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劫信杨怀瑾,比信季妈妈还信,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回家彻彻底底洗了个澡,季劫浑身清爽的穿衣服,突然听到弟弟的声音,于是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见到了下午放学的季远。季远还没到发育期,个子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xi,ng格方面已经有了尖锐的变化。从楼上向下看,季远和另一个大概是同班同学的男孩一起上楼,眼睛像是困倦一样半睁着,似乎很不耐烦,嘴角向下,露出不太高兴的模样。
“果果。”季劫突然喊了一声,等季远抬头时,朝他摇摇手。
季远一怔,抬头看到季劫时,表情突然亮了,他‘啊’的一声,唤哥,然后迅速往楼上跑,任凭身后的小同学怎么喊都不等。
季劫连忙给他开门。季远的身上带着被太阳烤过的热味儿,奔跑着往季劫身上冲。季劫放下手中的毛巾拥抱季远,感觉弟弟身上的温度高得像是太阳。
“哥,我好想你。”季远乖巧的开口,把头埋到季劫的肩膀上。
季劫拍他的后背。
季远今年七岁了,站起来没有季劫的腿高,又瘦又黑,无端端惹人心疼。
“果果,哥哥一会儿还要回医院看爸爸。你是跟我去,还是怎么样?”
“……果果在家,写作业。”
“为什么?你不想看爸爸吗?”
“我作业太多了。”季远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如果写不完,老师会请家长的。”
请家长就是‘请家长来学校谈谈’的简称。
季劫点点头,说“好吧。”
这时跟在季远身后的男同学也爬上楼,瞪大眼睛喘着气,一声不吭地看着季远和季劫。
季劫将季远放下,对他说“那哥哥走了,你跟同学好好玩。”
说完拿起椅子上的背包就要出门。
季远拉季劫的衣服,说“哥哥。我想你,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医院。”
“果果乖,哥哥还会回来。”
除了季文成,没长大的弟弟,需要呵护照顾的母亲……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需要依靠季劫。
明白了这一点的季劫不再一直死守在医院,当然他在医院的时间还是多,可只要杨怀瑾来,就可以有短暂的‘交班休息’,他会回家陪陪弟弟,当然休息的时间也就那么两三个小时,还必须是杨怀瑾过来帮他看着的时间。
季劫那么信任杨怀瑾,觉得如果季文成出事了杨怀瑾肯定会第一个通知他。
深信不疑。
季文成醒来超过一个小时是在手术后的一个星期。这次手术让他元气大伤,张口说话都很费力气。
他只能看着季劫,把季劫看得非常尴尬。
于是季劫别过脸,很凶地说
“看什么看!”
刚说完就后悔了,转过头看季文成的眼。季文成一点都没有生气,他甚至微笑起来,眼里shi润而温和。
于是季劫握住季文成的手,没有声音地哭了起来。
他太想季文成了。这两年来季劫就像是没有爸爸一样,总是睡不安稳,一做梦就梦见季文成被人刑讯逼供,或者在看守所里受罪。
季文成吓了一跳,艰难地呼吸,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摸季劫的脸,半天才说“……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季劫爱哭吗?
他不爱。有记忆以来,没有人见过季劫流眼泪。但据说小时候的季劫非常娇气,看不见父母就哭得天昏地暗,是个绝对不能离开父母视线半分钟的小孩。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季文成的工作太忙,季妈妈写字也需要安静,季劫慢慢就变得‘独立’了。他跟杨家的孩子跑得近,俩人怎么都玩得好,好像再也不需要粘着父母了。
季文成又难过又欣慰。像是所有的父亲。
因为管天任去外地考试,考试内容封闭,不让同家人联系,所以暂时不知道季劫回东北的事情。等他知道了以后立刻给季劫打电话,询问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后表示也要跟季劫回去。
季劫说“你待在哪儿。考完试再说。”
季劫可以不在乎高二的期末成绩,可管天任不行。管天任成绩那么好,万一以后走保送的道路,缺一次期末考试成绩,带来的影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
管天任急了,说“那怎么行?你在哪儿吃什么啊?”
“这话说的,难不成我就只能吃你做的饭了?”季劫心情好,忍不住勾起嘴角,说,“……我爸醒了,还跟我说话。”
跟季劫相处这么长时间,管天任已经能很敏锐的分辨季劫是真的高兴还是假的,看他情绪稳定,管天任松了口气。
“……那你等我。”
“……嗯。你放假就过来。”
正午,阳光明媚。
季文成的病情开始好转。再过一个星期,他可以靠在床头上吃东西。再过半个月,他可以在季劫的搀扶下下床走路。虽然没有以前那样健康强壮,但也确实是变得好了。
季劫高兴极了,一激动,就只能喊‘爸、爸……’其他的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季文成见他这样,心情更好,恢复的更快。
季妈妈没有季劫有力气,不负责扶季文成,只负责做饭和清洗。她常年握毛笔的手不适合握铲子,炒菜时能弄熟就很行了,季劫又挑食,吃两口就受不了,让管天任ji,ng心养出来的rou没过几天又都没了,季劫个子又高,看起来清清瘦瘦的。季妈妈一摸能摸到季劫的肋骨,愁得不得了。
季劫倒没觉得怎么样,偶尔在吃饭的时候暴躁一下,甚至不得不自己做饭,可自己弄出来半生不熟的东西看起来更恶心。
难不成还真的只能吃管家人做的饭了?季劫这样想着,很无语。
第39章
管天任比季劫还急,参加完比赛迅速回京准备期末考试,之后每天晚上七点钟雷打不动给季劫打电话。
“你俩都说些什么啊?”季妈妈十分不理解,“能聊那么长时间。”
“……”
季劫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跟管天任说的,可不知不觉打电话就能打一个小时,到最后手机都是烫的。
管天任抓紧所有时间跟季劫联络感情,好像生怕季劫忘了他似的。
“还有,我看了看季叔叔他是在羁押期保外就医,那么当他身体条件允许时还是要参加开庭的,判刑后也会有监外执行的机会,季劫你别担心。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管天任在那边哗啦哗啦的翻卷宗。
季劫呢,也不放在心上。他信杨怀瑾,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杨怀瑾会尽其所能把能帮季劫做的事情都做了。
就像季劫一样。
管天任没他那么乐观。
“……反正过两天你就来了,别急。”
xi,ng格急躁,容易动怒的季劫反而还要这么劝管天任。
不知道杨怀瑾到底在忙着些什么,一天到晚只能见到他两、三个小时,让季劫抽空回趟家,其余时间一概不见踪影,就是季劫拦着他,问他,杨怀瑾也总能四两拨千斤的避开,半点消息不告诉季劫。
季劫把杨怀瑾堵在门口,说你今天不说清楚了就别想走。
杨怀瑾就笑,然后说你赶紧回去吧。别忘了把季小果带过来啊。
今天是周四,小学生的实践天,下午不上课。季远可以暂时不写作业,来看在医院的爸爸。
第一眼见着穿病服的季文成,果果吓坏了,差点没认出来。等反应过来那是爸爸后,扑到季文成身上,袋鼠一样搂他的脖子,抽抽噎噎的哭了,眼泪堆在眼窝里,半天才流出来,瞬间流了满脸,跟小时的季劫如出一辙。毕竟是小孩,撒起娇来跟汤圆似的惹人怜爱。
这两年没见面,果果特别想爸爸,每次能来的时候都想尽快见到他,甚至提出要节省时间,一个人走到医院。可季劫怕他被车撞,必须亲自接他。杨怀瑾看准了季劫抓紧时间,特意踩着点来,不让季劫有时间逼问。
季劫看了下表,皱眉,撂了一句杨怀瑾你给我等着,然后匆匆离开。
只是没想到那天还是来了。
季劫跟季远都等不及电梯,比赛谁先跑到四楼。果果咬牙努力向上爬,季劫其实一步上去能迈三、四阶台阶,但一直等着他弟弟,怕果果跑的太激动摔着。
等果果踏到最上最后一阶台阶时,季劫一把将他抱起,说“走咯,哥哥抱你。”
他嫌季远爬得太慢、不过这种话不能说出来,太伤季远的心。
季劫还没意识到情况的变化,一边跟季远说话一边开门。
当他开门时,就看到季文成正在换衣服。他没有力气,穿羽绒服时微微驼背。
从季劫这边看过去,那个他生命里最强壮、最高大的男人,什么时候,已经比季劫还矮了?
什么时候,已经两鬓斑白,双手颤抖拿不住衣服了?
季劫一愣,将季远放到地上,快步走上前去,问“怎么了?你要到哪儿去?”
季劫腿长,迈的步伐比一般人要大很多,加上速度快,冲上前的动作很有攻击xi,ng。
旁边的狱警都是男人,一看季劫这样,以为是要找事的,于是上前对着季劫的肩膀推了一下,呵道“退后!”
季劫没让他推着,反而拽住他的手腕把狱警拉到一边。拖拽时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那狱警‘啊’的一声差点摔倒。这一举动将周围的人都吸引过来,季妈妈急道“季劫,你干什么?”
季劫不听,不停,只往季文成那边去,铁了心不让他们把季文成带走。
季文成已经穿好衣服了,一看见季劫低咳两声,说道“季劫,我马上回来。”
季劫不信他。一点都不信。
当年季劫还小,以为季文成厌烦自己,所以才把他一个人送到北京。那时季文成就能一言不发把季劫送出去,自己的事儿瞒得滴水不漏。
现在让他离开,会不会,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季文成了?
季劫红了眼睛要拉季文成,而季文成则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就往外走。周围有四五个人拉扯季劫,季劫急了,用手肘撞了其中一个人,人群中顿时拥挤起来。
“爸!爸!!”季劫大喊,生怕季文成听不见。
除了狱警,还有反贪局的调查人员在场,一看季劫这样不合作,也生气了,有低声劝诫的,有大声指责的,季劫一概不听,只想挤开人群到季文成身边去。
他是真的怕了。
这么多季劫不认识的人。这么大季劫不熟悉的领域。季文成走了,他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还要再等他,两年,三年,那么多年?
季文成的人生还有几年呢?
季劫拼了命地挣扎,挤过人群,用手、腿……身体一切能动的地方攻击,他不停喊,场面一时间非常混乱。
季文成盯着季劫,用很严厉的声音喊
“季劫,你放手。”
他从来都不是‘慈父’。可言语上的严厉,藏不住眼里的不舍,藏不住双手的颤抖。
季劫怔怔的,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