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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之门 第3节

作者:水馥之 字数:30163 更新:2021-12-19 21:11:15

    “看看,真的非常适合您哦,先生。”

    确实,非常适合,优雅,高贵,跟青很衬,羽看着,点点头表示赞同,然后询问地看看青“怎么样”

    “嗯。”青点点头,勉强地笑笑。

    买好戒指后,羽说我们去吃饭吧,就驾车带着青一路走,一直走到一处高级会所前。

    会所内里光线黯淡,很安静,空气中浮荡着氤氲的暗香。一进门立刻就有位小姐迎上来,像是个经理级的,低声说“易先生,您预订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

    羽点点头,悄悄拉了一下青的手,青跟在他后面走着。

    一进包间,青就看到一个古色古香的格局。四人座的餐桌上,已摆放好了酒水、餐具。他们落座后,那位小姐说“易先生,您预订的菜式也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为您奉上,您看什么时候上菜合适”

    羽说“再等一会儿吧。到时我会按铃通知。”

    那位小姐礼貌地微微鞠了一躬,说了声祝二位用餐愉快,就退出了房间。

    青一直忍耐着,直到包间里没别人了,才挑挑眉,看着羽。羽斟了两杯红酒,递给青一杯,说“生日快乐今天稍微喝一点吧。”青微笑着接过酒杯,跟羽碰了一下,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又看着羽,他在等,等羽说些什么。

    羽别有深意地笑笑,从包里拿出戒指。青惊讶地发现,羽的手中竟然有两个一样的戒指盒他瞪大眼睛,看看羽的手,又看看羽的脸,嘴微微张着,合不拢。羽脸上的笑意全然漾开,对青说“你以为我只买了一个戒指吗”

    “那个什么时候买的”青糊涂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刚刚不是只买了一只吗”

    羽呵呵笑着说“刚刚买的是你的,我的是昨天下午在另一家商场专柜买的。”顿了顿,又说,“婚戒怎么能只一个人戴呢”下一秒,他就看到青的脸上开出了一朵无比绚烂美丽的名叫幸福的花。这朵花在他心里铭刻了一辈子,成为他对青的永久纪念。

    羽伸出手去,摸了摸青的脸庞,打趣道“刚才我的老婆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误解了”

    青忍不住一下笑出声来,说“我怎么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又没说。”

    羽站起来,双手撑在桌上,隔着餐桌,低头看着青,吻了下去。青坐着没动,承迎着羽的吻。

    辗转吮吸,情深意长。

    羽松开青,坐回到椅子上,打开两个戒指盒,是两只一样的款式,笑着看青“现在就戴上吧”

    青也笑着点点头。

    “把手给我。”羽说着伸出手去。

    青就伸出左手给羽,羽拿起戒指,郑重地戴到了青的无名指上。然后看着青,伸出自己的手,青同样拿起戒指,深呼吸,手竟然有些颤,把戒指也戴到了羽左手的无名指上,刚要将手收回,羽就反手抓住了他。羽的唇紧紧地贴在青的手背上,眼睛看着青,没有动,深情款款,青赧颜一笑。

    晚上,羽把青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吻着时,对青说“老婆,以后都不许把戒指拿下来。”青从羽热吻的间隙中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答应着“是,老公”。

    但青心里还是有个小小的郁结,为他和羽不能同一时间在同一个商场柜台买对戒,紧接着,多年前,在商场买睡衣时,被两个营业员鄙视的声音又出现在脑海,让他心里刺痛。然而,他所有的不快情绪很快就被羽的火热抵消了,他已无暇分心多想。

    情愿困在你怀中,困在你温柔。

    不想一个人寂寞,无边漂泊。

    就象鱼儿水里游,你的心河流向我,不眠不休的追求。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游,一天到晚想你的人啊爱不停休,从来不想回头,不问天长地久,因为我的爱覆水难收。

    第二天,青一整天听着这首歌出神,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这份爱已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了。虽然他从未想过要收,但眼下的这一切让他幸福得有些害怕。他想起五祖法演禅师说过的福不可受尽。福若受尽,则缘分必断。羽也从未对他说过那三个字,他是心里有,而说不出口,而羽呢也和他一样吗他的生活简单,没有太多纷扰,外界对他内心的干扰力量薄弱,比起他对羽感情的坚定来,那就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可羽不一样,羽的社会生活圈子很大,很复杂,如果他是隐于山中的,那么羽则是没于市井里,环境、舆论、世人的眼光种种压力羽要如何抗拒,如何化解。转念再想到羽对他说的“以后都要一直在一起”,想到他对羽说如果感情不在了,羽说“不会的,别乱想”和昨晚的那两枚戒指以及羽说的“以后都不许把戒指拿下来”,还有日常的点点滴滴,不可否认,羽也是想要和他一生相守的。可是自己内心里一直以来的隐隐不安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不安,就像是一个影子,每当他感到幸福的时候,就会出现在幸福的背后,又像是一个幽灵,总是融匿在他和羽之间的空气里,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无论他和羽有多亲密,这幽灵总是能夹于中间,连他和羽的吻都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膜。不是风动,不是云动,而是心在动,只怪自己想的太多了

    第十四章

    本章文案卑贱的乞求,从来都求不来爱情。原来劝说别人时候是那么容易,到了自己却那么那么地艰难。他被推向了生活的边缘。

    锦绣生活经过几年的发展,运作日臻完善,羽不需要经常出差了,应酬也少了很多,有时一周都不会有一次,总是能按时回来。青的厨艺拙劣,羽不回来吃饭时,青一般是下个青菜面条凑合,羽回来吃饭的话,青就把米饭放到电饭煲里,至于买菜做菜就由羽一手包办了。他们经常会在饭后,坐到花园里聊天,青会斜靠在羽的臂弯里,羽会说说工作上的大事小事。青就兴致勃勃地听着,其实他搞不懂羽说到的一些专业词汇,但他喜欢听羽一股脑儿地说给他听,好像仅是听一听,就已经是融入了羽生活的另一个世界里了,和羽的联系就会更深入紧密。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开一辆车一起回锦瑟园,一大家子人,聊天说笑,打牌打麻将,直到晚上才回来,或者干脆再留宿一晚,再玩一天。

    几年来,青的戒指真的就没有再拿下来,除了盥洗时或者在他觉得确实有必要是时。左手的无名指上已经出现了清晰的戒痕。相反,青很少见羽戴,羽只有休息在家的时候才会戴上戒指,还时不时地把自己的手和青的手并排放着,端详两只手两只戒指,似乎看不够。

    青就向羽抗议“你要求我天天戴,你自己为什么不天天戴”

    羽吻吻他的脸颊说“你不经常出门,见的人很少,而且基本上也没人会问你。我天天要见公司的伙伴、下属,还要见客户,我实际上又没有女朋友,更没有结婚,别人问起了,我实在不好解释,也不想总是解释。再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戒指戴给对方看就行了。”

    青想想羽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有句话他想说就没有说出来,也不想再纠结在这件事情上。

    他很想说“不用费心解释吧,就说喜欢戴就行了。”

    幸福的日子总不会嫌长,也总是过得很快,就在青觉得“以后会一直这样吧”的时候,羽突然又忙碌起来了。

    羽晚归的次数渐渐增多,一周有四五天晚上要应酬,而且周六也会全天上班,很少跟青一起回锦瑟园,很少一起去超市,很少一起去商场总之是他们很少一起出门了。羽说公司最近整顿,准备迎接上级行业检查评估,事情太多,千头万绪,没办法,太忙了。可是青就觉得公司既然已经走上正轨了,各部门的运作也都日臻完善,羽怎么还能忙成那样呢。不过他也没问什么,他一向不主动过问羽公司的事情,除非是羽主动说起,那他也只是听着,他一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青还发现,羽已不再恪守九点之前回来的时间线,而无论回来早晚,羽总是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坐在电脑前打战争游戏,戴上全包耳机,音响开得很大,青站在书房门口都能听见耳机里枪炮声轰轰隆隆的,羽也总是玩到很晚才睡觉,青就只好在客厅写写稿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将近半年,青总认为是羽白天太忙太累,压力太大,需要通过打游戏来调节,但是他也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不是他,是羽,羽慢慢地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记得曾有一次他开玩笑地问羽,如果我们国家通过同性婚姻法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结婚了羽只在喉咙中模糊地唔噜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当时他心里就凉了凉,即便是给他一个象征般的安慰,也不能答应一声吗而以前羽曾经对他说,恨不得到哪里都带着他一起,让朋友们、同事们都看看。

    疑惑占据了青的思想,像一条纠缠不断的藤蔓,先是爬到了树脚,又渐渐地缠上了树身、树干,并随着羽的异样而疯狂生长,又缠上了树的每一根枝桠,将树密不透风地完全覆盖了起来,缠得青痛苦不堪。

    就这样到了十一月,青的心情低郁到了极点,阔的生日也到来了。阔打电话约青一起吃饭,但他没有提及过生日的事情,青也根本没有想起来。羽晚上又要在外应酬,他就想调整调整心情,很爽快地答应了阔的邀约。

    一坐下来,阔一眼就看到了青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你的戒指”

    “哦,”青看了看戒指,说,“喜欢就戴了。”以前,和阔约了见面时,为了避免阔问起,其实更不想让阔知道有这个戒指存在,他会特意把戒指摘下来放进口袋,今天一失神就忘了摘。

    “那为什么戴无名指上那代表已婚了吧”

    “嗯喜欢戴这个手指上就戴了,没考虑那么多,再说戴在哪个手指上,又代表什么意义的那些也只是别人定义的吧。”青笑笑,一脸无关紧要的表情。

    阔想想这确实符合青的性情,不受别人观点或世俗规矩所约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按自己的喜好行事。他喝了口啤酒,抬头看到旁边不远处的隔间里,有两个男人在吃饭,低声谈笑着,动作很亲密,就悄声对青说“看那边的两个人,肯定是情侣。”

    青看了一眼,点点头附和到“看起来应该是的。”

    阔接着说“他们勇气可嘉啊,在这个社会,要面临很大的压力,很多的指责。”

    青云淡风清地笑笑,说“感情的事情不分性别,没有对错,他们觉得幸福就好,管别人怎么说呢。”眼里的痛楚却一闪而过。

    阔并没有注意到,只是眼睛亮亮地看着青笑了一下。

    开车把青送回去之后,阔又马不停蹄地赶赴酒吧夜场,叶榕等一帮朋友早已聚齐,等阔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喝完了一打啤酒。叶榕狠狠地把阔批了一顿,说他“重色轻友”。阔哈哈笑着也没反驳,只尽兴和朋友们喝酒,喝完酒一群人又去唱歌。

    晚上十一点半多的时候,羽回来了,顺手又把公文包放玄关柜上,看了眼立在门前的青,笑了下,钱包也从衣兜里掏出来,一并放着,换了鞋。羽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中途发信息跟他说吃完饭还要在饭店陪客户打牌。青觉得那笑容有些疲惫无力,而且羽的身上没有丝毫的酒气和烟气,他心里有些诧异。

    羽去洗澡了,青看羽的鞋子脱得有些乱,正准备顺手摆放一下,一眼瞟见羽的钱包下,压着一个纸单,细长的,像是结算账。青不知怎么就拿了看,在平时他是从不随便翻看羽随身物品的,羽也知道这一点。

    纸单拿在手里,看了几秒,青就觉得血一下子全冲到头顶了,两眼发黑,他闭上眼睛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下,转身走到浴室门外,背靠着墙,两腿有些抖。这是张音乐k的结账单,今天的,下午七点二十下单,十点二十结的账,羽回来时已经十一点半了,明细中饮料是双份,爆米花是双份,甜点是双份什么都是双份羽说他是请客户吃饭打牌,但是,羽实际上是去哪里了又是和谁在一起

    “你晚上干什么去了。”羽一出浴室,青张口就说。

    突出其来的质问,羽一愣,一时无语。

    就那么一愣,青就知道也许他猜对了。与此同时,羽也知道他无论如何都瞒不了青了,青太敏锐。

    羽说张明海几次要给他介绍个女孩认识,是张明海的表妹,他推脱了几次,今天实在推脱不掉了,就去见了,只是一起去吃了顿饭,闲聊而已。

    “然后呢。”青看着他。

    “然后就回来了。”羽答,转身走向沙发,坐下。

    青盯着羽,呼吸急促,他闭上眼睛,过了几秒,慢慢地走过去,走到羽的面前,摊开手心,把那张已被他攥得发皱的结账单送到羽的面前“你应该七点二十之前就吃完饭了。”

    羽愕然,随之沉默。

    “然后呢。”青紧紧盯着羽,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

    “去唱歌了。”羽迟疑地回答。

    “哦只是第一次见面,吃了饭还不行,还要去唱歌”青全身都像掉进了冰窖,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其实见过几次了”羽硬着头皮说。

    青没有说话,他痛恨别人骗他。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有这样的一个场景,他像个妒妇似的审问羽,更没想到过羽会骗他,竟然骗他竟然会骗他还骗了那么长时间他们过往的那些感情究竟算什么怎么说淡就淡了,说没就没了

    “我们的感情没有变,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但是对外,我总要表面上做个姿态,免得别人疑心”羽抬头看着他。

    “如果只是做表面文章,又何必饭后再去唱歌。即便是对方提议,你大可以回答不喜欢唱歌。”

    羽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今晚我发现,你又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青见羽不语,心中凛凛。

    “我我也不知道。”羽沉吟了片刻,才说。

    青的脸苍白,身体还在发抖,他转身进了卧室,一晚上再没有跟羽说一句话、看羽一眼。

    第二天,阔打电话来,神秘地说,青,你猜我昨晚在k唱歌时看到谁了青心里一痛,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怎么知道。阔哈哈笑着,我遇到羽了,和一个女孩一起还挺漂亮的不过他没看到我。他是不是快要结婚了青使劲咬了咬牙说,不知道,我在忙,挂了。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阔在电话那头只来得及“哦”一声。

    这一晚之后,羽晚归连借口都不找了,也不再给青发信息或打电话说一声。

    青每天都默不做声地坐在沙发里等着,神思恍惚的,等着羽回来,等着钟表的时针从七走到八,从八走到九,走九到十,从十走到十一,从十一走到他还愿意相信羽说的,他们的感情没变,还在。既然感情还在,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羽回来后总是会坐到他身边,跟他说现在年龄一年年大了,家人、亲戚会催促结婚,朋友们也很热心和关心,会时不时地询问打听,总是提出要给我介绍女朋友,别人都说了很多次了,我不好每次都找借口推脱。与其不停地见别人,不如就保持一个。

    青就说你可以跟他们明明折白地说自己现在不想结婚,不想找女朋友,是独身主义。如果推脱不掉,一定要见,那见过之后就说不合适不就行了吗。

    羽说总是说不合适别人要怎么想、怎么看我说独身主义别人不会相信的而且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现在身份、社会地位都和以前不同了,在这里熟人朋友太多,随便到个什么场合都能碰到熟人。我们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总是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否则时间久了,总有一天大家会疑心的。

    青说如果怕被熟人发现,我们可以到别的城市里生活,那里谁也不认识我们,我们可以安心地在一起,你定期到这边处理公司业务,而且现在电子通讯、交通都那么发达,或者你也可以在别的城市重新开始。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齐心协力,就一定可以渡过开始的难关,生活会慢慢变好,而且我还在写作,生活是不会有问题的,即便养着你也没有问题,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有生活的压力

    羽却说,你想得太容易了,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青问羽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感到厌烦了如果有,你说出来,我会尽力改变。

    羽说你没有什么不好,谁都没有你好,我们的感情没有变,还和以前一样。

    青总是坐在羽的腿上,捧着羽的脸,用手把羽的脸摸了一遍又一遍,把羽吻了一遍又遍,吻遍全身羽就那么坐着,看着青,没有动,然后说,今天忙了一天太累了,睡吧。

    他们正式在一起七年了。人们常说七年之痒,青以为他们也是。平日里,是自己在语言上对感情的表达太少在行动上自己太被动那段时间,青把自己以前羞于主动做的事情都做了个遍,把剖白心迹恳求在一起的话也说了个遍,那是他以前从来不好意思说或是不屑于说的。可是,现在他已经把姿态放到最低了,低到了尘土里,像是一个卑微的乞丐在向羽乞求他爱情脚步的驻留。

    卑贱的乞求,从来都求不来爱情的。原来劝说别人时候是那么容易,到了自己却那么地艰难。

    可青心里总还是报着一丝希望,总是试图让羽明白,只要想办法,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青也想过未来,只是他想的未来很简单,他认为本来也没什么复杂的。未来就是和羽在一起,像一对恩爱的夫妻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像童话结尾里的王子与公主。

    可是把能想到的都想了,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羽还是没有丝毫地动摇和改变。

    自小到大,青都是个内心高傲的人,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能有那么一天,会把自己放低到那种程度,把尊严放在别人脚下狠狠践踏,卑贱到连自己都不屑,都觉得耻辱。

    他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和羽的生活又在什么时候在哪个拐弯处出了偏差。什么都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或者上天想要惩罚他,因为他和羽的禁断之恋。

    青跟编辑部请了假,将存稿全部给了编辑部以应对后面几期的专栏,说自己要出去旅行,为下一部小说做准备。实际上,现在,他什么也写不出来,哪里都不想去。他像是陷入了一大片沼泽泥潭,想要挣扎,想要呼吸,可是,感觉是那么的力不从心。挣扎,会陷下去,不挣扎,也会陷下去。只是早晚而已。

    他把自己封闭了起来,除了必须要见的人,必须要做的事,其余的都推拒了,包括阔。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阔就不敢总是去打扰青,他怕引得青反感,惹青不高兴,然后,他要再积蓄一段时间的勇气,做好了又被拒绝的心理准备,才敢再联系青。

    第十五章

    本章文案噩梦纠缠,灵魂折断,黑暗中他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抓不到。他想要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一觉了。

    几个月过去了,羽已然是天天晚归,他想既然青已经知道了,那么他和她的约会就不必再找借口去搪塞青,这约会是理所当然的,青心里应该很清楚,在这个社会,男人成家立业是常理、是正道,青没有反对的理由。

    青不知道羽为什么没有搬回他自己的公寓,是舍不得他吗还是放心不下他他自己的这样一点点猜想也给了他自己一点点安慰,至少羽还在意他。有时他又希望羽搬走,这样他不必每天等着羽回来,因为羽不会再回来了,可他也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又是多么怕羽搬走,多么期望有一天羽会浪子回头,跟他说,我不想离开你,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吧。虽然现在羽基本也只是回来睡个觉,第二天一早就出门上班。这几个月,他和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已经不再立于门前迎接羽,也不再刻意等着,甚至不想让自己清醒着,总是早早把自己灌醉了,在睡梦中,可以让时间悄悄流逝过去,可以不必在等待中煎熬,逃过一天。

    他走在一条窄巷中,窄巷却是一条分界线,一边是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一边是古朴的青瓦平房。他在巷子的一个路口转弯,走进了平房区,他看到路边有井台,有外接出来的水龙头,在一些人家门口还有磨盘。没有人,空荡荡的,异样地寂静。他突然蹲下身,呕吐出一团灰白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用手接住,捧在手心,看着,还能感觉得到那东西微微的热度和虚弱的跳动。

    青毫无预兆地睁开眼,刚才的梦让他一时间有些混沌,神志还停留在梦里没出来。然后他看到了羽。羽正站在床边,看青醒了,俯下身,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默默地看着他,能闻到青呼吸中的酒气。青也默默地看着他,羽的脸上,有微微的金粉映着灯光,刺眼的闪烁,那是女性化妆品的痕迹。

    青闭上眼,没有再看。

    听到羽关了卧室门,在客厅低声打电话,又笑了几声,然后说几句就挂断了,浴室水声响起,再过了一会儿,走进卧室,坐到床上,转身抱住了他,吻下去。青微微睁开眼,没有拒绝,没有回避,也没有响应,就让羽无声地吻着,很深,很温柔,也很悲伤,又像要把他吞噬进去。

    经常又如此。

    醉生梦死,浑浑噩噩,青不知道过去多少日子了,煎熬烧灼得他全身都痛,胃病复发了很久,一天天地折磨着他。噩梦缠得他痛苦、疯狂、压抑,悲哀侵蚀了他全身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肌理,每一个毛孔里都透着痛,每一天,每一天,都让他几近崩溃,渐渐地他开始害怕睡觉,可他也害怕清醒。

    黑夜沉沉。青依旧彻夜地醒着,酒精的麻醉、身体的疲惫和安眠药物都已经无法帮助他长时间入睡,他听到羽含糊地梦呓了句什么,接着开心地哈哈笑了几声。青像被魔鬼扼住了喉咙,又像是被一双干枯恐怖的手死死地揪紧心脏,喘不过气来,他背转过身,愣愣地看着暗中从窗帘缝里漏进的一丝月光,空洞的眼神里却映不进星点光芒。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早晨,羽准备出门上班了,青依旧躺在床上,他醒着,却没有睁开眼睛,羽走进卧室,在他唇上落了个吻,又轻轻掩上卧室的门,走了。青听到户门关上的声音,才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窗帘,良久,才眨了下眼睛,从床上起来,走到厨房,拿出一瓶新开封的红酒,打开,倒满杯,闭上眼,屏住鼻息,倒出几粒药,混着酒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咽下去,抑制住想要呕吐的感觉,重新又倒在了床上,醉熏熏地睡去。

    醒了喝酒、吃药,然后睡觉,睡醒了再喝酒、吃药,每一天都这样往复循环着,他不想看到时间的脚步,时间走得太慢了。

    迷迷糊糊间醒来,转头看看窗外,天色已黑。不知道几点了,羽还没有回来。青昏沉沉地起来,再次倒杯酒,喝下,睡倒。

    雾很浓很重。他感觉和羽牵着手在一直一直地走,然后就停住了,为什么要停呢他不知道。虽然四周一片灰茫茫,但他知道他们停在了一个平时回家都会经过的十字路口。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包括牵着手的羽,甚至看不到他们牵着的手。可怎么手就分开了呢他伸出手去,他知道羽就在旁边,距离他不到一米,可是就是抓不到。手一分开,就再也抓不到了悲伤像黯黑的潮涌,在无声无息地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在下沉、下沉四顾,茫然,想要喊叫,想喊羽来拉他一下,没有人,没有声音,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猛然间睁开眼,他听到的是自己重重的喘吸声,胸口痛得要炸裂了。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不敢眨眼,梦境历历在目,他的手与羽分开的刹那,那种空漠、无望和深刻的恐惧依然清晰,他怕自己一动,这种感觉会再次涌上来,把他吞噬殆尽。他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直到无意识地睡去。

    他在雾气黯然的山林间逃亡,有很多人手执刀剑利器在围追堵截,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没有原因,也没有罪过。他实在跑不动了,只得躲在一块岩石的后面,透过石缝,看到追击他的人在林间跳跃、搜寻,马上就要来到他藏身的岩石附近了。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是刀削,是剑砍,还是碎尸万段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他惊惧得心脏似要挣脱躯体的束缚跳将出来,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逃。

    青大口大口地喘气,空气似乎变得越来越稀薄了。他惊醒过来,四周庞然一片黑暗。

    羽依然不在身边。迷离中青听到有人在说话,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全身酸痛发软,他挣扎着起身,往客厅走过去,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墙上的挂钟,深夜十二点了。

    羽正站在窗边打电话,听到青走出来,转身看了一眼,又转过身去继续通电话。时不时的有些调情的笑语传进青的耳朵,没有顾忌,理所当然。

    很刺耳。

    他凭什么认为可以这么肆无忌惮青突然愤怒了,整颗心脏都在不可遏制地颤,颤得他连手脚都控制不住地抖,呼吸也在一断一续地抖,他颤抖地走到窗边,站到羽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羽,像一只被逼迫到绝路的幼豹,尽管无能无力,于事无补,却依旧睁大惊恐愤怒的眼睛,耸起背脊,炸起全身的斑纹,发抖的四肢僵直地蹬地,虚张声势地奋力嘶吼。

    羽看了他一眼,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极为温柔地说“嗯,明天见。你也早些睡呵呵,也想你,晚安啊。”然后迅速挂断电话,看着青。

    青抬起了手,照着羽的脸狠狠地打了下去,只是他依然在抖。

    “啪”的一声巴掌落在羽的脸上时,青想起羽以前对他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许打他的脸。

    但是刚刚他打了。是的,他打了,打得他自己心里比羽还要痛上千百倍。可他打的是羽吗

    羽沉默地看着青,看了一会儿,转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打开音箱,打开游戏,轰轰隆隆地开始枪战。

    青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突然间就不抖了,可是也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羽走进了卧室。

    青像一尊冰冷地雕塑立在黑暗中,他听到羽轻微的鼾声传来,这时胃部剧烈的疼痛再度袭击了他。疼得直不起身来,阵阵的寒意肆虐,向全身快速扩散,让他的食道痉挛,想要呕吐,一瞬间冷汗淋漓,浸透了他全身的衣服。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卫生间,刚趴到马桶沿上就呕吐了起来,吐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泪腺因为呕吐的刺激而大量涌出眼泪,止不住的流。酒吐完了,吐水,水吐完了,吐胆汁,一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全身瘫软在地上,精疲力竭。深冬的夜,地砖冰冷,他却站不起来,冰冷又加剧了胃部的疼痛,他全身紧紧地缩成一团,蜷在地上,渐渐人事不知。当他被冻醒,他依旧躺在地砖上,羽依旧睡着,四周依旧一片黑沉沉。

    他睁大绝望的眼睛,伸出手去,在空中停住,黑暗中,想要抓住什么。像是年少时学游泳,当他沉到水底时,他向四周伸出求救的手想要抓住任何一个人。那时是阔将他从水底托了起来。

    每一天又每一天漫长的等待,等那个人回来,时间一点一点地挪,老态龙钟的,走得那么慢,好像要停滞了,停在那里,让他比每时每刻又多了无数个每时每刻地在煎熬想要止住不想,可是止不住,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控制不住地想,想着那个人把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和她紧密相拥,和她热切接吻,和她缠绵回来又抱他,吻他头要爆炸般地涨痛,心脏总被一双冰冷的手死死攥着,胸口似有千斤的巨石紧紧压住,喘不上气来,胃像被放在了冰窟窿里,让他冷得不停地颤栗,嗓子里如同堵了一汪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血腥味直冲脑门,止不住地想咳,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却什么也咳不出来。握紧拳头使劲捶自己的头,手指插进头发里,使劲地揪,告诉自己停下,停下,停下,不要想,不要想,不要想,可是停不下来,总会有那些他不想看到的画面在他脑袋里横冲直撞,狰狞狂笑即使是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总是会看到,那么清晰,那么残忍。

    这种梦魇般的折磨,让他发狂,发疯,想着想着,泪流满面,流着流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悄无声息。

    那种感觉叫生不如死。

    他想要看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怎么会这样。但是他看不到。他心底的那个黑洞在迅速膨胀,越来越巨大,越来越深,深不见底,沉厚浓重如同真空般的黑暗急速升涌上来,无声无息,不可遏制,强行地不断扩散,不断淹没,不断吞噬了他,光泽从他的眼睛里渐渐失去,一片黯淡,呼吸轻得几不可闻。然后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上天让人们习惯各种事物,就是用它来代替幸福的。”可是,在他还没有习惯眼下的这一切的时侯,幸福却早已经没有了。

    不是不可以承载,只是不想、不愿,不想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地被这种残酷的感觉笼罩、蹂躏、践踏、吞噬、窒息

    真的不想,因为像剜心,像凌迟。

    让人疯魔。

    他突然平静了,如同一场海啸过后宁静而荒凉的海滩。他用力支撑着站起来,摇晃着走到书房,打开书柜下方的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一个棕色的药瓶,满满的全部倒在掌心,倒了杯红酒。举起杯,远处路灯的光从窗子射进来,映照着杯中的液体,如血般红艳。

    他苦笑了一下,云子青,你竟也有今日。

    把掌心的药猛然全部捂进口中,满满地喝了一口酒,使劲吞咽,呕吐的感觉阵阵泛起,他拼命地压制,拼命地吞咽,眼泪如洪水般奔涌而出,不可遏制。他不停地一口接一口地往口中灌着酒,艰难地把口中的药全部吞咽了下去。一时间,天旋地转,周身发软,他转身跌跌撞撞地回到客厅,几近失控地跌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哦,世界真安静。

    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羽睡得很沉,身体突然一个抽搐,惊醒过来。天依旧未明,也不知道几点了,摸了摸身边,没有摸到青。他惺忪着双眼,下床来到客厅,打开灯,看见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得很沉,想叫醒青,让他回床上睡。弯下身,伸出手去,看到了更加苍白的脸,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当他触到青的身体时,从他的指尖迅急地传来一股冰冷的不正常的寒意,他又试图抱起青,那身体却瘫软无力,他趴到青的耳边不停地喊青的名字,喊“老婆”,喊“宝贝”,青却浑然不觉,安详地睡着,躲在自己的梦里不愿出来。

    死一般的静寂。

    羽呆若木鸡,恐惧钳制住了他,心狂跳不止,突然间,他又狠狠地不停地摇晃着青的身体,脑子里有无数种念头在东突西撞,青应该会醒的啊,平时睡眠那么轻,轻得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吵醒他。可是,现在,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有酒气,但再怎么醉也不会醉成这样,更何况酒气根本不是特别重。摔了没听到声音,还是自己睡得太沉了前段时间青睡不着吃过安眠药,他曾经因为这药对胃刺激太大,不想让青吃,就把剩余的药全都倒进了马桶里冲走羽疯了似的到处翻查,当他站在书房门口,打开灯的瞬间,一眼看到了桌上空翻的药瓶和空了的红酒瓶。

    他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第十六章

    本章文案折断的灵魂一半残留在了世间。是为了威胁,还是为了解脱。她对羽说,你们是不一样的人。

    当青躺在手术床上被推回病房后,羽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下来,全身的肌肉、骨骼像张弛到极限的弓在瞬间失去了张力,他感到精疲力竭。紧接着又想到要怎么照顾青,医院里人来人往,总守在医院难免会遇到熟人,又想到自己公司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实在走不开。可是能找谁呢现在绝对不能让姑姑、姑父他们知道,自己的朋友不能找,青的朋友很少,廖瘳几个,除了阔,其他的都不熟悉,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可能把阔喊来,更不能冒冒然地叫了其他人来,七七八八地想了一堆人,只有子澜姐最合适。现在正值寒假,子澜姐是大学教师,不像初中、高中老师要给学生补课,她在假期是相对较轻闲的,而且她住在邻市,距离不远,目前也只能找她了。至于怎么跟子澜姐解释,他现在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太乱太疲惫,随它去吧,先把眼前的这一关处理好。

    子澜接到羽的电话,惊得魂飞魄散,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片刻,她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她迅速安排好家事,跟柏浩泽说一个很尊敬的初中老师病危了,很急,她要连夜赶到d市。其实她心里一点也不想用“病危”这个词,但凡能影射到青、与青相关联的任何不吉利的词,她连听都不想听,更何况要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可她实在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找出一个更好更紧急的理由来。她行李也没收拾,反正娘家在那边,飞车离开时,就听柏浩泽大声喊了一声“慢点开,注意安全”

    她当然会注意安全,青不知怎么样了,自己再出点什么事,爸妈还怎么活。但是实在没办法慢点开,她都要急疯了。

    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到了d市,天已渐亮,她急冲冲地跑进病房,还好,是单人间。一眼看到羽正坐在床边椅子上,低俯身躯,双手十指深深地插进头发里,抬眼紧紧地盯着青,通红的双眼充满焦虑和痛楚,察觉到有人进来,才迷茫地抬起头来。子澜没顾上和他说话,快步走到床边,青还在昏迷中,戴着氧气罩,身上七七八八的管子、电线,看得她一阵发晕。

    “抢救过来了。”羽的声音沙哑沉重。

    子澜这才转过脸来看他,眼前的羽,神情疲惫,面色腊黄,整个人很憔悴,又极力想掩饰什么。但是她现在不适合问,就说“看你也累得不轻,回去休息吧,我在这儿就行了。”

    羽看了一下手表,又看了一眼青,犹豫了一下说“好吧,我今天上午公司还有个重要的会议,那我就先回去了。”

    看着羽步履沉重地离开病房,子澜才又转过脸来看着青。一晚上,她受到的冲击太大,来的路上脑子乱的什么都想不了,现在才稍稍平复下来,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要慢慢梳理。

    青一向沉静、理智,有时甚至很风趣,话虽不多,跟大家在一起聊天,他会安安静静地在旁边听着,却总能妙语突发,引得大人小孩大笑不止。

    平时别人有什么事恼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寝,青是最会开导的人,很温和很贴心,话题切入的角度总是独辟蹊径,短短几句就让人豁然开朗。

    青心底很柔软,看到流浪的小猫小狗总是要拿东西喂养,然后送到流浪动物收容中心,隔三差五的还要买一大堆动物食品去看看,他总是说,小动物和小孩子都是一样的,无法照顾自己,很无助,没有人给它们吃喝,就会冻死饿死,太可怜了。

    青很孝顺爸妈,她和哥哥子毅都已成家,并且都因为工作关系搬离了d市,只有青还算在爸妈身边,平常给爸妈买这买那,给家里添这添那,连米面油盐醋酱油味精鸡精之类的东西都定期买了送去。

    青很心疼她这个姐姐,在她伤心的时候,会默不做声地给她倒杯热牛奶,然后静静地坐在她身边陪着她,把她擦眼泪鼻涕的纸巾拿走,再塞一张新的在她手里,陪她一坐就是一整夜。等她支撑不住倒床上要睡了,青才把被子给她盖好,轻轻关上房门走出去。

    青很有才华,也很坚强,虽然错过了考大学,但并没有给他太大打击,消沉了几天就好了,他说也许这样的生活更适合他,他可以通过网络课程学习大学内容,而且学习时间很自由,不紧张,随他安排,然后,他三年就轻轻松松就拿到了文学硕士学位。他初中时就开始在一些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了,现在更是担纲两个专栏写作,小说已印刷出售三部了,销量很好,正在再版印刷。

    青有自己的公寓,干净整洁,花园里绿植茂盛,曲径通幽,他很喜欢自己的窝,他总把那叫窝。爸妈催促他找女朋友,他总是说特别喜欢现在的生活,自由自在,不打算找女朋友,他独身主义。

    孩子们喜欢青,邻里们对青也总是赞不绝口

    这样的青怎么会自杀。

    简直是天大的玩笑。

    可是眼前那个躺在床上的,还陷在昏迷里的人是青,刚刚抢救过来。这不是玩笑,是事实。

    羽怎么会发现青吞药自杀的还是在深夜

    羽怎么会进到青的家里的除了青刚搬家过去时,他们去帮忙才顺便参观过,平时青不喜欢任何人去,因为洁癖。

    羽刚刚看青的眼神是什么怎么定义

    乱子澜使劲摇摇头,重新整理。

    青和羽曾经关系很好,是的,曾经。有事没事总是粘在一起,一群人闲聊开玩笑时,他们也是话语一致对外,谁也别想占了他们的上风;家里没酱油了,羽说去买,青也立刻粘着一起去了;他们总挤在一起看一本书;吃饭时,他们总会坐在一起,青会把碗里的肉挑出来自然而然地放到羽的碗里,羽也是自然而然地送到口中吃掉;羽说话青总是听得很认真,执行得很彻底,青太讨厌医院了,总不愿意去做检查,所以有时候他们会通过羽劝青去医院,结果证明很见成效;打麻将时,他们总会一人上阵一人观战,决不同时参打,会随意地从对方钱包里拿钱赔给赢家,还输得不亦乐乎羽小时因为家庭原因受了不少委曲,很让人心疼,青个性内向,朋友不多,他们是表兄弟,又能相处得这么好,大家当然认为是好事情,高兴得很。那时,青经常笑,笑得很灿烂很开心,后来无名指上还多了个戒指,问他,他调皮地笑着说“你猜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青的笑容少了呢好像是一年前,她还没有调往邻市的时候。青和羽的关系也似乎从那时有了间隙,不再那么亲密了。

    后来,羽带了个女孩来,把他们都请到饭店里,算是正式给他们介绍认识女朋友。青原本不愿意去,是爸妈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青才露了面。饭桌边,青离羽和那个女孩远远地坐着,没跟羽说过一句话,也没吃什么东西,坐了一会儿就离席,说是出去打电话谈稿件的事情,走出了包间。很久,直到他们吃完要散席了,青才回来,沉默不语,跟着大家走出了饭店,说了声回去了,转身离去。那种落寞受伤的神情连一个程序化的笑容都支撑不起。那时她以为是青又把自己代入了自己创作的小说,受到影响,情绪暂时低沉,过段时间他会像往常一样调节好。但也好像自那时起,青不再每周回家了,而是一二个月才会回去和他们一起吃顿饭,虽然也像平常一样吃饭,也会说笑,但总觉得青的笑容里隐藏着什么,不再清澈透明,不再轻松开心,而且羽也没有再与他一起回来,青也明显地消瘦下去。

    再后来,越来越少见到青了,给他打电话,他总说要专心写作,瓶颈期之类的。偶然见一面,却看到青一次比一次苍白、消瘦和憔悴,总是会不经意间紧紧按压着胃部。

    问题又绕回来了,那么羽为什么会在深夜里来到青的家,他是怎么开的门,又怎么会如此巧合地看到吃药昏迷的青

    电话里,羽说“子澜姐,你能不能先不要告诉姑姑、姑父他们青应该也不希望他们担心”说得很艰难,子澜听出了内含隐情。

    子澜慢慢睁大了眼睛,嘴巴渐渐张开。大学期间,她就风闻了一些羽的事情羽是同性恋。当年,还因为她那时的男友柳城喜欢上了羽,她和柳城提出了分手,那时她还不知道羽是同性恋。

    她曾经以为羽完全回归正常生活了。蓦然转头看向青,苍白消瘦的脸,毫无生机,陷在病床上,薄得像层纸,纤长的手指上还留有一道深深的戒痕。

    那青是什么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感情有理智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她并不歧视同性恋人。可她那个让人引以为豪,为之骄傲的弟弟到底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以至于如此的溃不成军

    子澜使劲地捶着胸口,胸口怎么会那么痛,痛得喘不上气,怎么捶都不行

    青昏昏沉沉地睡了五天了,中间有时会醒,但很短暂,而且并不完全清醒,恍恍惚惚的,有时会看到羽坐在旁边,拿着一迭报纸在看。有时又好像看到了姐姐,是姐姐吧在用热毛巾给他擦脸。有时听护士喊云子青,打针了有时又看到医生喊他云子青,醒一醒。他努力睁了一下眼睛,又听医生说能不能抬一下胳膊他就机械地去抬胳膊,很沉,感觉用不上力。医生说肌肉还没有完全恢复。

    第七天的时候,青终于醒着的时候比睡着的时候多了,他坚决要出院,他讨厌医院的一切。医生也同意了,嘱咐要好好休息,不要劳累耗神。办了出院手续,半路上子澜才想起,忘了跟医生要病历,本想回去拿,后又觉得心里不痛快,那样的病历,不要也罢。

    回到青的公寓,子澜看着羽从包里拿出钥匙,熟练开门,进了门,熟练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熟练地给青拿出一套睡衣,扶青到浴室换上,等他们把青送进卧室后,羽又熟练地拿出杯子倒水扶着青喝下。

    青躺在床上,折腾了半天,精神又有些不济了,催促子澜快点走。子澜看了一眼羽,说马上就走。

    青又喊住了她,低低地说“姐,你没和爸妈说吧以后也不要说。”

    她故作轻松地笑笑说“放心吧,我瞒得滴水不漏的。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青虚弱地笑了下“谢谢姐。”

    关上卧室门,羽一声不吭地送子澜到了门口。子澜沉着脸站住了,盯着羽,压低了声音问“你们在一起了”

    羽沉默,而后轻轻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虽然有心理准备,一旦得到确认,子澜还是觉得头嗡嗡地蒙了一阵,闭上眼,深呼吸。

    “子澜姐给我点时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羽低着头,没有勇气跟她对视。这段时间他被压得要喘不过气了,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不想做,只想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狠狠地毫无保留地哭一场。

    子澜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好吧,我先走了。我等你的解释。”

    青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了,睁开眼时,羽正在床边坐着,看着他,青心里稍许有些安慰,羽没有上班,而是留在家里陪他。他知道羽很忙,他在医院里的时候,羽每天也要去上班的。

    羽见他醒来,张口就问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面色沉冷,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怎么做什么怎么做青愣了,随即才明白,原来,他在他心里已成为一哭二闹三上吊死缠烂打不松手的人了曾经口口声声的“宝贝”、“老婆”,现在已成了他眼中的洪水猛兽了吗青觉得真可笑。

    “我一直在跟你说,我们之间的感情不是别人能取代的,你怎么就不相信呢”羽依旧看着他,口气中有掩饰不住的不耐烦和愤怒。

    青真想放声大笑,多么地讽刺啊,最怕被误解的事,现在却是百口莫辩,为什么他没有就此死掉他想说,他不是在用死威胁他,他选择了找女朋友结婚过日子,而他选择彻底解脱,从此他们是互不相扰,互不相干的,为什么会认为他是在威胁他真真真是太可笑了。

    “你们分开我就相信。”青冷冷地说。好吧,既然你认定我是这样的人,那就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吧。

    “好,你给我时间。”羽好一会儿才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同样冷冷的。

    “哦多久一个月够不够”被子下,青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腿,他必须抑制住,不能让自己笑出来。一旦笑出来,眼泪也会汹涌不可挡,会冲垮他最后的堤防。

    “三个月。”

    “呵,需要那么久吗”青语气里带着嘲讽,悲哀涌起堵在他的喉间,源源不断地涌,像是一口鲜血,即将自口中喷出。

    “之前都好好的,让我怎么突然说分手”羽有些恼怒。

    “好。”青心中在大笑,笑得撕心裂肺,有一把闪着冷光缠着寒气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膛,反转,搅动,让他大笑不止。

    羽转身走出卧室。青一把拽了被子,蒙了头。一阵阵被死死捂住的抽噎声低低传出,被子下那个痛苦的身形在阵阵抖动。

    子澜又来看青了,青假装睡着了,背对着子澜。子澜在床边坐了一会,轻轻叹口气,走出卧室,将门关上。羽知道不给子澜一个解释是通不过的,就和子澜一起进到花园,坐在亭子里,他只是简要地说了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很多事情他说不出口。子澜始终默不做声,一直到羽讲完,看着羽,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了二句话,然后起身就走了,只留下羽在亭子里坐了半晌。

    “青的心性还是个干净单纯的孩子。”

    “他,和你不一样。”

    尽是怅惘与无奈。他们的事情,她插不了手,青也不允许。

    第十七章

    本章文案这世间破镜能否真的重圆。能吧,是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即便只是梦,他也不想醒。他觉察了阔的心情。

    青和羽进入了冷战,但更多的是青单方面的冷战。

    羽依旧会晚归,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在羽不晚归的日子,晚饭都是羽做,他炒好菜,把饭盛好,摆放到饭桌上后,再喊青吃饭,青就默不作声地走到餐桌旁,低头吃饭,吃完饭自己把碗拿到厨房洗干净。而羽晚归的日子,青就不吃晚饭了,他不想吃。青没有主动和羽说过一句话,羽有时会主动跟青说上一二句,青并不回答,或者无可无不可地“嗯”一声。躺在床上,他们也是各睡各的,羽偶尔会把青搂在怀里,不说话,不动作,青也由着他。

    这种状态持续了三个月后,羽听到了青三个月以来主动说的第一句话“三个月了,怎么样了”

    羽看着电视,平静地说“我们分了。”

    青甚至觉得“我们”两字都那么刺耳、可笑。

    接下来的日子,青开始相信羽真的和那个女孩分手了。羽在外应酬的次数急遽减少,大多数时候是按时回来的,经常会去超市买菜,会给青做晚饭吃。

    青也感受到了羽在主动讲和。羽会搂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逗引他说话。会在他写稿时,端来一杯热茶,放在他手边,然后俯下身来,在他的脸颊上落个吻。他站在书柜前翻书,羽会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他,嘴唇轻轻地在他耳边厮磨。早上出门前,羽会到床边给睡醒或没睡醒的他一个早安吻,晚上回来,也会主动地给他一个进门吻。羽会时不时点燃他的欲火,抱着他在床上疯狂。当他躺在床上全身绵软不想动,嗓子干哑,羽会含住一口水压在他的唇上,把水送进他口中,一口一口的送。会在夜间,他把胳膊伸出被子时,羽也会三番两次地把他的胳膊轻轻放回被子里,再在他的额头轻吻一下,像安抚一个睡梦踢了被子的孩子。

    青试图从一点一滴的细微中感受羽,来分辨这段时间以来,羽对他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出于爱,还是迫不得已、逢场作戏的安抚。慢慢地,他开始说服自己,羽做的很多事,细细小小的,都是出于真心的自然流露,而虚情假意是做不出来的,于是他开始主动和羽说话,只是话比以前更加的少。渐渐地,他们之间似乎是回到以前的状态了,可是,青知道,心结还在。

    即便是破镜重圆了,那镜子上破裂的痕迹也是永远消不掉的。

    青的胃病一直在持续,但他没有再吃药。

    又过了一个月,出于各种对外界的种种顾虑,羽决定搬回自己的公寓了,他一般会在自己的公寓住几天,然后才会回到青的公寓住一晚,他对青说公司的同事、朋友总是提出要到他家里聚会小坐,他不好总拒绝。

    青也没表示什么不满,甚至没有说一个字。搬家那天,帮羽收拾了衣服、鞋子、书籍、游戏光盘等等,装了几个大纸箱,请了搬家公司就送过去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天色阴沉,他站在寒风中,看着搬家公司的车走远了,转过身,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快步走回了家。

    诺大的公寓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温水煮青蛙吗青怔怔地想。

    深夜临窗,茕茕独立,青紧紧环抱着双臂。看远处路灯明亮,橙色的光连成了线在山脚绕了个弯,没入山后,想起曾和羽一起站在这里,羽从身后抱住他,慢慢地摇着晃着,静静地看夜景,也曾挨着靠着,云窗同坐。

    记得同烧此夜香,人在回廊,月在回廊。

    而今独自睚昏黄,行也思量,坐也思量。

    路灯的光影中不断地有晶亮的微小飞片飘落在窗玻璃上,又迅速化成了水,下雪了。很快,雪渐渐地密集起来,片片雪花被风裹挟着在空中杂乱狂舞,像夏季夜里,急急扑向灯火的群蛾。

    青走进花园,伫立于风雪中,仰望夜空,漫天的飞雪仿佛尽数落进了他的眼里、心里,把他冰成了雕塑。他想起自搬到这里来后,每到下雪天,羽都要准备好各种食材和火锅调料,他们就在亭子里吃着热汽腾腾的火锅,看着外面雪花飞扬扑落,甚至会落入沸腾的汤中。而就在这亭子里,他和羽又曾经有过多少次的看着笑着月枕双眠,那时的他们,眼中只有你我,仿佛山中隐士,绝尘遗世。

    地面上很快积起了一层雪,彻骨的寒意再次如蛇般游离在青的肌理血液中,他蹲下身,胃部的剧痛让他难以自持,弯着身步履蹒跚地走进房间,躺倒在沙发上,用尽力气紧紧地按压着胃部,持续地按压使力让手已经开始抖动,胃痛伴着心痛。力气渐失,意识也渐失,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亮。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如何昏睡了过去。再次睁开眼时,胃部的不适已经缓解了很多,雪光映亮了室内,天空微微的红,他一动不动地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来,自茶几上拿起手机,看到是阔发来的短信“下雪了。还记得高三那年寒假,我们一起去上英语课,那时也像这样下着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当时我骑着自行车,你坐在后座,我们在雪中一路向前冲,就像策马扬鞭,飞奔在辽阔的天地间。多么令人怀念的年少时光。”青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前了。

    “有没有兴趣再次雪中迈步前行”这是两个小时前。

    “看看窗外吧,雪景很美。”这是一个半小时前的。

    青走到窗边,看看楼下,空无一人,又望向远方,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段时间,阔联系了他很多次,要约他一起吃饭或喝茶聊天,他都拒绝了,因为他没有力气佯装快乐地面对阔。无原由的拒绝得多了,怕阔心里会不舒服,就只得告诉阔自己胃病发作,住了一段时间院,现在刚出院,在休养中,等自己痊愈了会约他见面的。阔问病情怎么样,在哪家医院看的。他只回答说现在基本好了,不过还需要休息一段时间,阔就三天二头地发信息询问他病情。

    第二天,青给阔发了个信息,告诉他昨晚自己睡得很早,没看到他的信息。阔很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因为据他所知,青一向睡得很晚,早睡反而是不正常的。青说只是有些发烧,今天已经退烧了。阔说很久没见了,今天见一面青从不怀疑阔对他关心的真实度,那是从来不含任何虚假敷衍成份的关心,如果阔不亲眼看到“痊愈”后的他,会一直放不了心。为了消除阔的担心,青赴了阔的邀约。

    阔一眼看见青单薄的身形心里就一沉,看着青“脸色怎么这么差”语气里带着关心也带着责备。

    因为昨晚在雪地里站得久了,又穿得单薄,青确实还在发着低烧,但他没说,只是笑笑,很勉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阔关切地问“前段时间在哪家医院住的”

    青犹豫了一下,觉得说了也没什么影响“在市六院。”

    阔想想又说“我过两天去要去北京,你把病历给我,我带去找专家给看看。”

    青摇摇头说“不用了,以前专家也没少看,没什么用。”

    阔却坚持“少爷,又不要你本人去,你就把病历给我就行了。再说在北京我也有不少同学朋友,找个专家看看很容易,也不用花钱。”

    青见推不掉了,只好说“出院的时候,因为手续繁乱,我姐就忘了跟医生要病历,后来想起来,觉得不重要,就没回去拿。”

    阔就没再说什么,开始东拉西扯地给他讲自己公司的运作,为了一单生意,他和叶榕往北京跑了好几趟,找了哪些关系,碰到哪些不可思议的事情,黑的白的,都经历了,好在朋友多,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终于拿下。

    青就静静地听着,偶尔笑笑。阔昨晚让他看窗外,说是雪景很美,但他猜到,其时阔应该是站在公寓楼下的,想让自己看到他,也不知阔站了多久,一定也冻得不轻,好在阔的身体一直很强壮。

    临别,青说我走了,阔想说我送你,看了看青,又没说,就看着青转身慢慢离去,突然就觉得那个背影清冷、孤独而落寞,他的心禁不住疼了一下。

    羽自搬走之后,原来是隔几天就会回一趟青的公寓留宿,而这次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每天给青发的信息就是今天不过去了。青就回复一个字好。

    一个没有理由,一个没有追问。

    等到羽再来时,青就说你知不知道,日久情疏这句话。羽看着青,想了想说,那你搬来和我一起住吧,如果有同事朋友要去家里,我提前跟你说,你再回这边来。青就简单收拾了行李,搬了过去。虽然羽一直没表现出什么和以前不一样来,但他总觉得,他和羽已经回不到以前那样无忧无虑,亲密信任的状态了,潜意识里,眼前的日子好像镜花水月,只要有一个人伸出手去搅一下,所有的东西立刻就会碎裂。

    羽主动让他搬过去,还是让他很高兴。即便是梦,他也不想醒。

    就在青搬到羽的公寓二个月后,羽着手准备在市开分公司了。起步之初,公司的副总张明海在那边坐镇,羽每个月都会过去处理一些事情,在那边会待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每到羽出差的日子里,青就会回自己的公寓住,偶尔才去一趟羽的公寓。他更愿意住在自己公寓里,那样会让他感觉安心和踏实,在羽的公寓里,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客人,即便是躺在床上,被羽搂在怀里,也像是漂荡在无垠的黑暗的海面上,面对着同样黑暗的天空,看不到一点点的光亮,但羽回来后,他就很少回自己的公寓了,只是会抽时间回去拿一些换洗衣物。在他内心深处渴望能多一些、再多一些地留在羽的身边。

    青准备去一趟羽的公寓看一看,已经一个星期没去了。他正要出门,就接到阔的电话。阔的一个朋友新开了家酒吧,今天第一天试营业,坚持阔一定要去给捧个场,要求每个人都得带个朋友去,还一再叮嘱阔“我们这可是个雅吧,你平时什么样的朋友都有,这次千万别带个扔到人堆里就看不到的人来,怎么着也得是才貌俱佳,能长个脸的。”阔呵呵笑着连连答应,他已经想到带谁去了。

    阔说“青,我想来想去,我朋友里,也只有你最符合条件了。那个朋友平时处得不错,也给我帮过大忙,我应该去给捧场。你这次就当是给我帮个忙吧。”

    青犹豫“人家让你带的是女朋友吧,我去算怎么回事啊。”

    阔见青没一口回绝,就有转机,接着说“我朋友说了,这次请的都是单身男,有女朋友的一概不请你也别总是闷在家里,就当出来散散心吧,你不用开车,我去接你。”

    青想想,左右羽也不在,自己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同意去了。

    青进去后才发现这是一家gay吧。四周有一对对的同性情侣,虽然是雅吧,但依旧会有人很露骨地热吻。也许只有在这样的特殊环境里,他们这一群人才可以不用顾忌旁人的眼神,不要被人指指点点。

    看了看四周,青转过脸来就盯着阔问“你事先不知道啊怪不得有女朋友的不请呢。”

    阔直喊冤枉“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朋友是gay,但我没想到他开的是gay吧。”其实他心里之前隐约觉得可能是个gay吧,只是他不想跟朋友进一步求证落实,因为他想带青来,又怕青知道这是个gay吧后不同意。但如果让他在明明知道的情况下跟青说谎,把青骗来,这样的事情,他从小就对青做不出来。

    青也知道阔是不会骗自己的。有些事情,阔可以不对他说,但绝不会欺骗。

    阔见青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应,也没有显出不愉快,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他们正低低地说着话时,一位身着浅灰色休闲西装的男人端着酒杯,手里拿了瓶红酒走到他们桌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青,笑着对阔说“阔,感谢捧场我来敬二位一杯。”又看了一眼青,接着说,“你行啊,阔,藏得很深啊。”

    青听出了男人话中的意味,心里有些不悦,但脸上的神情依旧没变,好像没听懂对方的话似的。

    阔也听出来了,急急地看了一眼青,对那个男人说“别胡说,这是我的同学,好不容易请来帮着捧场的。”

    “呵呵,欢迎、欢迎阔,不介绍介绍,认识一下吗”男人心领神会。

    “你就不用认识了,跟你就不是一路人。赶紧走开。”阔一口回绝,挥了挥手。

    男人做出一幅无奈、失望又受伤的表情,唉了一声,转而又笑着说“那我就自动消失了。”然后就走向了下一桌。

    阔小心观察着青的神色,然后说“他就是这个酒吧的老板。我们平时关系处得好,开玩笑开惯了,你别介意啊。”

    青微微笑笑,用毫不介意的语气说“没关系。”但他心里已经觉察到了一些东西,关于阔。

    第十八章

    本章文案结局在一开始时就已注定。童话里的爱情只是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的倒影。阔将他拥入怀中,急切间却又犯了无心之失。

    这次羽出差的时间比较长,将近一个月了。

    深夜一点多,羽回来了,带着些微的酒气。进了门,就坐到了沙发上,低着头,沉默不语。青知道他今天回来,就一直没睡着,坐在床上看书等着。听到羽回来了,就从床上起来,走到他身边,坐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看着他。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羽淡淡地说,没有看青,“我想结婚,想有自己的家庭。”

    距离羽和那个女孩分手,也不过十个月的时间。

    那一刻,青终于明白了,除非他是女人,而且和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否则,羽注定会离开他。因为,他给不了羽想要的正常的家庭,给不了羽血脉相续的孩子。即便时间退回到那个寒假,在那个年少单纯,无忧无虑的开始,也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只是那时,他们都不知道。一阵阵地疼痛从心脏传到手心,他死死地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地掐入掌心。

    浪漫的杰克和现实的埃尼斯终究难以长相守。

    从羽开始与女人相亲开始,在羽的未来中就再也没有他了,也或者从来就没有过。

    只是当时,他太天真、太重诺。天真地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横亘在他和羽之间的“不可以”、“不能”、“不允许”,天真地以为自己为了爱情所放弃的东西,坚守的东西,抗衡的东西,羽也可以为了爱情去放弃,为了爱情去坚守,去抗衡,天真地相信羽说的“以后,我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可笑了自己的一往情深啊,以为一时就是一生,一个诺言就是永久。

    当初年少,不谙世事,招惹了他,而在那个不再青涩轻狂的年纪,又何必再来招惹他呢一而再地招惹。

    青一个字都没说,该做的该说的,他一年以前已经都说了,都做了,没有了。他得给自己留点尊严。他站起身,无声而迅速地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用品,当初就没有搬过来多少,一个手提旅行箱而已,似乎就是在为这样的一天做着准备。

    他把钥匙轻轻地放在茶几上,就在羽的面前,然后拎起旅行箱,转身关门离去。

    羽依旧坐在沙发里,头仰靠在沙发背上,始终闭着眼,一动不动。他听到了轻微的关门声,手指深深地掐进了沙发。他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也忍耐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再次将青推开了,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痛苦,现在,他更想把时间和精力用来去想象他未来家庭的和美愿景并积极地着手去实现,越早实现越好。他不否认他爱过青,不过那是他不成熟时所追寻的童话般的爱情,而童话只是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的倒影。如果青挡住了他走向他自小就想要拥有的、完整而温暖的家庭的路,他也只能狠心地将青推到一边。同时,他又觉得他想要的家庭和他想要的青并不是不可化解的矛盾,总会有办法的,但不是现在,他想。

    青失神地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路灯昏黄,看着黑漆漆的夜,静默的一座座楼房,无声站立的一棵棵树,天大地大,四处茫茫,何处才是他的归宿。红灯闯了,绿灯停了,一阵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在寂夜里像根又尖又长的刺穿透黑暗,旁边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大声斥骂。

    如果前方是千仞断崖,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

    不知到了哪里,他全身的感官仿佛同时停止了工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已松开了油门踏板,车慢慢地向前滑行慢慢地停下来,停在了路的中间,他怔怔地坐着,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弥了,全世界的灯都关了,全世界的星星都黯淡了。

    如果当初不是执着于一生相守,如果当初保留了一份真心不去交付,那么今天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他是不是也可以潇洒地扬一扬头,挥挥衣袖。

    咚、咚、咚不知是什么声音,由远及近,由轻到重,持续不断地往他耳朵里钻,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像急促的鼓点,好像还有人在喊着什么很久,他才意识到是有人在敲车窗。他转过脸去,借着路灯的光,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是阔。

    阔正隔了车窗努力地向里看着,青降下车窗,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真的是你啊我都准备砸碎玻璃了”阔并没有笑,脸上满是焦虑,他已经敲了很久了,又不停地喊青的名字,最后没办法开始使劲地用拳头砸车窗,手都砸得麻木了,现在,任何人都能看出青状态不对,“我和几个朋友刚从酒吧出来,朋友们还说谁的车停马路中间了,我就觉得像是你的车,你这颜色的车本来就不多,怕有什么事,就过来看看。”

    “哦,我路过,休息一下。”茫然间青不知怎么解释自己这个时间停在这个前后空荡荡的马路中间。

    阔跟等在不远处的朋友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走,然后温和地对青说“青,找个地方坐坐吧”

    青没有说话,他知道阔已经看出什么了,他不可能简单地将阔敷衍过去,他不想对阔说实情,更不想对阔撒谎,他也没心力去解释了。他解开了车锁,阔坐进副驾,转过脸看着他。他没有启步,眼睛盯着仪表盘,手垂放在腿上,依然只是坐着不动。阔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已经不见了,心里一恸,抓住青的手使劲地握了握,低声地问“青,你怎么了”

    青一下子泪流满面,阔侧过身来,把青拥进怀里,久久没有动,由着青哭得隐忍压抑,声气欲断,全身颤栗不止。

    阔双眼通红,瞪视着窗外,牙紧紧地咬着。这一刻,他想揍人。

    很久,青停止了哭泣,阔感觉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冰冷,就轻轻地拍拍青的背,低声说“送你回家吧我来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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