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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门 第5节

作者:水馥之 字数:29115 更新:2021-12-19 21:11:18

    他熟悉了羽的一切,习惯了羽的一切。以至于多年以后,仅仅是一个存在心中的影子,轻易就能阻挡现实中那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人,依然能让他对别人的亲密亲近感到陌生和不适。

    曾经和羽在一起的日子太幸福。

    福不可受尽。

    与阔在一起时,会牵手拥抱接吻,但也仅此而已。当阔热烈地吻着他时,他能感觉到阔的欲望,可他心里总有一堵无形的墙,他翻不过去,和阔做不到那一步。昨晚,即使阔不即时刹住,他最后也会停住,他知道自己。

    相对于身体的相互占有和抚摸,他更喜欢拥抱。他喜欢被羽抱着,从小就喜欢,有一种现世的安稳和无忧。阔抱着他时,他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反而会有隐隐地不安。

    阔从不强求他。他知道阔在等,等他心甘情愿。可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不知道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也许会负了阔。这种感觉一直隐约在他的心底里似有似无地浮现,像是无根的浮萍,虽然没有什么切实的依据,但总是在水面上下浮动着,即便想无视,它也依然存在。

    爱,是一种习惯。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无法摆脱那个叫“羽”的习惯,那个枷锁,从他初中那年起,就经由羽从身后给他的那个拥抱缠锁在他身上了。

    难道这辈子,非羽不可。而他和羽,又绝无可能再在一起了。

    这是什么样的绝望。

    到了锦瑟园,放下米,青正要走,妈妈喊住他“青,你吃过晚饭再走吧今晚羽他们要来,你们也好长时间没见了吧”

    青心里就像被刀搅了一下,却笑着说“不了,我晚上还有别的事情。”

    说完开车急速离去,像在逃。

    深夜一点多,彬才忙完工作,从杂志社出来,跨上摩托车往公寓驶去。一路上,几乎见不到车辆或行人了,夜风习习,安静而舒服,他就停在路边,跨坐在摩托车上,摘下头盔,想要好好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爽惬意。天气清朗,连带着夜空都清澈无比,满月的清辉,照在地上,恍惚间看着像一层雪,夜幕上散散落落地挂着繁星,闪闪烁烁,明亮得像青的眼睛。看到路下方平静的湖面,波澜不兴,倒映着夜空的星月,像青一样的宁静。

    这几年来,家里人不断地催他找女朋友、结婚,被强迫着去相亲,可是他对青始终无法放弃,跟家人一直在敷衍,打太极一样,推来推去。与青认识的越久,对青的感情就越深,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想到青,就像此时此刻。可是青,对他总是保持着距离,无论他怎么半真半玩笑地向青表白心迹,青总是淡淡地一带而过,青是聪明的,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青一直在以他的方式拒绝着,绝不说破,却也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希望。

    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反手从背包里掏出相机,想把水天一色的湖景夜色拍下来,青应该会喜欢。不断变换着取景,按快门。他看见在湖边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看剪影一定是情侣,他们依偎着,这天,这地,这湖,这静谧的夜彬不由得羡慕起来,迅速按下快门。一时兴起,拉近了镜头,就呆住了,那好像是青。再拉近一些,两个人正站起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把好像青的人一下子抱进了怀里,低了头,吻上去,那个像青的人也回抱着男人的腰,微微仰着头迎接那个吻。彬闭上眼睛,镜头却没有挪开,他不敢再看,怕那个人是青,可他又忍不住想确认,希望能确认那个人不是青。心里斗争犹豫了很久,他才再次睁开眼睛,那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路灯的正下方,镜头里,他看到青微笑的脸庞,那个男人正揽着青的腰紧紧地靠在一起走着,男人毫无防备地又侧身在青的唇上又落下吻,久久不松,青站着没动,直到那男人松开他,青看着那男人,笑笑,说了句什么,再次被男人紧紧揽住,向停车场走去。

    彬如同雷击般僵住,不知过了多久。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发动了摩托,怎么冲了出去,又是怎么撞上了路边的栏杆。他甚至忘了带头盔。

    青知道彬住院,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彬醒来后,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也想了好几天,最后才发了个信息给青“我最近很倒霉,喝水呛着,吃饭噎着,走路绊着,骑摩托车摔着。更倒霉的是我住院了,来探望慰问一下病人吧。”

    青捧了一束大红的康乃馨,来到病房门口,轻轻敲敲门,推门而入。一个房间有两个病床,彬住用一个,另一个还空着。彬头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左胳膊打着石膏吊着绷带,左腿小腿处也打着石膏,被高高地吊起。一个漂亮的瘦瘦的女孩正坐在彬的床边,给彬喂水。

    青看了一眼女孩,心里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笑着对彬说“我来探病了。”

    女孩忙站起来,腼腆地对青笑笑,接过青手里的花,转身去窗台上拿了个空花瓶,进到洗手间去接水。

    青问“你是怎么摔的”

    彬皱皱眉,叹了口气“唉骑车走神,一不小心就撞栏杆上了。”

    青奇怪,问他“你想什么呢,那么明显的栏杆你也能撞上去。”

    彬笑一下“也没想什么,谁知道怎么就撞上去了,是祸躲不过。你最近怎么样,大概二个月没见你了,还好吧”

    青笑着点点头“还好。”阔的身影从他心中闪过。

    这时,女孩已经把花插到花瓶里,摆到窗台上,又走到床边站着,有些羞涩。

    青看着彬,笑着说“不介绍一下”

    彬看了一眼女孩,嘴角咧了咧“这是我女朋友,上个月通过介绍才认识的。”

    女孩对冲青笑了笑,话不多。

    青本就不善和陌生人交谈,彬似乎兴致也不高,三个人都不怎么说话,一时间有些冷场,青坐不住,就准备告辞了。

    彬看着他走到病房门口,冲他喊了句“照顾好自己”青回过头来笑笑,点点头,开门走了。

    过几天,青再想要来医院探病时,彬说他已经出院了,在家养病,不用再探病。青就作罢。

    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青没有主动联系别人的习惯,他总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别人不找他,他也就不想打扰到别人。彬自出院后,也没有和青联系,青觉得不联系也好,让彬和那个女孩专心谈一场恋爱吧,别让自己影响到他们。

    当彬再次出现在青面前时,已时隔一年。

    今天的彬,给青的感觉不一样,似乎少了一些明朗,多了一丝沉郁。

    彬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青就陪他站着,看着他,都没说话。

    “我要结婚了。”彬半天才闷声说出了一句。

    青一怔,随即微笑着说“哦,恭喜。”

    彬看了他一眼“我实在是抗不住家里的压力了,上次在医院你见到的那个女孩,人挺好的,刚认识没几天,听说我住院了,就主动跑到医院照顾我,我父母特别喜欢她,直夸她可是跟她相处一年了,我我对你是真的放不下。”彬的眼圈红了。

    青淡淡笑着“既然决定结婚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好好过吧。”

    彬想要说什么,又止住了,只是伸出胳膊,半路却又收了回来,蜷了蜷手,指尖自青的脸颊滑落,轻声说“我走了。”

    青心里一阵难过,为彬,这世间究竟要有多少场无可奈何的婚姻。他低头微微笑了一下,“嗯”了一声,再抬起头,冲彬摆了摆了手,无声地关上了门。他没问婚期,他知道在那个场合,他不出现,对彬才是好的。

    回到书房,想想应该送彬一样结婚礼物。他在网上研究了将近一个晚上,比较来比较去,最后订了一款哈苏h4d60相机,同城,后天就能送货上门。

    收到相机后,青给彬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一起吃饭。

    “这也太贵重了。”彬一眼看出了相机价格不菲,“我”

    “收下吧,是我的心意。我不太懂,在网上研究了半天,凭着感觉选的。”青知道彬想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了他。

    “但是”彬还想说什么。

    “别但是了,也不要那么客气。以后用这个相机拍了片子,让我第一个看就行了。”青一直认为能有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朋友是一生的幸运,他和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所以他并不吝惜金钱,送给彬,他考虑的只是能不能满足彬的使用要求,彬会不会喜欢。

    “好吧”彬不再推托,他也不希望与青之间是这么客气的关系,坦然地笑笑说,“那就这样定了,以后只要是用这个相机拍出的照片,一定第一个让你看。”

    吃饭时,气氛轻松了许多。彬没提要青参加婚礼,青自然也不会提。

    转眼间数月过去了。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青正在拖地板。被彬磨了很久,实在拗不过,晚上答应了彬一起去朋友新开的西餐厅吃饭,每次他们约好,彬总会提前一个小时打个电话再督促他一下,怕他会忘掉。

    “嗯,我是青。”青手里没停下,随手接了电话。

    “是我。”

    “哦。”青嘴巴张了张,然后大脑凝滞了,心脏凝滞了,血液凝滞了,整个人都凝滞了。

    “我想去看看你你现在方便吗”

    “哦,好。”他还没从呆滞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大脑根本无法思考,只是脱口而出。

    “那我一会儿到。”对方轻笑了一下。

    “哦,好。”青感觉眼前黑了一下,他的身体晃了晃。

    青放下手机,手在抖,心嗵嗵嗵跳得厉害,腿也有些发软,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不知道想要干什么,直到一眼看到拖把才停了下来,飞快地把拖把收起来,把茶几上的几本书收到书房,放在书桌上,又急忙倒掉已泡过两遍的茶叶,把茶壶和茶杯洗了洗,重新泡了一壶毛尖。做完这些,又四处看了看房间。根本没什么要打扫的,已经一尘不染了。他在原地转了几圈,这才又走到门口玄关处,把一双许久不用的拖鞋从鞋柜最底层拿出来,摆在入口处。心脏紧张的发颤,要跳到嗓子眼了,他使劲地咽了咽,什么也没有,倒了杯茶喝下去,连喝了几口,使劲地咽了咽,嗓子还是发紧,不是口渴。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抓起手机,给彬发了个信息说,我临时有事,今天的约会就取消了,抱歉啊,改天我请你。发完立刻关机了。然后就坐在门口玄关凳上,等着,两手按住微微颤抖的双腿,腿不颤了,可是整个身体又开始止不住地颤抖,由内而外地颤。

    第二十四章

    本章文案“再善游的鱼,也游不出情的江湖。”他,羽,阔,彬,他们都是,全天下的人,莫不如是。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敌不过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敲门声响起,青立刻打开门,羽站在门口。

    青直直地看着羽,向后退了几步,把羽让进来。羽温和地冲他笑了笑,随手自然地把车钥匙、公文包放在玄关柜上,弯腰换了鞋,站起身,青还在看着他。羽直接把他拥进了怀里。青的脸伏在他的肩上,有些眩晕。

    都没有说话。

    抱了一会儿,羽才松开他,脱下外套,他看着羽的每一个动作,很默契地顺手接过外套并去挂起来,羽跟在他的身后,又从背后抱住他,而后把他转过来。青听得到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是他的,也是羽的,温热的唇随即覆了下来,压住他有些苍白微凉的唇,让他窒息。

    太突然,没防备,来不及伪装。

    羽的唇暂时离开,臂弯松了松,看着他的眼睛,说了声“想你”,又使劲地把他抱进怀里,手在他的后背重重地摩挲着,呼吸渐渐地重了,青感觉到了羽的欲望,许久,羽才微喘着低语“我去洗个澡。”

    “哦。”青听到自己说,羽温热的喘息在耳边徘徊不去。那一句“想你”让他欣慰而高兴。

    青走到衣帽间,从睡衣抽屉的最底处,把那套淡蓝格子的睡衣拿出来,他没进浴室,而是把衣服放在浴室外的盥洗台上。转身坐到沙发里,倒了杯茶,几口喝了下去,又打开电视,正在播广告,他紧紧盯着屏幕,深深吸气,深深呼气,再深深吸气,再深深呼气,还是有些无措,有些紧张。

    羽洗完澡,身上穿着那套睡衣,眼里有满满的柔情,走到青的身边坐下。青盯着电视没有动。羽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头,把他搬转向自己,看了又看,而后手掌轻轻抚摸上他的脸庞,捧住,凑近,再次吻住他,慢慢地,温热的手开始在他全身游走。青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皮肤太久没有被这样情欲地摩挲,身体微微的僵硬。

    他们分开的这些年,青一直处于禁欲状态,即便是和阔在一起,依然只限于接吻。对他而言,情欲二字,必先有情才能有欲,有爱才能有性,而他的爱不在了,他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性致。

    但是,羽却总是能很快煽起青的情欲来。他们的之间的一切,还是那么自然和默契,彼此熟悉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想法,竟让青产生了他们从未分开过的错觉这是一场真正地意乱情迷,疯狂恣意,太久太久没有的感觉了,他们都是。

    羽依然习惯地给青清理,然后躺下搂住青,又吻一吻青的唇,脸颊,额头,青依然熟悉地在羽的颈肩间找到最舒适的位置,轻轻蹭一蹭,听羽渐渐均匀的呼吸。

    “你还是那样,一点儿都没变,就是瘦了点。”刚才做完后,羽用手指摩挲着青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声音低哑温柔。

    青看着羽,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其实他并不想笑,鼻腔有些发酸。是的,他没变,他一直停在原地,等在原地。

    羽走前,紧紧抱着青,吻了很久,松开,看一看,再抱紧,又吻了很久,最后在他耳边低低地说“有空我再来。”

    关上门,青就一下坐在了玄关凳上,茫茫然,如梦似醒,他们就这样又在一起了这样可以么许许多多的回忆如沉疴泛起,他以为已经遗忘了的点点滴滴,已经沉在了心底黑潭里,黑黢黢的看不见的东西,被羽一手搅翻起来。原来回忆从来就不会遗忘,不过是藏在了树后面,当你走近那棵树时,便会惊起那个沉睡的回忆,如同惊起的锦鸡,振翅而起,带起无数的尘嚣与草屑,兀自在阳光下飞舞回旋,让你无法呼吸。痛苦的,快乐的,幸福的,酸涩的,无奈的,愤怒的都让如今的他不敢直视。

    羽不知道今天自己来找青究竟对不对,可他就是没忍住,终于没忍住。这些年,戒指一直锁在公司办公桌抽屉里,闲下来时,他时常会把那枚戒指拿在手中转着、看着,会想起青当年的惊喜面容。非常想青的时候,偶尔也会给青发个信息,但一直都是石沉入海,后来他就没有勇气再发信息了,因为青从不回复他,电话是更不敢打,好在间或能从姑姑家听到一些青的情况,他有时还会装作无意间提起,希望能得到更多关于青的消息。

    他不知道青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定很恨他吧。他悄悄买了青的作品在公司悄悄地读。以前他不读,是出于近乡情怯一般的心理,现在,他想读,想读到青的心,想重新抓住青的心。青的笔下,就像书评人说的那样,故事隽永,人物鲜明,情感真挚,喜怒哀乐,精彩纷呈,写到悲伤处,总有入木三分的噬心刻骨之痛,让人潸然泪下虽然,故事的结局总是美好的,但在那个美好里,他感受到了青的痛苦和悲伤,也只有他能感受到那是青的痛苦和悲伤。

    青曾经在和他谈及简奥斯汀时说过,简奥斯汀自身的感情经历是非常悲伤的,她曾与一位律师相爱,但是双方家庭互不认可对方的经济和社会地位,在重重压力下,他们不得不分开了,律师遵从父母的命令与富贵人家的女儿结婚生子,她却坚持自我,终生未嫁。但在她的作品里,虽然同样是处于那样的时代,同样面对家庭背景、经济、社会地位等等方面的种种问题、矛盾和压力,但男女主人公始终坚守自己的爱情,努力抗争,冲破层层阻碍,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比如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恰恰是作者自身的悲伤与失望,让她赋予了作品中爱情的圆满和丰收,这是她自身对美好爱情,对幸福生活的渴望。在现实中求而不得的感情,只能通过作品来实现,也算是对自己一种慰藉。而这种美好结局也反射出占据了简奥斯汀内心一生的悲伤和痛苦,终生未婚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的心一阵阵地痛,如同被一只巨大的石碾不断地碾轧着。青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想立刻见到青,想紧紧抱住他,吻他,那是他的青,他从未忘却过的青心神的混乱,让他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他无法冷静,他不再有顾虑,勇气像鼓满风的帆,促使着他拨通了青的电话,听着电话中嘟嘟的等待声,他忐忑不安,来回踱步,不知青会不会接他电话谢天谢地,青接了。

    他就像大四那年寒假一样,不管不顾地来到了青的面前。

    恍惚间坐了很久,青才将手机开机。刚开机,就叮叮当当地进了一堆信息提示,两个未接来电,是彬的,五个短信,二个是彬的,一个是编辑的,还有两个是阔的。

    “青,你怎么能临时变挂害我空欢喜一场,唉好吧,说定了,改天你请我,这周就要兑现”

    “青,你能不能不要关机还有,为了弥补你这次失信对我幼小的心灵造成的伤害,你得再给我当一回模特,让我拍一组照片,不多,累不到你。三分种内不回复,我视你为默认,就这样定了”

    青叹笑了下,感觉有点对不起彬,拍就拍吧,当赔礼了,就回复彬“好的。一定请客赔礼,模特也一定当。”

    然后他打开阔的信息。

    “我到上海了,刚下飞机。”

    “已住进宾馆了。刚离开就开始想你了啊。”

    阔今天动身是去上海谈一笔生意。青看着屏幕,陷入沉默,想了想,才回复了“一路平安”四个字。

    编辑询问稿件怎么样了,其实青从来不拖稿,编辑也很信任他,但总是要习惯性地问上一句。青立刻走到书房,把上午写完的稿件又重新审查了一遍,没有什么要修改的了,就传到了编辑的电邮里。

    然后他沉沉地靠在椅子里,盯着墙上那幅“鱼戏莲叶图”,那是阔专门去北京请一位很有名气的画家画了送给他的,说是看着可以静心养神。

    “再善游的鱼,也游不出情的江湖。”他,羽,阔,彬,他们都是,全天下的人,莫不如是。

    静静地失神。

    就在他挂上羽电话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内心始终无法真正接纳阔,是因为他一直在期待,期待羽的回归,他在内心深处也一直认为羽一定会回来。

    就像盥洗台上的那盒香皂。他平时更喜欢用洗手液,很少用香皂,可他依旧把香皂一直放在那里,从未收起过,只是因为羽喜欢用香皂洗手,每每看到那盒香皂,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哪天羽来了,还是要用的。

    可是此时此刻,当期待变成现实,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喜悦,反倒是一股浓重的苦涩流遍心地,在他干涸的心间渗透,让他觉得更加的苦涩。

    是等了太久,还是伤得太重。

    再这样继续与阔在一起对吗

    他了解阔,阔要的是他的真心实意,可是他给不了。他给不了的,阔不会强求。阔是一个心胸真诚而坦荡的人,不会逢场作戏,更不愿要虚情假意。

    青直直地看着那幅图,一动不动地坐了几个小时。

    他决定了,他不能欺骗阔的感情,他痛恨欺骗,他也做不出一心二用的事情。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拿起手机,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用“写”的。

    “阔,我们分手吧。二年多了,你应当能感觉得到,我努力过,但对你的感情始终无法超越朋友的界限,我和你做不了恋人。真的很抱歉。”青快速地写完,快速发送,怕自己会犹豫。

    许久,许久,阔回复过来“我明白。一直以来我都感觉得到,心里也一直有所准备。青,无论你以后怎么样,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我会默默守着你,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重新做朋友吧。你该不会在抢走了我最爱的人之后,还要抢走我最好的朋友吧,少爷”

    “当然了,还是好朋友。”这样的阔,让青心怀歉疚又如释重负,眼泪立刻涌了出来。

    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却敌不过命运。

    而羽的突然到来,不但打破了他所有的“平静”,也让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不安。原本,他以为他对羽的期待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渐渐熄冷了,原本,他以为他似乎可以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了,可是羽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让他心慌意乱。羽情意绵绵的话语,羽百般体贴的温存,把他再度点燃,让他昏头昏脑地燃烧自己,想要燃烧殆尽。他不知道像这样再次和羽在一起究竟对不对,他和羽又倒底算是什么,他打心底里排斥“情人”这个词,可如今,他还能算是羽的“恋人”吗也许只能算是羽“爱的人”吧。但和羽一直在一起,不是他从高三那年起就一直渴望着的吗

    一天天过去,一旬旬过去,一月月过去,青又开始了在漫长等待中的生活,等待,等待,等待着哪一天羽有空闲了来与他会一面,来与他耳鬓厮磨。这样的等待,他是愿意的,因为这样的等待不同于以往,以往的等待没有结果,只有落寞和苦痛,如今虽然也有痛苦却也有着甜蜜,是能等到羽来的,更因为他还在爱着羽。所以,他愿意等。

    他和阔又恢复了朋友的关系。阔依然会约他一起出来吃饭,只是不像以前那么频繁,对他依然和以前一样体贴、细心和宠纵,依然会笑着喊他“少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都没变。对于他而言,他和阔从朋友到恋人再到朋友,转了一个圈,变的只是心情,多了坦然,少了不安。

    “爱情不停站,要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阔又是多么的勇敢。可惜他与阔,竟是有缘无份。无缘何生斯世,有情能累此生啊而阔这一生,终究要为他所累了。看着这样的阔,青知道,无论时光如何荏苒,世事如何变迁,到了最后的最后,即便全世界都离他而去,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阔一定会是留在他身边的那唯一的一个人。

    青有时会想,阔与彬,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呢。这样的人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第二十五章

    本章文案那三个字,时隔多年,他终于听到了。那个人,他却不认得了。那个一直在一起的约定,要如何遵守。

    青自小就一向不愿意过生日,大家都知道,所以也不专门买蛋糕或下长寿面,只会笑着对青说“生日快乐”后来他和羽同居时,羽总是要给他过生日,他才对这一天有所期盼,也无非是期盼看到羽那些爱的表示,礼物不必贵重,有心意在里面他就很满足了,所以每到那一天,他会推掉所有的事情,只为和羽在一起。而和羽分开的这些年里,每逢生日他都希望能够尽量平淡地无声无息地度过,但哥、姐,还有阔和彬依然总是要给他送上祝福,提醒他这一天对他们的重要性。这却让他更加害怕过生日的到来了,大家对这一天的刻意凸显,只会让他想起那一年,他和羽互戴戒指的那个生日,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却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所以每每到了这一天,他都会故意关机,让大家的祝福和善意都停滞在路途中,好像晚一天再到,感觉就会不一样,会少痛一些。也只有和阔交往的那二年里,他才又同意阔给他过生,不过这个过生也就是在生日的那一天,他和阔到饭店吃顿饭而已。

    然而,无论怎么躲,怎么藏,怎么不愿想起,那个曾经幸福如今却苦痛的记忆每年都会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泛起,他也总是会独坐于黑暗中,哀与伤,悲与痛,像是一股股不明的寒雾,将他层层包围,痛得紧了,也总是会倚坐在飘窗台上,端一杯红酒,看窗外的孤星冷月,对空举杯相邀,他不知道他在邀谁,只是那时脑海里会浮起阔的身影。他想,也只有阔能够愿意并真切地体会他的心情吧,或者不问他的愁处只与他尽情对饮。而后,一仰头,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月明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但今年的生日不一样,因为羽来了,而且较以往更早一些来到,还给他拎来一个蛋糕。

    羽把蛋糕盒打开,一只十寸大小精致的鲜奶蛋糕,上面用花体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看到那四个简单的字,青的心里瞬间有一点点的失落与难过,以往,羽总会让人在蛋糕上写着“祝老婆生日快乐”,或者“宝贝,生日快乐”,而如今却

    羽插上了蜡烛,用火机点燃,看着青,微笑着说“许个愿吧。”

    青没有许愿,而是紧紧抱住羽,眼泪不可遏制地夺眶而出。竟然那么久了啊,曾经以为自己的感情再也得不到结果,渐渐熄冷,悄无声息了,曾以为自己将会形影相吊孤独地过完这一生,可是羽又回来了,来陪他,虽然此时此刻,他依旧会难过,依旧不愿意去想羽的家庭,可如果一生就这样过下去,他想他也是愿意的。

    羽觉出了青的异样,想要将青推开看他怎么,青却紧紧地环住他的脖颈,不松手,羽就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无声地等他收住眼泪。

    “许个愿吧。”羽看着青再次说,眼中闪过一种悲伤,而这悲伤和青却是不一样的内容,多了更多复杂难言的情绪。

    青看着摇曳的烛光,苦涩胜过了快乐,明知不可能,却依旧默默期许“就这样在一起吧,今生今世。”他不相信有来生,所以,他只期望今生。他悲哀地发觉,那个追求完美爱情的自己,已经开始妥协了,向羽强加给他的现实和由此带来的现况妥协,而从他妥协的那一刻起,这妥协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蚕食他的生命了。

    吃完蛋糕,羽又给青下了长寿面,陪着他一起吃。青其实已经什么没有胃口再吃饭,看着羽端到他面前的满满的一碗面,他强迫自己把面全吃完了,羽笑着说“今天饭量不错啊。”

    吃过饭,羽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先和青缠绵,而是搂着青看了他新买的电影了不起的盖茨比。盖茨比,盖茨比,又是一个痴情的男人。可是,黛西是多么的自私和懦弱,她对盖茨比的爱难道只建立在金钱之上吗竟然为了自己的物欲残忍地抛弃、背叛了那么爱她的盖茨比,而盖茨比,无论黛西对他做了什么,他都愿意为了自己的所爱,付出自己的全部直至生命。呵,自己不就像盖茨比一样痴情而执着么而黛西呢,像谁,像羽吗青看得有些心灰意冷,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克制,要调整,不要表现出来,羽毕竟还算是在他身边的,不是么虽然羽做这些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电影尾声音乐渐渐响起,羽转向青,无声地吻过去,不温不火,不徐不急,吻了很久很深,而后松开他的唇,舌尖先在他耳上点了把火青的情绪却低沉而伤感,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羽的诱引而无动于衷,他的悲伤重重地压在心里即将溃堤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低低的温柔的一声“我爱你。”

    羽看到青那双掩藏了太多悲伤的眼睛里突然闪烁了一下,像闪出一道七彩宝石般耀眼的光,那般地美丽绚烂。

    明明暗暗的光影中,空气似被瞬间点燃了,炙热烫人。

    今晚,羽应该不会走了吧青看着熟睡中的羽,心里在揣测。躺在羽的怀里,他一直没有睡,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羽已经睡了近半个小时,往常这个时间,他不但早就醒来,而且应该已经走了很久了。因为心里总惦记着在什么时间必须走,不能回去晚了,也睡不踏实,所以他们缠绵过后,羽一般只会浅眠半个小时。今天却还在睡着,睡梦中,把他又搂紧了些,还在他额上落了个轻吻。

    青确定羽会留下过夜。

    想想今天,羽明确地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以前羽从没对他说过,他也没对羽说过。在曾经的风花雪月里,在最容易说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三缄其口。却在经过了这么久的辗转分合,痛楚折磨,彼此都伤痕累累的时候,羽终于说了。青相信羽是发自心底里说出这句话的,是心里那份满满的感情满得向外溢时不由自主地说出来的,记得刚刚自己听到这句话时,心里那白茫茫的一片,突然有了七彩斑斓的色彩,熠熠闪耀。可此时,那个感觉已经如薄雪化在阳光下,无影无踪,甚至都回味不起来了,像是不敢再轻易相信。有些讽刺,又有些悲伤。

    他们再次回归为恋人现在不能说是恋人了,只能算是情人吧。再次在一起那么久了,这是羽第一次在这里过夜。在羽的怀里睡着,青感觉还是比较安心的,不似平常,总是难以入眠,又也许是今天他们折腾得太累了,突然想起按计划今天应该写的文章还没动笔,明天补双份吧。要能一直这样,多好。迷迷糊糊间,他想。

    漫漫长夜里,平静无梦。床头的灯发着轻轻的暖暖的光,静静地亮着。

    青突然惊醒,脑海被一团浓重的黑雾笼罩,模模糊糊,漂浮不定,他睁大眼睛,惊惧地看着面前正在熟睡的人。

    这是哪里

    这个人是谁

    呼吸渐渐转急加重,他试图抓住脑海深处若隐若现的那丝细微黯淡的光,那丝光,明明就在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忽远忽近,若即若离,飘忽不定,明灭闪烁很久很久,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穿越了人山人海,才幡然醒悟,这是在自己的卧室,面前搂住自己的这个人,是羽。

    他竟不认得羽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羽,良久,再次闭上眼睛,向睡梦中渐渐跌落。

    太疲惫。

    又到了节假日,孩子们都从学校里暂时解放出来,可以跟着家长串亲访友或者观光旅游了。羽一家三口去看望姑姑、姑父,到了锦瑟园,发现姑姑家很热闹,子澜一家四口从邻市过来了,子毅一家四口也回来看望父母,他们这一群七七八八的大人、小孩加起来有十几个人。子毅的两个男孩是双胞胎,云慕恺、云慕元,十二岁了,在房间里跑着,打着。子澜的两个孩子也是双胞胎,龙凤胎,齐闻韶、齐颂雅,这两个孩子要小一些,只有六岁,四个孩子都遗传了父母的优秀基因,漂亮聪明,特别讨人喜爱。

    每每看到这四个孩子的时候,羽就会想起青给他们取名字时的样子。

    当初子毅的双子降生,青说“上古时高阳氏有才子八人,世得其利,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世谓之八元,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那就一个叫慕恺,一个叫慕元吧。”

    当时把子毅哥乐得合不拢嘴,得意地说“我家弟弟绝对才子”

    子澜的孩子出生时,青说“孔子适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自卫返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当年浩泽哥对我姐是一见钟情,两地相思,从此万般皆路人,他又姓齐,也是山东人,刚好刚好,一个叫闻韶,一个叫颂雅吧,哈哈”

    那时的青,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流光溢彩。

    此时,闻韶正看着慕恺、慕元打打闹闹的,想凑上前去一起玩,但又有些犹豫,慕恺看到了闻韶的表情,就跑过来,拉着闻韶说“韶弟弟,来和我们一起玩吧,以后都和我们一起玩”颂雅捧着本彩图故事书,坐在外婆身边安静地看着。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温暖和美的大家庭,但少了青,总是感觉多少有些遗憾。他想起妈妈去世那年,青拉着他的胳膊说“羽哥哥,你别难过了,你还有我陪你呢,以后都陪着你”他深深叹口气,双手按在腿上,十指狠狠地掐按下去,一抬头看到子澜正在看他,他知道子澜其实并不原谅他。

    子澜没有再问起过他和青的事情,但他知道子澜不会真的置之不管。在锦瑟园这边他和青从来没有再碰过面,单从这一点上看,就知道。有时子澜还会问他“你明天不去锦瑟园吧”,说是问,实际就是在告诉他不要去。子澜在从中协调,她要保护青尽可能地少受伤害。现在子澜应该是不知道他和青又在一起了,如果知道了,她会怎么样呢会反对吧青是她和子毅那么疼爱的弟弟,但是他也舍不得青,他不敢想如果子澜极力反对,甚至用他的家庭来当砝码,那他该怎么办,再次离开青吗可以再次做出背离青的事情吗青那时又会怎样不敢想得太多太远,他总告诉自己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吧,现在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听着一大群人在聊昨天的野炊趣事,热烈,祥和,也有些吵闹,羽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拿出根烟,点上,看着远远的天空里浮云缓缓地随风漂移,叽叽喳喳地说话声不时飘进耳中。

    “昨天本来说好让青开车跟我们一起去野炊的,青也答应了,不然我们再加上对门儿老周家这一大堆人,坐二辆车就太挤了,结果,青临时说要赶稿,来不了,害得我们挤得不得了,每辆车挤了四个大人,二个孩子,小家伙们又调皮得要命,就颂雅还文文静静的”

    羽的心脏急速地跳了两下。昨天上午,客户临时有事,取消了原定的约会,他因为太想青了,就趁着这个机会发了信息跟青说去找他,青说“好。”

    原来,他一直搞错了。青不是没有朋友,不是没有活动,不是天天窝在自己家中哪都不去而是一直把和他见面这件事件列为优先等级,放在所有事情的最前面,任何事情都可以随时为他们的见面让步,哪怕会受到亲友的责备、抱怨所以他才能无论何时去找青都能找得到。

    他知道,很明白地知道,他现在依然是爱着青的。分开的那几年,每次半夜醒来,他知道他在想谁,想着他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又熬夜,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开心一些,想到他那年笑得绚烂俊美的脸,也想起后来他苍白悲伤的面容能再次与青在一起,或者说青愿意再和他在一起,让他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想就以这种方式守在青身边,就这样一直过下去,这也算是“一直在一起吧”。但是,他给不了青要的“全心全意”,因为他有太多太重要的东西不但不能舍弃,还想要更长久更牢固地守住

    他也非常肯定地知道,青,还是爱他的,虽然青什么也不说,否则青会很决绝地将他拒于千里之外。

    青至今绝口不提及他的家庭,如果他偶有提及,青只是默默不语,怔怔地看着一边。每当那时,他都能立刻感觉到青的周身被灰冷的寒气迅速笼罩了起来。以后,他就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再触及这个的话题。但他总会想这么多年过去了,看着这个社会现状,青应该能够理解他当初的选择了,可即便是激情过后,青虽然会在他怀里小睡,但他也会看见,更多的时候,青是在他怀里失神,眼里一片灰茫茫的。他知道根源在哪里,可他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

    他也看到,青的手指上再无戒痕。他没问过戒指的事情,青也没提过。他也不敢问,不想提,更怕青提起,越是和青在一起,他就越是觉得那戒指像是对他的嘲讽,让他心里刺刺的。

    第二十六章

    本章文案原来一切都那么荒诞,还要卑贱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对羽的拒绝,他终于学会了,发自内心的,并不艰难。

    这周,青又接到妈妈打来的好几次电话,让他周末回家吃顿饭。他知道爸妈是担心他的身体,怕他吃饭饥一顿饱一顿的,会加重胃病,所以总想让他回家去吃饭。

    对于青的父母而言,无论到了什么年龄,在他们眼里,青都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总是让他们最操心健康,当然近些年还有个人问题,每每他们向青提及该解决个人问题了,青就会说“我独身主义。”他们再说得多了,青就会闭口不言,沉默得立时就会让人觉得他整个人都封在了冰窖里,寒得冰人,也寒得让他们心疼,渐渐的倒不敢再跟青提这件事了,他们也知道管不了青。从小到大,青就是个没有人能管得了的好孩子。

    这些年来,青很怕回家,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人和事,可是有时也很想回家,有父母在的地方才是他的家,那个温馨的时刻等着他回去的家,他想回去听听爸妈喊他的声音,听妈妈说“青啊,你想吃什么菜”“青啊,我看到一种新药,听说对胃病特别好,我给你买了几瓶,你吃试试看,如果效果好,就再给你买。”他也想听爸爸喊他“青,来陪我下盘棋”“青,来、来、来,看看我写的这幅毛笔字怎么样”那些声音很温暖,很包容。

    挂断妈妈的电话,青想也该回家看看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父母永远是那个无条件关爱着你的人。

    青习惯性地给子澜发了个信息说“我明天回家去,你们回不回去看看爸妈”

    子澜很快给他回复“你回我们就回,两个小家伙也总吵着要见舅舅,明天见”

    第二天,子澜一家如约而至,爸妈特别高兴,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闲聊,小家伙们知道舅舅是大作家,都崇拜得不得了,缠着青讲给他们故事,像点餐似的,点着题让青一个接一个讲。

    颂雅说“舅舅,你给我讲一个公主被强盗抢走了,王子去救的故事吧”

    闻韶说“舅舅,你给我讲一个海盗攻占军舰的故事”

    颂雅说“舅舅,你再给我讲一个小精灵帮助穷人的故事吧。”

    闻韶说“舅舅,你再给我讲个大侦探破案的故事”

    青就一边在心里构思着一边声情并茂地讲着,刹那间竟有小小的快乐在心头升起。子澜看到了青瞬间的轻松快乐,甚至还有可爱,她想,孩子心性的人与孩子在一起时才最放松吧。

    直到子澜都实在忍受不了两个小家伙对青的纠缠,把他们撵出门去玩,青才暂时清静下来了,就坐在客厅陪着,听子澜、浩泽跟爸妈闲聊。

    青的妈妈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跑出门,说“马上你们几个都是两个孩子的父母了。羽的第二个孩子过几个月也要出生了。”

    子澜听了没接话,齐浩泽问“哦,几个月了男孩女孩”

    子澜恨不得一脚把齐浩泽踢出门去。

    青的妈妈说“五个月了,男孩。九月份怀上的。”

    青正准备换频道,突然就停下来,喉咙像是被扼住了,呼吸一下变得很艰难,盯着电视屏幕,那里面在轮番播放着七七八八的购物广告,不知道在喧嚣着什么。头有些晕。

    子澜说“青,你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都有了。刚才两个孩子把你缠得也不轻,你不如去睡一会儿,晚饭的时候再叫你。”

    青的耳朵像灌了水,子澜的声音嗡嗡的,很遥远。他应了一声,走进卧室,反锁上了门,呆坐在椅子上。

    九月,是他生日的月份。

    那天羽来了,给他过生日,然后他们也做了,激情、热烈、缠绵。他还许愿“就这样在一起吧,今生今世。”羽还对他说“我爱你。”

    他无法想象羽是如何在抱了他之后又去抱那个人,或者又是如何在抱了那个人之后又来抱他。

    羽是如何做到的呢他是如何做到的

    怪不得上一次,羽与他并排躺着时,很认真地看着他让他也找个人结婚,说是以他的条件什么样的都能找到。他听了只觉心寒如冰,当时就对羽说“你以后都可以不要来了,我并不是必须要你陪着。你用不着急急地把我推到别人的身边。”羽只说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有个人能照顾他。

    原来如此。羽究竟在担心什么怕他会缠着他不放怕他会干扰他的家庭怕他会破坏他得来不易的一切

    呵呵,现在想来,羽是否真正了解过他的情有独钟、情根深种他又何曾需要别的什么人来照顾,他一个人痛苦一生还不够,还要生生地再扯进来一个人羽以为他们是一样的吗现在这样只当和他是玩的吗,如同短暂的露水恩情想来,便来,不想,便数月杳无音信。难道羽口中的爱他竟是这样的爱吗

    他们终究、终究是不一样的人啊。

    青的心神像是被一把掏空了,空空荡荡,游魂落魄般,没有具象,没办法思考。他坐在椅子上,心脏钝钝地迟缓又剧烈地跳动,震得他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上下晃动,如同一尊被晃动着的冰冷苍白的雕像。

    “我明白了,我已经找到了我整个生命的答案。其实,我所理解的一切事物都可以归结为荒诞这个根本的东西。”一个声音在心中缓缓响起。

    是的,荒诞,太荒诞了。

    自己还以为还以为自己竟然一直自欺欺人地以为羽不会再碰那个人了可自己凭什么要这么以为为什么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羽再次回到他身边,是因为羽听从了内心中真正的声音,是因为爱他并只愿意和他在一起,即使表面形式上的家还要维持。可这么长时间以来,羽的行为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吗这也太可笑了。自己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可是,怪谁呢,这也是他自己愿意的,是他太贪恋羽的怀抱,是他太舍不得羽给他的那份薄情,羽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不是么。

    还要卑贱到什么时候,什么程度。

    他抬起头,干枯的眼神无处落脚,头痛欲裂,像锲入了一根长长的钉刺。

    子澜没有再跟他过来。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安慰青。如果时光能倒回去,她无论如何都要把青看护得紧紧的,哪怕拼却了不上大学,也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他。可是,现在青的伤口太深太重了,像无底的深渊,永远无法痊愈。

    谁又能告诉她,一个心地纯净完美的孩子被庸俗、名利和背叛伤得体无完肤、血流成河时,又该怎么治愈。

    她看到青的世界已经坍塌了,可谁又能帮他建起来。

    彬先借口外地学习深造把婚期推了大半年,后来又借口出国培训,又把婚期拖了半年,然后又说外出驻地拍片一拖再拖,最后实在没有借口再拖,结了婚,但只在家待了一个星期,就又跑出去拍片子去了,全国各地跑。这期间他没有和青有任何联系。

    半年后,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一回来就给青发了个信息,告诉青自己第二天去找他,然后一头钻进暗室,忙了一整夜,第二天就带着这次外拍的片子来到了青的公寓。

    很久没有见彬了。青乍一看到彬时就发现彬给他的感觉有了明显的改变,一些沧桑、一些苦痛、一些憔悴都附着在了彬的每一个表情里,每一道纹理中。看着彬,他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涩。

    彬一进门什么都没说,先给了青一个紧实的拥抱,然后看着青说“又没好好吃饭吧”

    青没有忍心推开彬,就笑着说“那么久没见了,你能不能换个话题。”

    彬也笑了,松开青说“好,换个话题,给你看看我这段时间的成果。”

    是一组公路图片。青拿起一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照片上,一条蜿蜒曲折的公路像一根长长的缎带般在耸立的山体上来回折叠,一直盘旋到山顶,每到转弯处就是个u字形,问彬“这是哪里”

    彬接过照片看了一眼,说“这是320国道黄花桥路段,是全国二十九处公路危险路段之一,在江西省萍乡市,当地人都把它叫做恐怖的百慕大。”

    青“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随手放在一边,又拿出一张,问“这个呢”

    “这是着名的魔鬼u字弯,太克公路。大概在太原到宁武之间的三十一二公里的地方,这段公路也像百慕大黑三角一样,从一九九七年到现在,几乎每周都会有一辆车在这里发生交通事故,真正的车毁人亡,这还不算受伤的,特别危险。”

    青看了看,放下,然后继续看,继续问“这个呢”

    “罗汉洞坡。”

    “这个呢”

    “映秀公路。都江堰到汶川的。”

    “这个呢”

    “八达岭高速公路,在110国道上。”

    青放下照片,听彬神采飞扬地描述旅途中的风土人情,各种趣事,听着,也笑着。看着彬疲惫的脸色,发黑的眼圈,他不想问彬过得怎么样,彬的感受他都能体会,会心疼。也许,只有在眼下这种时候,彬的眼里才会有以前的光彩和轻松,那就让他歇一歇吧。

    彬走了。青的心里很乱,一阵阵闷闷地痛,那些各种公路的图片在他眼前杂乱飞舞,好像在叫嚣着什么,让他无法静心,就拿着吸尘器在各个房间转悠,走着走着,渐渐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吸尘器空落落地转着,发出呼呼的风鸣。

    站了一会儿,熟悉的信息声传来,他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去看,他知道是谁的,当初只为他一人设置了特殊信息铃声,而且是二十四小时接收,虽然这种刻意设置并没有起到多少次作用,因为响起的次数在一年里屈指可数,还仅仅是一只手。

    “在忙什么”

    青看着这几个字,一时怔怔的,过了一会儿才发了过去“编辑来了,在和她商谈稿件内容和截稿日期。”

    “哦,大概谈到什么时候”

    青盯着屏幕,又有些失神。

    “”对方等了一会儿,没有答复,发了个问号来。

    “大概要到晚上吧,已经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信息发出去,青叹了口气,很轻,很长。

    “那明天有时间吧想你。”

    青直觉地想说“好”,犹豫了一下,又删掉,重新写“明天还要去拍片,刚刚临时接的通知,算是救场吧,大概要一整天。”即刻发送了出去,怕自己又犹豫。

    “那好吧,改天你有时间我再去”

    “好。”青发完信息,抓着手机,孤伶伶地站着,像是站在一片空荡荡的无边无际的荒原上。手机咣当一声从手中滑落到地板上,吸尘器依旧空空地转动着,发出嘈杂的声响。很久,他才弯身拾起了手机。

    他可以对任何人的邀约说“不”,但对羽从来都说不出口,今天他第一次对羽说了。

    说了也就说了,似乎也没有太艰难,只是心似乎缺了一角。

    晚上,他把盥洗台上的那盒香皂收了起来,只留了洗手液。

    羽挂上电话,有些怅怅的,想着青真是改变了不少,以前他是不愿意让外人到家里谈事情的,一般都是约在茶馆或咖啡座。那曾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每一处都留存着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这几天很想去找青,青却没有时间,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二年来,无论什么时候发信息问青,说想要过去找他,青都会立刻回复说“好”,有时候还会附带一个表情,大大的笑脸,看到这个表情,总会让他的心情欢喜雀跃起来。他一直觉得青朋友很少,也很少外出,除了拍片,拍片其实也不多,青说过只是兼职,大概连兼职也算不上,偶尔给朋友帮忙而已,这次怎么这么巧。

    他想起大概一个月前,晚上应酬客户,吃完饭,他们一群人正往茶座外走时,偶然间看到青在和二个男人一起吃饭,其中一个人他认识,是司空阔,司空阔已长成了一个高高大大成熟稳健的男人,还透着些儒痞的味道,两道浓眉下眼睛炯炯有神,但看向青时目光立刻变得极为温柔,不知他在说什么。阔总是很会引青开心,青听得很专注,轻松而开心地笑着。很久没看到青这样的笑容了,青在他面前最多只是微笑,可那个微笑里也总是掩盖了很多很深很沉很黯的东西,他感觉得到。因为当时感觉不太方便,他也就没过去打招呼。

    又是二个多月没和青见面了,真想他。

    第二十七章

    本章文案一把小小的钥匙承载了太多的感情,却再也没有送出去。一个满心欢喜的生日,却被愤怒所吞噬。那四个字,将要把他推向何处。

    青从地板上将手机抓到手里再直起身时,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开始期待羽刚刚的那个“改天”了。今天拒绝了羽,他并没有觉得后悔,但是随即涌起的这种期待让他想狠狠地撞墙,想把自己生生扯烂撕碎。

    他的体内好像突然浮现出了两个自己,以前是模糊的,模糊得他丝毫没有察觉和在意,如今,这两个自己是那么清晰,一个自尊清高的,一个卑贱贪心的,一个清高地想要彻底斩断和羽的联系,一个贪心地想要紧紧抱住羽的爱,哪怕只有一丝丝也可以,于是自尊清高的他轻视、痛恨着卑贱贪心的自己。他每天都被这样的两个自己用力撕扯着,撕扯得血流如注,体无完肤,痛苦而矛盾,而最终那个卑贱贪心的自己也总是占了上风,每一天苦苦期待着羽的到来,每一天都做好了羽会来的准备,每一天都足不出户,因为他怕羽来时他又不在家。

    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他等得心神不定,焦躁不安,羽却没有任何音信。他又觉得他不能再这样天天在家守着,他的生活不能总是以羽为中心,时刻为羽而调整。他决定去书店,选购一些书籍,也算是让自己静静心,做个片刻的逃离。

    他挑书很慢,年少时,曾经和羽、阔一起去书店,阔那时还说他“青,你挑书怎么跟挑老婆似的,讲究太多了,又要门当户对,又要秀外慧中,还要一见钟情,两厢情愿,三生三世,永不违契”每每想到阔,他心中终究是有一份歉意,可他没也办法,他管不了自己的心,可每每想到阔,他的心中也会有一份欣慰,无论怎样,阔都不会离弃他,会坚守对他的感情,虽然他无法回应,但他的生命中毕竟还有这种只为一人守候倾情一生的感情存在,这种感情的真实存在也给了他一份力量,像是给他的信仰了一份实证,让他坚持下去,可这也让他无法抑制地悲伤,总是会湿了眼角。

    羽的信息声突然响起“我一会儿过去”

    “好。我在书店,现在回去。”青想都没想,手指就已经快速输入并发送出去,然后就心慌意乱起来,心尖在颤,手指在颤,腿也在颤,周身冰凉,来书店之前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决心早已沓无踪影,青狠狠地拍了下额头,无奈地闭上眼睛,对自己的状态无比的绝望。那个卑贱贪心的自己又赢了。

    太痛苦。

    已无心选书了。他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开车往回赶,遇到红灯,焦急的等待中,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停地敲击,看着那红色的数字从两位一下一下地往下掉,掉到一位数,再掉到零,又闪一闪才变成绿灯,遇到黄灯,会在那三秒钟里抢着通过,他怕羽会先到,会进不了门。回到公寓后他才松口气,羽还没到,进到家中,却又开始坐卧不宁,什么也做不了,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一遍遍地走到窗边向楼下张望,恍惚了一会儿才想到去洗澡,热水洗澡可以让人放松吧。

    羽来到时,青还在洗澡。

    羽敲了敲门后,放松地倚门而立,点燃一根吸烟,打量着眼前的这扇门,想起当年陪青选房时,他们特意挑了一梯一户而且是顶层的公寓,既为清静,也为避人耳目。想想那时,他们有多开心就有多青涩,出双入对,仿佛他们对全世界的眼光、指摘都不屑一顾,他们只要在一起的幸福,其他都是次要的,“有情饮水饱”,真正的年少轻狂,如今呢,他们毕竟生活在这个社会里,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青至今不结婚,不知道他究竟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见青还没来开门,以为青在书店还没回来,他就拿出手机翻看网页,准备找些笑话,一会儿讲给青听,青很容易被代入这些语言环境里,也就很容易被逗笑,真希望更多些看到青的笑容,不是淡淡的,不是微微的,不是若有所思的,而是抑制不住的,开心的,像那天看到他和阔在一起时的那样。阔,小的时候他就看出来阔对青很喜欢了,不知道现在又怎么样不知道青究竟知不知道阔曾经喜欢过他。不过看目前情况,这么多年了,青依然独居,而且他第一次来找青时,那天晚上,青的表现说明青很久都没有和别人做过了,可能阔早已经放弃了青,另找恋人了吧。不知道阔找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那天看到的另一个男人会不会是阔的恋人如果是,那这个阔还真是个另类了,不过社会压力太大了,他终究还是要找个女人结婚的吧,毕竟像青这种执拗性格的人不多。就像自己现在这样不也挺好吗

    过了一会儿,青开了门,头上湿漉漉的,面颊有些潮红,看着羽抱歉地笑了笑说“刚洗澡了。”

    羽说“没事的。”靠近青,在他唇上轻点了下,进了门。

    青一直没有再给羽户门钥匙。羽曾经问过青,有没有在姑姑家放了备用钥匙,万一他把自己反锁在外面了,万一生病了起不了床,没人照顾怎么办呢青听他说着,心就一直向下沉,面上却只是淡淡地说“没关系,我很小心。”羽没再说什么。

    青其实希望羽能主动开口跟他要钥匙,那就代表,如果有一天他把自己反锁在门外了,如果有一天他病得爬不起来了,羽会想尽办法来给他开门,来照顾他。但他知道羽不会想要钥匙,所以他没主动提,怕听羽说“算了吧,我就不要了,反正每次来你都在。”好像听到羽这样说时,自己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期望就会粉碎成尘,连影子都看不到。即便是这样,只要羽没有亲口说出来,他就还可以给自己一个希冀的空间,想象的浪漫,想象的幸福羽会不顾一切地为他而来。

    他感觉得出来羽一直很小心。羽每次来他这里都很谨慎,从不自己开车来,都是坐出租车,而且绝大多数时候都要等到天色黑暗后,怕被人看到,怕别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他有他的事业和社会地位,他有他的美满家庭,大多数男人想要拥有的东西,羽也不例外,甚至比大多数男人更想要得到,现在得到了,又怎么会愿意失去,即便是因为他,羽也不会愿意。

    他不过羽感情中想要的之一,而且是见不得光的。

    钥匙,虽然只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但对于羽而言也是个隐患,也许就会给羽带去麻烦,会导致他失去什么,也可能后果更严重比如,家庭破裂,名毁身败。羽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些,一瞬间他竟希望羽现在就离开,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是他说不出口,那个卑贱的他一直处于上风,把清高的他死死地踩在脚下。

    羽说,我去洗澡,就走进了浴室。

    青只得像往常一样地拿了羽换洗用的衣物,敲敲门,推门进去,低着头,刚把衣物放在置衣台上,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羽一把拉进了怀里。

    羽抱着他,寻着他的唇就吻了上去,青却心情抑郁低沉,悲伤重重地袭上心头。眼前的羽和羽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越发地悲从衷来,泪水不可遏制,与劈头盖脸的水混和在一起不断地流着。

    只当和他玩玩的吗茶余饭后的零嘴,正戏换场时的插科打诨,如果不需要了,可以即刻舍掉。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羽发觉青情绪似乎有些低落,看看青,眼神中有疑惑也有关切,手轻轻地抚着他的脸。

    是啊,是啊,羽是爱他的,只不过这份爱是被切分过的,像一个蛋糕的十分之一。青心里叹了叹气,既然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样呢,那就这样吧。谁让他连这份少得可怜的爱都舍不得割弃呢。

    湿淋淋的空间里,在光线与水汽的笼罩下,一切都显得潮热而模糊不清。那时青的脑海中只翻来覆去的飘着一句话,四个字,说不出来,也不能让任何人听到。

    痛苦、犹豫、挣扎、矛盾,又如同煎熬般地熬到了九月,青生日的月份。曾经不在意过生日的他,现在每每临近生日时,却变得格外在意起来,他知道,他真正在意的只是羽能不能在这一天刻意抽出时间来陪他吃顿饭,其他人的祝福虽然也会让他高兴,但其他人想不起来的话,他并不会感觉到什么不快,而如果羽想不起来,或者不能陪他,他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不想品尝那种滋味,有些畏惧。

    深夜,青没有像往常一样关上手机。零点时分,有短信进来,他听到信息声音,就知道不是羽的,羽的短信声音他专门设定成了温和的敲门声,就像羽每次来时敲门的声音一样。这条信息是彬发来的“青,生日快乐”然后接二连三的信息声响了起来,姐姐的,哥哥的,还有阔的,独独没有羽的。青想,也许再过一会儿,羽的信息就会发过来,可是过了一个小时,手机依旧沉默着。青又想,羽骨子里不是浪漫派的,所以未必会守着零点发信息给他,大概明早上会发祝福信息来吧。虽然这样想,但他还是隐隐地失望。

    “咚、咚、咚”半梦半醒间青似乎听到了敲门声,一下睁开眼,侧耳又细细地听,声音并没有再响起,他又忙摸到枕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信息,他点开来看,是羽发来的“生日快乐”

    青的心情刹那间大好,看看时间,竟已凌晨两点多了。他想,可能羽是守着时间想要早早发个生日祝福的,只是之前是不小心睡着了,刚刚中途醒来。他笑笑,回复了个笑脸过去。

    羽即刻又发个信息说“晚上一起吃饭吧,到外面吃,给你庆祝生日。”

    青自然是愿意的,羽竟主动提出在公共场合和他一起吃饭,让他感到意外和开心,好像他可以和羽并肩站在阳光下了一样。约定好时间、地点后,他才渐渐睡去,一夜竟安心得无梦。

    下午五点,青提前来到了约定的饭店。羽选了一个一年到头都特别热闹的饭店,饭店里那种酒气、菜味和烟气混和的味道已经很重了,很刺鼻,青踏进门的那一刻就皱了皱眉,感觉熏得有些头痛,但他不介意,因为这里是羽选的。他坐在桌边,要了杯柠檬水,拿了本饭店的杂志,慢慢地翻看着。等他看完了一半时,看看表,已到了约定的时间五点半了,他抬头往饭店门口看了看,没见到羽的身影,又低头继续看杂志。当他无意间又向门口瞟过一眼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到羽和一个女人并肩走进来,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羽的手则牵着一个小女孩。

    原来如此

    青倏地站起来,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羽。

    羽一家人已经走过来,羽笑着对女人介绍说“这就是云子青。”然后客气而礼貌地微笑着对青说,“子青,这是单敏。”

    女人笑容满面地和青打招呼,青扯了扯嘴角,并没有看她,口中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说“不好意思,突然有急事,我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饭店。

    当青坐进车里时,全身抖得止不住。愤怒,除了愤怒还是愤怒。他有些喘不气来,头晕沉沉的,眼前发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颤抖着发动车,回到公寓,下了车,迈着颤抖的双腿回到住处,颤抖着坐到沙发上,秋后的伏日里,他却全身冰冷。

    羽,掩饰得真是好。子青什么时候又改口叫他子青了仿佛他们之间仅仅是不常见面的表兄弟,仅仅是他普通朋友中的一个羽凭什么认为他愿意见他的老婆孩子凭什么认为不用提前与他商量一声想在那种公共场合下迫他就范吗

    青忍不住地冷笑,牙齿冷得磕的嗒嗒响。

    “咚、咚、咚”敲门声清晰地响起,不是手机里的。青在刹那间的泛起的念头是羽来了,羽来重新陪他过一个生日。

    第二十八章

    本章文案一个生日,三份感情,有星夜兼程的浪漫,有柴米油盐的贴心,还有冰冷残忍的指责。他想要拼却全身的力气去挣脱那枷锁。

    阔站在打开的门前,手中拎着一盒蛋糕,笑呵呵地看着青。青只是嘴角抿了抿,将阔让进房间。

    “不会因为我不请自来而生气吧,少爷”阔察觉到青的神色不对。

    “没有。”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刻调整了情绪。

    “那就好,想给你一个惊喜的。”阔松了一口气。

    “咦,你不是应该在上海吗什么时候回来的”青突然想起前两天阔告诉过他,自己去上海紧急处理一项生意了。

    “刚刚赶回来啊。”阔哈哈笑着。

    “那你的事情处理完了”

    “没有,公司有个人留在那边,情况有变动话会随时跟我电话联系。”阔不在意地说。

    青心里是感动的,他知道阔是为了他的生日而特意赶了回来,他应该高高兴兴地接受阔的这份心意。

    阔将蛋糕盒子慢慢向上掀起的时候,青心里紧张了一下,他想万一阔在生日蛋糕上写了什么特殊的话语,他该怎么办。当他看到蛋糕上红色的花体字的时候,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还好,只是简单的四个字生日快乐。他很感激阔对他的包容,阔把对他的感情处理表现得很平和,像一泓净水,缓缓地包着他,温暖自然,不会让他感觉到任何的不适或尴尬。

    青什么都不想吃,也吃不下,但他还是装出很喜欢吃的样子,吃了一块蛋糕,直夸蛋糕好吃,奶酪香醇,口感细腻,说得阔格外高兴,对那家蛋糕店特别地喜欢起来,想着下次还要到那家店给青买蛋糕。

    吃完蛋糕,阔说“少爷,只吃蛋糕不算是饭,我们去饭店吧,我刚刚来之前已经定好位子了。”

    青摇摇头说“吃蛋糕就已经吃饱,什么都吃不下了,有些累,想休息。”

    阔做出失望的样子来,也不勉强他,只说“好吧,少爷。”

    青笑了笑,他也知道阔不会真计较这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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