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过四层楼的高度,比凉城那让我翻跃了无数次的家也就更上了一层,凉城那还直接临街,冷硬的水泥路还随时穿梭飞车,我现在面对的甚至是小区花园式的一块绿意……虽然整个烟城都被雨下得灰蒙蒙了,以我20的视力还是无比清晰地发现了脚下那一丛苍绿里深褐色的众多倒刺。
一瞬间冷汗脱力的感觉全上来了,够恶劣啊,这么恶趣味地在我家窗口下种一丛玫瑰!
幸好这小区一看就是闹中取静的,下着雨零星的几个人也都撑着伞,要么用什么挡了雨埋头走得飞快。怔了怔,正准备放弃捷径乖乖跑楼梯,却听见脚下的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丝丝淡漠夹着雨丝,一片温凉。
“四楼的高度,摔不死人。”
这是十六岁的我与二十一岁的林臻第一次相遇,甚或重逢。烟城难得的雨天,阴霾的气息让人软弱地掉下眼泪,那个撑着墨色雨伞深深仰视我的男子,灰蒙水汽里苍白精致的下颔,遥远得不真实。
四楼的高度,摔不死人的距离。林臻,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见到林臻的瞬间也如被许默强吻之后一样,眼前飞快掠过一个画面温暖的夕阳,余晖下两个瘦小模糊的身影,小小的孩童拉着小小的少年,哭得很悲伤很悲伤。
于是,四楼而已,却遥远得连眼泪都克制不住,一阵冷风夹着雨珠扑在我呆滞的脸上,那滴泪就划过我的脸庞,直直地向下坠落,在林臻最后露出的鼻尖上,碎成朵小小的花。
林臻蓦然僵硬一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出来。
我是故意的,又不是。一个大男生,谁愿意连个理由都找不出随便就一滴眼泪掉出去呢,而且对象还是个已经不认识了的男人。
林臻薄薄的唇扬起一丝弧度,着实让人惊艳了把……谁让十六岁的我没长几两肉的身上还顶着张只能说可爱得脸呢,一直被老妈肆意打击荼毒,就算真的已经魅力无敌我也很底气不足地没敢自恋起来。
远远听到老爸老妈语调上扬的对话,你一句我一句,心情似乎都不错,心底压着的石头化成粉末,唯余满心的庆幸与满足。
然后我笑吟吟地望向脚下,悬空的感觉很不错,嗯,底下的男人也很不错。
刚想开口,那磁性的男声又响了起来,字字有力,似乎卸不掉的淡漠中分分笑意,“跳下来吧,我接住你。”
晃了向下脚丫,两只手也伸出去,确实细胳膊小腿的,悄悄又汗颜一回,我向前倾了倾身,挑眉继续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没等他回答,身子再往前一倾,没转移重心的我老实遵循牛顿定律做自由落体运动了,温湿的水雾带来特有的凉意,凌空翻转个身,为了准确对这个不认识的男子来个投怀送抱。
迟钝响起的淡漠的嗓音,字字有力的,林臻说,因为我够强。
二十一岁的林臻,是个十足的绅士,尤其那冷冰冰的纯金金丝眼镜,衬得那是一派正人君子温和疏离。
投怀送抱之后,我催着他迅速逃开老爸老妈,并赖在他怀里安然自得,毫无下地的意思。这一切动作很奇怪很矫情很破坏我形象吧,我也很清楚啊,可本人心情好的时候做莫名亲昵的动作这是天性,这证明我多纯良啊……
在林臻怀里第一件事是找他的眼睛,本以为会剑眉星目深邃冷冽,一般拥有精致下颔与修长身材的漫画男主的眼睛一定特冷特迷人,我从来不敢想象一个这么淡漠的男人配一双如丝媚眼。
至于林臻,怎么说呢,看到那双精致到熟悉的眸子,那眼尾轻微上挑的弧度都熟悉得让我迷乱,我搂住他脖子凑近了直勾勾盯着他,隔着冰冷的镜片,这双带点桃花性质的眸子平静地翕合,眼波深处的流光,终是无力摒除的淡漠。
“我记得你。”突然就想这么告诉他,见他并无多大反应,最多眼神闪烁两下,扁扁嘴,窝回他胸口,又摇了摇头,“我应该记得你……吗?”
夕阳下,小小的少年放开了孩童的手,一直一直地向夕阳走去,没有停顿,没有回头,孩子一直在哭,他蹲到地上,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小小的,哭泣着沉睡的影子……
“你小时候记性很不好。”林臻淡淡地说着,抱着我向小区另一个出口走去,脚步沉稳,雨幕里似乎只剩他低沉的嗓音足够清晰,“你很喜欢睡觉,总是抓着身边的人的手才睡得着,无论做什么都丢三落四粗心大意的,还理所当然地让人收拾烂摊子……小时候你真的很可爱,许多小男生都说长大了要娶你,然后你跑过来跟我说……”
林臻突然凝视着我,不再说下去。
“我说了什么?”我以十分好奇的语气坦诚我的失忆。
林臻笑了笑,抬起头,眼神似乎看向了很远的地方,然后他轻轻地摇头,“我的记性也不好了,忘了。”
“嘁。”明显的假话,我嗤之以鼻。
林臻沉默下去,薄唇勾起一个清浅的笑,比我老妈还国色天香,我不禁感慨,“你简直就像我妈亲生的。”
“笨蛋。”林臻又笑了,带着不自觉的宠溺味道,“以后别这么说了,我是表哥啊。”
很久之后,当我渐渐喜欢并依赖上林臻,每次深夜醒来,拉着他一起坐在四楼窗口欣赏烟城之焰的时候,看着他在焰火的斑斓光影里似乎柔和的精致侧脸,我总会装睡地让他抱住我,然后不停地回想初次相逢的景象,我总会记得,便是这个分外淡漠得男子,分外令我安心的,安心的掉下了眼泪。
或许,只是十年都没有挥发干净的思念与遗忘残留。
林臻……臻哥哥。
无论你我怎样极力否认,改变不了的,无论我是许麟还是圣星零,而你只是苏格伶的臻哥哥也好,表兄弟的羁绊,又到底成为谁的枷锁?
别期望我知道。
☆、第十七章
十六岁的苏格伶,其实挺温顺。林臻笑我笨蛋我也不恼,反倒窝在他怀里懒懒打个哈欠,脸在他胸口蹭了蹭,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问话。
“你叫什么?”生怕他不爽,我小心翼翼地拣最简单的问。
“林臻。”林臻将伞递给我,抱着我继续安稳信步,极轻的脚步声被密雨淹没。他回答得倒也爽快。
“我叫苏格伶。”才懒得撑伞,伞柄往林臻肩上一搁,左手顺势放在了林臻胸口。林臻轻声说了句“我知道” 。
这句话多少让人心里不爽,但我没理他,继续问“你多大了?”
“二十一。”
“哦,你大我五岁。”
“我知道。”
翻他一个白眼,我再接再励,“你生日哪天?”
“5月17日。”
无论如何我比林臻晚生,“我12月24。”
果然,又是一句“我知道”。
大概回忆了一下林臻的身高,应该一米八吧,“你身高多少?”
“一米八一。”猜对了!不过这次我不打算透露我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