了,想回去。

    半个多月后,青的伤势已经大好,返家也提上了议程。由于青的伤情,考虑到飞机起飞降落时的那种气压差,飞机先就被他们列入不考虑范围。青的意见就是坐阔的车回去,简单又方便,自主性大,但立刻遭到阔的首先反对,阔这次开的是吉普指挥官,七座,载他们这四个人是绰绰有余,座椅放倒也可以让青躺着休息,但它毕竟是越野车,众所周知越野的平稳性以及乘坐的舒适性是不及轿车的,路途遥远,至少要开三天的车程,万一把青的伤势颠簸得重了怎么办,他不能让青冒这样的风险。子毅说护士们告诉过他,可以包一辆医用车辆,里面的医用设施齐备,有专门针对骨折病人的牵拉固定设备,要么我们就托护士们找一找青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他又不是多么重的病号,再说,检查结果也显示他的骨折部位已经基本愈合了,医生都说再一周他就能完全康复。阔和彬一致认可子毅的提议,认为包一辆医用车最合适,然后在青的反对声中,在护士们热心地联系下,这件事就此决定并办妥了。而青的车交由事故处理大队下辖的一家二手车公司就地处理,不要了,青原本还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就没有反对。

    动身当天,在由谁开阔的车回去的问题上,三个人又商量了一会儿。

    阔依然就很强硬地一句话“我和青一辆车,好照顾他,其他的你们两个商量吧。”

    彬说“这一路上的饮食问题,我们可以凑合,但青不行,必须让青吃好,才能保证他身体的需要,也必须尽量、尽快地把他的身体调养好,饭店的饭菜油腻,辅料太多,青不会有胃口吃的,更不能让他随便吃路边摊上的东西,我想每到一处,就跟饭店商量一下,借用一下他们的厨房,饭店要钱也可以,我来给青做饭”

    彬还没说完,子毅就说“我来开阔的车吧,彬又开车又做饭的,太疲劳也不行,你们两个都跟青同车。”

    阔和彬对了个眼神,笑着上了医用车。

    一路上,阔刻意要求司机放慢车速,平稳安全第一,结果三天的车程,他们足足开了五天,回到d市,个个面露疲色。

    按照爸妈的要求,青被直接送到了锦瑟园,青并没有反对,这一趟旅程,已经让他身心俱疲到了极限,他想回到爸妈身边,想回到小时候,那个天真单纯的年代。

    青回来的第二天,羽来了。羽来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堆补品,阔正坐在客厅陪青的爸妈说话。

    羽说“姑姑、姑父,听子澜姐说青受伤了,我是来看看他的。阔,你也来了。”

    阔看了一眼羽和他手中的东西,笑笑说“你好。青在他房间了,不过他刚刚睡着。”

    羽转身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说“没关系,我进去看一眼他的情况就出来,不吵醒他。”

    青的妈妈说“去吧,你们也好久没见面了吧。”

    阔看着羽轻轻推开青的门,又轻轻关上,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罐一样,滋味杂陈。

    羽走到青的床边,青比几个月前越发地清瘦了,想到青的病,他心里就一紧。他回身把椅子搬过来,放到床边,坐下,再抬眼去看青,青已经醒了。

    羽把青的手抓在手中握着,青与他四目相视,羽的眼眶渐渐湿了。

    青笑笑。

    他们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对视着,羽擦干眼角的泪,对青说“我出去了,刚刚跟姑姑他们说我进来看一眼就出去的。”说完松开青的手,站了起来。

    青又笑笑。

    羽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阔走了进来,看到青闭着眼睛,以为青还在睡,转身刚想要出去,就听青说“坐一会儿吧,陪我一会儿。”

    听得阔心里一酸,坐下来,冲青温和地笑笑,说“别说陪一会儿,陪一辈子都行啊。”看看青的表情,平淡里有一丝落寞,他就知道刚刚羽进来时,青应该是醒着的,可羽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青说“我想出去走走。”

    “好,我陪你到小区里转转。”

    青摇摇头说“不是小区里,是外面,去公园里坐坐。”

    “没问题,我带你去。”阔说着,伸手去扶青起来,在他们那么精心地照顾下,青依然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一天比一天虚弱,轻得好像他一只手都能托起来了。

    阔扶着青走出房间,青看了一眼客厅,羽在和两个老人说话。阔说“伯父、伯母,青想去公园坐坐,我带他去,一会儿就回来。”

    青看到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爸爸说“好,别待时间太久了啊,外面冷。”

    青和阔来到了他们以前常来的公园。寒风阵阵,在半融半冰的湖面微微掠起一层波澜,青走到湖边的长椅旁坐下,阔与他并排坐着,怕他受凉了,又怕他坐不住,就伸出胳膊搂着他。青没说话,阔知道他想安静,也就闭口不言。青盯着湖面看了很久,轻轻地说了句“累了。”就把头靠在了阔的肩头。阔真希望青能就这样一辈子靠着他,可是还有这个可能吗

    等青和阔回到家里,羽已经走了,彬却来了。

    青的妈妈笑着说“这孩子非要帮我做饭,我说不用吧,他还不听。”

    彬笑嘻嘻地说“伯母,您是赶不走我的,我呢也不天天来,反正有空就来,我来的时候,就由我给咱家做饭。”

    青看彬又是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不由得笑了笑,对妈妈说“妈,他愿意做就让他做吧,你正好休息一下。”

    青的妈妈怜爱地看看阔,又看看彬,欣慰又高兴地说“多好的两个孩子啊,我们青也算是有福气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青、阔、彬三个人的心里都起了一层波澜,颜色不同,滋味各异。

    阔将青扶进房间休息,待青睡下,阔才出来。刚出来就被青的爸爸喊去下象棋,等子澜回来的时候,一盘棋还没下完。阔知道子澜刚才是去联系专家了,准备明天带青去复诊的,子毅临走前不断地交代子澜要尽快尽早,不要再耽误了。阔想问问情况,又碍于老人面前开不了口,心里干着急。

    吃饭时,子澜先把青的饭端进他房间,她想顺便跟青提一下明天查查胃病的事情,阔和彬心知肚明,都跟了进去。

    第三十九章

    本章文案面对确诊结果,他是如此平静。一场漫长的手术,一场漫长的等待,惊吓,煎熬,痛苦。

    子澜、阔和彬站在青的面前,青探询地看着每一个人,知道他们有话要说。

    子澜决定直说,青是个坚强的人,与其遮遮掩掩让青暗自猜疑揣测,不如直接说明白,她缓缓张口“青,这次事故对你进行抢救的时候,医生给你做了全身的细致检查,发现你的胃很不好,里面很可能长了个肿瘤。我们当时都没告诉你,就是想等你把骨折的伤养好后再复查一下。”

    他们发现青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好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的事情。

    青很平静地说“不用查了,我知道。”

    “你知道”三个人不约而同。

    “嗯,以前,我做过ct检查,胃部有个阴影。早就有了。”

    气氛立刻凝重起来。

    子澜想说,早检查出来了怎么不早说早治疗转念间,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阔想狠狠地扇自己几个耳光,“早就有了”,有多早他怎么早不想到带青去医院检查呢,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青的生命在一天天地流逝

    彬也在想,“早就有了”,有多早是那年那次的胃病发作吗当时真不应该听青的,就应该打120,把青送到医院检查

    可三个人谁都没说话,同时又都想到,如果说早就有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是良性的可是听医生的口气,良性的可能性太小了。还是应该去医院复查。

    子澜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是为了让我们安心,你也得再复查一遍。”

    阔和彬都紧张地盯着青,他们怕青依旧不同意。

    青却没再反对,只简单地说“好吧。”

    第二天,子澜、阔还有彬都陪着青到医院检查。复查结果出来了,几位专家会诊后,得出的结论是胃癌。这两个字石破天惊,尽管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确诊下来时,在场的所有人还是呆滞了。

    除了青。

    青平静淡然地看看他们,他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了,他肯定是要住院手术治疗了,既然这样,那就顺其自然吧。

    权威专家陆教授说,肿瘤长在胃底贲门,处于进展期,要尽早手术切除病变部位。以青现在的身体状况,要立刻住院进行身体各项指标的调理,调理到合理水平后,就要及早进行手术。子澜他们二话没说,立刻开始办住院手续,阔已经有了经验,即刻打听单间病房情况,好在这家医院单间病房充足,找到过硬的上层关系就能入住,只是房间费贵得很,虽然不像上次的那个单间那么高档,相比之下也就是差个厨房了,好在就在本市,做饭的问题很好解决。他们这次找的陆教授正好是副院长,子澜就委托陆教授打了个招呼,阔马上交了住院押金,给青办了单间病房,青直接入住,彬暂时留下陪青,子澜和阔回家去取住院用品。

    青的妈妈乍闻这个消息,只说了声“我苦命的孩子啊”就哭得背过气去,子澜哭着给妈妈捋着背,阔急忙给她掐人中,他的眼睛也通红,此刻他还惦念着在医院的青,若不是怕子澜回家一个人撑不住状况,子毅又鞭长莫及,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他就留在医院了。青的妈妈慢慢悠悠地才喘出一口气,和子澜抱头痛哭。

    青的爸爸低着头,不说话,阔看得出老人家在克制,他鼻子一酸,给老人轻轻揉着背,不知要如何安慰,此时此刻,他同样需要有人很肯定地对他说“放心吧,青不会有事的”可是谁能来给他这样一个保证呢他仰起头,使劲地吸了一下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

    接下来的一周里,阔就在医院陪着青,寸步不离,他总是不停地和青说话,给青讲笑话听,看着青哈哈大笑的样子,他的心在颤抖,在害怕,害怕这会是他和青最后的时光。

    青也不撵他。

    子澜着重照顾悲伤过度的父母,有时白天他们会到医院看看青。青不忍让年迈的父母再这样劳筋动骨,再说他还没手术呢,就总是催子澜将父母送回家休息,不要总在医院耗着。彬则一力承担了大家的饮食问题,并且负责到医院给青和阔送饭。青的每一顿饭都是在阔的劝哄下勉强吃完的,他也知道大家都心忧,希望他能早日动手术,他也就尽量配合大家的心情。每每看到他把一碗饭吃完,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才会稍微放松一下,只要青还能吃得下饭就好。

    一周之后,青的手术排上了日程。手术那天,子毅一家赶到,齐浩泽带着一双儿女也来了,包括阔的父母都来到了医院,彬和叶榕也都到了,羽独自前来,站在人堆里。青躺在手术运送床上被推出病房门时,他看了一眼站在一群人中的羽,眼神是那么平静轻淡,好像在看一个普通的人。阔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里一阵阵地疼,为青而疼,他紧跟着青一直走到手术病人专用电梯前,被医生止住,他站在原地看着青被推进电梯。电梯门关上的刹那,青冲他笑了笑,那笑容看在阔的眼里,静如止水,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阔的心向下一沉,他转过身,与大家一起快步向等候区走去。

    手术室大楼与家属等候区相距约五百多米,为保持安静和秩序,医院不允许病人家属等在手术室门口,一律在等候区,手术过程中听广播点名播叫,按指示要求行动,手术中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也会通过广播通知家属。他们来到等候区时,发现里面人已经太多了,座位不多,而且这个等候区是利用两座楼之间的走道搭建而成,几百平米的空间里,只有两台空调柜机,正值寒冬时节,里面的温度不但低,而且有些冷。在子澜和子毅的劝说下,阔、彬、子毅和她留在了等候区,其他人都回病房等他们电话通知,羽看了一眼子澜,子澜似没有看到他一样,他犹豫了一下,想开口,但终究没说话,转身就随同姑姑他们回病房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滴嗒,滴嗒,滴嗒,滴嗒,滴嗒

    每每广播响起,他们四人的神经就会瞬间绷紧,听到广播里喊某某病人家属,病人手术已完成,请回病房等候时,他们又心焦一层,听到广播再喊某某病人家属请到手术大楼几号手术室门口等候时,他们心中的恐惧就立刻升了起来。阔一直坐着没动,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抵在腿上,子澜、子毅则一会儿坐一会站,焦躁不安,彬点了根烟,站在等候区门外倚墙而立。病房那边,为了缓解青爸妈的情绪,大家在刻意地聊着天,只有羽不时地踱出病房门,站到走廊里看一眼,又踱回来。

    滴嗒,滴嗒,滴嗒一个小过去了。

    滴嗒,滴嗒,滴嗒二个小过去了。

    子澜看到阔的额头上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云子青家属,云子青家属,请速到手术大楼四号手术室门口,请速到手术大楼四号手术室门口。”广播突然响起,又迅速声落。

    子澜吓呆了,扭头看着子毅,阔“嗖”地一下站起来,拨腿就往手术大楼跑,彬紧跟其后,子毅拉着还在发愣的子澜也跑起来。

    五百米的距离,在阔的心里远得像五光年。他冲到手术室门口,气喘吁吁,紧张地盯着已站在手术室外等候的医生,说不出话来。彬、子毅、子澜随后赶到。

    “是云子青病人的家属”医生问。

    “是。”他们紧张的点点头。

    “病人术中出血过多,需要紧急输血。”医生话没说完,就看到阔正在挼袖子,他接着说,“不是让你们血源,而且你们的血型未必合,我们血库有,但按规定病人或病人家属要有献血证,病人才可以用血。”

    他们傻眼了,别说没有献血证,就是有现在回去拿能来得及吗青不是需要紧急输血吗

    医生又说“你们别紧张,生命第一,我们已经给病人输血了,主刀的陆教授已经签了担保书,担保用血合乎规定。所以现在需要你们补办用血手续,术中用血可以首先保障,但病人手术后还是需要输血,那时你们就必须出具献血证了。为了不耽误病人术后用血,所以通知你们抓紧去拿献血证。”

    “那如果没有献血证呢”阔问。

    “那就立刻去献血,取得献血证明。我们医院血库就有血站采血点,可以就近献血。”

    “需要多少”阔问。

    “目前看来病人术后至少还需要输1200毫升,你们至少要献400毫升,献的多病人就能用的多。快去吧。”医生说完转身进到了手术室。

    阔说“我去。”说完迈步就走。

    彬说“我也去。”然后紧跟上阔。

    子毅说“子澜你回等候区听消息。我和他们一起去。”

    子澜点点头,两腿发软,她刚才吓得不轻,又万幸住院之前就通过关系找了陆教授做青的主治医生,主刀手术。

    三个人每个人都献了400毫升,回到等候区,他们同时看着子澜,子澜摇摇头。他们又同时松了口气,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尤其是刚刚青失血过多。

    滴嗒,滴嗒,滴嗒又一个小过去了。广播里不断地播放着各种通知,依然没有青的名字,他们又开始焦灼不安,难道青的病情过于严重手术难度过大

    “云子青家属,云子青家属,请到手术大楼四号手术室门口等候,请到手术大楼四号手术室门口等候。”

    广播声里突然再次出现了青的名字,阔条件反射般站起来就跑,子澜也正要站起身,子毅拦住了她说“你在这儿等着,我们来回的路上,等候区不能没人。”他们一口气跑到了手术室门口,却没有医生。等了一会儿,他们正不知何去何从时,一个医生手里托着一个不锈钢的盘子走出手术区。

    在确认了病人家属身份无误后,医生将盘子托给他们看,说“这是从病人胃部病变部位切下来的组织,你们确认一下,中间那个圆形切面就是肿瘤的切面。”

    那是一个比鸡蛋黄略小一些的切面,颜色淡黄,几个人看得喘不过气来,像有一双手紧紧扼住了他们的喉咙,阔闷着声问“确定是恶性”

    医生说“一般说来要等病理切片结果出来才能确定,但是你们看这个肿瘤切面的样子,肯定是恶性的。你们回去继续等吧。”说完医生走了。

    他们想问青手术的情况,却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开口问。在回等候区的路上,彬看着阔愈发沉重的表情,他知道所有人最后的一线良好期望,都被刚刚亲眼所见的那个肿瘤切断了,他也是爱着青的,所以他太能体会阔的心情,于是说“就目前情况来看,肿瘤切除了,医生也没提其他的事情,是不是意味着到目前为止青的手术还算顺利”

    阔低头快步走着没说话。

    子毅连连说“但愿如此,但愿如此。”

    回到等候区,子澜看着他们三个人的脸色,紧张地问“怎么样”可是她又立刻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住,听不到他们的回答。

    “肿瘤切下来了,恶性。”子毅沉着脸坐下来。

    阔轻轻拉了一下彬,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阔站住,点燃一根烟,轻声问彬“你上次说给青做了一个月的饭,是怎么回事”

    彬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阔的语气里并没有质问,有的只是对青的担心,他说“你不知道那大概是几年前了吧,有一回晚上,青的胃病犯了,很严重,正好我给他打电话说事情,听他声音不对,我就赶过去了。那次,他还吐血了。”

    阔心里一紧,手里的烟被捏断,掉到地上,他久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第四十章

    本章文案我去接他焦急关切里,不眠不休地彻夜守护,是否再度叩开了他的心扉。

    当广播里第三次出现青的名字时,又是一小时过去了。

    “云子青家属,云子青家属,请回病房等候,请回病房等候,病人手术已完成。”

    他们如获大赦,跑出等候区的大门,子澜冲着阔的背影喊“阔,你搞错方向了是回病房,不是手术室”

    “我去接他”阔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子澜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这次不是为青,是为阔。

    在病房已等得心焦的人们先接到了子毅的电话通知“青的手术结束,马上回病房。”青的妈妈眼泪又出来了,羽紧紧搂着她,他真想扑到姑姑的怀中痛哭一场,这一场等待太痛苦,他本也想去等候区,想第一时间听到青的消息,可是子澜没有点他的名,他又不敢表现得过于关切,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只能在病房无边无尽地等、等、等心在扑嗵、扑嗵、扑嗵煎熬中四个多小时显得异常的漫长,长得像一个世纪。

    阔跑到手术室门口,青刚刚被推出来,似醒似睡,削瘦、苍白、无力地躺在那儿,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婴孩儿,阔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一股血腥味随即传入口腔。

    医护推着床,边走边说“麻醉刚苏醒,还不太清醒。”

    青睁开眼,迷茫地看了看眼前的世界,张了张口“阔。”声音很细微。

    阔的眼泪差点出来了,急忙俯下身,靠近青说“我在,我在。”

    青说“累。”

    阔说“嗯,我知道,躺了几个小时不能动,肯定累,一会儿我给你捶捶腿,捏捏脚。”

    青说“我想回家。”

    阔的眼泪就下来了,哽着声音说“你再忍忍,等病好了就回去。”

    青却睡着了。

    医护说“他其实没有真正清醒。说的话都是潜意识里的。等他完全清醒后,他根本不会记得刚才说的话。”

    阔点点头,狠狠地擦了一把泪。

    当阔紧紧跟随着青回到病房时,所有人都已等在门口。看到青被推过来了,又迅速让开一条通道,阔和子毅帮着医护把青抬回病床上,护士把各种监视仪器连到青的身上,氧气罩罩住口鼻,麻醉镇痛棒打开,又把输液针打入青的胳膊,血浆同时挂上,交代了注意事项,又说尽量跟病人说话,不要让他睡,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要让他尽量完全清醒,否则会对大脑造成损伤。护士走开后,大家才一下子围过来。

    青的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毫无血色,瘦弱得好像一把就能抓到手里。他又睡着了。

    阔急得抓着青的手又捏又摇,轻声喊着青“青,醒一醒”

    子澜则俯身到青的耳边悄悄说着话,青睁开眼,看了看她,又要闭上,子澜又说了句什么,青又睁开眼,点点头。这时他看到了爸妈,两位老人花白的头发首先映入他的眼帘,他们双双站在他的病床前,正心痛地看着他,他张了张嘴。

    青的妈妈急忙抓住他的另一只手答应着“哎,妈在这儿妈在这儿你爸也在,大家都在呢,你要快些好起来,啊”

    青却又闭上了眼睛。他觉得好累,真想好好睡一觉。可是总是有人在叫他,又有人让他动动腿,还有人抓着他的手在一下一下使劲地握,扰得他睡不着,他心里有些烦恼,眼睛突然一睁,一下子就清醒了,看看四周的人,团团围在床边,担忧地看着他,这才意识到,他应该是手术结束,并且回到病房了。又看看四周,爸妈,哥嫂,姐和姐夫,还有那四个可爱的孩子,慕恺、慕元又长大了,闻韶、颂雅也是,小颂雅的眼泪还挂在睫毛上,阔,嗯,阔好像一直都在吧,还抓着他的手,哦,还有彬、叶榕,阔的父母也还等在这儿啊羽呢他的目光又扫视回来,停住了,看到羽了,羽正站在一堆人稍后的位置上看着他。哦,羽是自己来的。羽的眼里闪过的是什么,是悲伤吗掩饰得真好。

    术后,青成了一家人的生活重心。阔和子毅轮流守夜,白天就躺在沙发上见缝插针地补一觉,彬主要负责做饭、送饭,他不仅做青的饭,还做阔和子毅的,他说守夜的人饮食也必须营养跟得上,不能照顾病人的同时,把也自己熬垮了。子澜主要陪着爸妈白天来医院陪着青,晚上负责把爸妈送回家,同时安慰、照顾他们。子毅和子澜各自的家事,则都交给爱人全力承担、照顾了。

    术后的前两天属于危险期,第一天,一整天都在输液,再加上身体的极度虚弱,青基本上都是在睡眠中度过的,也基本上什么都不知道,他偶尔睁开眼时,首先就看到阔坐在床边看着他。第二天,青间或能醒一小会儿了,能简单地和大家交流一下,但依旧昏昏沉沉的。到晚上十一点,一天八袋的输液、二袋的营养液才终于输完,阔看着青因打了太多的输液而变得有些浮肿的脸,心疼地用手轻轻抚了抚他,可他立刻感觉到不对了,青的脸很烫,他急忙拿出体温计放到青的腋下,用手扶住青的胳膊。当他将体温计再次拿到手中仔细地确认了二遍刻度后,他知道青发烧了,三十八度,这不是个好兆头,阔和子毅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子毅立刻跑到医护站请来了医生。

    医生来到,看了看青的眼睛,又用手感触了一下青的额头,说“这是术后吸收热,给他物理降温,凉毛巾敷额头,擦腋下、胳膊、腿还有脚心,一定要控制在三十八度以内,每半小时量一下体温,快”

    阔立刻就到洗手间端了一盆凉水,扯了两条毛巾,快步走出来,放下盆,又到壁柜里拽出一条新毛巾。子毅已经把青的被子掀开了,正在把青袖子和裤腿卷起来。阔站在床头,把盆放下,对子毅说“子毅哥,你再端盆水来,给青擦腿和脚。”然后他将毛巾浸透、拧掉水,叠好敷在青的额头上,看了一眼手表,用毛巾开始给青不断地擦腋下和胳膊,子毅点点头立刻又端了一盆水来,拿着湿凉的毛巾给不断地擦青的腿和脚心。二三分钟后,阔将青额头的毛巾拿起来,摸在手里,很热,子毅询问地看着阔,阔没说话,闷闷地再次把毛巾投入凉水中,拧干、叠好,重新敷到青的额上。

    青迷迷糊糊的,正烧得全身酸痛,然后就觉得有不断的凉意敷在了额上、腋下和四肢,让他感觉舒适了一些,他也知道是阔和哥哥在给他降温,可他虚弱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闭着眼睛,一会儿睡一会儿醒,很不安稳。

    两个人连续忙了半小时后,阔拿出体温计,将青的胳膊轻轻抬起,把温度计放在腋下,又俯到青的耳边说“青,现在给你量一下体温,你坚持一下,这只胳膊不要动,啊”

    青恍惚地微微点点头。阔一手抓住青的胳膊,又看看表,坐在旁边呆呆的。

    子毅重新换了两盆水来,也坐在旁边焦虑地等着,他看了看阔,阔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青,眼神中有担忧,有焦虑,还有心疼,他突然意识到,阔比他更像青的哥哥,从青上次开始旅行以来,他这个哥哥究竟为青做了什么比起阔来,真是万分之一都不到啊如果不是阔,他就已经失去青这个弟弟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青能得到阔这样的一个重情重义的朋友,真是青的福气。还有彬,也是个很不错的朋友。若不是有这两个朋友在,那么青的这两次住院,真会让他们家措手不及了,父母年龄大了,白天来看看、陪着本身就已经很辛苦,更别说要他们天天做饭、守夜照顾了,否则他们再累出病来,那可真是子澜照顾青又不方便,关键子澜还得照顾父母,如果让他自己一个人照顾青,肯定要焦头烂额现在呢,有阔白天黑夜地守着,撵都撵不走,还有彬负责了大家的一日三餐,顿顿不重样,尤其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青可以渐渐吃些饭的时候,除了药物的治疗,还要全靠彬的饮食调理了。青本身在饮食的口味上就比较挑剔,现在又处于病中,会更挑剔,好在彬有了上次的经验,又特别上心琢磨,青还算愿意吃一些他做的饭菜。噢,还有羽,怎么感觉羽有些变了,青这次住院,作为自家亲戚难道还不如朋友吗不应该帮着至少守一夜的吗青和羽以前相处得很不错,现在怎么感觉疏远了算了,羽现在是公司老板,事情也多,好在有阔跟自己轮流守着,还能应付得过来。但阔不是也有自己的公司吗,日常事务他都怎么处理还是说暂时都交给叶榕了唉,阔这段时间真是太辛苦了,等青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感谢他,到时把彬也请上,这两个人值得交为一辈子的朋友。

    阔抬手又看看表,到八分钟了,青又睡着了,他轻轻抬起青的胳膊,取出体温计,迎着光看了看,子毅悄声问“怎么样”

    “降了一点儿,三十七度七了。”

    “太好了,继续给他降温。”

    阔点点头。两个人又一声不响地给青擦试着。又过了半小时,阔重新给青量了一下体温,三十七度二,两个人二话没说,继续进行物理降温,直到青的体温降到了三十六度九的时候,两个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子毅看着双眼通红的阔说“青现在体温正常了,你去稍微休息一下,我看着他。”

    阔摇摇头说“子毅哥,你去休息吧。”

    子毅坚持说“这几天你太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我再叫你,咱们轮换着睡。”

    阔还是摇摇头说“子毅哥,还是你先睡吧,我现在反正也睡不着,何必两个人都熬着呢,等我困了,我再叫醒你。”

    子毅看阔态度很坚决,就说“那好吧,我先睡一会儿,记得三点钟叫醒我。”子毅躺到沙发上,由于太过劳神,不到十分钟就睡熟了,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阔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青的状况,他怕有反复,依旧是每半个小时给青量一次体温,青的状况果然朝着他担心的方向发展了。两小时后,青的体温又开始逐渐上升,阔又开始不停地给他进行物理降温。又过了半个小时后,青的体温升到了三十八度,青睡得不再安稳,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一脸焦灼的阔正在拿毛巾给他敷到额上,他嘴巴动了动。

    阔看到了,立刻将耳朵凑近青的嘴边,小声问“是不是不舒服”

    青又张了张嘴,阔只听见青发出的一个“阔”字,又问“嗯,是我,想说什么”

    青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阔看青又睡了,轻轻叹口气,轻轻从盆里捞出毛巾,轻轻地拧干,继续给青擦试。

    青其实没有睡着,因为体温的不断上升,让他感到全身都在发烫,很难受,而刚才他只是想喊一声“阔”,所以他就喊了,此时此刻,阔在旁边,他感觉很安心。

    半小时过去,阔看着体温计里水银柱的位置,他坐不住了,三十八度五,他拨脚往医护站跑去,回来时,手里拿了个小药袋。他看了看药袋,又看了看正熟睡的子毅,再看看因为高烧而眉心紧蹙的青,他凑到青的耳边低声喊“青睡着了吗”

    青微微睁开眼。

    阔又说“你还在发高烧,不能再单纯物理降温了,刚刚医生给开了一粒退烧药,是栓塞型的,得从后面放进去。”

    青没有说话,他知道栓塞型的得从哪里放入体内,那是个比较让人难堪的位置,可现在他无法动弹,目前只有阔和子毅可以帮他放进去,他心里有些挣扎。

    阔见青不语,又问“你刚手术完,连水都还不能喝,现在要退烧就必须要用这个药。如果你想让子毅帮你放,我就叫醒他。”

    青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让谁做这件事,如果让子毅做,又怕阔会觉得自己太疏远他,会冷了阔的一片热心,如果让阔做,他心里也不是抗拒,就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几秒,他张张口,用力地说了二个字“你放。”

    阔原本就是怕青会说让子毅放的,当听到青说出的这两个字时,他好像从悬空的状态稳稳地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有一种敦厚安稳的喜悦,至少青没有把他当外人。他小心翼翼地脱下青的衣服,一只手覆在青的臀处,稍稍用力打开双臀,一只手把药慢慢地推进了青的体内,青始终闭着眼睛,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动,他没有再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间时睡时醒,直至第二天早上彻底醒来。

    阔一夜没有睡,一直在不停地给青擦试降温,每半个小时量一次体温,青的体温降得很慢,都是零点一、二度地往下降,等降到三十六度多,情况稳定了,再不发烧的时候,已是早晨七点钟了。

    子毅一睁开眼,就发现天已大亮了,听到彬说话的声音,他坐起来,看到青的状态明显好转了,正在跟彬说话,阔则在洗手间洗漱,冲着阔喊“阔,你怎么也没叫醒我,你熬了一整夜,能撑得住嘛”

    阔笑着走出来“反正我也睡不着,就没叫醒你,我身体好,别说一夜,连熬几夜都没问题。”

    青看着阔憔悴的面容,双眼布满血丝,眼周有明显的黑眼圈,他夜里每每醒来时,就看到阔在给他擦试,阔的辛苦让他很心疼,就说道“阔,你吃些饭,然后回去补觉去。”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睡一会儿就行。”

    “不行,一会儿爸妈他们就来了,人多说话不安静。哥,你也吃些饭,然后和阔一起回去补觉,阔,你就去我家去睡,晚上你再来。”

    阔就发现对于青的“命令”他就是没力气反抗,即便此时青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不过好在青让他晚上再来,他不能再反对,否则青可能连晚上都不让他来了,他就点点头说“行,听你的,我睡醒觉就来。”

    彬说“你就好好睡吧,你也得休息充足才行,别让青再担心你了,别着急来,我在这儿陪青一会儿。”

    阔和子毅吃过早饭后,就准备回锦瑟园去补觉去了,临走,青说“阔,你就在我房间里睡吧。”

    阔心里一阵酸涩和感动,使劲儿地点点头,子毅一把搂了他的肩,走出了病房。

    第四十一章

    本章文案不想见,却突如其来,不想听,却源源入耳,两双不同色的眸子,看到的是不同的世界。

    术后第五天,青的精神好了很多,手术刀口的痛感也不那么强了,这两天已经可以稍稍下床走动,也可稍稍进食一些流质食物,状态有了明显改善。阔和子毅都在补觉,子澜就扶着他在病房里从这头走到那头,来来回回地走。

    青从沙发旁走过来,就看阔一眼,走过去,又看阔一眼,阔瘦了好多,这两天胡子都没刮,他睡得真熟,这段时间阔真是太辛苦了,自己这两天恢复得也很好,不再需要人整夜整夜守着,等他醒了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两天再来吧,不过阔可能不会愿意,那就让他回家去好好睡一觉,然后再来。

    子澜扶着青,见青总是看阔,不由得也去看阔,心里琢磨青对阔的感情,目前她能确定青对阔的感情不一般,只是不知青对羽现在还有多少的留恋,羽就像是锁在青脚踝上的脚铐,能真正打开这脚铐的并不是羽突然她感觉青站着不动了,身体还有些僵,她抬起头,看看青,又顺着青的视线看过去,是羽,不仅仅是羽,还有单敏以及他们的孩子们子澜立时心中火起,看羽的眼神变得非常严厉。

    青的爸妈已经将羽他们迎进来,打着招呼。子澜感觉到青在发抖,她恨得一咬牙,忙扶着青走回床边躺下,给青盖好被子后,她转过身,看着羽,羽若无其事笑着跟她打招呼,单敏抱着孩子走到羽身边,并排站在青的床尾,笑着跟青说“青,又见面了。”

    青微弱地笑笑,眼睛迅速扫过羽的脸,看到羽也在笑,笑得很自然,他的心中一阵凄凉。

    单敏把女儿叫过来说“囡囡,叫小叔叔。还从来没叫过呢。”

    小女孩怯怯地叫了一声“小叔叔好。”

    青看着她,温柔地笑笑,点点头。

    阔本在浅眠,虽然大家都在刻意小声说话,他还是被吵醒了,一睁开眼,看到房间里的人,他立刻明白了情势,迅速起身,转身去洗手间倒了一盆开水,扯下毛巾,几步走到青的旁边,说“青,我用热水给你敷一敷脸。”

    子澜在心里为阔喝了一声彩“阔,干得漂亮”她瞟了一眼羽,羽正好也看了她一眼,羽的眼里有些尴尬。

    热毛巾下,青的眼泪不断地在流,嘴唇也在微微地抖。阔装作没看到,只是不停地频繁地烫换毛巾,手还特意加重了些力气,把毛巾在青的脸上按了按,嘴里还不时地说着“多敷一会儿,很解乏。”要么就是“毛巾烫不烫适应了就好了。”“毛巾凉不凉,要不要再换盆水”要么就是“想睡就睡一会儿,别硬撑着。医生说了,你现在能睡的话尽量多睡会儿。”其实,此时此刻,他多么想把青紧紧地拥在怀里,紧紧地吻住他那颤抖的双唇。

    直到羽他们走,阔都在不停地给青敷脸,青也没有再看羽他们一眼,再和他们说一句话,他一直闭着眼睛,很久。

    子澜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单敏的那句话。什么叫又见面了之前就见过看青的表情,之前的见面绝对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羽,你究竟要伤青到什么时候你在透支青的忍耐和包容,拥有时你不珍惜,等你失去时,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表情。又想到阔刚才的对应,虽然在别人看来很自然,但是她看得出来,阔是在保护青,难道阔知道些什么了青应该不会说什么,那么阔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阔自己感觉到什么了对于青的情绪变化,别人可能轻易感觉不出来,但对于阔来说,毫厘的变化他都会察觉到吧,毕竟他太爱青,太了解青了。像上次青出车祸,如若不是阔事先感觉到青的情绪不对,又怎么会那么不放心地一路跟随事实上,如果不是阔,她将再也见不到青了。青啊,姐姐真不希望你会错过阔这么好的、这么爱你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在阔看来,青的表现很平静,就好像没有羽这个人似的。阔那天看到羽就恨不得一拳打过去,为了青打,可为了青,他又不能打,看着青的样子,他钻心地痛。

    第八天的时候,青出院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青的伤口愈合也很好,接下来就是调养身体了,没必要再在医院待着,定期复查就行。青直接就被接回了锦瑟园,青什么也没说,他不想再让大家担心了。

    回到锦瑟园后,青就把子毅、子澜都撵回去上班了,而阔和彬因为工作都在本市,很方便,就天天登门探望,有时就陪着青在小区里走走,说说话。没几天,羽来了,阔正陪青在房间里,给青讲笑话,看到羽来了,他就说你们聊吧,我出去陪伯父下棋,然后走出房间,关上门。

    羽笑笑,坐下,青看着他没说话。

    羽迟疑了片刻才低声说“上次在医院,是单敏一再要求要去探望你,我本来不想让她去,我跟她说你刚做完手术,也没什么力气跟人说话,以后出院了再说,她不同意,说探望病人就要趁着住院的时候看,出了院再看算怎么回事。再加上那次生日的事情,我怕她疑心什么,万不得已,就”

    青静静地看着羽,听羽说完,就点点头“嗯”了一声,再没说话,他在等,等羽说。

    羽抓住青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又吻了吻,最后就一直贴在自己唇边不放下,低着头,过了一会儿说“青,你能不能和单敏做朋友”他感觉到青的手紧缩了一下,就抬头看着青,眼睛中的忧虑不言自明。

    青还是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

    羽又低下头,在青的手背上吻了吻说“我不要求你们成为很好的朋友,就是见面的时候自自然然地打个招呼、问个好就行,别再像上次那样了。”他的唇抵在青的手背上,说完话也没抬起头。

    青的嘴角轻微地扯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羽,他感觉自己满腔满腹的话却都堵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行不行”羽没听到青的回答,就抬起头来。

    青沉默,他只是在想,羽,你太残忍了。

    “上次生日那件事情之后,单敏其实已经疑心了,问了我好几次了。”

    青抬眼看看他,心中说着,你还是在怪我么

    “你上回车祸住院期间,我给你发了个短信,你收到了没有”

    青摇摇头,他后来翻过手机,里面并没有羽的任何信息,其他人的事前事后的都有。

    “哦,那可能你手机进水坏了,信息没收到。”

    青想到了阔,心里升起一股疑惑,问“你发的什么内容”

    “也没什么。丢就丢了吧。”羽顿了顿,又说,“刚才跟你说的,你能不能答应”

    青紧闭着双唇,答应让我怎么答应让我在你和她面前像个小丑似的强颜欢笑

    “青,有我爱你还不够吗”羽紧紧盯着青的眼睛。

    青的嘴角又扯了扯,呵呵,羽,原来你以为我是这样贪心的吗。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我们改变不了什么。”羽很沮丧。

    青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着羽的那双略显棕色的双眸,他从来都不相信两个相爱的人会因世俗的种种而无法相守一生,他一直认为只要两个人齐心协力,就一定有办法守在一起,不论这是个什么样的社会。从古至今,同性的恋人绝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也绝不是所有的同性恋人最后都以分手告终,他相信,哪怕是在封建礼教严苛的宋元明清,也同样会有很多像他一样坚守自我,无视世俗,勇敢去爱的人存在,即便是现代社会也不乏这样的人,阔,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是,我们是改变不了整个社会,但是我们可以掌控我们自己的命运,可以安排我们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来,羽,我们在这一点上,竟然还是各坚持各的观念,谁也没有说服谁,真是可悲呵。羽,你太想要一个形式上的家了,但我也无法指责你,你的愿望并不过分,可以说是很普通这是什么样的孽缘。

    羽又将唇覆在青手背上,低低地说“青,求求你了。”

    青的眼泪就出来了,羽从来没有用这种低眉垂眼的态度,这种恳求的语气跟他说过话,今天为了那个所谓的家,为了不让单敏疑心,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表现了出来。他的眼泪是悲恸的,是被这种轻飘飘的轻而易举痛击出来的。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缓缓地说“好,我答应你。”

    羽惊喜地抬起头来,看到青脸颊上滑落的泪,急忙用手给他拭去,然而又迟疑了一下说“那等你身体好一些了,能不能大家一起吃顿饭,就上次生日的事情解释一下,你可以说你当时突然接到电话,情况紧急,或者你编个什么其他的借口,只要你觉得合适,能应付过去就行”

    青的眼泪没有再流,他垂下眼睛,一声不吭地听羽说着,他想说“够了,羽,够了,我不想听了,我也不想去”,却依旧一个字都没说出口,但他做不到的事情,他更不愿意承诺,所以他保持沉默。

    羽又在迫切地看着他,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使劲儿地摇了摇。

    咚、咚、咚的敲门声轻轻响起,羽急忙把青的手松开。青一下子就想起了年少时的那个夜晚,他和羽第一次的那个夜晚,那时羽的手没有松开,那时的他们何曾想到会有今天。

    悲从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阔推开门,笑着说“吃饭了。”他看到羽若无其事地冲他笑了笑,青的神情却黯然,有掩饰不住地悲伤汩汩而出。

    见阔手里端着餐盘走进来,里面放着一碗米饭和两盘炒菜,羽立刻站了起来,想从阔的手中接过餐盘,阔避了一下说“你也去吃饭吧,伯父伯母他们在等着,我等青吃完再去。”

    羽语气爽快地说“那好,我去吃饭了。”

    青看着羽的背影,垂下了眼睛。

    阔将小餐桌摆到床上,将餐盘放上去,看了一眼青的神色,轻语“青,吃饭吧。”

    青摇摇头,声音很弱“不想吃。”

    阔一边将菜夹到碗中一边对青说“是不是这段时间天天都看到我,就太烦了,连胃口都没了啊那这样,等你这顿饭吃完后,我保证再也不出现了,不烦你了,行不行”阔说这句话时,虽是半开玩笑,心里其实很痛,像是在拿刀剜自己的心。

    青听阔半真半玩笑地说完,快速抬起头,神情变得严肃,瞪着他,铆足了劲才提高了声音说“不要乱说话你是存心气我呢”他就觉得谁这样跟他说都行,就是阔不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少爷,那你就别任性了,好好吃饭,养好身体,身体养好了,你想怎么着都成,就是打我一顿消消气也行。”阔连忙笑着,可他知道,刚才他是多么害怕青会说“好。”那样的话,他可能一个月都重振不起精神再来找青。

    青扫了一眼筷子说“去给我拿个勺子来,现在用筷子不方便。”

    “怪我,怪我,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阔说着转身就出去了。

    青看着他风一样地卷了出去,又风一样地卷了进来,手里拿了把勺子,不由得笑了说“就这么大的房间,就这么几步路,你还想怎么跑。”

    阔哈哈一笑“少爷说了,吃饭要用勺子,慢了怎么行”

    青这才稍稍有了胃口,在阔的一再劝说下,把一碗饭全都吃完了。青吃完饭后,阔就没有再给羽单独与青相处的机会,他知道刚才羽肯定又说什么让青伤心的话了,在这一点上,他对羽是零容忍,如果羽可以让青开心,他可以无限度地向后退让,反之,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第四十二章

    本章文案一次试探后的语重心长,力图拨云见日的促膝长谈,一次次地触及他的心底。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他将做出什么样的决断。

    出院两个月后,青搬回了自己的公寓。双休日时,子澜一家来探望父母,看青不在这边,就给青打了个电话告诉青,自己一会儿去看看他。

    看到青,子澜心里还是有些安慰的,青的精神状态和脸色都比刚出院的时候好了很多,身体虽然还是有些瘦,但也不是原来那种皮包骨头的样子了,就问青“中午怎么吃的饭”

    青说“刚才彬和阔都在,彬做的饭。听说你要来,他们才各忙各的事情去了。”

    “我是老虎啊,我一来,他们就走了。”

    “姐,你不是这么小心眼吧。是我让他们走的,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工作要处理,天天陪着我既浪费时间又耽误事情。”

    “那你平时的饭都怎么吃”子澜知道青是不会做饭的,平时大都是订外卖,但大病初愈,吃饭的事情不是小事,其实她知道到阔和彬都会关照青的饮食,她只是想了解羽又是如何做的。

    “基本上都是阔送来,一天三餐,如果彬来,就是彬做,放心吧,饿不到我的。”青笑笑。

    子澜心里一阵感慨,经常来陪青的、操心青日常饮食的只是阔和彬,而没有羽,也好。她这次专程来找青,其实是打算跟青进行一次重要的谈话,她不能再坐看青陷在泥潭里拼命挣扎却出不来。自青出车祸以来,虽然她已看出了青对羽态度的微妙变化,但是,她也没有把握能做通青的工作,青的性格她很了解,青的思想工作只有青自己才能做通,只有青自己想通了,事情才会得到彻底转变,她能做的就是引导青,同时给青下剂猛药,让青自己一步一步地去发现、去思考问题。她知道,一旦青清晰地认识到问题的症结所在后,青的决断绝不会拖泥带水。

    “彬这个男人真是不错。长得不错,个子又高,还做得一手好菜。”子澜若有所思地说。

    “姐,彬已经结过婚了再说浩泽哥难道不好吗”青无奈地看着子澜,笑着说。

    子澜瞪了青一眼“我不是那个意思。浩泽在我心里可是最好的。我的意思是彬都结了婚了,作为朋友,对你的情义还这么重,不知道阔结婚以后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待你。”

    “阔结婚为什么”青很奇怪,脱口而出。

    子澜看了青一眼,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笑笑说“什么为什么,阔早晚要结婚的吧。再说他现在可都三十多了吧。”

    “阔跟你说他要结婚了”青紧追着问。

    子澜看到青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虽然他的整个身体语言表现得很平和,但眼睛里分明写满了紧张,像是在害怕失去什么,她心里更加有底了,摇摇头说“他倒没有说,不过他早晚得走这一步吧,现在老大不小的了,事业也稳定了,他父母肯定早就催他了。”

    青怅然若失“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不停地张开手掌,握紧,再张开,再握紧。

    子澜决定趁热打铁,再下剂猛药,她话题一转“从上次你出事故回来一直到你这次手术病愈,羽来看过你几次”

    “啊”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继而说“没有几次,我们很少见面。”

    “青,这段时间羽表现的怎么样,你比我更清楚。你从山上掉下来,寒冬腊月,掉进水里二十多分钟,一度心脏停止跳动,摔断了两根肋骨,这种情况下,他都不能去看一看你,陪一陪你,他应该知道当时你最想见他的吧可是他连提都没敢提。这次呢,你刚刚做完那么大的手术,中间还失了2000毫升的血啊,那种状态下,他竟然还带着单敏去医院,他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而且他甚至都不敢主动提出守你一夜,照顾你一天。青,你不会看不到这些吧,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失望吗”

    青好像被子澜一拳重重地击在了胸口,他含糊着说“他忙。”

    子澜紧接着说“别人都闲着吗”她知道青很清楚这个“别人”是指的谁,同样都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同样都发展得如火如荼,阔为什么会有时间来陪青不但有时间在医院陪着青、照顾青,甚至在青刚开始旅行时,阔就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情,一路跟随,一路看护。

    “他不方便。”青本能的竖立起一张隐形的盾牌,想要遮挡住子澜的话语,他在脑子里迅速地搜寻着合适的词汇,这是制造盾牌的材料,可现在他觉得他的词汇是那么贫瘠。

    子澜紧问一句“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说怕引起怀疑。”青抬起头看看子澜,“姐,你知道的,他不希望影响到他的家庭。”

    “呵”子澜冷笑了一下,“去看看你就能影响到他的家庭了他倒是有多谨慎”

    “因为,”青迟疑了一下,他实在不想回忆起那一幕,艰难地说,“上次我的生日,他说请我吃饭,但他事先没有告诉我,一起吃饭的还有他全家人,当时在饭店里我有些冲动,没理他们,直接就走了他们当时应该挺尴尬的。”

    子澜摇摇头“还是这样啊,青,他做这些事情之前,有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青没有说话,他无法辩驳,他多么希望说“有”,可是他找不出曾经的“有”来。

    子澜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却想兼而有之,全部占有。”

    “他没有想让我这样跟他一辈子,他说过让我找个人结婚。”青嗫嚅着,声音极低,他都不知道他的辩护有没有说服力。

    “青,爱情是自私的。你愿意别人和你分享羽的爱吗不愿意面对一个自己深爱的人是想要独占的,可是羽是出于什么心理说出了这样的话你是他的负担你的现状威胁到了他的家庭、名誉和地位真这样了你们就扯平了在你们的感情中就不再是他负了你了”

    青沉默,他当时也很恨羽说出那样的话,好像他是一件东西,羽轻飘飘地就可以把他随便地送给什么人了,都不用考虑他会不会快乐。

    “既然他怕你的存在影响他的家庭,他又为什么要带着老婆去医院看你你不觉得矛盾吗”子澜继续说。

    “他后来跟我说,那是他老婆一再要求的,那次生日的事情让单起了疑心。他一直都想有自己的家庭,姐你也知道他从小没了妈妈,又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环境里,受到过什么样的伤害,他是一直渴望能有自己的家,一个完整的家。所以在任何情况下,但凡有一点点办法,他都不希望影响到他的家庭。”青有些焦躁,他不想从自己的口中出说“他老婆”或者“单敏”这样的词汇,那就像他舌头上的刺,一说,就会感觉到一些疼痛,为了少疼一些,他只简单地用一个“单”来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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