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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兄 第4节

作者:折花吱 字数:22773 更新:2021-12-19 21:10:11

    男人看他过来,转过身换个方向想溜,被向浩一下子钳住了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惨叫,一抬头露出一张醉醺醺的脸,竟然是之前的同事张永

    向浩心里一紧,绞着他的手臂低吼“你他妈怎么在我家”

    张永浑身酒气,在向浩手下就像一只肥硕油腻的黄鼠狼,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挣扎着企图逃脱,眼看逃不成了就大声咒骂着,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向浩从进门起就没听到向涵的动静,一时之间心急如焚,他实在没空跟张永纠缠,直接卸了他一条胳膊。张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在地上打着滚叫唤。

    向浩急匆匆跑进房间,在客厅和卧室都没有找到向涵,叫他的名字回答他的只有张永杀猪般的惨叫,他想起刚才那人是从浴室出来,心一下子凉了一半,拔腿冲向了浴室。

    老旧的水龙头总有些毛病,即使没被打开也总是不时漏下两滴水来,落在水磨石浴缸里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向涵就缩在浴缸边上,环抱着自己发出小声的呜咽。

    向浩脑中那根理智的弦顿时就断了。

    他上次这么发怒还是三年之前,因为生意上的事情跟一个没种的小老板结下了梁子,那人得知他有个弟弟,竟然寄了几张偷拍的向涵在学校的照片威胁他他。向涵是他不能触碰的底线,他那时年轻气盛一个人去找那小老板解决,本想教训教训他,没想到出了事,那小老板跌下楼梯摔倒了脊椎瘫痪了,他也为此坐了三年的牢。

    他坐牢的原因没人知道,警察怎么问他原因他也不说,另一个知情的人也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倒是有人说看见过小老板曾在学院路附近打转。卫校就在那附近,有几个熟人猜测可能是为了方雯,流言传着传着倒像是成了真的,都说他向浩争风吃醋折了进去。只不过流言总会被新的流言代替,渐渐地就不再有人说起。

    他吃过冲动的亏,面对这样的向涵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他又折了回去,把张永另一条胳膊也给卸了,张永哀叫着在地上打滚,被向浩一脚踩在大腿上。向浩眼睛里一片血红,每一拳每一脚都下了狠手,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张永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很快就引来了邻居。向浩的样子实在吓人,邻居几个小伙子都拉不住,眼看张永连叫都快叫不出声了,他们怕闹出了人命,只能硬着头皮制着向浩,一个人拽着张永的脚把他拖开。

    向浩被邻居拉着,剧烈地喘着粗气,肌肉紧绷着,眼神中凶狠毕露。混乱中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浩子,你弟弟”他猛地怔了一下,拉着他的人连忙把手松开,看着他拨开人群进了浴室。

    向涵还坐在地上,衣服完好地穿在身上,他哭得很小声,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唇瓣上隐隐透出了血色。向浩手指都在颤抖,只一碰到向涵的手臂,向涵就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向浩心都要碎了,他把向涵打横抱起,向涵缩在他怀里,茫然无措的瞳孔震颤着。他实在太瘦了,轻得像片羽毛,又重得仿佛黄金,沉甸甸放在向浩心上。

    浴室门口围的都是人,看到向浩抱着向涵出来人群安静了一秒,向浩没看他们也没看张永,抱着向涵回了卧室。他把向涵放在床上,抱着他叫他的名字。

    向涵就像没有听到一样,一个劲儿发抖。向浩颤抖着把他检查了一遍,确认身上除了手肘擦破了一点都完好无损,他捧住向涵的脸,强迫他看自己的眼睛,哑着嗓子说“涵涵,别怕,哥哥回来了”

    向涵呼吸急促起来,瞳孔终于有了焦距,眼神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迅速积攒起泪水,带着哭腔唤了一声“哥哥”

    不行了,他想,一定要给他治病了。

    他的弟弟从小就那么聪明,总是被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应该是被羡慕和崇拜,现在却被人因为智力不高而觉得可以随意欺负。

    他是一个坏哥哥,活该向涵看不起他,弟弟生病他连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

    向涵在他怀里哭得快要断了气,委屈地一遍遍对他控诉“有坏蛋坏蛋”

    向浩抱着他坐了不知道多久,院子里吵吵嚷嚷他也没有听见,直到警察来了他才动了一下,把在他怀里哭累睡着的向涵轻轻放在床上跟警察出去了。张永他爸住在附近,他时常来找他爸要钱,在这片也算是臭名昭著,民警也对这件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私下解决,这时张永他爸来了,没多说什么把张永送去了医院,人群这才彻底散了。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向浩站在人群中央,明明他才是事件的主角,却好像在看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再次回到卧室发现向涵正在睡梦中拼命挣扎,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叫声,而且怎么叫都叫不醒,向浩心里一紧,立刻打车带他去了医院。

    昌州是小城市,医疗水平有限,对向涵的情况只能暂时缓解,如果想要进一步治疗,还要去江城或者其他大城市,而且也不保证能恢复到正常水平。

    向涵输了液,安安静静睡着了,医院不能陪床,向浩在大厅坐了一夜。

    早上他上去时向涵还在睡,窗外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叫着也没有打扰到他的睡眠。向浩默默退了出来,走廊的窗子正对着医院的小花园,几个小朋友正在葡萄藤下追逐玩闹,发出清脆欢乐的笑声,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夏天。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他所顾虑的那些人情义气一点都不重要,钱可以一点一点挣一点一点还,但是向涵的病已经耽误不起了。

    向浩拿出手机给秦川打了个电话,去食堂买了向涵喜欢的豆浆,再次走进病房向涵动了一动,迷迷糊糊看到是他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冲他伸出手,要讨一个拥抱。

    向浩把豆浆放在一边,坐在床边伸手把他揽在怀里,向涵歪在他肩膀上,脸上两条睡出来的印子,可爱地冲他笑了一笑,像是没有任何烦恼。

    向浩嗓子摸了摸他的头,向涵忽然把脸埋进他胸口贴了一贴,小声说“哥哥,我刚才偷偷哭了”

    “嗯”向浩扳着他的脸看了看,看他眼角确实有点红,着急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向涵躲开他的手,重新缩进他怀里,闷闷地不理他,一会儿又抬起头,央求他亲一亲他。

    向浩看着他,向涵凑上来,小猫一样舔他的嘴角,向浩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扶住他的后颈,回吻住了他。

    下午秦川就来了昌州,向浩在楼下接到他,秦川拎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说是给向涵带的巧克力。

    “已经跟江大一附院联系了,”秦川说,“我打听过了,在江城他们是这方面的专家。着急的话明天就带小涵过去,先做个检查。”

    向浩感激地点点头,“小川哥,我”

    “好了啊,”秦川笑笑,“别跟我废话,将来帮我多挣点钱就行了”

    两人上楼进了病房,向涵正坐在床边摇晃着脚丫吃橙子,见到秦川好奇地偏过了头,声音细细地说“哥哥好,你拿的是什么呀”

    向浩先笑了,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橙子,逗他说“拿的什么也不是给你的,吃你的橙子”

    橙子有些大,塞得向涵腮帮子鼓囊囊的,他一边嚼一边盯着盒子上的小猫咪,好不容易把橙子咽下去了,忍不住眼巴巴地又问“让我看一看也不行吗”

    秦川没向浩那么坏,他把巧克力盒子放在向涵腿上,让他自己打开。

    向涵想打开,手指扯着上面的蝴蝶夹,仰着头看向浩。

    “你说谢谢小川哥哥。”向浩说。

    向涵转向秦川,露出笑脸甜甜地说“谢谢小川哥哥。”

    他有些笨,蝴蝶结险些拉成死结,被向浩轻柔地攥住手背,帮他把盒子打开。巧克力是小猫形状,向涵捧着左看看右看看,大声宣布“是小咪”

    秦川让他吃一个尝尝,向涵不舍得吃,小心翼翼问可以明天再吃吗,向浩摸摸他的头发,说当然可以。他把盖子重新盖上,想要蝴蝶结也恢复原样,但是怎么也弄不好,扯着两根丝带着急得要哭出来。

    向浩也不会打蝴蝶结,三个人对着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请了小护士帮忙才弄好,向涵情绪不稳定,一个蝴蝶结就让他眼睛里汪了一泡泪水,向浩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叹息道“你是个小姑娘吗”

    向涵揉着自己的额头天真地问他“什么是小姑娘呀”

    在医院住了一晚,第二天向浩就带着向涵搭秦川的车去江城。

    向涵很少坐车,刚开始特别兴奋,一路问东问西,向浩不理他就问“小川哥哥”,最后被向浩按着脑袋按到大腿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秦川的表姐在江大一附院做医生,带他们去做检查。向涵可是做过大手术的人,乖乖地非常配合。

    检查结果要第二天才能确认,秦川提议去他家里过夜,向浩知道他女儿还小,谢绝了他的好意,带着向涵在医院附近的旅馆凑合一夜。

    小旅馆灯光暧昧,空气中是江城特有的潮湿,向涵赤脚踩在雪白的床单上,迎着空调的冷风眯起眼睛。

    “下来”向浩从浴室出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命令道。

    向涵看他一眼,老老实实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委委屈屈看着他。

    向浩心又软了,他一把揽住向涵的腿把他抱了起来,向涵咯咯笑着抱着他的脖子,仰着小脸可爱地看他,向浩抱他进了浴室,让他坐在盥洗台上。向涵手心按在盥洗台上,黑色的大理石衬得他的手指像玉石一般洁白,他的两只脚俏皮地勾在一起,前后摇摆着问向浩“你干什么呀”

    向浩把他的上衣掀起来,向后一拉蒙住他的脑袋,说“把你洗干净。”

    浴室地有些滑,向浩不敢让向涵多洗,给他快速冲了冲就让他先出去。等到他洗好了走出浴室,向涵正站在窗边,他的背影很单薄,半干的头顺从地伏趴着,看上去有些孤单。他没有见过江城的夜景,向浩一走近就回过头来,眼中像是含了浩瀚星辰。

    很多年后,向浩还是会记得这个场景,他的向涵背后是江城的璀璨灯火,笑着对他说“哥哥快看,好漂亮啊。”

    那时候的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怦然心动。

    第二天一早下起了雨,向浩带向涵去医院拿结果。

    医生姓叶,看上去有些严肃。向涵怕生,贴着向浩坐着,怯生生看着叶医生。叶医生先拿了两张纸给向涵,看他低下头玩了起来才取了ct片子放进背光屏里,对向浩开口“你弟弟的病有些麻烦。”

    向浩心里一沉。

    “你弟弟去年年底曾经遭遇过重大车祸,脑部严重创伤,所以我们开始认为,他的失智现象可能是物理创伤和心理创伤的双重结果,但是你看,”叶医生指着ct片子上的一点,“他的脑部血肿只有这里一块,面积很小,只是位置比较隐蔽,普通仪器检测不出来,手术难度不大,也可以继续观察等待看会不会自行吸收”

    “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表现很大概率是单纯的创后应激反应我们医院接受过很多病例,你弟弟是最严重的一例,难度非常大,”叶医生委婉地说,“也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

    “你看”一直低着头折纸的向涵忽然叫了起来,把手中折得皱巴巴的纸片举到向浩眼前,“好看吗”

    从办公室出来,向涵紧紧抱着向浩的手臂,他小心翼翼仰着脸观察向浩的脸色,眉头皱了起来,天真地问“哥哥,你要哭了吗”

    “没有”向浩艰难地开口,眼睛涩得发疼,他拉着向涵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爱怜地为他整理耳边的碎发,他的动作那么轻柔,好像向涵是一只小小的麻雀,他稍微用力一点就要飞走了。

    “涵涵,”他温柔地叫他,等他看他了才继续说,“我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好吗先不回家,哥哥也在。”

    不回家吗向涵咬紧了下唇,可是他想他的画笔,想他的秋千,想和爷爷奶奶说话,他犹豫地看着向浩,哥哥的眼睛红红的,他不想哥哥哭,他应该听话一点才对。

    向涵乖顺地点了点头。

    向涵住进了江城一附院,他接受了一个小型手术,清除了脑部的血肿,术后智力水平并无明显的变化,一切如叶医生所言。

    七月的一天,向浩回昌州取东西,开了门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院子里,他以为是爷爷奶奶的亲戚,略点了一下头准备走过去,男人忽然站了起来。

    这时爷爷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他立刻招呼他说“正要给你打电话,快快快,小涵的老师来了。”

    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冲向浩礼貌地伸出手,说“你好,我姓方,是向涵的博导。”

    向浩不禁有些吃惊。

    向涵本科毕业后就在港岛读书,昌州是内陆城市,距离港岛路途遥远,这人竟然从港岛专程赶来,向浩一时有点难以置信。但是男人脸上的着急担忧又是千真万确,他转念一想,他和向涵一穷二白,别人有什么必要骗他们

    他同男人握了握手,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刚看到“教授”两个字,方教授就急切地说“我听说小涵在江城住院,我能去看看他吗”

    向浩和方教授坐城铁去江城,去的路上方教授说了很多,他说自己上半年在欧洲做项目,回国以后联系不上向涵,辗转打听才得知他的事情。

    “向涵这个孩子,实在太苦了,”方教授说,“我与他师生五年,没有见他休息过一天什么项目都接,好的坏的有价值的没价值的,家教也带了好几份”他叹了口气,“这孩子性格又闷又倔,我们只知道他是欠了钱,问他有什么困难他又不说,只能平视多帮他留意资金多的项目,找些由头请他吃一顿罢了。”

    向浩想起那些借条,沙哑地说“他是替我还债”

    方教授诧异地看向他,许久淡淡地摇了摇头,“当初他明明有留校的机会却选择放弃,我们得知他要到昌州工作都很吃惊。也不是说小城市不好,但是以他的条件实在是委屈了,他读了那么多年书,吃了那么多苦,不该只是这样的,我们谁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今天来了昌州,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了原因。”

    向浩不知道还有这段故事,久久说不出话来。

    向涵的情谊太深重,深重到他不禁怀疑是不是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记得向涵从小就争强好胜,他体育不行,有段时间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练习长跑铅球,就为了中考体育加试拿到好成绩。就是这样的向涵,竟然为了他来到这样一个小城市。

    他到今天才明白,他爱向涵,恐怕还不及向涵爱他的十分之一。

    向涵最近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向浩和方教授到时他刚今天的治疗刚结束,情绪不太稳定。他记不得从前的事情,自然也记不得林教授,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一声不响转身趴在了床上。

    向浩拍他的屁股要他起来,他一动不动,向浩只好冲方教授抱歉一笑。

    方教授摇摇头表示不介意,轻轻走到向涵床边,拿出手机眯着眼睛点了一阵,音乐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向涵的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人还是没有动作,等到前奏结束一个男声淡淡地开口,他终于偏过脸来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看着方教授。

    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音乐,一曲结束,向涵坐了起来,冲方教授笑了一笑,小声说“这是什么呀”

    “好听吗”方教授问。

    向涵点点头。

    又放了两遍,向涵就跟方教授亲热了起来,他凑在方教授身边,和方教授一起看手机,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指着手机要方教授放了各种音乐给他听。

    向浩站在一旁,看着向涵和方教授在一起的样子,恍然发觉这样的场景十分陌生。和同学朋友在一起的向涵是什么样的和老师同事在一起的向涵又是什么样的是不是也是淡淡的冷淡,偶尔还会有些调皮,当他看着你,即使一言不发,你也忍不住想要实现他的愿望

    他努力回忆着,想到有一年他被老爸老妈拉去参加向涵的高中入学典礼,向涵作为新生代表在全校师生面前发言。他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头发和瞳孔乌黑乌黑的,那么青春那么自信,像棵挺拔的白杨树,他值得所有的赞美。

    他和向涵一起长大,清楚向涵的喜好,愿意满足向涵所有的要求,但是却从来没有试着了解过他的生活。他的青春用来叛逆,当他在酒吧歌厅彻夜狂欢,向涵在做些什么他不知道。会不会在等他回家会不会翻开书本看到他的相片

    向涵为他做了那么多,可他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被他搞砸了。向涵那么好,却为他的荒唐买了单。如果没有他,向涵不会背负高昂的债务,不会放弃体面的工作,甚至不会出现在昌州的公路上,不会失去父母,不会成为现在这个痴痴傻傻的样子。

    如果没有向浩,向涵会过得很好,不会为一个混蛋付出自己的人生。

    向浩走出了病房。

    他的心情如同落地窗外的天空,一片阴霾。

    他在病房后站了好久才调整好情绪再次走进病房,向涵正从抽屉中拿了香蕉要方教授吃,方教授不吃他就一本正经拿起一个剥了皮咬上一口,很认真地说“好甜啊,你不吃我就要吃完了。”

    方教授陪他吃完了半把香蕉,晚上要走时向涵抓着枕头问他“你还来陪我玩吗”

    “来,”方教授说,“明天就来。”

    向浩送方教授去酒店,走过小花园时方教授停住了脚步,问向浩能不能陪他坐一坐。

    傍晚下了场小雨,雨水冲刷了些许闷热,晚风中夹携着阵阵凉爽,两人坐在葡萄藤下的长椅上,方教授叹了口气,忽然笑了,乐呵呵地说“比我外孙听话多了。”

    向浩想到向涵的样子,嘴角微微抬动,但那笑容太过短暂,还未成型就无影无踪。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都是满腹心事,许久方教授打破沉默“小涵的病医生怎么说”

    这些天以来向浩一直刻意回避去想这件事情,他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哑声道“有治愈的可能,还要看以后的情况。”

    方教授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把方教授送回酒店,向浩回到医院。

    叶医生鼓励向涵多画画,向浩就给他买了水彩笔和画本,点上一盏小台灯,让他在餐台上画。除了火柴棍小人,向涵还要向浩教他画小猫咪。向浩画了一只懒洋洋窝在地上晒太阳的小猫,向涵看了很喜欢,但是太复杂了他画不好,最近情绪波动大,上午还因为这个哭了一场。

    夜幕降临,向浩坐在他床边,从背后握住他的右手,带着他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接着在圆内画上两个平行扁扁的椭圆,椭圆内各画一个圈,再在大圆的中间画上一个倒三角,然后是俏皮的三瓣嘴,最后一边画上三道横线,向涵惊喜地叫到“是小咪”

    “是啊。”向浩捏捏他脖颈后的软肉,惹得他向后仰着脖子笑。

    小猫头很简单,向涵照着画了起来,他画画时总是很认真,手指握笔紧紧的,指腹因为用力泛着粉红,好像在干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向浩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就出了神。

    画着画着向涵忽然停了动作,抬起头冲着门喊了一声“你好”

    向浩跟着他看过去,方教授出现在病房门口,手扶着门把手气喘吁吁,他眼镜也没带,激动地说“我有一个好消息”

    “拿起手机才想起来只给了你名片,竟然没存你号码,”方教授喝了口向浩倒给他的水,喘了口气接着说,“我在港岛有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来之前找他谈过,下午回酒店把小涵的条件描述给他,他刚给了我回复,小涵的情况也许可以加入他近期在做的一个半自费医疗项目,”方教授说法保守,“他们的技术水平相比内地要高一些,治愈的可能性也更大”

    向浩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先不要激动,”方教授示意他坐下,“之前没有说就是想着我先和他沟通,免得让你们失望”

    “没有,我”向浩有些语无伦次,向涵歪着头听他们讲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靠在了向浩身上。

    “不过也不是百分之分能成,”方教授继续说,“他两天之内会派一名研究生过来和小涵接触,如果测试结果合适下周就可以去港岛。”

    “好,可以,”向浩不住地点头,“我知道,什么结果都没关系方教授,谢谢你”

    “小涵有多优秀,我们都知道”方教授声音有些哽咽,“希望有一天他可以亲自谢我。”

    向涵本来已经靠着向浩快要睡着了,接连听到自己的名字微微睁开了眼睛,小声哼了一声。

    向浩搂住了他的肩膀。

    方教授的朋友动作很快,第三天上午就如方教授所说派了人过来。机场在江城的远郊,秦川听说以后一大早就开了车过来,跟向浩一起去机场接人。

    对方是个名叫邓嘉林的高个子年轻人,话不太多,性格腼腆。

    向浩提出先带他去吃午饭,对方连忙说不用,要先见向涵。向浩虽然不说,但是心里更加急切,直接带他去了医院,邓嘉林先去见了叶医生,然后再见向涵。

    向涵见了陌生人有些戒备,向浩一直陪在他身边。邓嘉林很耐心地跟他聊天,问了他很多问题,还拿出一些卡片给他看,他普通话不太标准,有些发音向浩都听得一知半解,向涵却能够明白,想是虽然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是在港岛生活过的几年还是留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测试的过程很快,邓嘉林谨慎地说他现在要回酒店和导师沟通,下午四点之前给他们答复,要他们先去吃午饭。

    向浩哪里吃的下饭,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坐立不安,秦川看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对他说“要不我给你根烟吧”向涵也说“哥哥你为什么不坐下啊”

    向浩只好坐了下来,然而他刚一坐下手机就铃声大作,他又瞬间蹦了起来,手机险些从手中飞出。

    向涵和秦川都看着他,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在耳边。

    方教授激动的声音震动着鼓膜,他大声说“向浩,收拾行李吧”

    出发的日期定在五天之后的周六,向浩得知之后沉默了片刻,询问可不可以推后一天,因为这周六恰好就是向涵的生日,邓嘉林说可以。

    向浩不和向涵一起去港岛,这是他和方教授商量的结果。向涵的治疗虽然是半自费,但仍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而向浩去了港岛就意味着彻底没有收入,同时还要面对港岛高昂的物价。这也许不是最好的,却是最理智的选择。

    决定去港岛之后时间像是被按了快进键,每一天都过得飞快。向涵太过于依赖向浩,为了让他适应没有向浩的生活,向浩减少了见他的频率,换做方教授和邓嘉林陪着他。

    他还住在和向涵一起住过的小旅馆,可是身边没有了那个要抱着他胳膊才能睡着的向涵。

    向涵每次见他都眼泪汪汪,问他怎么不来看他,有一次当着邓嘉林和护士的面就往他腿上爬要和他亲嘴,被向浩尴尬地拉了下来。

    “我是不是不听话呀”向涵委屈地问他。

    向浩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天早上方教授来医院,正碰上向浩从大厅走出来,下巴上带着新冒出的胡茬,他诧异地问“你昨晚在这里”

    “没有,”向浩不自然地抓抓头发,“路过来看一眼。您吃饭没有,我去买。”

    “不用了你再回去休息一下吧,”方教授看着他离开,忽然又叫住他,“明天,准备怎么过”

    向浩表情有些不自然,犹豫了一下说“我知道这样可能不太好,好不容易才不那么黏我但是,”他顿了顿直言道,“我想带他回家过生日。”

    方教授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向浩的手臂,无奈地说“那我还能说什么,我帮你瞒着小邓吧。”

    邓嘉林一天十二个小时和向涵在一起,想要瞒他不太可能,事实上他们也没有打算瞒他。邓嘉林普通话说得不好,着急起来还要乱用诗词,向浩帮向涵穿鞋,他就在对面一本正经地喋喋不休,普通话听得人心惊肉跳“你听我讲,出于理性的考虑,你现在最好不要和他单独相处,以免增加他对你的依赖,治疗过程如果顺利,只需要二到三个月就能够恢复百分之六十左右,到时候”

    方教授没听他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好心劝他“小邓,渴不渴

    邓嘉林没听见,灵光一现冒出一句“有句话说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话一出病房里集体沉默了,向浩怪异地侧过脸看他,方教授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向涵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出声喊“回家咯”

    邓嘉林楞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不对吗”

    昌州的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夏季渐深,树叶仿佛更绿了几分。奶奶做了一大桌菜给向涵庆祝生日,向涵没有生日的概念,但是有好吃的在面前,还有最近总是看不到的哥哥在身边,他觉得过生日一定是世界上最大的好事。

    “小涵又长了一岁,”奶奶给向涵倒了一杯橙汁,“健健康康的,回来以后奶奶还给你做好吃的。”

    向涵的注意力全部都被橙汁吸引了,他捧着杯子小心翼翼抿上一口,甜甜地冲向浩说“好甜呀”

    吃完饭之后向浩带他回他们的房间。向涵有些困了,被向浩按着在椅子上坐下,一个劲儿揉着大眼睛。向浩在他面前蹲下,向涵低着头透过手指可爱地看着他,他被逗笑了,拉过他的手攥在手里,柔声道“涵涵,你看这是什么”

    他冲空中打了个响指,向涵立刻朝天上看去,发现什么也没有疑惑地回过头,发现向浩手上一个方形盒子,他歪着头问“这是什么呀”

    向浩在他对面坐下,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要向涵自己把盖子打开,向涵跪在椅子上,小心翼翼扶住盒子两侧,一点一点抬了起来,“生日快乐”他高兴地喊。

    向涵看过电视,蛋糕出现时很多人一起说“生日快乐”,他就叫蛋糕“生日快乐”,他手里还举着盒盖,对着蛋糕仔细地看,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指着上面的字问向浩“这是什么意思呀”

    向浩粗糙惯了,还是蛋糕店的店员提醒他要不要在蛋糕上写字,他想了想,说“幸福、健康。”

    这是他对向涵所有的愿望。

    今天是向涵二十六岁生日,他指导向涵在蛋糕上插上六根细细的彩色蜡烛,用打火机一根根点亮,关上了灯。

    烛光中向涵清秀的面孔像是一抹温柔的剪影,让向浩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涵涵,你有什么愿望”

    向涵看着他,天真地问他“愿望是什么”

    “愿望”向浩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你想做的事情。”

    “吃生日快乐”向涵飞快地说。

    向浩笑了,抹了一点奶油在他的鼻尖,笑话他“你是猪吗”

    “我不是呀,”向涵说,“我是向涵。”

    向浩的喉咙发起紧来,他凑近了一点,看倒映在向涵眼中的烛光,轻声说“还有呢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向涵正要偷偷戳蛋糕上的草莓,闻言停下了动作,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他腼腆地笑了一笑,声音细细小小的,讨好地看着他,竟然有些小心翼翼,他说“你今晚可以陪我睡觉吗”

    那一瞬间,向浩突然有种冲动,去他妈的港岛去他妈的治病,向涵应该留在他身边,只看着他只爱着他,永远不会离开,做他一个人的珍宝。

    可是他不能

    向浩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点点头,嘶哑道“好。”

    第二天向浩送向涵到机场,他以为是要去哪里玩,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到了机场要过安检,看到向浩把背包交给邓嘉林才觉出不对劲来,紧紧抱着向浩的手臂不让他走,“哥哥哥哥”地哀求他,像个没有家的小动物。

    向浩眼睛也红了,弯下腰捧着他的脸骗他“哥哥忘了东西在家,你先过去,哥哥马上就去找你好吗”

    向涵摇着头不同意,大眼睛里盈满了泪水,谁看了都要于心不忍的。

    “听话。”向浩温柔地哄劝。

    向涵紧咬着嘴唇,颤声说好,想了想伸出一截小指,像向浩教他那样要跟向浩做个约定。

    向浩跟他拉钩,忽然把他扯进了怀中,用力抱了一下,看着他和方教授过了安检。

    向涵也不是那么好骗,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转弯时偷偷抹了下眼泪。

    昌州的九月到了尽头暑气才有减退的意思,院子里的两棵桂树开了淡黄色的小花,在枝头不知不觉香着。

    这是向涵去港岛的第二个秋天了。

    向浩从南市飞回江城,又从江城回到昌州,一觉睡到下午六点,饿得实在不行了,翻出来一盒泡面拿开水泡了。

    他嫌屋子里太闷,桌子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捧着碗蹲在树下吃,爷爷奶奶出门散步,说他像村头的恶霸,向浩嘿嘿直乐。

    向涵去港岛以后他就跟着秦川干。秦川没有一口气就让他揽个大担子,刚开始让他跟着一个项目经理江城昌州两头跑, 后来才渐渐开始让他负责一些事情,向浩脑子活做事靠谱,一年下来昌州的生意被他做得有模有样。

    他这一年东奔西跑晒黑了许多,大大小小酒局参加了不知道多少,酒量倒是练了出来,喝了酒再也干不出什么荒唐事。只是偶尔坐在回家的车上,总会有种错觉,觉得家里有人在等着他,知道回到家看到漆黑的房间才迟钝地想起来他现在是一个人,再也没有了一个在等他的向涵。

    他是饿得急了,三两下扒拉得泡面见了底,正捧着碗底捞剩下的几根面条,一片阴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太阳,把他周围的阳光挡了个一干二净。

    向浩一抬头,以为自己在做梦。

    向涵头发剪得短短的,还是那么好看,他的眼神褪去了不谙世事的懵懂,清醒又澄澈,一眨不眨看着他,活生生站在他面前。

    向浩手忙脚乱站起来,差点向后摔一跟头。他好容易站稳了,完全没了做生意时那股游刃有余的劲头,像个木讷的中学生,干巴巴地说“回、回来了啊,进屋坐吗”

    向涵跟他进了房间,他让向涵坐,向涵要坐了他又让他不要坐,找出纸巾给他擦了椅子,自己想也不想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椅子还没暖热又蹦了起来,要给向涵倒水喝。

    向涵的杯子被他好好收了起来,他却怕他不爱用从前的东西,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次性纸杯,倒水的时候他恍然觉得这也许只是个梦,等他拿着水出门,根本没有向涵。

    还好他真的这么做了,向涵还好好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接过他递来的纸杯。

    向涵回来了,他告诉自己,他给过他机会,但是他回来了,好像从天而降,甚至没有人提前通知他一声。可是他确确实实就坐在自己面前,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好像他一伸手就可以把他抱个满怀。

    他可以抱他吗他还爱着他吗

    或许他早就不爱他了,毕竟他又自私又混蛋,而向涵那么好,也许清醒过来就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只是来感谢他的照顾。向涵从不欠别人人情的。

    向浩坐立不安。

    向涵捧着一次性纸杯有些失神,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两人面对面坐着,气氛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

    向浩清了清嗓子,向涵眼神从纸杯上挪开,看了他一眼,他好像总算找到了一些自信,小心翼翼问道“都好了吗”

    向涵还捧着杯子,微微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对着他笑了一笑。不知怎么地,那笑容里竟然带着点刻薄, 向涵从没对他这么笑过。

    向浩怔了一怔。

    向涵边笑边对着桌面嘲讽“你别紧张,我喝完水就走,不会缠着你的。”

    向浩一下子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瞧着他,沙哑道“你说什么”

    “我说不会缠着你的,”向涵冷淡地重复,“马上就走。”

    “谁说你缠着我的”向浩动了气。

    “不是吗”向涵的声音突然变小了,大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向浩深深地看他,那样的眼神叫向涵突然没了什么底气,倒是有些害怕,有些想跑。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向浩毫无预兆倾过身来,猛地凑近了向涵,握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两人的牙撞在一起,向涵的脑袋里一阵发麻,不清不楚就张开了嘴,被人吮住了舌尖,尝到了他快要忘掉的味道。

    向浩发泄一般地吻他,没什么章法,两人沉默着接吻,末了喘着气看着对方。也不知道谁先动了一下,四片嘴唇又贴在了一起,这次和刚才又不一样,他们缠缠绵绵厮磨着,向浩揽着向涵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抱着他亲他。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中向涵把脸埋在向浩胸口,他的耳尖红了,白嫩嫩的脖子也红成一片,头发抵着他的胸口抬起头来看他,眼睛也是红的,小声向他确认“你为什么亲我”

    向浩心中像是打翻了一瓶苏打水,冒着酥酥麻麻的起泡,叫他的心也湿润一片,他没有回答,在向涵的唇上又印下郑重的一吻。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拥抱着,珍惜着这失而复得的温存。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响了一声,向涵耳朵一动,一把把向浩推开从他腿上翻了下来,向浩楞了一下,哭笑不得地跟着站了起来,听到向涵在院子里甜甜地喊爷爷奶奶。

    向涵坐在树下跟爷爷奶奶聊天,向浩靠着门框喊他“向涵,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奶奶当真他要走,问他还要去哪儿,向涵回过头来嗔怒瞪他一眼,惹得向浩抱着手臂哈哈大笑。

    等到爷爷奶奶回了自己房间休息,向涵真的有模有样来跟他告别,向浩一肚子坏水,故意不去留他,只说要送送他。

    一直送到路口,向涵要他不要送了,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怪他为什么也不问他的手机号码。

    向浩温柔地看着他,忽然拉住他的手紧紧攥在手中,说“涵涵,你不要走了,你的枕头很想你,你不见见它吗”

    向涵偏过头去装作想了一想,晚风把他的发丝吹起,他对他笑着说“那好吧。”

    正文完

    戛然而止

    虽然不是最合适的地方但是是我觉得最适合作为结局的地方

    剩下的部分会在番外里交代清楚

    感谢大家的资磁

    番外弟弟的秘密1

    向浩没有骗他,枕头留着,拖鞋也留着,牙刷倒是丢了,还好有新的。向涵找他要水杯,向浩让他去洗澡,洗完回来再给他。

    向涵乖乖拿着新买的内裤去洗了澡,头发没擦就光着两条腿跑回来,把向浩吓了一跳。

    “我没有衣服换,”他红着脸解释,“爷爷奶奶都睡了,没有人的。”

    向浩拿了自己的衣服给他穿,短袖套在身上屁股都遮住了,倒是省了短裤。两间卧室只有一间能睡,向浩把杯子给他,他捧着杯子坐在向浩的床边,小声说“我以为你给丢了呢,拿纸杯给我倒水。”

    向浩笑了笑没有说话。

    向涵摸着水杯底部从前被他摔出的一个小豁口,抬头看到向浩在看他,脸上有点红,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问向浩“我睡哪边啊”

    向浩失笑“你枕头在哪边呢”

    他还认得自己的枕头,羞愤地“哦”了一声,慌慌张张冲着墙躺下了。

    向浩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发,冲了个澡在他身边躺下了。

    向涵想必是累了,背对着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又长又甜,在这样的呼吸声中,向浩望着向涵安静的背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碰一碰他的肩膀。他一碰向涵就动了一下,本能地滚到他怀里,寻着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了,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向涵就在这里,一低头就能看到,一收手就能抱个满怀,向浩的心仔仔细细端详他的睡脸,确认他就是他的向涵,就躺在他的怀里,心一点点平静下来,虽然下午刚补过觉,还是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这是他一年来睡过最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醒来时天刚蒙蒙亮,一点点日光从窗帘间漏进来,向涵正在偷看他,见他醒来立刻闭上眼装睡,他冲他伸出手臂,向涵就挪了过来,挨在他身旁摸他手臂上的纹身,小声问他“我画的吗”

    向浩刚醒来嗓子还是糊着的,开口嗓子哑哑的,摸一摸他的头发,“不记得了吗”

    向涵点点头又摇摇头,犹豫着说“很多事情都记得一点,又不太确定但是记得你亲我。”

    他说完自己脸先悄悄红了,装作借着从窗帘里漏出来的光把纹身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客观地评价道“怎么画这么难看呀”

    是很难看,正常人都不会想要把这种东西留下来,可是向浩遇到向涵早就不正常了,他记得向涵伏在他手臂边被他抓包了之后的可爱眼神,想要把这份可爱留下来。

    向涵又看了一会儿,忽然抱紧了他,有点想哭,想到之前两人叫着劲不跟对方联系又有点想笑,在谈恋爱这件事情上,他和向浩两个加起来超过五十岁的人了可能连初中生都不如。

    两人挨着温存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向浩“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向浩没想到他突然问,什么理由都编不出来,眼神不太自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方老师说你给他打过电话”向涵小声控诉,“你跟他联系为什么不跟我联系我早就好了,不会给你添麻烦”

    “什么添麻烦,”向浩急了,“我不是嫌你麻烦”

    “那为什么”

    “没什么”他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又吻了吻他的鼻梁,最后含住了他的嘴唇,阻止他的追问。

    他不敢说向涵猜想的恰恰相反,反倒是他担心自己离向涵太近会让他做出错误的决定。向涵很快就会恢复正常,还是那个耀眼的向涵,他已经耽误他太多了,不能再继续耽误。

    他还不敢说港岛他也是去过几次的,到底是几次,他没有仔细数过,每次他都只敢远远看向涵一眼,看到他一次比一次可见的进步转头再回到昌州,回到没有向涵的生活。

    有一次他看到向涵和几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女孩讲话,他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开朗地笑着,他恍然间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向涵,站在自己面前,对他说“我的生日`你就送一本书给我呀”他想,要不算了吧,现在就过去问问他,问他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不做兄弟,做世界上千千万万恋人中的一对。

    早上两人都硬着,下面贴在一起,两人都感觉到了。向涵有点害羞,向浩牵着他的手去摸自己的欲`望,向浩的很大很热,他又害怕又好奇,害羞地动着手腕。向浩重重地喘了两口粗气,礼尚往来把手探进了他的内裤,他克制不住叫了一声,身子立刻就软了一半,手上也卸了力气,锁在向浩怀里躬成了一只小虾米,没两下就被摸得射了向浩满手。

    向浩把手上的东西抹到他大腿上,不怀好意地冲他直乐,把向涵乐得恼羞成怒了,害羞都忘了下了狠手去掐他还没发泄的宝贝。向浩吼了一声,按着他吓唬他,闹了一阵两人又亲在了一处,在晨光中交换一个甜蜜的亲吻,然后抱着又睡了一觉。

    向涵再醒来时向浩已经不在床上了,他伸着脖子看了一圈,从窗户里看到向浩在院子里打电话,宽肩长腿,笑得满不在乎,那样子他真是怎么也看不够。

    正看得出神,向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窗户前,曲起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说了句什么向涵听不清,但是看口型应该是叫他起床。

    向涵有点想耍赖,又不太好意思,在床上折腾了一阵向浩就进来抓他,他厚着脸皮说不想起来,向浩按住他的肩膀,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邪笑着说“要不要哥哥帮你换衣服”

    向涵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向浩已经买好了早餐,摆在擦得干干净净的桌子上。向涵和他面对面坐着,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睡觉之前他还可怜巴巴暗恋着直男兄长,一个长长的稀里糊涂的梦醒来就坐在了这个人对面,住进了他的心里。

    “想什么呢”向浩敲敲他的筷子,“还没睡醒”

    “没有。”

    向涵举起杯子挡着脸傻笑,被向浩发现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说他“傻样。”

    向涵是自己来的昌州,托运的行李还在火车站寄存着,吃完饭后向浩带他去拿,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向涵问他“你怎么不接呀”

    向浩看着红绿灯,闻言含笑看了他一眼,说“接了我就回江城了,接不接”

    “接吧,”向涵说,“我跟你一起去。”

    向浩又看了他一眼,他别过头去,撑着下巴面对着车窗,耳朵悄悄红了,小声说“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向浩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

    拿了行李以后两人就驱车前往江城。

    江城这两年发展很快,市中心新建了不少高楼大厦,远远望去鳞次栉比,和记忆中不太一样。

    “两年没有回来,倒是不像在这里生活过二十年。”向涵感慨。

    “以后可以常过来,”向浩说,“你想回这边也行。”

    “回来干什么啊,”向涵笑一笑,“全部都变了。”

    他们从前的房子当时为了给向涵治病也已经卖了,江城现在已经不是他们的家了。

    向浩把车开到一座楼下,要向涵在车里等他。向涵看着他下了车,两个年轻人从楼里走出来,三个人交谈了几句,向浩就走了过来,钻进车里把门一关问他“想去哪儿”

    向涵有点发愣,反问“事情办完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儿,主要是带你回来看看。”

    “哦”向涵点点头,过了几秒突然凑过来飞快亲了他一下,飞快地靠回了座椅。

    向浩冷不丁被偷袭,按住他讨了回来,亲够了眼睛盯着向涵红通通的嘴唇低声说“想好没有想去哪儿”

    向涵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向浩直起身来发动汽车,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然我带你去个地方”

    “好啊”向涵来了兴致,“什么地方啊”

    “别问别问,”向浩苦笑,“不是什么好地方。”

    向涵猜测了一路,一会儿猜小时候他们探险去过的工厂,一会儿猜他们上过的学校,最后车子行驶到一条幽静的小路,城市繁华的景象消失了,露出了还未被完全替代的旧貌。向涵忽然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看着窗外的街景,到了老旧的小区跟着向浩下了车。

    “这片快拆迁了,”向浩说,“你以前来过一次,还有没有印象”

    “有啊,”向涵低着头笑了,“你来江城现在都住这里”

    向浩拿出钥匙开了单元门,老旧的居民楼楼梯间矮小狭窄,向涵跟在向浩身后,看着他弯着腰跨上台阶。

    “大部分吧,有时候喝大了就住酒店这儿条件太差了,你要是想回江城住,咱们换个地方。”

    “换到江边怎么样”向涵故意问。

    “你知道现在江城房价多贵吗”向浩哀嚎,“买套江景房你哥就又成穷光蛋了”

    向涵难得出了他的糗,在他后面扶着他的腰笑个不停,一路笑到了顶楼。

    一直上到顶楼,开门前向浩有些局促,钥匙已经插进锁孔却不拧开,转头对向涵说“别吓着你了,有点乱。”

    开了门向涵着实吓了一跳,不大的阁楼里堆满了杂物,比起住房更像是一间仓库,倒是跟很多年前他见过的景象别无二致。

    阁楼还是那个阁楼,向浩却已经成为了他的向浩。

    番外弟弟的秘密2

    秋分过后白日渐短,向涵穿过铺满霞光的房间,推开通往天台的侧门。向浩正把床上堆着的衣服被子一股脑往床下塞,停下来要他小心一点,向涵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他还是不放心亲自跟来监督他。

    天台也没有什么变化,望下去的风景已经大不相同,然而遥远的长江大桥上信号灯依旧闪烁,一切变了,又有什么没有变。

    天台上风大,站了一会儿向涵就被向浩拉了回去,问他还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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