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如梦方醒,扑上来你抢我夺,最终只抢到一团黑乎乎的碎片,风中化为齑粉。
黎兆辉让好几杆枪抵住头颅,压倒在地,唇边甩出不屑一顾的冷笑。陈处气得扭身狠狠一甩甩掉手中的通话器,吼着“一群他妈的废物这人把资料全毁了!”
罗强眼眶发红,突然骂道“救人呢,你妈逼的,都给老子滚蛋!”
……
罗战从几个人手下挣脱出来。
程宇远远地看见罗战,愣了半秒钟,突然狂奔起来,向罗战跑去,俩人胸膛撞到一起,拼命地紧紧地保住。
“我把咱家的车撞报废了。”
程宇小声道歉。
“车再买。”
“人没事儿就成。”
“回家,哥给你做好吃的……”
罗战咬着程宇的脖子说,用力吸着程宇身上的味道。
程大妈把宝贝儿子的头揽在怀里,心疼地揉揉头发,程宇抱住妈妈安慰。
罗战再抱过来,把程宇和丈母娘一手搂一个,都抱到自个儿怀里,一家人抱得牢牢的不松手……
罗强一条手臂勒着邵钧的脖颈,邵钧扶着人,用手压着罗强胸口。罗强锁骨上的伤处已经凝固,留下一大片黑红色血迹,浑身像是用火燎过一遍,伤口一层叠着一层,看不到皮肤本色。
罗强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压在邵钧身上,另一只手倒提着长枪,胸间粗喘着,声音沙哑。
“宝贝儿,找个没人的地方。”
罗强说。
“走。”
“带你回家。”
邵钧眼眶里有委屈难过的液体,偏过头迅速用嘴唇碰了碰罗强的脸。他牙齿间有一股挥不去的血腥味儿,脑子里残留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俩人还没走出几步,没来得及开小差,就被一脸严肃追上来的邵局长给拎回去,强迫着把人塞进一辆救护车。
“跑什么跑?!”
“想上哪去?”
邵国钢一脸的揪心“那一身的伤,上医院,都给老子上医院,先治伤。”
专案组完成任务,解除威胁。公安方面顺利抓捕到嫌犯,圆满收兵。邵局长也松一口气,他这回又立功了。
只有九局的人憋气懊丧。人倒是抓到了,但是没拿到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芯片资料,这个月全白干了。
罗强锁骨上的子弹让这人自己用刀挖出来的,但是伤口仍然需要清创缝合,避免感染坏死。
邵钧坐在手术室门口,等罗强,从来没这么安静过,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一动不动。
医院楼道里,九局的头儿在骂一群手下,陈处垂头挨骂,解释。这回他们是情报不准,策略失误,原本以为黎兆辉会把机密的东西藏在别处,或者藏在暗处接应的同伙身上,因此要抓活口;早知这人就是单枪匹马豁命找死,而且竟然将东西镶在身上,他们现场一早就下必杀令,把人一枪爆头,干净利索。
邵钧沉默地听着,突然站起来,走过去,直接问国安的头儿。
“局长,我想问问罗强的事儿,他这回帮你们抓人立功了,受这么重的伤,能保外吗?还有我们小胡,这人怎么办?”
九局的头儿莫名看了邵钧一眼,哪顾得上罗强,说“这个回头再说……这次的行动非常失败。”
邵钧寸步不让“失败那是你们的人失败,罗强把人抓到了,你们用人白用吗?”
头儿说“……我们过几天开总结会,再讨论这个。”
邵钧冷冷地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我等着你们开总结会的讨论结果。你们不给罗强办出狱,不给他身份,局长,您等着,下一个轮到我炸天安门,我让你们忙。”
邵钧说完扭脸就走了。
……
109、第一百零九章 憧憬的人生
傍晚的老城,笼罩在一层热辣喧嚣的热气中,时光飞逝,步履匆匆。
故宫角楼的倒影静静停泊在护城河上,像泊在港湾的船影。鼓楼大街模范社区高高挂着“人
民热烈庆祝喜迎xx大”的红色横幅。银锭桥头排着一溜挂“古城胡同游”招牌的三轮车,车夫静静地看报纸,等待他的主顾。莲叶铺满半个什刹海的水面,人流与霓虹交相辉映,在湖面点燃千帐灯。
巡逻扫街的小警帽从便道上走过,风尘仆仆,回派出所交接,要下班了。
六年多了,罗强终于迈出清河农场的大牌坊,自由自在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贪婪地吸着充满粉尘和汽油微粒的空气,厚底布鞋踩着不太平整的便道,享受凹凸硌脚的兴奋。
罗强知道这时候医院里肯定闹翻天了,大伙应该已经发现他从楼道厕所跳窗溜了。
他刚吃完他家三儿送来的三菜一汤热乎饭菜,趁着三儿回去给他做晚饭再送过来的工夫,颠儿了。
他连馒头都没告诉,一条胳膊还用绷带吊着,纱布下面洇出血迹。
罗强走过银锭桥,穿过后海派出所那条胡同,自德胜门大街再往西,仿佛让什么东西勾着,
引着,去了西四小胡同。
环卫垃圾车停在便道边,穿桔红色制服背心的老环卫工拎着大扫帚,扫街。
树坑里摆了一张小桌,小男孩坐小马扎上,写作业。
罗强慢慢踱步过去,低头,认着小孩作业本上的方块字。
小男孩抬头,冲他咧嘴一乐,露出一排小牙。
罗强拿开烟,夹在袖筒里藏着,问“咋坐这写作业?”
小男孩一指扫街的桔红色背影“爷爷看着我做功课,不做完不能玩儿。”
罗强蹲下来,眯眼看那些代数公式,哼道“你都会做吗?”其实是他自个儿不会做,看小学六年级数学课本,都算不过帐来。
他家罗小三儿也有过这么大的时候,估摸着也这么可爱,虎头虎脑。可是他那些年都不在,
背井离乡,错过的时光再找不回来。
罗强挤个眼,问“嗳,家里有哥吗?”
小男孩嘿嘿傻乐,摇摇头。
罗强下巴一横,哼道“可惜了,没哥,不幸福。”
小男孩撅嘴,骄傲地说“有爸爸,有爷爷,幸福!”
罗强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
罗强一路腿儿着走到西四,路过昔日他爸爸上班的“鸿宾楼”旧址,路过西什库大教堂和教堂隔壁的必胜客麦当劳,拐进大翔凤胡同。他慢慢一扇门一扇门地找,沿着墙根儿捋过,问开冷饮店的小妹“28号有吗?”
他找到28号,带红漆的木头门只剩下半扇,头顶的瓦片残缺不全,大杂院后身那座山墙自从
76年地震后重建,就再没整修过,如今墙皮斑驳剥落。
“这就,28号,再过两天就没啦。”
对门的老大爷嗡声嗡气地给他指。
罗强看见红门两侧的墙上,一边圈出一枚硕大硕大的“拆”。
罗强一屁股坐到破木门槛上,把那块老朽的木头坐得咯吱咯吱响。他就这么敞腿傻坐着,抬头怔怔看着胡同房檐上下坠的夕阳。
离开太久了,茫然,失重,仿佛找不准回家的路。罗强吊着一只胳膊,静静地抽烟,等待,
侧面镀着金红色光芒,轮廓坚毅,就好像当年坐在门槛上等哥哥领回家的小屁孩……
胡同口缓缓伸出一道很好看的影子,罗强抬头,邵钧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偏过头也正看着他,眉毛漆黑,眼睛发亮。
邵钧的衬衫松松地拢在腰上,长裤裹腿显得身形修长,领带松垮地歪系着,脸纯净得发光。
罗强面无表情呆看,那个瞬间他呼吸不畅,一颗老心软得一塌糊涂,像看到从阳光里走出来一步踏入人间的天使,身影完美得让他不敢直视,自惭形秽。
这是要带他回家的那个人,他的大馒头,大宝贝儿。
邵钧回头跟陈处那几个人打招呼“我说了罗强不会跑,还要打报告呢你们?”
“这人就是犯拧巴,没事儿,我哄哄他。”
邵钧走过来,缓缓蹲下身,蹲到罗强面前“嗳。”
罗强板着老脸“来干啥?”
邵钧“你说我来干啥?三爷抓你来了,让你一人儿瞎跑。”
罗强撒赖似的哼哼了几声“老子就是想,找个没人地方,找找自个儿家在哪……”
邵钧嘴角翘起来,似笑非笑看着人,伸手捏罗强的脸“你说你家在哪?”
“我在哪?”
“我在哪你就在哪……”
“再瞎跑我不要你了!”
“还跑不跑了?……”
俩人怔怔地望着,眼里心里都是软的,暖的……
罗强屁股底下“稀里咔嚓”几声,门槛禁不住了,破木头门槛彻底让俩人的重量压塌了!
邵钧后脖子弓得像一只发情的公猫,猫着腰,四爪着地窜着扑过来,蛮横地骑到罗强腿上,两腿夹住胯骨,薅住罗强的衣服领子。
罗强一屁股坐在一堆烂木头里,怀里抱着他的人,辗转磨蹭的胸膛发出一阵粗喘。
陈处那几个人被迫又看了一轮活人秀,忿忿地用皮鞋扬起一脚土,扭过脸拼命咳嗽。
胡同墙根儿下乘凉的老大爷扇着蒲扇,扭头,瞪着这俩人看,脖子扭得都定住了。
俩人再分开时,嘴角还挂着晶莹的口水丝。邵钧脸色发红,眼眶微湿,桔黄色的晚霞斜斜照亮了脸,特俊。
罗强让对过的老大爷盯得后背发凉,大爷挺大岁数,可别临了快进棺材板儿了,再让咱给带坏了,带歪了!
罗强一拍邵钧后屁股“回家。”
邵钧神情有些怔忡,突然问“老二,以后会变吗?”
罗强半笑不笑“我变成啥?老子活半辈子了,还能再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