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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雨时节 第14节

作者:丝竹乱耳 字数:21813 更新:2021-12-19 20:10:52

    张幼雨走过来,也倚在了篮球架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轻声道“其实我早知道他不喜欢我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讨好他,他根本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个人对他好,不要白不要罢了。”

    李柏庭叹息道“你明知道是这样,干嘛还非要往坑里跳呢。”

    “可是我真的不甘心,总想着是不是再努力一点就能让他喜欢上我了。他脾气不好,我就每天哄着他,顺着他,就算他提再无理的要求,我也从来不敢违背。后来我发现他跟别的女生暧昧不清,我生他的气,可又怕他和我分手,结果原谅的次数越多,他就越不会觉得愧疚。”她抹了抹滑到下巴的眼泪,咽了一下喉咙,“就算他再叫我伤心,我也还是舍不得放开他。你说,是不是没有比我更蠢的人了。”

    李柏庭问“那这回怎么就分手了”

    张幼雨深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说“他和许冰芜勾搭到一起了。”

    许冰芜,李柏庭想起来,是那个总跟张幼雨形影不离的女生。

    “当初是她教我做寿司,教我怎么追求喜欢的男生,结果他们两个背着我勾搭到了一起,一个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是我最喜欢的人”张幼雨颤抖着肩膀,已经泣不成声。

    “他们算什么东西,根本不值得你再多看一眼,更不值得你再为他们伤心了。”李柏庭揉了揉她的短发,“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吗。”

    张幼雨扑进了他的怀里,啜泣着点头,李柏庭轻轻搂住她,想要为她温暖这个飘雨的冬夜。

    他现在知道了,拥抱有很多种意义,眼泪也有很多种意义。当一个男生抱着一个女生,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哭泣,除了人们惯常想到的原因外,也会有另一些可能。

    可惜自己没有早一点明白。

    如果当初自己愿意好好听一听韩靖的解释,也许他们俩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期末考试后又补了一个多星期的课,放假的第一天,李柏庭又去了医院。血液科这一层楼里有很多小孩子,大多都顶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也许再过不久,黄坤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了。

    今天黄坤没什么精神,脸上带着副口罩,靠在床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他一看到李柏庭眼睛就亮了起来,直起身子跟他打招呼“班长。”

    他现在整天在医院里闷得不行,很想跟李柏庭好好说说话,正想要摘掉自己的口罩,李柏庭立刻按住了他的手,“不用摘,我能听得清。”

    急性白血病的各种并发症开始相继出现,黄坤看着比之前更憔悴了。李柏庭拿了一叠试卷出来,“今年会考你都没参加,这是这回期末考的试卷,给你。”

    黄坤哭丧着脸道“班长,这个就不用了吧。”

    “我看你整天在医院里闲得发慌,给你找点事情干。”

    黄坤立刻扶住脑袋,一脸愁容,“我突然头好晕。”

    李柏庭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就装吧。”他从床头柜子上拿了个苹果,问,“要不要吃苹果我帮你削。”

    黄坤摇摇头,“不用了。”见李柏庭还是拿了个苹果要去洗,他又说道,“班长,真的不用了。”

    “哦,可是我想吃。”

    李柏庭洗好苹果,坐回病床边,一边削皮一边问道“今天你妈妈怎么没来”

    “她今天去观音寺给我求愿了。医生都治不好的病,找观音有什么用。”

    李柏庭手笨,把苹果皮削得断断续续的,说“就是想找点心理安慰吧,也能理解的。”

    “我妈为了能治好我这个病,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准备还打算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用脐带血给我配型,甚至我妈还说了,让我爸去外面找别的女人生孩子都行,只要能救我,怎样都可以。”

    李柏庭削好苹果,还是递给了黄坤,“你妈妈为了你能做这么大的牺牲,你也一定要撑下去啊。”

    黄坤摘下口罩,接过苹果咬了一口,苹果上留下一小块红印,是牙龈又出血了。

    黄坤不敢再咀嚼,垂下头看着手里的苹果,低声说道“我撑不下去了。”

    “班长,化疗真的好痛苦,现在我每天吃什么都会吐,头发掉得一天比一天多,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明明大家都健健康康的,为什么只有我得了这种病。我不是怕死,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这种一点一点慢慢死掉的感觉。”

    李柏庭帮他戴好口罩,温声说道“你不是会变魔术吗,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变个魔术把这个病变走的。”

    “班长,这个不叫魔术,这是魔法啊。”黄坤吸着鼻子,呜咽道,“我好不甘心,我还不到十八岁,不想就这样死了,我还是处男啊”

    “什么”李柏庭大惊,“你不是说自己很有经验吗之前不是还给我出谋划策吗”

    黄坤哭着说道“班长,我骗你的”

    “你”李柏庭又气又笑,简直恨不得把他抓起来教训一顿。

    黄坤连忙又说“我就是想装个逼,我现在都这样了,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李柏庭啐了他一口,“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活该一辈子追不到丁澄。”

    黄坤擦掉眼泪,说“我想她了,还想回去上课。”

    “回去上课可能暂时还不行,不过”李柏庭想了想,又把那堆卷子推回给他,“你先做做题吧。”

    又过了几天,春节快要到了。这天下午李柏庭来看黄坤,站在病房外面只探了个头进来,他对上黄坤的眼睛,脸上笑眯眯的,看了两眼又退了出去。黄坤不解,朝他叫道“班长,进来啊。”

    李柏庭又把头探了进来,笑道“今天人很多哦。”

    黄坤正疑惑着,李柏庭走了进病房里,跟在他身后又进来一个人,再进来一个人,一个接一个,全是班里的同学,最后几乎挤满了病房。李柏庭走到他床边,说道“你老是不回去上课,大家就都来看你了。”

    黄坤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眼眶湿热,几乎不知所措,他又看向了李柏庭,“班长”

    一个女生跳了出来,“我才是班长”

    大家一阵哄笑,李柏庭说“听到没,我早叫你改口的吧。”

    正牌班长说“今年元旦晚会本来想让你代表我们班上台表演的,谁知道你一请假就请了那么久,要是你能上去表演个魔术,我们班的节目也不至于连初审都通不过啊。”

    一个女生说“之前你带去学校的那个饼干真的好好吃,还有吗”

    一个男生说“听说你住院还在刻苦学习,专门让李柏庭带了期末考的试卷来给你做,是不是真的啊”

    另一个男生说“你看看人家,身残志坚真到了六月份高考的时候,说不定人家考的分数比你还高。”

    又一个女生说“呸你才身残。”

    黄坤没出息地哽咽起来,“谢谢大家来看我,你们都是好人,谢谢你们”

    李柏庭拍拍他的后背,有些得意地笑道“别高兴得太早,外面还有一个人。”

    黄坤一抽一抽地问道“还有谁”

    同学们顿时起哄的起哄,吹口哨的吹口哨,纷纷朝门口叫道“进来啊”

    在大家的嘻闹声中,丁澄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了黄坤面前。

    “听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祝你早日康复。”

    丁澄其实对这个没品的追求者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那天当李柏庭辗转找到她,拜托她来看望自己身患绝症的朋友时,她还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黄坤苍白已久的脸颊上泛起了红晕,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抓着被子语无伦次,不敢去看丁澄的眼睛,“我、我是不是在做梦啊我是不是死了,升天了啊”

    丁澄噗嗤一声笑了,“没有哦。春节要到了,祝你新春快乐。”

    其他同学也在嘻笑着,有人说道“你住院住差不多就得了,下学期开学没多久就要开百日誓师大会了,你好歹也去参加一下吧。”

    “也不能光我们受苦,你天天在这睡懒觉啊。”

    “就是,我们等你回去。”

    “对,我们等你回去”

    这时候护士站里的护士忍无可忍地冲了进来,“吵什么吵,吵什么吵,病房要保持安静你们在这里开联欢会啊”

    同学们一个个都乖乖噤了声,脸上还憋不住在笑着。李柏庭对黄坤说道“谁说大家都不喜欢你,都看不起你的有这么多的人给你加油,连丁澄都来了,这回你该努力撑下去了吧”

    黄坤一脸的鼻涕眼泪,用力点了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

    校花同学登场了那么久总算也有台词了:3ゝ

    这两天收藏量突然一下涨了好多,非常惊喜和感激,希望这篇文不要让吃了安利来的朋友们失望鞠躬

    第67章 和解

    又是一年除夕,今晚去大伯家吃饭前,庞娜特意关照李柏庭要礼貌克制,千万别又跟爷爷起冲突,李柏庭嗯嗯啊啊地应下了。

    今年春节李柏庭的堂姐第一次带着老公回娘家,一大家人都在围着这对年轻夫妻转,爷爷只顾着关心孙女和孙女婿,对自己的小孙子看都没多看一眼,李柏庭也乐得被他冷落。

    晚饭时,孙女婿对搭配白切鸡的酱碟特别钟意,添了几次还嫌不够。这回的酱碟是爷爷亲自调的,他见桌上的酱汁已经不剩多少,便要到厨房里再调一些。

    这时候李柏庭吃完了一碗饭,也进到厨房里去再添一碗,看到爷爷正踮着脚要拿橱柜顶上装着腌酸柠檬的坛子。李柏庭盛好了饭,见爷爷还是没拿到那个玻璃坛,他个子不算高,年纪大后又有些佝偻了,伸长了手臂仍不太够得着。

    李柏庭盖上电饭锅,还是说了句“要不然我帮你拿算了。”

    爷爷头都不回,“你懂什么。”

    李柏庭撇了撇嘴,懒得再管。他走过爷爷身边时,余光瞥见那个玻璃坛子正一点点被往外挪,贴着橱柜边缘已经摇摇欲坠,李柏庭心里一提,伸长了手要去替爷爷扶住坛子,可他还是慢了一步,坛子从橱柜顶上突然掉落,他猛地一把推开爷爷,自己却躲避不及,被坛子重重砸到了脑袋。

    李柏庭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坠落的坛子发出碎裂的巨响。

    外面的人听到动静都吓了一跳,李源康第一个冲进厨房里,“怎么回事”

    只见李柏庭坐在一片玻璃碎片里,满头满脸的酸水,鲜血从额头流至脸颊,连眼睛都睁不开。

    李源康慌了,要去扶李柏庭起来,爷爷朝他喊道“先给他止血”

    家里没有纱布和药用棉,李源康只能先找了纸巾来给李柏庭压住伤口,庞娜同时给他擦掉脸上的酸水和血迹。李柏庭头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整个脑袋都在发晕,他低声着,“好痛”

    庞娜心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扶着他站起身来,“我们马上去医院。”

    到了医院,李源康去挂了急诊,护士麻利地给李柏庭清理伤口,又缝了几针,等包扎好后,基本已经没有大碍了。李柏庭受的都只是皮外伤,不过毕竟被东西砸到了脑袋,医生建议最好还是留在医院里观察一晚。

    医院里床位紧张,李柏庭这种情况只分到了病区走廊上的临时床位。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从家里到医院,爷爷一直在陪着他。

    李柏庭这段时间常常往医院跑,之前都是看着别人患病受伤,没想到这回竟轮到了自己。病人和家属们都在病房里看春节晚会,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在这么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遭受血光之灾,看来今年将会非常倒霉。

    李柏庭闻着自己身上那股酸味,十分嫌弃地抱怨道“臭死了。”

    庞娜安慰道“忍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家好好洗个澡。”

    李柏庭又有些委屈地说“我今晚都没吃饱。”

    爷爷立刻指使儿子道“我在这里看着他,你马上回去拿点饭送过来,多装点汤,顺便再拿张毯子,这里的被子太薄,半夜盖着冷。”

    李源康夫妇俩领命回家,病床边便只剩下了爷孙二人。

    爷爷知道,今晚李柏庭是为了护住自己才被坛子砸到了脑袋,他更知道,若是一开始没有拒绝李柏庭的好心帮忙,后来的惨剧大概也不会发生了。

    李柏庭把后背靠在墙上,沉默不语,有些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爷爷看得笑了,明明还是个天真稚气的小孩子呀。

    他记得自己一向对孙女和外孙十分溺爱,却从不曾让小孙子向自己撒过娇。

    他想摸摸李柏庭的头,又怕碰到了伤处,便指着他的额角说“这里缝了六针,以后可能要留疤了。”

    李柏庭打了个呵欠,并不在意,“留就留吧,这样看起来凶一点,没人敢欺负。”

    “那平时有人欺负你”

    李柏庭看他一眼,“你啊,又欺负我爸,又欺负我。”

    爷爷板着脸道“我怎么欺负你爸,又怎么欺负你了”

    “反正你就是看我爸不顺眼,天天找茬骂他,连我也被连坐了。”

    爷爷这回倒是笑了,“你还知道连坐。”

    李柏庭替自己老爸鸣不平,“我爸有什么错,他一出生就没了妈,都够可怜的了,你还老是这样对他,奶奶知道了都要伤心。”

    爷爷轻哼一声,“你还教训起我来了。”

    李柏庭毫不示软,“本来就是你不对。”

    爷爷又何尝不知道,他叹了声气,“可是你奶奶就是因为生你爸才死的,我一想起这个,还是忍不住怪他。”

    “都四十多年了,还没怪够啊”

    “我一天放不下你奶奶,就一天还会怪罪你爸。”

    李柏庭问了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提起奶奶,爷爷的语气便放软下来,“你奶奶是天使。”

    李柏庭打了个寒颤,“好肉麻。”

    “她以前在卫生所当护士,用现在的说法,不就是白衣天使”

    李柏庭长长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爷爷说“当年我得了肺炎,你奶奶来给我打针,还要我脱裤子,把我给羞得啊,长那么大从来没被哪个姑娘看过屁股。当时我死活不肯脱,她就直接上来把我裤带拆了,打完了针还在笑个不停,说没见过哪个人像我这么胆小害臊的,我心里不服气,可是你奶奶伶牙俐齿的,我又说不过她。等肺炎好了以后,我跟你奶奶也熟起来了,一有空就去卫生所找她,每天心里只想着她,眼睛只看得到她,觉得就是认定了这个人,非要跟她过上一辈子不可。”爷爷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带着绵延了半个世纪的温柔,说完又摇了摇头,“你还小,这些说了你也还不懂。”

    李柏庭却立刻用力地点头,认真道“我懂。”

    爷爷有些意外,“你也懂了”随即便明白过来,“什么样的小姑娘,跟我说说看”见李柏庭犹豫着,他便挨近了一些,笑道,“我不告诉你爸妈。”

    李柏庭回忆着那个很久都没有跟人提起过的人,说“他是外地来的,我带着他逛南宁,到处吃喝玩乐,成了好朋友。他长得好看,人又可爱,平时乖乖的,看起来很温柔,其实心可硬了。”他低头落寞地笑了一下,“不过都是我的错。”

    爷爷试探着问“她不要你了”

    “他又回他们那边去了。”

    爷爷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要是有缘分,将来还会再见的。”

    “嗯。”李柏庭轻声应道。

    爷爷又说“我记得你今年是该高考了吧,复习得怎么样。”

    李柏庭嘘了一下,“你居然记得,我还以为你都从来不关心我。”

    “我还记得你生日是下个月底。”

    李柏庭笑说“我下个月底就要满十八了。”

    “要十八了啊。”爷爷感慨,“长大了。”

    没过多久,李源康夫妇俩送来了饭菜和毯子,顺便也给爷爷带了宵夜,爷爷却不吃,李源康似乎早已习惯了爷爷的拒绝,脸上不见失望,仍是笑呵呵的。

    爷爷突然对小儿子说道“你还是比我有出息。”李源康受宠若惊地看着父亲,几乎不知所措,爷爷则面带慈爱地看着埋头吃饭的李柏庭,“比我会教儿子。”

    短暂的寒假过去,二月底,高三全体师生参加了百日誓师大会,校长拿着多年不变的讲稿在大喇叭前念得慷慨激昂。真正到了最后这一百天,时间流逝得似乎愈发的快了。经过了潮湿难耐的三月,告别了春夏交接的四月,在芒果渐熟的五月里,广播站每日的点歌时间都在播放着关于离别的歌曲。

    李柏庭每周都会去医院看望黄坤,化疗的副作用很大,现在他的头发几乎全掉光了,身体也更显虚弱,但也有好消息,他的妈妈终于怀上了第二个孩子,只要他再等十个月,也许就能依靠弟弟或妹妹的脐带血配型成功了。

    这学期江意铭结束艺考继续回到学校上课,张幼雨和他同在一个班,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张幼雨对着旧情人郁结难纾,三天两头地找李柏庭吐苦水。李柏庭有一回说道“你以前不是特别花痴班彦吗,你说你当初再坚持一下多好,你要是把他追到手了,直接就少了两个悲剧。”

    张幼雨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不禁点头,“很有道理。”

    李柏庭上下楼时偶尔会遇到覃灿,每次都会打个招呼,但除此之外也并无太多交集了。每个人大概都会有过几个这样的朋友,原本关系不错,也从没有过矛盾,但在分开后无可避免地渐行渐远。覃灿的成绩一直徘徊在年级前几名,普通话说得也比当初好了许多,但若是要完全消除夹壮的口音,还是得再加把劲。

    李柏庭也偶尔遇到过何宇城,他现在看起来寡言而孤独,与最初印象中那个活泼搞怪的男生仿佛已不是同一人。有一回他在楼梯间里叫住李柏庭,问了他一个似乎忍了很久的问题“你知道班彦在哪里吗我现在怎样都联系不到他。”

    李柏庭说“我也想知道他在哪里。”

    何宇城又问“如果你哪天遇到了他,能帮我向他道个歉吗”

    “不能。”李柏庭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道歉的话你应该自己对他说。”

    何宇城低下头苦笑,“我知道了。”

    还有林晓慈,等到李柏庭突然想起这个人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在学校里见过她了。不知她是转学了还是退学了,愿她不要也走上难以回头的歧路。

    五月底,距离高考已经不到十天了。这天傍晚,李柏庭吃完晚饭回教室上晚自习。夕阳从身后的通风口斜照进来,楼道里洒满了金色的余晖,李柏庭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忽然一阵恍惚。

    耳旁传来一阵说笑声,转头看去,那是两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韩靖走在前面,自己跟在后面,十六岁的他们手拉着手一起走上楼梯,在韩靖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自己又把他给拉了回来,非要在安静无人的楼道里讨一个亲吻。

    韩靖回头朝他笑,向他伸出手来。李柏庭看得痴迷,想要握住他的手。

    就在两人的指尖快要相触时,眼前的人影却又消失了。

    什么嘛,李柏庭笑着摇了摇头,难道是最近考试压力太大,都出现幻觉了吗。

    第68章 再见少年

    高考如期而至,三年的学习终于迎来了最终的检验,除了考场纪律更严格一些,李柏庭还真没觉得高考与平常考试有多大差别。

    第二天下午交完英语的卷子,李柏庭走出考场时一身轻松,深吸了口气后,心里忽而又有些空落,三年的高中生涯,就这么结束了。

    今晚全班有一场散伙饭,同学们在饭桌上又笑又闹,全都疯得不行,一个个像脱了缰的野狗,平时严厉得有些吓人的班主任也彻底丢开了为人师表的包袱,居然拎着瓶啤酒跟自己的学生玩起了吹瓶来。

    吃完饭后,大家过了个马路又去对面的k唱歌。有些女生到了二场才来,脸上化着妆,脚蹬高跟鞋,那副打扮过后的光鲜模样简直叫全体男生大开眼界。真没看出来,这些平日里穿着宽大校服,用笔盖当发卡,从头到脚土里土气的理科女们,居然还有这么时髦靓丽的一面。

    李柏庭不爱唱歌,便跟几个男生坐在角落里玩色盅,他连输了好几盘,被罚喝酒喝到尿急,正要起身去卫生间,突然听到一个女生对着话筒大喊“李柏庭,我喜欢你”

    李柏庭吓了一跳,连迈开的腿都缩了回来,接着听到那女生又说“我暗恋你好久了”

    整个包厢顿时都沸腾了,同学们发出阵阵掌声和尖叫,然后又演变成了全体齐声高呼“在一起在一起”

    李柏庭被几个男生推到了那女生面前,那女生捂着嘴,笑得满脸通红。李柏庭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白,周围又全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他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抓了抓后脑勺,说“谢谢你啊,不过”

    “打住。”那女生制止了他,笑道,“后面的话你就不用说了,我本来也没指望你也喜欢我,只是想着都毕业了,一定要把这些话告诉你而已。”

    李柏庭笑着点点头,他又明白了一件事,原来离别不光让人惆怅,也会让人勇敢。

    他倒了两杯啤酒,把其中一杯递给那女生,“那我敬你一杯,祝你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将来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两人碰了碰杯,交换着青春散场前的祝福,一同饮尽了杯中的酒。

    考完试后,李柏庭在家闷头睡了几天大觉,这天晚上他把张幼雨约出来一起吃烧烤,张幼雨嚼了一口茄子,问他“哎,你有没有看过网上的答案”然后又嚼了一口牛肉,“我对完答案心都凉了,苍了天了,我不会还要再来一年吧。”

    李柏庭啃鸡翅啃得满嘴是油,说“谁叫你要自己找罪受,我就懒得去对什么鬼答案,是死是活半个月以后再说。”

    张幼雨化悲痛为食欲,说“我也不想的,但是那天刚好看到公布答案的新闻弹出来,我一手贱就点进去了。”

    这时候李柏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一看屏幕,是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听到那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李柏庭,我回来了。”

    李柏庭满心惊喜道“班彦”

    半个小时后,班彦来烧烤摊找到了他们。他还是去年分别时的模样,瘦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漂亮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这一年里什么也没有将他改变。

    李柏庭捶了一把他的胸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李柏庭又问“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班彦回答得很干脆,“不好。”

    是料想中的答案。

    班彦笑了笑,又说“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

    李柏庭把他拉到桌子旁,“来来来,边吃边说。”又朝老板喊道,“老板,再给我们加一张凳子。”

    如今再次见到班彦,张幼雨依然花痴得两眼冒心,“真的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现在我们三个又聚到一起了,好像回到了高一一样。”

    李柏庭说“我记得一开始我和班彦坐在一起,你为了看他,下课还老是故意来找我。”

    班彦说“当时我就觉得你们两个吵死了。”

    张幼雨哈哈大笑,“早知道我应该矜持一点的。”

    李柏庭让老板上了两瓶啤酒,三个人笑着一同举杯。三年过去,如今女孩的短发留长后又再次剪短了,男孩们从互看不爽的同学变成了至交,当初那群玩在一起的朋友,有一些人提前离开了,而留下的他们也已变了模样。

    夜空划过几道闪电,而后又响起了雷声,似乎有一场大雨要来。老板从店里找了两把户外摆摊用的大伞,给坐在外面的食客们撑开遮雨,伞刚撑好,大粒的雨点便纷纷落了下来。

    班彦的酒量还是不太好,喝了几杯两颊便泛起了红色,李柏庭提醒他“你少喝点,小心回家又要挨骂。”

    班彦笑着摇头,向他亮了亮自己的手腕,“有了这些,不会再挨骂了。”

    李柏庭看清了那里,班彦的手腕和手臂上都布着些长条的伤疤,那些蜿蜒的疤痕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出几分触目惊心的狰狞。李柏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问“怎么弄的”

    “自己割的,那段时间心里难受,只有在身上弄出点伤才能好过一点。”班彦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轻飘飘的随意,“后来实在撑不下去,有天放学后就去了学校的心理辅导室,本来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但那个老师对我的事情很重视,立刻就找到了我的父母,还故意把情况往严重了去说,让他们尽快找正规的心理诊所给我治疗。父母听说我开始自残,往后还有可能会发展到自杀,他们终于害怕了。”

    “也没什么,中度抑郁症而已。”班彦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今晚怎么能自己出来找你们”

    李柏庭过去老是嫌弃班彦总冷着个脸,现在他频繁露出的笑容却叫他觉得心酸,他问“如果何宇城来跟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不会。”班彦没有犹豫,仿佛早已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我原谅他,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放下这件事了。我要让他一直怀着愧疚,一直记住我。”

    雨声渐大,三个人在周围的一片喧嚣中沉默着。

    过了几首歌的时间,隔壁的店里传来熟悉的旋律,张幼雨说道“唔哟,学长的歌哦。”

    歌里在唱着那些年错过的大雨和爱情,李柏庭伸了个懒腰,突然发出感慨“我们的青春要结束啦。”

    张幼雨立刻反驳“放屁,我的青春还长得很。”

    李柏庭笑了笑,望向外面密集坠落的雨点,突然记起了两年前北海的那个雨夜。他把电动车骑得歪歪斜斜的,韩靖在后面抱紧他的腰,亲他的脸,他们彼此表白,笑声几乎越过了大海,那天的夜很黑,雨下得好大。

    李柏庭的眼里漫上一层薄薄的水壳,轻声说道“我好想他。”

    张幼雨发出轻轻的叹息,“谁不是呢。”

    在这场并不多情的大雨里,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正在思念着的,只能被称为“他”的人。

    雨声渐弱,桌上一片杯盘狼藉,三个人都带着一点醉意。班彦说道“走吧。”

    是时候离开了。

    他们的少年时代,终归还是要结束了。

    半个月后,高考成绩公布,李柏庭对自己的分数有些失望,若是正常发挥,他大概能再多考个十几二十分。不过世上的事情本就没有多少是圆满的,这个成绩还算过得去,他不打算再来一年了。

    一家三口一起讨论了两天,总算把志愿确定下来,李柏庭的第一志愿还是选择了北京的学校。他想去个夏天短一点的地方,而且总觉得在那里会有与韩靖相遇的机会。

    漫长的暑假里,他每隔几天便去医院看望黄坤,领到录取通知书后,还专门拿去给他看了。黄坤露出一脸的神往和歆羡,李柏庭搂着他说道“所以你赶快治好病,也去考个大学上上。不过我看你这种水平,最多也就上个三本啦。”

    “不要紧,我爸有钱啊,就算分数不够,好大学还不是照样任我挑。”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吹嘘。

    李柏庭偶尔也跟张幼雨和班彦出去玩玩,看个电影或是吃个宵夜之类,有时候还会去看看爷爷,爷爷会拿一些奇奇怪怪的药给他擦,说是能除掉额头上的疤痕。

    站在即将各奔东西的路口,李柏庭心中怅然,却也满怀着期待,未来还会发生更多有趣的故事,遇见更多有趣的人。他们相遇,然后别离,他要珍惜那或长或短的同行岁月,这一路上并不总能遇见晴天,他很渺小,做不了谁的太阳,只愿自己能成为别人的伞。

    把思念藏在心底,这也是一件他学会的事。

    每天早晨,他依然得去早市买菜,回来时总要把自行车骑得飞快,不知又会有哪个陌生人记住他飞驰而过的背影。吃过晚饭后,他常会到暑气未散的大学校园里乱逛,看看盛夏的荷花,顺路去狗洞买点零食,偶尔也会去相思树底下坐坐,每次都在那里被蚊子叮出一腿的包。

    虽说这是棵相思树,可李柏庭从没有在树下捡到过相思豆。回想起来,关于这棵树的说法好像都是从老妈那里听来的,可老妈明明是个教食品科学的老师,对于植物的论断或许也不是太可信吧。

    不过这也不重要了。

    张幼雨的学校开学很早,八月中旬就要去报到了,出发的前一天,她给李柏庭打来电话,两人互相闲扯了一通后,张幼雨说“婷婷,要一辈子做朋友啊。”

    李柏庭说“只要你别又重色轻友就好啦。”

    “再也不会了。”张幼雨又说,“对了,班彦回来那天晚上,你突然跟我们说你想韩靖,我当时还真是有点意外。你那么久都没有提起过这个人,我还以为你已经把他忘了,没想到你真这么喜欢他。”

    自己真有这么喜欢他吗李柏庭用自己十八岁的脑袋认真地想了想。

    那是爱吧。

    台风完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部分结束,下一章韩同学终于要上线了,不过突然觉得这个故事就结束在这里好像也还不错啊。

    天晴

    第69章 故都的秋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天,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

    李柏庭第一次在课本上读到这段话时,并不能理解作者所描绘的那个北国之秋,也许是自小成长环境的缘故,在一个夏季漫长、四季常绿的地方,是不那么容易感受到悲凉的。

    他望向窗外,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这已经是他在北京度过的第三个秋天了。

    当初他顺利被第一志愿的学校录取,如愿来了北京。从小到大他都在家门口上学,当年总想着要离开那片让人腻味的校区,等到真有机会离开时,竟一走就走了几千公里。张幼雨去了大连,而班彦去了加拿大,他们这些在亚热带出生长大的孩子,去的地方倒是一个比一个远,一个比一个冷。

    刚来北京上学时,李柏庭很不习惯。以前只会在电视里听到的京腔,现在包围了他的生活,在以北方话为主流的学校里,他有点不好意思再说着那口难听的南普,会有意识地纠正一些发音,久而久之,他的普通话倒也真的标准了不少。

    然而还是有不止一个同学对他说你说话总带着一股台湾腔。李柏庭对此很是不解,怎么会是台湾腔呢,他们那明明离台湾很远啊。

    除了语言,李柏庭对北京干燥的气候也很不习惯。他以前从不往脸上抹东西,总觉得这样娘们兮兮的,可刚来了北京才两个月,脸颊就干得脱了皮,脱裤子时皮屑跟雪花似的到处乱飞,早上醒来喉咙都干得发痒。他从潮湿的岭南来到这里,觉得自己像块被吸干了水的海绵。

    这边的食物口味偏重偏咸,吃多了总觉得有点齁。学校食堂里只供应面食和米饭,想吃一碗正宗的米粉要跑很远,价格也不便宜。北京有很好的地方,也有很不好的地方。李柏庭喜欢这里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和低廉的公交费,喜欢那些琳琅满目的博物馆、五花八门的演出和展览,然而现在秋天到了,差不多又该翻出压箱底的口罩了。

    人在高中时总向往大学,上了大学又无比怀念高中。以前五六十个人朝夕相处,每天嬉笑玩闹,现在三十个人上完几节课就各自匆匆离开,出了宿舍几乎没有朋友。高中时男生们会守着时间等待心爱的女生走过窗前,但在大学里,看到中意的女生如果没有抓住机会上去搭讪,也许四年都不会再遇见她。

    李柏庭还记得张幼雨刚到大连时,曾经兴奋地对他说“原来北方人也有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啊,我居然不是我们班里最矮的”

    李柏庭笑她没出息,不过刻板印象确实会造成人们对事物的诸多误解。当时对床的舍友听说他来自广西,问他道“你们那里是不是天天唱山歌,很多地方还不通电”李柏庭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打量自己的穿着,莫非自己打扮得很像个来自天天唱山歌家里还不通电的地方的人吗

    他起了玩心,一本正经地说道“对,你知道我们高考都考什么吗骑马,射箭,唱山歌,抛绣球,每年寒暑假校长还会带领我们一起上山剿匪,抓到三个土匪记一次功,记三次功高考能十加分。前几年中国跟越南关系紧张,我们全民待命,政府都挨家挨户发枪的。我来北京那天飞机晚点了好久,因为要让道给军用飞机先起飞,歼十知道吧当时好几排歼十刷刷地从我眼前飞过去。”

    舍友给他说得一愣一愣的,然而他的话很快就被另一个舍友揭穿了,“你别在这里造谣传谣,我以前放暑假去过一次桂林,哪像你说的那样,就是很正常的城市啊。”

    李柏庭哈哈大笑,“欢迎你们放假去广西找我玩。”

    进入大学的这两年里,他认识了更多的人,结交了更多的朋友,却依然没有遇到那个心中挂念的人。当初他们约定一起来北京上学,不过也许他早已忘记,就算记得也不愿履约了。

    虽然重逢的执念已经渐渐放下,这几年里也曾遇到过心有好感的人,但李柏庭仍没有开始新的恋情,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再等一等,不是等待他们再次遇见,而是等待那个人从他的心里消失。

    李柏庭跟以前的朋友们还常有联系,放假时也会出来聚聚。张幼雨读的是师范学校,常常向他抱怨学校里男女比例失衡,方圆两公里内连个异性都看不到。班彦如今已经脱离了父母的严厉控制,在去到加拿大那种冬天能持续半年的地方后,他的皮肤真是越来越白了。大家在新的地方各自生活,都过得不错,除了黄坤。

    黄坤是在今年四月份去世的,那时候李柏庭请了半个星期的假,专程飞回南宁送他出殡。

    前年黄坤的妈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可惜妹妹的脐带血与他配型并不成功。这几年经过多次化疗,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白血病细胞也产生了耐药性。今年寒假结束前李柏庭最后一次去医院看望他时,他连说话都很吃力了。

    比起看不到希望地一直苦熬,也许离开并不是一件坏事,只是命运对于他太过吝啬,二十岁怎么说都该还是个年轻飞扬的年纪,他却在二十岁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一直很喜欢丁澄,也一直很想上大学,而这些都成了他此生未了的遗憾。

    为他送别,然后一直记住他,这是李柏庭最后能为他做到的事。

    下课铃响,李柏庭抱着课本走出教室,迎着风拢了拢外套。当年随意浏览的文章,现在他终于能够读懂,在他乡思念故人的时候,最容易察觉到秋风里的悲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李柏庭掏出来一看,是孙少威打来的电话,“喂”

    “下课了吧你快到二食堂来,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吃完就直接过去了。”

    “好,我马上到。”

    大一刚入学时,他一时兴起加入了好几个社团,也包括了学院的辩论队,后来因为在学校的比赛里表现突出,又被选进了校队。这回周边好几所高校联合举办了个大学生辩论赛,下午他们将到隔壁学校去参加第一场比赛。

    今天的对手十分强劲,又是东道主,大家都没抱着能赢的希望,王牌辩手都留到后面几场比赛再上场,于是今天只派出了四位第二梯队水平的辩手参赛,李柏庭就在其中。

    不知是不是对方太过轻敌,今天只派出了第三梯队水平的辩手上场,比赛时正反两方势均力敌,唇枪舌战难分胜负,虽然不知是否足够精彩,但必然是足够激烈了。最后评委给出评分,李柏庭他们以微弱的优势取得了首战胜利。

    这可是意外惊喜,李柏庭和孙少威开心地击掌庆祝,四个人正要收拾东西走人时,突然听见对面的二辩朝他们喊道“对方辩友请留步”

    “什么事”李柏庭问。

    那男生走过来笑道“今天你们确实厉害,当然我们也不差,好久都没辩得这么爽过了,棋逢对手不容易,要不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李柏庭征询其他几位的意见,大家一致同意赛后到饭桌上继续切磋。收拾好东西后,八个人一起往食堂走去。

    那个热情的二辩名叫范辽,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这时候他留意到前面的一个男生,高兴道“哈,正巧给我遇到室友了,你们等等,我让他顺便帮我把这堆资料先带回去。”说着朝前面一喊,“韩靖”

    李柏庭心中猛地一跳,立刻朝前面望去。只见十米开外有个穿着米色外套的男生,身形高挑,背挺得很直,走路姿势异常的熟悉。

    是他,是他

    李柏庭几步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回的他终于不再只是个幻影。

    韩靖回过头来,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瞳孔迅速地收缩,脸颊涨红,叫出他的名字“李柏庭。”

    李柏庭用力地点头,紧紧抓着他,生怕他再次离去。他明明只跑了几步路,却不知为何在大口地喘息着,仿佛已奔跑了很久似的。

    范辽走上来,奇怪道“你们俩认识”

    韩靖有些局促,“我、我们是高中同学。”

    “这么巧”范辽也十分惊讶,“你们俩是一个地方的人”

    “不是,不过我以前在南宁上过一年学。”

    “一年半。”李柏庭纠正道。

    第70章 你的酒窝

    “这可真是巧了,他们俩居然是老同学”范辽兴冲冲地拉着李柏庭和韩靖回到其他人面前,向大家介绍道,“这是韩靖,我室友,我们俩一起在学校外面租房子住的。”

    孙少威道“嚯,这可真是太有缘分了。”

    范辽对韩靖说道“你今晚也没课吧干脆就跟我们一起去吃饭算了,刚好你们两个老同学还能叙叙旧。”

    李柏庭一瞬不瞬地看着韩靖,刚才那阵兴奋还没完全平息,也说道“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他知道他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自己和范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邀请他,他应该很难推辞。

    韩靖果然答应了,只是眼神闪烁,看不出来是否情愿,“行。”

    九个人围着一张圆桌坐下,等待上菜时,大家各自介绍,互相谈笑,只有他们二人像是隔绝在这阵热闹之外。韩靖刚好就坐在李柏庭的正对面,李柏庭很想贪婪地多看看他,目光却又不好太过放肆,当彼此的眼神不慎交汇,一个匆忙错开眼睛,一个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真是好久不见了。”李柏庭说。

    “是啊。”韩靖应道。

    从高二到大三,三年九个月,经历数个春夏秋冬,跨越两千五百多公里,他们终于再次相遇。

    韩靖的五官轮廓变得更深了些,眉眼间已经褪去了当年的青稚,不过他看起来还是那副温和内敛的老样子,在生人面前仍有些腼腆,不过今天若不是自己在场,他大概还会表现得再沉稳一些。

    他已经从少年变成青年了,李柏庭没能一点点看着他蜕变成如今的模样,这让他觉得遗憾。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你,刚才范辽叫你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个同名同姓的,结果往前一看,居然真的是你。”

    韩靖脸上微微地笑着,绞在一起的手指却能让人察觉到他在紧张,“他昨晚有叫我去看比赛,不过我今天下午有课,就没去,没想到这回的对手里正好就有你。”

    范辽凑过来说“可多谢你这老同学了,要不是这回遇上他们,我们这种水平的还没机会上场呢。”说完又跟李柏庭他们解释道,“我不是说你们水啊,其实我们更水,连你们都辩不赢。”

    李柏庭他们这边的二辩笑道“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范辽连忙声明“我是在夸你们哪”

    “有这么夸的吗”

    “哎呀,夸人我不太擅长,大家意会,意会。”

    这时候服务生端上来第一个菜,范辽招呼道“你们以前还没在我们学校吃过饭吧来,先尝尝这个爆炒鱿鱼,这算是这个餐厅的招牌菜了,味道特别好。”

    李柏庭一听这菜名就没忍住噗嗤一笑,“爆炒得好。”

    韩靖愣了一瞬,立刻便也反应过来,脑海中浮现出张幼雨无辜的脸,也笑了起来。

    范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两个人,“吃啊,还笑什么呢。”

    李柏庭夹起一块鱿鱼,问韩靖“你也还记得她的外号”

    “那时候你整天鱿鱼鱿鱼地叫她,我印象太深了。”

    韩靖的眼角微微下垂,笑起来时温顺而无辜,脸上又出现了那对熟悉的酒窝。李柏庭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左手,直直朝那个诱人的小坑戳去,手伸到一半时突然又回过神来,赶紧把手停住,然而韩靖看到那未遂的动作,顿时已明白了他的意图。

    这么多年了,这个毛病怎么还是没改掉呢。李柏庭和韩靖心里同时想道。

    李柏庭讪讪地收回左手,五指握紧,右手又夹起一块鱿鱼塞进嘴里,“这个确实好吃,呵呵。”

    点好的菜陆续上桌,一桌子年轻人边吃边聊,热火朝天。范辽呼噜呼噜地喝完汤,抹抹嘴说道“大家辩论席上是对手,席下就是朋友了,你们看,我们两边刚好都是两男两女,这个配置不好好发展一下可有点浪费了啊。”

    孙少威指着韩靖说道“你们那不还多了一个人吗。”

    范辽摆摆手,“他不算。”说着又用胳膊肘捅了韩靖一下,警告道,“你就别掺和进来了啊,你们班的妹子比我们专业的都多了。”

    韩靖说道“我们班不也才六个吗。”

    同校的另外三位辩手同时感叹“哇,六个啊”

    李柏庭他们四个人哈哈大笑,一个女生说“刚才我就发现了,你们这餐厅里一眼望过去全是男的,连个长头发的都看不到。”

    李柏庭说“我们学校女生多,两边刚好可以互通有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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