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麽!”王所安扑上来把箱子使劲抢过来,衣物哗啦啦倒了一地,“你不许走!”
“你再这样我真的不得不走了,”顾从见看著遍地狼藉,有些颓然,“我只是出差,我会回来,”说著抬眼看向王所安,“所安,我爱你,不是假话,你就不信我?”
“我……”
顾从见好似脱力,坐在床上,双肩佝偻,眉骨下的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却显得苍老。他闭眼道“别任性了,你是成年人了,所安,你有你的工作,我有我的,之所以建议你不要直升总导演,是因为你现在还不具备总导演的能力,我也曾是你上司,对你最了解不过。你的进步有目共睹,但是你还太缺乏经验,你要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副导演能学到的可不仅仅是现在这些。”
王所安抿紧唇角。
顾从见见他松动,慢慢站起身来,逐渐靠近他“来,你把箱子给我。”
“不给!”踩到了痛脚般,箱子猛然甩出门外,“我不许你走!”
“你他妈的混蛋!”顾从见扬起巴掌,恨铁不成钢,王所安在巴掌举起的时刻便闭上了眼,却死活不松口。
顾从见胸膛剧烈起伏,一口气到了嗓子眼却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高举著巴掌,半天落不下来,明明没线拴著,就是舍不得打。
王所安动动眼皮,没有听到刮过耳畔的风声,等了会儿,微微睁开了眼。
巴掌还举著,两人对峙在平日无限温存的卧室内,空气都仿佛凝结了起来。
半晌,王所安噙著一丝诡谲的笑意,缓缓道“从见,你不许离开我。”
顾从见没理他,翻身去勾床头柜的手机。
与此同时王所安扑到他身上,使出全身力气压制住他,两人像绝望的困兽在床上翻滚,争夺通讯工具。
顾从见一手肘捅在了王所安的眼睛上,後者捂住眼睛,停下了动作。
顾从见被吓得魂飞魄散“所安,怎麽样?给我看看!”
王所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手夺过早被顾从见遗忘在脑後的手机,用力摔在了地上。
屏裂了,其他都还完好无损。
他跳下床,趿上拖鞋一脚踏了上去。
“从见,我会看著你,你不要妄想会离开我……”
顾从见再次闭上了眼,隐隐绝望。
第85章
王所安再如何奉行“贴身监督”也有盯不住的时候,到了晚上照样要睡觉。
顾从见闭著眼睛,等到打在他脖颈上的气息变得平稳舒缓,才蹑手蹑脚挣脱开了他四肢紧窒的束缚。
他戴上眼镜,没有穿拖鞋,冰凉的地板随著走动发出细小的咯吱声,在黑暗中尤为清晰。拉开卧室门,只开了一道小缝,客厅留著夜灯,一缕光线在门开启的同时溜了进来,顾从见就著一点点光亮,回头看了看熟睡的爱人,王所安还维持著背对著门,脑袋埋在枕头里的姿势,手臂伸展,只是怀抱的人已经不在。
顾从见感觉太阳穴有些疼,走出卧室,去了客厅。
王所安摔碎的手机是他自己的,顾从见的还安安稳稳躺在客厅的茶几上。
他不能放任王所安疯癫,不能让他们的生活脱轨。
他的心中有一个人选可以压制住王所安,但他同样明白,一旦对方接通了电话,他和王所安之间,走到这一步所付出的所有努力,都要推翻重来。
但他别无选择,一味纵容下去,只会伤人害己。
手指选择了叶清的号码,王所安对这个姑父有多尊重他都看在眼里,为今之计也只能劳烦他──他总不能给年事已高的姥姥打电话说,你家孙子大脑出问题了,快来管管吧?
电话接通,顾从见的心脏砰砰作响。
他刚刚说了声“喂──”,下一秒,手里的手机被大力抢了过去,贡献给了地板。
王所安身形纤细,却在这一刻,仿佛膨胀了无数倍,仅仅是站著,就压制得顾从见无路可逃。
黑暗的夜色为王所安添衣加裳,顾从见看著他疲惫却疯狂的眼睛,默默咽了口口水。
半晌,王所安道“你在干什麽?”
顾从见蹙眉“所安,你疯了。”
“我疯了,呵,没错我就是疯了!”王所安遽然而猛烈的扑上去,双手死死卡住顾从见脆弱的咽喉,“不要妄想离开我,我不许!”
眼睛撞到了一边,卡在耳廓,顾从见脸色涨得通红,王所安下了死手,一丝空气都无法进入,顾从见挣扎著要掰开他的手指,面色渐渐青紫,眼前出现了星星。
他皱著眉头,拼命地想呼喊对方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眼前已经晦暗不清……
脖子上的禁锢倏然松开,下一刻被王所安抱在了怀里“从见、从见对不起,我错了,不要离开我……”
说到後面,带上了哭腔。
顾从见剧烈的咳嗽,一边大口呼吸,咳嗽出了眼泪。
王所安听到声音急匆匆的把人推开,抬手给爱人梳理後背。
被顾从见躲过了。
“从见……”
真的哭了。
顾从见缓过气,定定神,然後看向王所安。
“从见……”
顾从见抬手,巴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王所安的面颊上。
“从见……”
顾从见踉跄著起身,再次避过王所安伸过来的手,回到卧室,拎过箱子,把白天散落一地的衣物全部草草装箱,也不顾衣服会压出褶皱,睡衣都来不及换,拖著箱子就走。
王所安跑到门口拦住“从见,你别走,我真的错了……”
顾从见看著眼前流泪的青年,最终伸出手,把他推到一边。
“从见!”
与此同时,大门开启。
叶清衣冠整齐,夹杂著料峭的春寒出现在门口,後面跟著物业的小保安,他打眼扫过二人,在顾从见青紫的脖颈处停顿片刻,然後转头道“备用钥匙我先拿著,你先回去吧。”
等小保安一步三回头,带著满腹好奇走掉,叶清的冰冷已经冻僵了王所安。
“姑父……”
叶清理都没理他,把外套脱掉递给顾从见,说道“车钥匙在兜里,车就停在楼下,你先走吧。”说完慢悠悠转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王童鞋,“熊孩子还是得家长教育。”
王所安一下子拉住了顾从见的衣袖,顾从见动了动嘴唇,最终低下头道了声谢,抽出衣袖,走出门。
“从见!!”王所安大吼一声就要跟过去,被叶清拦下。
顾从见停下了脚步,提著箱子的指节僵硬泛白,但也只是几秒,便继续走了下去。
王所安扭头狠狠瞪著姑父,像一头被抢夺走肉骨头的小狗,眼眶都快撕裂了。
叶清瞅了瞅他,命令道“进屋。”
第86章
其实sy市的五月,穿著长袖睡衣并不冷,所以顾从见没有穿上叶清给他的外套,摸到了钥匙後衣服就搭在手臂上。
小区里面都有划定的停车位,只有叶清的车堂而皇之的摆在单元门口。
王所安父母的这套房子小区物业是很不错的,但愣是没人敢动这车的车主,虽说单元门弄得很宽敞,进去还有一个大厅,但这样横堵著也不是回事,於是顾从见准备先去找个空车位。
离得近了才发现,叶清的车是辉腾,还是b市的牌子。上一次,也就是生顾珺的那天,迷迷糊糊看不清楚,把辉腾看成了帕萨特。
顾从见不喜欢这车,不是平常意义上的指它总会和其他车弄混,还死贵。这车性能确实好,又低调,线条流畅有品位,他不喜欢的主要原因是这车的名字,辉腾,haeton,希腊神话中译为“法厄同”,那位美丽性感的太阳神之子。
大学的时候上电影解析课,老师在“母题”这一章节中重点讲了“寻父弑父”和“难题求婚”这两个母题,他至今记得最清楚的是,法厄同被当成了“弑父失败”的典型。
他只是本能的不喜欢“弑父”这个词汇,恨屋及乌,连带著也讨厌起了法厄同,同理於haeton,辉腾。
顾从见敲了敲额角,三更半夜,只有寥寥几家还亮著灯。他仰头看著其中一盏,刚刚亮起,应该是叶清领著王所安进屋了。
他叹口气,拉开後车门,把行李搬了进去,小心翼翼的没有把坐垫弄脏,然後坐到了驾驶位,把车开到不远处一个空位──那里一抬眼就能看到王所安家的窗户,熄了火,就这样一直坐著。
他就是贱,差点被掐死了还怕对方出什麽意外,心有余悸却还心甘情愿待车里守整夜,守著抽风发飙的爱人。
爱情是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它会让人产生条件反射,让人犯贱,让人即使过後会想扇自己巴掌,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向对方靠拢,爱情带给人的思维方式,就如同打喷嚏时一定会闭上眼睛,完全不懂为什麽要这样做,但反应过来时,你就是这样做了。
他想,反正他也无处可去。旅店什麽的,住一次就够了。
等到第二天清早,天已大亮,他连著一晚没合眼,年纪大了,顶不太住,对著後视镜看一眼,硕大的黑眼圈,下颌泛起了青色。
再仔细看看,眼尾蔓延出了一道细纹。
他搓搓脸,再抬头,看到了王所安跟在几个上班的邻居身後,垂著脑袋走出大门,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显然昨夜被叶清修理得挺狠。
顾从见下意识就要发动车子跟上去,但理智立刻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目送王所安的背影远去,消失在拐角。
他呆坐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没见到叶清出来,下了车上楼,想了想又回来把箱子拎出来,再次上楼,敲了敲门。
门开了,叶清侧身让过,餐桌上放著简易的早餐,面对面放著两张盘子,一张已经用过,上面还残留著面包屑,显然是属於刚刚垂头丧气的王所安的,另一张盘子里放著剩余的半个三明治。
顾从见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叶老爷,有些不好意思,郑重道“昨夜,谢谢您。”
“不用,”叶清示意顾从见坐下一起,给他倒了杯牛奶,顾从见也没力气推辞,捧起杯子喝了一口,听叶清继续道,“孩子没教好,我们的错,”说著扫了眼顾从见的脖颈,“脖子没事了吧?”
顾从见摇摇头“没事了,昨天谢谢您。您的衣服和钥匙都拿过来了,真的谢谢您。”
叶清也喝了口牛奶,嘴唇上面一圈牛奶印,说道“没事。”
顾从见根本没胃口,喝了半杯牛奶,然後去洗了把脸,出来时叶清穿好了衣服,正在整理袖口,看他还是一身睡衣,挑眉道“我听所安说──”停顿,皱眉,看样子绝不是简单地说,也许是哭诉?痛哭流涕?“你报复他?还要离开他?”
“……怎麽可能,”顾从见不禁苦笑一声,“自作孽,不可活。他知道我为什麽被中视开除,然後这次他的栏目策划案过了,却只当上了副导演,之前许诺的是总导演的,是我不想让他身居高位再受挫,所以托朋友给他安排个副职,他就以为我在报复他。”
叶清道“顺其自然,孩子不能惯著。”说著又道,“你今天去剧组吗?带你一段。”
“不了,”顾从见道,“後天我去g市采景,可是所安这个样子……”
“你怎麽打算?”
“我想,”顾从见咬咬牙,扼腕道,“我想,让他一个人静一静,会不会好?”
“……你的决定,我不赞同,也不反对,”说著露出淡淡笑意,“你是个聪明孩子,这点事都处理不好,那我真的是老眼昏花不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