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幸合同 第1节

    《射幸合同》作者佛火

    文案

    先婚后爱。然而和他结婚的竹马另有喜欢的对象……每天都在想该怎么离婚

    射幸合同指合同当事人一方支付的代价所获得的只是一个机会，通俗而简略地说，即是一方可能因此而有更多收益，也可能一无所获；另一方可能因此赔付高昂代价，但也可能不必如此。

    他们间的婚姻，可能也是一份别样的射幸合同。

    秦楠昱x林擎

    第1章

    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林擎坐在婚礼场地最边缘的一张漆成白色的长椅上，他穿着白色的西装礼服，指间夹着支已燃到一半的烟，抬起手吸烟时，新扣在手指上不到三小时的铂金婚戒因反光而微微闪烁。

    他是这场婚礼的主角之一，而此刻他周围却没有任何人，所有人都聚集在中间位置，随着乐队演奏的乐曲跳舞，傍晚时的热闹在此时倏然从他身周退去，他在光的边缘，黑暗中追过来的潮汐声仿佛要吞噬掉一半的他。

    这是场几乎令所有人都快乐的婚礼，唯独除了林擎这个当事人。至于现在已经成为他新婚丈夫的秦楠昱，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林擎和秦楠昱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一向很好，但那所谓感情，在林擎看来是仅指友情的，他确实谈过好几场恋爱，谈不上撕心裂肺，但好歹每一次都是真心投入，而对秦楠昱，他自认从来没有过类似爱情的感情。

    从婚礼结束后林擎就没再和秦楠昱说过一个字，他摸着口袋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摸了个空——上午他嫌麻烦，让秦楠昱帮他拿着了，这位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一向十分靠得住的好友，也是在三小时前给他扣上现在在他手指上因反光而微微闪亮的婚戒的男人，他现在的新婚丈夫，秦楠昱先生，现在已俨然是一个不仅婚前玩失踪，结婚当日还要耍消失的混蛋。

    林擎有些生气。虽然他在这件事上，好像并没有处在能够肆意怪罪别人的立场。他在伴随着乐队演奏的or una cabeza起舞的成对人群中寻摸了片刻，终于找到了自己那对沉醉在音乐中的父母。好。他在心里说。随即立刻站起来掐灭烟，在这首曲子结束前，偷偷从这个闹心的地方离开。

    婚礼是在一个气候温暖的小岛上举行的——林擎的母亲和妹妹林岚共同决定的，男士们在这方面好像并没有下决定的权力；此刻林擎远离喧闹的人群，走在铺撒着银色月光的海边，沿着海水褪下的湿地走，不顾这会令他的皮鞋湿掉。

    他们在傍晚时分，伴着色彩绚丽的晚霞办了婚礼，气氛（单方面的）热烈，人们热情轻快地互相交谈，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快，而在交换戒指后，人们的注意力也不再在他和秦楠昱的身上了。他不能因此而去责怪什么，毕竟结婚这件事归根结底只对他和秦楠昱重要。

    晚上的云彩既多又厚，月光在云朵的缝隙间穿刺，最后月亮终于躲到厚厚的云中去了，世界陷入暂时的黑暗，海水沉默着褪去，然后倏忽间又簇簇地扑上来，林擎的双脚被淋个正着，但他不在意，他总是这样，有时说的话做的事好像都未计较过后果，这不是一个在公司身居高位的人应有的性格，但是他就是改不掉，尤其在秦楠昱跟前。他厌烦地扯下了牢牢系在领口的白色领结。

    但这样并不能令他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烦闷。

    三个多月前，林擎刚回国没两天，就被父母拉着和秦楠昱的父亲见了一面，两家在各自的行业上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再加上夫人们交好的缘故，一直都往来甚密，甚至后来在企业发展上也有不少合作，虽然后来秦楠昱的母亲因病去世，这段关系却也没有就此衰落。对于林擎来说，见秦楠昱的父亲并不稀奇，虽然不是常常能见到，但是从小到大林擎没少去秦楠昱家里，甚至时常留宿，秦父在企业政策上虽颇雷厉风行，在日常生活中对小辈都是极为温和而靠谱的，于是，当林擎穿着被母亲勒令换上的正式西装，坐在笑眯眯笑得和蔼可亲的秦父面前，听到对方施施然提出“和咱们楠昱结婚”这一提议时，第一反应是震惊，而在看到父母微笑着赞同的脸时，他甚至没能够开口提出异议。

    他在桌子底下偷偷给妹妹发消息，却没想到就连林岚都表现出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让林擎不禁怀疑起在小时候抱着个洋娃娃洒着小泪花死拽着秦楠昱的衬衫衣角嚎着非秦楠昱不嫁的那个小鼻涕虫到底是谁来。

    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都是一副“你俩到年龄了，也该结婚了”的样子。

    简直莫名其妙。

    林擎在之后看到父母和秦父愉快地拿出一看就是早就订好的婚礼日程商议时，立即反应过来这是父母和秦父早就商量好的，今天拉他来见秦父，其实只是走一个过场。他要和一直以来的好友结婚这件事，是长辈已经实现商量好的，他拒绝与否，似乎并不会起任何作用。

    林擎脸上挂着得体微笑，却在桌子底下偷偷狂给秦楠昱发消息，但是却没有一条得到回应。

    而事实上，直到结婚的前一天，林擎都没能联系上秦楠昱。

    这位从小到大都一直表现得非常可靠的好兄弟好哥们，据说还有个喜欢多年的暗恋对象，却在关键时刻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连续三个月，林擎都没能逮着他的一溜尾巴尖。

    而这场婚礼的最初起因，却是因林擎的一句话而起——

    林擎偶然一次接受杂志采访，被问到最理想的结婚对象是谁时，他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说了句“当然是秦楠昱了。”

    这句话林擎是真心实意地说的，但他本意并非是“要和秦楠昱结婚”，秦楠昱比他大三岁，和他一直是朋友，林擎对秦楠昱的性格可算再清楚不过，在当时的林擎看来，若是有优秀的单身女士想要寻得佳偶，秦楠昱便是那极难遇到的好男人。

    然而事实是，林擎曲解了采访者的疑问，而采访者也误会了林擎的回答，最后得到的结果却是，林擎认为他若要结婚，最佳人选应当是秦楠昱这位事业有成，又与他性格相合的男人。

    这场婚礼是林擎一句话造成的乌龙，却被长辈们利用，给突出的钉子敲上最后一记重锤，让林擎“如愿以偿”。

    林擎当时没有与任何人交往，如果真结婚，他其实也可以下定决心，好好对秦楠昱负起责任，但问题是，林擎在几年前就听人说秦楠昱有一个暗恋多年的对象，他好像一往情深，只对那一个人钟情，因此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谈过恋爱。

    林擎不知道秦楠昱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对方从未提过，不问隐私是林擎的原则，即使对方是他多年好友。但现在的情况是，因为他的轻巧言论，秦楠昱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与他的钟情人成为人人艳羡的眷属了，林擎为此感到非常抱歉。

    而这婚，一旦结了，碍于双方的身世和长辈的压力，并不是想离就能离的。

    一时间，林擎已不知该如何面对秦楠昱了。他是想负责，问题是对方愿意和他在一起吗？但即便如此，还是要先回酒店房间。

    ——他和秦楠昱的“浓情蜜意号”房，专为新婚伴侣。林岚干的好事，专门订这么个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今天结婚似的。

    林擎将手揣进兜里，无视酒店大堂里的工作人员对他投来的奇怪视线，林擎径自走入电梯，疲惫地看着电梯里倒映的自己的脸。

    不知道秦楠昱喜欢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来参加婚礼呢？没来由地，他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昨晚是各自分开睡的，今天上午他的行李和秦楠昱的一起被送至这个房间，整个过程都是秦楠昱在盯着，房卡也顺势被秦楠昱拿走。走到房间门口时，林擎才记起这个问题。秦楠昱不知去向，手机也在对方手里。

    “万一刚好在房间呢？”林擎自言自语着，伸手按了铃。秦楠昱好像对寻欢作乐一向没什么兴趣，如果不是在婚礼现场被揪着和长辈们说话应酬，或者是和他的那个暗恋对象在某个隐秘角落喁喁私语的话，——他或许是会回房间的。

    走廊很静，软厚的地毯仿佛吸走了所有的声音，灯光暧昧，他站在门口有些莫名的焦虑，但好在门很快就开了。

    秦楠昱非常高，比一米八三的林擎整整高了十二厘米，他站在门口，赤裸着上半身，腰间搭着浴巾，头发湿漉漉地乱翘着，还在滴水——显然是在洗澡中途出来开门的。

    他面容英俊，本是非常温柔的人，不笑的时候却显得疏离而冷峻，此时没什么表情，垂下眼淡淡看着林擎。

    “原来你在啊。”林擎没话找话道。他想像往常一样冲秦楠昱笑笑，脸却僵硬得摆不出其他表情。

    “刚到没多久。”秦楠昱侧过身让林擎进入房内，把门关上时说，“手机在床头柜上。”

    “哦，谢了。”林擎回过头看他一眼，对方却已经进了浴室，并轻轻关上了门。

    秦楠昱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床头灯默默亮着，林擎在原地站了会，浴室里传来的水声不停提醒着他某个事实，令他有点坐立难安。他视线默默转了一圈，看到那张双人床上拼成一个爱心形状的玫瑰花瓣，虽然现在已经身心俱疲，却莫名不想躺上去。他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光线太暗了，室内周遭一切的轮廓都因此而显得模糊不清，他去打开大灯，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和从浴室洗完澡出来的秦楠昱面面相觑，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于是他立刻把大灯关上了。这样也挺好。他对着那盏黄澄澄的床头灯想。

    落地窗外面是个露台，上面摆了张小圆桌，铺着白色桌布，两旁各有一把躺椅。这里阳光充足，白天时不想出门，也可以在这里躺着看书。林擎在其中一把上坐下，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一个花瓶，里面插了几朵盛开的白玫瑰。

    林擎“……”

    这里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玫瑰？

    “我洗好了。”这时秦楠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林擎被猛然一惊，手机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响令两个人都静了一静。

    “……碎了。”林擎捡起来看了眼，面无表情地道。

    “抱歉。”秦楠昱说道，他从林擎手里接过看了眼，“要去换个新的吗？”

    “不用，先凑合着用吧。”林擎说道。月光温柔地照在秦楠昱脸上，他看得有点晃神，心里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去问秦楠昱那个问题。

    “喂，秦楠昱。”仿佛顺应着那驱使，林擎突然道。

    秦楠昱深而黑的眼睛沉默地望过来，林擎却看到了对方递过手机来的那只手上的铂金婚戒，他当然对这个戒指可谓颇为熟悉，里面还刻着他的姓名的缩写。这令他骤然没了声音。

    “没什么，我去洗澡了。”林擎把手机放在桌上，与秦楠昱擦肩而过。

    你喜欢的人是谁？这个问题如果他刚才问出来，只会显得愚蠢而无意义吧。

    浴室里湿漉漉的，还留有对方洗完澡后的余韵，林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对方肌肉刚好的躯体，刚刚才近距离接触过，甚至目光不由自主地随着他锁骨上滑落的水珠一同隐没于腰腹间的浴巾里。

    秦楠昱不仅长了副好面孔，身材也是非常好的，林擎脱光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唔，我自己的也不赖嘛。”他满意地拍了拍腹肌。

    很明显，给新人们准备的房间里除了那张用玫瑰花瓣摆满爱心形状的床外，不会再有另外一张床了。林擎洗完澡走出去，看到在床上对着手提电脑打字的秦楠昱，非常深刻地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不是明星，但他们这种婚姻还是有不少狗仔盯梢，也不能妄加举动。因此加床是当然不行的。

    虽然两个人又不是没睡过一床，但那时是普通的好哥们关系，不会有任何遐思，更别提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林擎拿着浴巾用力在头发上搓着，企图把刚刚不经意间闯入脑海里的旖旎画面驱赶出去。

    “林擎，你在做什么？”秦楠昱突然问道。

    “擦头发。”林擎顿住动作，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走到床的另一边坐下，但刻意不去看对方，“——你在做什么？”

    “公司有几个文件需要我过目，我正在给小齐回邮件。”秦楠昱道。

    “这么忙啊。”林擎叹一口气，“既然是只在这里待两三天，你也稍微放松下吧。”

    “我知道。”秦楠昱答道，说话间他已经关掉电脑，“这段时间有个新项目出了点问题，我一直在盯着，不过已经解决了，接下来的这两天不会再分心。”

    林擎能够感觉到秦楠昱投向自己的视线，但是他不想去回应，他想问对方这段时间内的玩失踪是因为要处理这个项目而无暇他顾呢，还是其实，知道无法拒绝婚姻，而干脆去见他暗恋的那个人了呢……

    “我看你今天已经很累了，”秦楠昱说，“先休息吧，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他将电脑放到一边，又走过来拿过浴巾，非常自然地摸一摸林擎的头发，“还没干，要我帮你吹吗？”

    以前也被摸过头，但今天就是令林擎浑身不对劲，他轻轻挥开秦楠昱的手“不用，我在露台坐会就好。”秦楠昱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到一旁，由他去了。

    手机还放在那小圆桌旁，林擎拿过来，那道摔出来的痕迹横贯整个屏幕，在右下角还有蜘蛛网般的碎裂现象，但好在还能用，将就一会也不是不行。林擎想着，屏幕刚好亮起来，是以前的大学关系比较好的同学发来的消息怎么半天不回，不会是浓情蜜意去了吧？

    “……”林擎现在一看到“浓情蜜意”这几个字就头疼。

    他注意到对方已经发来好几条信息，上一条已经是半个小时前的了，——那会儿他刚好放下手机进了浴室。

    倒数第二条是结婚对象和你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就知足吧。

    更上面一条是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你是大少爷呢，婚姻由不得你做主。这两条时间挨得非常近，不超过一分钟。

    但是太熟悉了，感觉也不太好。林擎叹一口气，继续打字，你别笑我，你到时可能还不比我呢。

    秦楠昱没有表态，看来是要和他睡同一张床了，林擎总不可能叫人家去睡地板，刚结婚就家暴，好像不太好。如果分地方睡也叫做家暴的话。

    回到房间里时，秦楠昱已经在床上躺好，对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林擎看着对方被光模糊了轮廓的脸，没来由地说了句，“可以养猫吗？”

    “当然可以。”

    这就是他们婚姻的开端了。

    至于以后要怎么发展，两个人好像对此别有默契，都避免去提，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某个真相拖得更久一点，费尽心思地想要维持相对的平和。

    林擎在树荫下站着，手里拿着两瓶水，昨晚厚积的云彩在一夜间全散了，阳光非常灿烂，通过茂密繁叶的缝隙间投下模糊的光斑，偶尔有风吹过，那光斑便在地上跃动着，林擎用脚踩了踩。

    他现在站在一座寺庙外，说是寺庙，与国内也是有微妙不同，昨晚他睡意模糊间秦楠昱提议要来这里看看，“听说很灵验。”秦楠昱这样平板地介绍着，林擎对这个地方没有研究，但既然对方提了出来，也没必要反对，因此就这样模糊着应了声。

    寺庙建在较高的山上，踏上最后一阶台阶后回头看，能看到连着天边的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海。不论是天还是海，都非常蓝。

    林擎纯粹是一副观光客一样，他在这座规模不小的寺庙里逛了逛，秦楠昱一直沉默着，直到走到某个殿前，秦楠昱说要进去拜一拜，他便在这外面等他。

    有只黑白花纹的猫悄没声地走过来，在他附近蹲坐下来，懒洋洋地舔起了自己的爪子。

    一片阴影投到了林擎跟前，他抬起头，看到秦楠昱，将其中一瓶水递过去，笑道“好了？”秦楠昱轻轻点头，林擎又看到他手上的戒指，他强行将目光移开，假装不曾注意到。

    “许了愿吗？”林擎懒洋洋地问。

    “嗯。”

    “没想到你还会许愿——喂，许了个什么愿？”林擎颇感兴趣地问。

    这次秦楠昱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也对，好像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林擎想起来是有这么个说法。那么秦楠昱到底许了个什么愿，这么重视。有是和他那个暗恋的人有关？

    林擎偷偷瞄一眼秦楠昱，对方正低头看那只猫咪，神情非常温柔。看来是了。林擎想着，他戴着戒指的手一直揣在兜里，此时微微攥紧了，有点疼。

    “接下来还有想去的什么地方吗？”林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