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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柔情 第1节

作者:我有一方砚 字数:22804 更新:2021-12-19 19:41:06

    书名半分柔情

    作者我有一方砚

    文案

    张小文一辈子也无法忘记。

    他光着身子躺在姜海旁边说分手,他指着姜海的鼻子骂他禽兽,他弯下腰哭到抽搐。

    他说我把青春耗尽在与你的角斗里,想方设法的,分分秒秒也要在一起。他说姜海,我以为你爱我。

    姜海没有办法,姜海只能拥住他,“张小文,你特么就是个疯子。”

    、一、姜海,你这是喜欢我的意思么

    张文宇第一次离开江南,在颠簸的车厢里套上厚重的羽绒大衣,奔赴一个叫做哈尔滨的城市。

    他在五岁的那一年失去一切,早逝的母亲附加在他身上的骄傲,让他拒绝了外界的所有援手,独自在孤儿院里不着边际的成长。他不爱讲话,他心思纯澈,他内里善良,唯有那不合时宜的骄傲颠覆在幼稚的外表下,妄图让所有人都迷信他的强大和无坚不摧。

    旅途如想象般漫长而没有尽头,一路看过的风景在车窗外飞逝而过,大片的农田、起伏的山脉、澄澈的湖水,最后,都是满眼的白。银装素裹的冬天是张文宇从未见过的,入了冬的江南不过就是几场淫雨几场寒,不过就是几碗热粥几肚暖。

    小年夜那天傍晚刚刚擦黑,张文宇一下火车便被素未谋面的姑姑拥在怀里,泪眼婆娑的叫了声,“文宇,可怜的孩子。”他熟练的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哼哼呀呀的哭着,内心里泛着难言的情绪,呵,我成了可怜的孩子,孤儿院都不要我了,我果然成了可怜的孩子。

    姑姑家条件应该不错,他坐在叫不出名字的轿车里,眼镜上挂起厚厚的水雾,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画个小点儿,突然感觉就连屁股底下都有热风呼呼的吹着。

    “文宇啊,你姑父在家里包饺子呢,今天是小年,没给你准备什么,就琢磨着你可能没吃过正宗的东北大馅水饺。”

    “谢谢大姑。”

    姑姑呵呵的笑开了,从副驾的位置上伸过手来,冲着张文宇的脑袋揉了揉,“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没早点儿把你接来,是我这个当姑姑的不称职。哎呀,看你这个小模样我就喜欢,不像你小文哥,整天跟个愣头青一样,没个老实时候。”

    文宇弯起嘴角微笑着,他抬起头,镜片上的水雾已经挥干,可以清楚看见姑姑脸上洋溢着疼爱。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绞在一起的手指头已经微微发红,骨节却还是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这是他的亲人,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张文宇的手被姑姑紧紧牵着,跟在手提行李的司机后面,一进门就听姑姑大嗓门的吼着,“哎,老张,快来看看你二儿子。”

    张文宇抬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高个子中年人,不知道该说话,还是该沉默,“姑父,你好,我是张文宇。”

    “哈哈,哈哈”,中年男人爽朗的一笑,眼角的皱纹一直垂到耳朵边,皱巴巴的脸上堆起褶,时候拿捏得当都能夹死只苍蝇也说不定。

    “哎,你宝贝儿子呢又跟老姜家那淘气包子出去疯了”

    “嗯,刚打过电话,说是就到巷子口了。文宇,来,快脱了鞋子进屋里来,饺子下锅了,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你大姑父的厨艺。”

    张小文在见到张文宇之前,就知道有他这么个弟弟,说是弟弟,其实也就差不到半岁。 刚升初三那一年,忽然有一天吃饭,就听老妈说这个弟弟要搬来跟自己一起住。他那时忙着饭后要跟姜海去校门口的录像厅看电影,也没大寻思。

    “哎,姜海,我多了个弟弟。”

    “我擦,你老爸挺给力呀。”

    “滚你丫的,我叔家的弟,就比我小半年,年前就搬来。”

    这时候电影场面突然切换,陈浩南提着砍刀跟个神祗一样在血里面穿行,小文看得正来劲儿,耳朵边儿一股热气搔得他浑身痒痒,“我猜你弟一定会爱上我。”

    这话几乎让张小文笑岔了气,这话他一直记得,所以当他第一次看见张文宇的时候,他满脑袋想的都是,“我擦,这小子怎么长得跟个二椅子似的。”

    张小文因为刚刚被姜海囫囵个推到了雪堆里,浑身透着的凉气碰上热乎乎的饺子,一顿饭吃的是热火朝天。张文宇还是很认生,乖乖的样子坐在姑姑身旁,别人给他叨一个饺子,他就咬一个,别人给他夹一口菜,他就张满口全塞嘴里。小文抬头看了对面一眼,莫名其妙的又想到姜海的那句玩笑,扯起嘴角笑起来,“文宇,你真比我小半年怎么看着你还是个孩子。”

    男人又是爽朗一笑,“我说儿子,你还真不害臊,你不也是个孩子么”

    小文皱着眉头瞪了老爹一眼,随手又把刚刚挑好的大馅饺子塞文宇碗里,“哎,小子,反正你就是比我小,以后你就跟着我,有哥护着你,谁也不用怕。”

    女人露出欣慰的笑容,抬手抚上文宇的脖子,“别听你哥瞎胡说,他那些狗屁本事,你可别学。”

    “妈,你说什么呢我再没本事也比姜海强,他那个榆木脑袋,连方程组都解不明白。”

    “你还好意思提姜海,人家像你一样掉蜜罐里了人家除了学习不如你,哪比你差了”

    张小文不讲话,埋下头把芹菜馅饺子嚼得啪啪冒火星子,丫的,我他妈能说你儿子是没他行,你儿子抽烟要他教,打架要他扛,连他妈在床上都得是乖乖被他压的命,操。

    张文宇愣愣的看着张小文,心里头想着姜海这个更加陌生的名字,姜海。

    当晚折腾到很晚,张小文顶着半干的头发躺在床上挺尸,迷糊了二十多分钟猛然惊醒,拿起电话按了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喂,干啥呢你”

    “想你弟呢,想你弟是不是跟你一样。”

    “我擦,姜海你丫的就是个禽兽,你真他妈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爱你那张狐狸脸”

    “你爱么”

    张小文微微一愣,半晌才问,“什么你那张脸”

    “呵呵,没什么,你当我没问。对了,你弟弟怎么样小半岁的话,应该跟你差不离吧。”

    “你要真想见的话,你明天过来看一眼呗,要是合你心,我让贤哪。”

    姜海那边半天没搭茬,张小文举着电话,眉头紧锁着听那边的动静,不一会儿,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他再明白不过的响动,“我擦,姜海你他妈”

    “小文,明天癞皮头约我吃饭,你在家好好呆着,我给你带人肉包子回去。”

    那么那么多年以后,张文宇回想起这个时候,只觉得一路经历过来的种种,其实并不是自己身上有着如何也逃脱不掉的厄运,其实并不是因为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命运般的机缘巧合,仅仅只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名字,像倒枪刺一般在两个人心口长着,你想扯下来,它就生生拽下你的血肉。

    姜海和张小文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孩子。

    张小文家境殷实,成分好,打小就有金山银山堆着,打小就有一帮狗屁崽子跟着,自然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姜海却不一样,父母早逝,家境清贫,五岁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他懂什么狗屁因特网,懂什么狗屁现代化

    可是他那种不一样,却让张小文觉得很不爽。

    “喂,你是姜海吧我听说你跑的比老李头家的狗还快”

    姜海没答应,手里挥舞着扫帚,将院子最后一批掉下来的叶子扫到背风的地方,刺啦一声,细细的一根火柴棍儿点上,不一会儿就汩汩的冒出浓烟。

    张小文咳嗽两声,捂起鼻子,“喂,姓姜的,老子问你话呢,你哑巴呀”

    姜海这时候抬起头,牛逼哄哄的喊了一嗓子,“你谁呀我老子死多少年了,你算哪门子老子”

    张小文眼睛有点儿发直,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他,长得还不算赖,“姓姜的,我听说隔壁院的美美昨天让你给气哭了,她谁罩着的你不知道吗惹了她就相当于惹了我。”

    “惹的就是你。”

    那年姜海九岁,张小文八岁,刚上一年级的深秋,这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打那以后,张小文就更加不爽了。他姜海算个什么呀凭什么连自己这样的高干子弟都瞧不进眼里,凭什么能让美美小朋友成天到晚的给送大鸭梨,凭什么成绩平平却深得老师的喜欢,凭什么虚长了一岁那个子就能窜得老高。

    后来有一天,张小文的成绩终于压倒了所有人,他扯着姜海的脖领子问他,“你到底哪里比我强,我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

    姜海冷冷一笑,挑着眉毛细细打量了张小文一会儿,“能入的了我眼的都是白白静静的小姑娘,你进去的话,肯定磨的眼睛疼。”

    张小文腾的一下红了脸,松了那人的汗衫领子,支支吾吾的磨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不太完整的话,“真不害臊。”

    真正的和解,发生在五年级的暑假。

    张姜两家算世交,姜海他爸在世的时候,跟小文的爸爸是铁哥们儿,一起进的军校,一起被提拔,一起复的员。改革开放那几年,顺风顺水的阳光大道成就了一大批敢吃螃蟹的人,这里面,就有姜海他爸一个。军队里出来的人,胆子大的都能上南天门,几个天雷霹下来,任谁也遮不住。他们家独苗一个的姜海爹被判了死刑,疯疯癫癫的老妈没挺住,抱着小小年纪的姜海抽了几次疯,也去了。

    老姜临死前说,“姜海,你是我儿子,我不指望你光宗耀祖,不学无术、目不识丁什么的都不重要,只要能快快乐乐活着,爸爸什么都不求。”

    姜海这一路走过来,也真真的应了他爸的遗言,不学无术。

    “什么叫不学无术我学习不好就不学无术了”姜海冷冷的哼了一嗓子,指指自行车后座,“你到底要不要上来,你爹妈都去旅游了,把你交代给我奶,咱俩得趁天黑之前回去,我奶那家传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张小文瘪着嘴不情愿的坐上去,还没把好姜海那臭小子就刺溜一下去蹿出去,他猛的向前一抓,手指头紧紧攥着他的衬衫下摆。

    “哎,姜海,你这次考试年级第几啊”车速很快,热浪擦着耳朵边一阵阵的向后呼啸着,他得扯起嗓子使劲儿喊,才敢保证骑着车的人能听出个大概。

    “哎,姜海,你初中上哪儿啊一中树梁还是九中啊”

    “哎,姜海,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挺没劲的,我学习的时候你在打俄罗斯方块,我三步上篮的时候你在打俄罗斯方块,我累脱水了趴桌子上长眠,你还在打俄罗斯方块。”

    猛的一个刹车,小文没有防备,直接一个跟头栽姜海身上,鼻子差点儿撞趴下,“姜海丫的,你干嘛呀”

    “张小文,你接下来这一个星期,都得吃我奶奶烧的清水白菜,都得睡我给你临时搭的草垫子窝,你最好别惹我。”

    小文揉着自己的鼻子,扯起嘴角笑笑,切,又开始装了。

    “另外,我觉得你开始入我的眼了,像沙子一样,越往外抠越疼。”

    张小文当时还处在迷糊状态,不明白什么叫入眼,不明白他自己跟白白静静的小姑娘又有什么关系。所以直到有一天,他质问姜海,怎么眼睛就容不得沙子,怎么就非得往外抠,怎么就越抠越疼了。姜海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掐了手里的烟头,说,“张小文,你要知道,眼睛,不是用来容沙子的。”

    姜海的奶奶六十出头,头发虽已花白,身子骨却是硬朗的很。姜海他爸没的时候,老人面上波澜不惊,农活照干,鸡鸭照喂,得了空,还陪着呼天抢地的海妈抹几把眼泪。姜海那时年纪小,看看奶奶越来越挺直的腰板,再看看母亲近乎凶煞的面孔,渐渐懂得了什么叫坚强,什么叫活着。

    这种对于生命的感知一直阴郁着他的整个童年,直到有一天,一个牛逼哄哄的小崽子扯着脖子问他,“哎,你是姜海吧老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呀”

    他听是听见了,可是他并不想回应,那崽子是整个大院最缺德的主,粘上一点儿都够扒层皮的。

    可有些事就是他妈的邪性,你越想着躲,你就越躲不过。

    “姜奶奶好,我是张小文,就住在隔壁街,是姜海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姜海嗤笑了一声,走到厨房去把碗筷都备好,妹的,为了这个崽子,奶奶竟然杀了只大公鸡。

    “哦,好,你也好。你就是小文啊,真是越长越精神了,小时候奶奶抱你的时候,那眼睛就有灯泡大,现在还是那俊模样。”

    姜海哈哈的笑开,拽着奶奶入座吃饭,“对对对,奶奶你真是慧眼,我说他吊个大眼珠子在脑袋上,总是觉得像个什么东西,原来是灯泡,哈哈哈,大灯泡。”

    小文面上气急,碍于在奶奶心中的良好形象没敢发作,扑腾一声坐凳子上,筷子直接就往那鸡心眼儿上插。

    天上那月亮挂的老高,大柳树干上的知了有频率的哼唱起来,韩奶奶已经上炕打起了鼾。早睡早起,上了岁数的人怎么也舍不掉的习惯。

    张小文手里捧着毛巾被,脸色不好的看着姜海的单人床,然后眯着眼睛在脑袋里描绘了一下草垫子狗窝,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喂,你到底要不要睡里边,外边,地下,选一个吧。”

    “姜海,你能不能去跟你奶奶睡或者,我能不能回家去睡”

    “别傻了,你爹妈把你送我家来,就是想让你体验一下底层劳动人民抽筋扒骨的生活,老实睡觉,做个春秋大梦得了。”

    张小文无奈,皱着眉头靠床边小心的躺下,毯子紧紧的裹在身上,背对着姜海闭上了眼睛。姜海说让他做个春秋大梦,想想自己家的好日子,烤羊腿、烧猪蹄、小龙虾,可春秋大梦没做成,春梦却一场接一场。

    小学三年级,学校就设了心理健康课,老师把班级里的男生女生分开来,耐心的讲解着黏黏的裤头,流血不止却不会要人命的三到五天。张小文那时候皮实,仗着自己学习好什么都敢问,脸不红心不跳的跟年轻老师说,“我们那二弟什么时候会硬啊是见了白白静静的小姑娘吗”

    老师被逗的不行,想了半天说,“遇到你喜欢的人吧,到时候别害怕就成了。”

    班里的同学笑开了花,张小文充耳不闻的呆呆坐回椅子里,想着隔壁班的美美,心里告诉自己,我果真不喜欢她。

    从那以后,张小文就开始整日盼着那事儿,因为老师说那表明了你从一个男孩变成了一个男人,因为老师说那将是你喜欢的人。他想变成男人,他想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然后顺便,还可以向那个眼睛长在脑瓜门上的傻缺姜海炫耀一下。

    可是事情,还真他妈有够大条的,丫的早不举晚不举,偏偏举在别人家床上,偏偏举在个老爷们儿床上。

    姜海那时候嘴里正塞着牙刷走进屋,瞧见自己顶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瞧见自己脸憋的通红,瞧见自己拿薄毯捂着自己的二弟。

    “你要上厕所”姜海问。

    “没啊对,上厕所。”

    “那你拿毯子干狗屁”姜海又问。

    “丫的你能不能别问了,不是老爷们儿啊你,大清早的你说我干狗屁。”

    姜海恍然大悟,一口牙膏沫吐了满地,“哈哈,大灯泡你这春秋大梦做的不错呀。”

    那一天,他张小文终于从半大小子变成了男人,可是那个喜欢的人,他总觉得还是没有找到。

    后来他和姜海真正的厮混到了一起,姜海教他抽烟,一口一口的,憋着看谁先炝出眼泪;一口一口的,看谁吐出了一碰就碎的烟圈。姜海带他喝酒,一杯一杯的,看谁牙齿先打颤,看谁先背不出一首完整的静夜思。姜海带他打架,隔壁班有个脑袋长斑的癞皮头,总是欺负美美。

    张小文肚子上挨了几拳,瘫倒在篮球架子下看姜海的眼,狠狠的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那个丫头,能让自己的好哥们儿为了个女人挨揍,也就你丫的姜海能干出来。

    姜海埋下脑袋更狠的吻上他的嘴,牙缝里终于挤出一句话,“我去你妈的张小文,她还入不了我的眼。”

    再后来,他俩大醉了一场之后终于滚到了床上,小文的二弟在他姜海嘴里一次又一次的发硬,他却始终没敢问,姜海,你这是喜欢我的意思么

    、二、一辈子爱男人你别傻了。

    癞皮头那种人,是他张小文最不屑一顾的。他像根肉丝塞在你的牙缝里,不耽误吃饭,不耽误睡觉,可就是犯嗝应。忍不住费劲巴拉地抠出来了,保不齐就带出一嘴的血腥味儿。所以姜海第一天就告诉自己,没事儿你他妈离他远点儿,他没家没地没爹没娘的,你家再庇荫的势力也盖不着他,他除了那条烂命,狗屁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命大,越是,什么都不怕。

    放下电话之后,张小文就在心里头琢磨,这癞皮头跟自己的渊源,也不过就是几句犯贱的闲话,也不过就是几次没丢胳膊没断腿儿的干架,都是小屁孩,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可这无缘无故的,请他姜海去赴哪门子的鸿门宴呢

    我擦,还人肉包子,你丫的姜海别让他给弄个脑袋开花就不错了。

    这日天寒地冻,料峭的冷风夹杂着小雪,轻轻扬扬的飘洒下来,张小文躺在床上,闭起眼睛打盹。

    “哥,大姑让我叫你下楼吃饭。”

    北国冬天的傍晚,天已经黑透,乌七八黑的房间,过廊的灯光就顺着门缝爬在了张小文的脸上,他稍稍皱了眉头,望见张文宇好看的脸。擦,自己这名气起的太坑爹了,到底谁是哥

    “嗯,马上。”

    张小文有些不太习惯。

    想在平时,一般都是老妈扯着大嗓门快叫破了喉咙,一般都是老爸提着鸡毛掸子三令五申,自己才肯乖乖下楼,稀里糊涂的灌下几口热饭。可多了这么个弟弟你看他那小逼出,我能说大爷不饿我能说你给大爷端上来可是,那人要是姜海的话,哈哈,丫的肯定一脚踢我屁股上,撇下一句爱吃不吃就滚犊子了。

    张小文一坐到凳子上,就被老妈那打量怪物的眼神给弄一愣,“妈,你咋啦吃错药了”

    “滚,死崽子。”女人恨恨瞪了张小文一眼,往手里塞了慢慢一碗白饭,嘴角却还是泛着笑。

    “妈,别盛这么多,吃不了”

    “啥平时你不都是狼吞虎咽的,今儿咋啦题没做出来”老爸也跟着搭茬,嘻嘻一笑,那脸上的褶子好像又多了几道沟。

    “儿子,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张文宇噗哧一声,刚到嘴的大米饭粒儿就顺着自己的轨道,直直的飞进了张小文的饭碗。

    小文权当没看见,就着老妈夹来的土豆扒拉了一大口,然后就抬屁股上楼了。张妈放下筷子想絮叨几句,被老爸摇头拦下,却没想到那人走到一半的时候回过脑袋,“爸,留点儿热饭放锅里,姜海晚上来。”

    捞爸嗯啊答应了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张文宇憋着通红的脸看在眼里,对姜海这个人,更加的好奇了。

    姜海来的时候,屋外的窗台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张小文悄悄打开防盗门,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是后半夜。

    那人头埋的很低,双手插在羽绒大衣的口袋里,小文耍赖一样往外拽,拽不过,就更加耍赖的将手塞进去,顺着他冰凉的手指头一节一节的摸。姜海好像微微动了怒,脑袋埋进张小文的领口就想亲,小文笑着打了他一下,呼着气说,“你别闹,我爸妈刚躺下。”

    姜海也不说话,脱了鞋子就跟着张小文上了楼,进了房间之后也二话不说,趴床上就开始睡大觉。

    “哎,你把衣服脱了。”

    “说你呢姜海,怎么着,还让大爷我伺候你呀”

    抬脚踹向了那人屁股,“喂,说你呢,就算你不想睡觉想睡我,你他妈也得脱衣服呀。”

    姜海还是沉默。

    小文觉出他的异样,缓缓的走上前去,从被子里摸出他的脑袋,抬起下巴,“谁干的谁敢打老子的人,老子明天废了他”

    姜海终于笑出了声,扯痛嘴角红肿的地方,却说不出来是被这个傻子逗的,还是气的。

    “你说话呀你要是不说话,明天我买个原子弹把学校都给炸平了,美美咱也不要了,谁他妈都不要了。”

    姜海没被打的多重,都是擦了皮、流了血、肿了包的皮外伤,可看在张小文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他说什么了你至于跟他置那么大的气平时是哪个狗崽子没事儿就跟我说别惹他平时是谁劝我听他说话就当狗放屁你那些狗屁理论都他妈是给我定的,你扛打用不着是吧”

    张小文真的动了气,照脑门上那个最大的血包捅了一下就摔门走了。姜海咬牙忍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丫的傻炮一个,他骂咱俩是变态,我不揍他都对不起对你干的那些荒唐事儿。”

    张小文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叮叮当当的拿了好多东西。姜海脱了大衣,欠起身子倚在床头,一边忍受着他手里粗鲁的酒精棉签,一边耷拉着眼皮看他的脸。就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就这样彼此舔舐伤口的时日,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任凭感情一路疯长,两年三年不知道,真的记不得了。

    他有时会任性的问自己到底拿他当什么,他有时会耍着赖提议要不要就一辈子这样过下去,更有甚时,他会喘息着质问自己到底爱不爱他。每当这时候,姜海都会停下动作,从他的颈窝里抬起脸,然后不屑的看入他的眼,“张小文,别在我身下呆久了,就把自己当娘们儿看,一辈子爱男人你别傻了。”

    脸上忽然一痛,姜海疼的咧开了嘴,“擦,张小文你看着点儿,轻点儿你会死啊。”

    小文扯了嘴角一笑,半圆的眼睛微张着,勾勒出轻易不得见的风情。姜海伸出手触着他长长的睫毛,在那人再次动气之前,抓着嘴巴就吻了上去。

    张小文接吻的时候,喜欢半张着嘴叼你的唇,衔住了便一分一分的咬,一分一分的加力,若是心情好了,水滑的小舌头还会伸出来舔你的牙。姜海不一样,他喜欢窒息,喜欢整口吞没你,所以一旦你伸了舌头出来,他便会抓住时机纠缠住不放,直到喘不盈气。

    “擦,姜海你看着点儿,轻点儿你会死啊。”

    相同的话,不同的语气讲出来,两个人都微微一愣,然后一起哈哈大笑。或许这就叫青春,或许这就叫成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里,错综复杂着最简单的感情。

    是不是爱情姜海从来都不让他去想。

    顶着满身的血口子,嘶嘶拉拉的疼了一整宿,姜海第二天一睁眼睛,就感觉那脑袋跟灌了铅一样沉。摸摸身边空着的床,皱着眉头拿过手机一看,尼玛的都中午了,张小文那个小二逼,不叫老子吃饭,这他妈是想谋杀亲夫呀

    顾虑着是人家的地盘,姜海没敢太装蛋,穿上内裤就滴溜溜地下了楼。楼下静悄悄的也没半个人影,估计他爹妈赶在临过年这几天,出去置办年货了。姜海将懒在沙发上打盹的大白猫抓起来抱怀里,又给自己点了根烟,倚着靠背按遥控器。

    “一年又一年我要上春晚安居乐业歌舞升平你妹”

    张文宇从房间里出来,听见楼下电视的声响,以为是小文哥回来了,戴上眼镜就扑腾腾的往楼下跑。

    “哥,你”话没说完,人彻底愣住。眼前一张陌生的面孔,光着上身露出精瘦的身材,嘴角叼着烟头,跟怀里的大白猫用差不多的眼光看着自己。

    多年以后回想起来第一次遇见姜海的样子,他只会说,我当时看着你抽烟,看着你因为精瘦而清晰可见的肋骨,我以为你在吸毒。

    “你是”

    “你是文宇我是姜海,你哥的朋友。”

    “哦。”张文宇应了一声,双手背到身后,绞着手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走还是留。

    “你哥呢”姜海把眼光挪回到舞着龙狮的电视屏幕上,问他。

    “买菜。”

    “你姑和你姑父呢”

    “买除了菜以外的东西。”

    “哈哈哈”,姜海将烟头按灭在灰缸里,一阵狂笑,怀里的猫吓个半死,直接一个猛跳飞了出去。

    “平时对你哥好点儿,他心眼小,走嘴不走心,他说你你就当放屁,可你不能说他,说一句他能编出一百句。”姜海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整个人一栽歪,满满的窝进了沙发里。

    张文宇在一旁坐着,不敢出声,只敢喘气。

    姜海扭着脖子想了一会儿,突然坐起身,一分分的打量起张文宇。偏瘦的身材,高挑的个子,白净净的一张脸上挂着副眼睛,更显老实斯文。眼神里那份清澈,纯净的看不出来颜色,可也会觉得,兴许有更深邃的东西藏在里面。擦,跟他人模狗样的哥,还真是他妈的不一样。

    “你过来。”

    张文宇小心的走过去,姜海看着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趁其不注意,扯着眼镜腿就给弄下去了。“嗯,这才对么这眼神,比你哥还磨人。”

    张小文进门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幕,他举着手里的大白菜照姜海脑袋就撇了过去,嘴里哼哼呀呀的说着,“没良心的狗东西,你敢动他我就废了你,妹的。”

    张小文做饭还算好吃,若是赶上父母忙起来,都是他自己热火朝天的忙乎一通,不说色香味俱全那,至少填饱肚子,还不成问题。有时候姜海自己一个人过来,饿得前胸贴肚皮,根本等不了他的大餐,张小文便会给他下一碗白水面条,配上两个荷包蛋,然后左思右想,翻箱倒柜的又给他加上各式小菜。

    “好吃吗”他会揪着他的袖子这样问他。

    姜海不回答,吃得天昏地暗,连汤都要伸出舌头舔得溜儿干净,“以后别把心思用这上面,你是老爷们儿,是要娶媳妇伺候你的。”

    张小文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自欺欺人的时候以为他是心疼自己,杞人忧天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让他满意。姜海,他到底想要什么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自己

    所以像今天这样,自己一个人跟锅碗瓢盆奋斗,桌子上面对面坐着另外两个在大眼儿瞪小眼儿,还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姜海,你和奶奶在哪儿过年”张小文将白菜洗好,回过身来问了一嘴,“要不,上我家来吧。”

    “不来,上门女婿,你想得美。”

    小文没做声,这类的玩笑,他一天不知道要讲几次。

    可张文宇不一样,他挠着脑袋看看他哥,又看看他今天早上突然多出来的姜海哥,觉得他们东北人还真是奇怪。

    “姜海,你少用你那发春的眼神瞅我弟,再瞅我把你眼睛抠出来。”

    姜海咧开嘴,拿手臂支起腮帮子,冲着张小文坏坏一笑,“你舍得么没了这双眼睛,只要摸着差不多了,我跟谁都可以”

    “滚你丫的”,张小文一白菜帮子糊姜海脸上,“个没良心的,以后挨揍了少往我家跑,让奶奶拿鞭子抽死你我也不管了。”

    张小文说到了正题,姜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抬眼睛冲张文宇委屈一笑,那意思是在讲,快看你哥,多霸道,多没人性。

    这年冬天特别冷,年前那几天,大烟炮气势磅礴的刮起来,漫天的风雪将整个大院都笼上了一层白。院里剩下的都是老住户,年轻有为的早早搬出去,远走高飞的留下年迈的父母,就连本该举家团圆的大年夜,满院子暗黄色的灯光,手指头就可以数完。院子大门口挂着一盏大红灯笼,是隔壁的王爷爷自己糊的,竹条做的骨架,红纸围的灯面。姜海定定望了一会儿,感觉到人情冷暖,似乎都蔓延在风中摇曳的红灯笼之上。

    不知是哪家燃起了爆竹,不知是哪家又放起了烟花,喧嚣了整道街,映红了半边天。年,就这样过了。

    “傻子过年好。又一年了,我觉得咱俩这样挺好,再凑合一年”

    姜海躺在床上接到张小文的短信,想打个电话过去,抻着脖子看看屋外已经熟睡的奶奶,便只回了一通短信。

    “过年好,再凑合一年吧。”

    大年过后,张小文一家开始忙着各处走亲访友。张文宇第一年过来,姑姑怕他认生不自在,想得很周到,逢人只说是小文叔家的孩子,在南方呆久了,很喜欢哈尔滨的冰天雪地,闹着要来长见识。亲友们哈哈大笑,说真是个傻孩子,大冰溜子有什么好看的,这下后悔了吧。

    张文宇笑着不讲话,小文看他窘迫,搂着他的肩膀笑说,“可不是后悔了吗那小心脏,拔凉拔凉滴。”

    张文宇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张小文,眼神里反射着感谢,张小文紧了紧手掌,抓着他的肩膀继续微笑。对于张文宇,他还是挺愿意亲近的。

    过了初一,过了十五,出了正月,这年,才算彻底闹哄完了。

    、三、多少有点儿宿命的味道

    天不怕,地不怕,张家出了个小哑巴;小哑巴,眼睛大,哭着再娶个小哑巴。

    那年张文宇四岁,父亲重病在床,自己没人管,没人顾。除去吃饭睡觉,除去必须要在家里听从母亲的呼来喝去,他整日的时间,就是坐在巷口的小河边数石头。他那时就不爱讲话,前街后巷不停疯跑的小崽子们见了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偶尔有年长一点儿的哥哥问他话,他也是连头都不抬,继续跟他的小石头玩儿。

    “怪胎”这是出现在张文宇童年的第一个形容词。

    “天不怕,地不怕,张家出了个小哑巴;小哑巴,眼睛大,哭着再娶个小哑巴。”

    张小文捏着嗓子,咿呀学语般唱起了这段童谣,听张文宇讲他小时候的事。

    “哥,我不是哑巴,我只是不爱说话。”

    张小文点点头,把各式文具装进崭新的,“明天早点起,返校第一天,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以后上课有什么不懂的,你不愿意问老师也不要紧,回家找哥,哥给你讲。”

    “好,谢谢哥。”

    张小文呵呵一笑,回手摸摸他的脑袋,“不用谢。”

    张文宇只比张小文小了半年,可跟同龄孩子相比,书本上的知识可不仅仅是差了一星半点儿。张爸爸跟市里教育局的几个领导吃了好几顿饭,勉勉强强的才给张文宇办到了张小文所在的重点初中,张妈妈总说,那孩子心思细密,一丁点儿的差异,他都会往心里去。

    张文宇在饭桌上不好意思的跟张爸爸说感谢,“姑父,能进哥哥的初中已经很不错了,我之前没怎么读过书,确实跟不上初三的进度,上初一就行,有不会的问题还可以请教我哥。”

    张爸爸点点头,笑着给张文宇碗里放了个鸡腿。

    “姑姑,真的,你们能让我上学,我真的已经很感谢了。”

    “说什么呢,臭小子,以后你有什么问题一定问你哥,他自诩学霸,心气儿高的北大清华都看不上,没事儿就问他,问懵他。”张妈妈笑眼眯眯的回文宇的话,手里端着饭碗,眼睛还不忘盯着对面自己家儿子那张已经铁青的脸。

    当晚张小文早早的就躺床上,电话贴耳朵上开始冲姜海吼,“哇操,你都不知道他那小样儿,还他妈的谢谢,谢个鬼呀他谢,姜海,你说他是爷们儿么”

    “你别那么多事儿,他是你弟,苦日子过惯了,刚到你家自然处处都要小心。”

    “是我弟那就敞亮的接受呀,谢个鬼呀,你没看他跟我爸说话时候那个表情,跟得了圣恩,蒙了宠幸一个德行。”

    “张小文你嘴怎么那么损呢他他妈是你弟”

    张小文火大,从屁股底下腾的一下烧开,一竿子就从床上蹦起来,“他他妈的是个狗屁,他是个祸害,他克死他爹妈不够,现在又跑我家来,哪天我死了就如了你的愿,没人他妈的再会勾着腿缠着你上他,我去你妈的姜海,我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张小文狠狠的把电话挂断,抠了电视摔地上,拱床上开始大声喘气。

    张文宇来之前,他就听母亲提过,说他身世不怎么好,张爸爸不信邪,张妈妈也觉得那孩子着实可怜,跟孤儿院协商了几次,就给接了过来。那些个歪理邪说,张小文也是不信的,只是有些看不惯他小心翼翼的处事方式,只是觉得他那样骄傲的人嘴里,说出来逢迎讨好的话,让自己想吐。

    跟姜海打电话的时候,会不经意的想起来他那句玩笑,脑袋里也会穿插着他给他摘掉眼镜的动作,他摸他脑袋时候的宠溺,他看着他发春一样的眼神,哇操,姜海你丫的就是个禽兽。

    就这样生着闷气,迷迷糊糊的到了后半夜也没睡安稳,朦胧中感觉身边有响动,张小文警觉的睁开眼睛,“我擦,姜海你怎么进来的”

    姜海没回他话,侧身把烟头掐灭,转过来就把张小文压在身下,“说,你闹什么过个年没把你养肥,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张小文挣扎着想要起身,摇头晃脑的躲闪着他亲吻的动作,“你他妈放开我,发春找别人,滚。”

    姜海呵呵一笑,咬着他的唇不松口,手下的动作也不停,没几下,咒骂就变成了耳鬓厮磨,挣扎就变成了欲拒还迎。

    “你别叫那么大声,你爸妈睡了,你弟还他妈醒着呢。”

    “滚,你少提他。”

    折腾一番过后,张小文光着身子坐起身,倚着床头给自己点了根烟。那是姜海的,自己没有烟瘾,平时就算有再大的愁事儿,也不会想着用烟熏火燎来麻痹自己。他使劲儿吸了一大口,埋下头冲着姜海的鼻孔徐徐的吐出来,熟睡的人没有醒,只是稍稍皱了皱眉。张小文面上一乐,像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会儿熏熏他的鼻子,一会儿熏熏他的眼睛,见他还是不醒,鼓着腮帮子就往他嘴里吹。

    姜海终于被折腾醒了,却并没有生气,张开膀子把搞怪的人拖自己怀里,照着屁股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你是不是还没闹够”

    张小文没马上回答,侧着身子看他的眼睛,凑到嘴巴那儿浅吻了一下,然后伸手在他的胸口画圈,“姜海,你丫的,你真的不该开那个玩笑。”

    张小文心眼儿小,姜海一早就知道。

    刚升初中那一年,班主任跟风热弄了个学术交流研讨会,组织班级的人看同一篇英文材料,大周末的召集到一起,各抒己见,百家争鸣。张小文那时候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自然拿老师的屁话当圣旨,起早贪黑的一通神看。俩人那时候刚滚上床没多久,年轻的身体不甚契合,姜海为了讨好,捧着电子词典给他查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单词。

    交流精神那天,班主任大张旗鼓的请来了教务处的领导,瓜子绿茶供着,香蕉苹果大鸭梨奉着。排场是有了,可嘴里蹦跶出来的那几句鸟语,还真是不怎么样。小文年轻气盛,仗着老师说过的什么狗屁百家争鸣不论贵贱,遇到意见不一致的地方就大胆的提出来,结果很显然,领导们大放厥词,张小文被毫不留情的打断。姜海侧过脑袋看着他那吹胡子瞪眼睛的小样儿,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那晚二人都没回家,姜海领他去校园附近的旅馆,打了整宿的游戏。张小文发狠的按着游戏机手柄,身子也随着卡丁车左摇右晃,姜海呵呵一乐,关了显示器就把人压在身下。

    “张小文,你他妈要明白,你现在就是个狗屁小喽啰,这还是在学校,等入了社会,更没人鸟你。”

    “可是”

    “别他妈可是了,老子白给你查了一下午单词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学过吧”

    秋老虎的天气,虽然热得很,可被只狗熊压在冰凉的地板上又亲又啃,还是让张小文皱起了眉。烦躁的扭开头,索性就让他一个人爽得了,张小文这样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被姜海顶的难受,他试着了两声,缺德二逼货却更加来劲了,“张小文,舒服么”

    他睁开眼睛,目光接触到那人深深的欲望,“姜海,你他妈最好先停下,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教务处主任肥头大耳的脸,你越顶我我越想吐。”

    “哇操,再他妈胡说八道我做死你”

    姜海来了火气,却把张小文逗乐了。他抬手摸着因为深陷而扭曲的眉毛,不怀好意的说,“姜海,你怎么那么无欲无求好像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你,好像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忍气吞声。”

    “我是求的太多了,结果一个都没求到,所以索性,就什么都不求了。”

    张小文忍受着他的冲刺,拉下脖子跟他贴得紧紧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脸。其实姜海教会了他很多东西,很多道理,很多他日后一个不经意,就会戳痛心口的习惯。

    早上起床的时候,姜海早就没了影,小文拉开窗帘看见窗台上大大的黑脚印,屁股上又是一阵抽痛。丫的,跑的倒快。

    因为是返校,时间一般都会安排在周末,张爸爸在家没事儿干,一大早的就起床,喊着要开车送两个崽子上学,“哎呀哎呀,老张我现在有两个儿子了,我一定要显摆显摆。”

    张小文正往文宇玻璃杯里倒牛奶,被自家老爹那返老还童的傻样给逗一愣,直到吃完了早坂,那惊吓劲儿才算过去。平时老爸送自己上学,他都会坐副驾的位置,前排视野好,还特别有派,可如今看着身边差半个脑袋的弟弟,只能憋屈自己了。张家两个儿子,厚此薄彼不可以,天下大同要落实到生活中的每一处细节上。丫丫的,一会儿一定要告诉姜海,自己对他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弟弟,是有多好。

    张文宇果然进了初一,好的班级,好的师资,好的座位,自己爹妈对于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张小文都快吃飞醋了。

    返校那天没有课上,就是打扫打扫卫生,发发书本,收收作业。张小文是班里的学委,捧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满班级的转圈圈,每次绕到姜海那儿,不是脚下使绊儿就是屁股被掐,他狠呔呔的凑姜海耳朵边,“丫的你别太过分昂,老子屁股还疼着呢,一会儿给你告班任,说你一个假期屁毛作业都没写。”

    “嗯,有胆子你就试试。”

    开学第一天,张小文最想见的人,不是二逼校花不是傻缺班任,而是隔壁班的癞皮头。他趁着交作业的顺当往人家班级里瞅了好几眼,愣是一个癞子都没看见。身后的班长笑笑踹他屁股,“哎我说张小文,你还惦记人家美美呢要我说你和姜海都争了这么多年了,怎么没见你们俩谁真往前上啊倒是俩爷们儿越来越铁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不打不相识”

    张小文回脑袋瞪了老班长一眼,“你咋那么多话屁篓子一个”

    “哎呦呦,还不好意思上了。”

    “滚。”

    张小文嘴上不饶人,谁都不绕。

    发过了崭新的教材,挪桌子摆凳子的忙乎到了中午,老师仔细交代几句就放了学。张小文看老师那教鞭一挥,回身抓着姜海的胳膊就往门外拽,“哎,傻子我问你,癞皮头呢”

    “我又不是他爹妈我哪知道”

    张小文拽着他走出了班级门口,“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跟你说正经的呢。”

    姜海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甩过脑袋叹口气,“年前的时候,他把你姘头打成什么样儿你也看见了,你觉得我能让他好过么”

    “所以你就把他杀了把他打残了给他灌肠啦断子绝孙啦”

    张小文每说一句,姜海那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受不了了,直接用手把他嘴给捂上了,“你小点儿声,别毁了我在你弟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哇操,你他妈又提他干屁”

    姜海瘪瘪嘴,抬手指了指前面,“哪,等着你呢。”

    张小文抬头一看,张文宇一身青绿色的衣服,直直的就像棵大葱一样立在自己眼前。脑袋低低的埋着,手也特老实的拽着双肩包的带子。

    “哥”,张文宇听见动静,抬眼就乐开了花,巅巅儿的就冲自己跑过来了。张小文看他那架势,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拥抱,拽着姜海就推了上去,可眼瞅着张文宇的鼻子要撞他胸口上又有些不爽。

    姜海适时推挡了出去,呲牙咧嘴的冲张文宇打了个招呼,“嗨,小帅哥,又见面了。”

    “姜海哥。”

    “哎”,姜海乐呵呵的应着,末了还回身看看张小文冒火的眼珠子,“你弟真他妈乖,一点儿都不像你。”

    那天中午三个人一起回了家,途中张小文多次提议让姜海去他家吃中午饭,姜海都只是摆手笑笑,愣是没答应。张文宇很自觉的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说毕业班某某牛逼的奥赛学姐,听他们说脑袋上长癞的光头被姜海打得屁滚尿流,听他们说自己抓耳挠腮也听不懂的笑话。

    他想,他们的确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他得得瑟瑟的努力去适应东北干冷的天气,即便他和他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他还是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

    姜海走后,张小文走了几步路突然停下,回过头对张文宇说,“哎,你以后离姜海远点儿,他就是个流氓,你惹不起。”

    张文宇哦了一声,想想又说,“小文哥,其实我觉得,姜海哥他人还是挺好的。”

    张小文愣了一会儿,冷冷笑着,“你懂个屁”

    初中时代的风云人物,一般都有几种固定的类型比如像张小文那样学习好家境好,还破天荒的混张好面相的;再比如姜海,心硬嘴硬拳头硬,横刀阔斧的打架斗殴,就连倚着墙罚站,也能痞出自己的天地,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禁欲的风情的。

    这话如果让张小文听见,他肯定拍着大腿根哈哈大笑,丫的姜海他禁欲你们是瞎了哪只狗眼看见他禁欲了

    可癞皮头的这种风云,还真跟他俩都不太一样。

    姜海听奶奶提过,说癞皮头他爸曾经是镇上有名的黄皮子,走南闯北无恶不作。他妈年轻时候漂亮的紧,到了该婚嫁的年岁,前村后院来提亲的都能踩破门槛。可最后谁也没想到,那么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居然就插在了癞皮头他爸的头上,就连婚礼,也是草草办了了事。于是流言蜚语四起,有的说奉子成婚,有的说迫于他黄皮子的淫威,更有甚者,说这女人是中了蛊,歪理邪说一通胡咧咧。

    婚后的生活正如大家猜测一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并不幸福。女人想着可能等到孩子出生,至少能给这个家庭带来或多或少的温暖,却不想真正等到那一天时,亲生儿子一脑袋的黄斑,彻底击垮了这个女人对于生活最后的希望。

    那年癞皮头刚满月,连名字还没取,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

    姜海跟癞皮头算不上熟识,没多大的交情,更没多大的摩擦。本来井水不犯河水那么过着自己的生活,不想半路杀出个上赶子往你身上贴的美美小朋友,不想半路又杀出一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张小文。

    癞皮头喜欢美美,美美喜欢姜海,所有人心知肚明。至于他张小文猜测就不一了。

    癞皮头对于美美的追求,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沧海桑田海枯石烂,摘四叶草写情书,至死方休的一塌糊涂。可人家美美就是不吃那一套,斜着眼珠子看着癞皮头一脸的贱笑,转过身去拉着姜海的胳膊就哇哇大哭。姜海没办法,好言好语的对癞皮头说,“我说兄弟,你没见人家都烦死你了么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拿的起你得放的下啊”

    癞皮头惯着美美,不代表他脾气就好,被自己一辈子也比不上的情敌数落一顿,那感觉就跟脑袋上又长了两处黄斑一样肉疼。

    “我去你妈的姜海,你算哪根葱来管老子你你长的人模狗样的,你不还是死爹死娘的么你你就活该被他张小文看不起”

    姜海撇嘴笑笑,拳头比嘴里的脏话出去的还快,冲着癞皮头的脸面就是一顿狂砸,“滚你丫的,你哪只眼睛看见张小文那个小二逼瞧不起我了,傻逼一个。”

    张小文给姜海擦着手指头上的伤口时,差点乐出了眼泪,“哎,姜海,你说他们是不是都白内障青光眼他们鼻子上那两个窟窿眼儿都是用来出气儿的”

    姜海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被粗鲁的张小文弄的生疼,“丫的你轻点儿,温柔点儿你不会呀”

    张小文坏笑着抬起脑袋,贴着姜海的脖子根吹热气,“我是个爷们儿,不会温柔,再说你什么时候对我温柔过”

    美美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先于张小文出现,对自己更是没得说,可他姜海,到底还是选择了跟张小文厮混。那时不觉怎样,多年之后回忆,却觉得多少有点儿宿命的味道在里面了。

    癞皮头出现在学校,已经是开学一周之后,而且那场面,还他妈挺带劲儿的。

    不说保镖护送,可前前后后跟着的那几个穿黑西服梳大背头的人,正经像某个山寨组织的狗腿子。癞皮头穿的也不赖,毛领大衣配上直桶牛仔裤,多少有点儿暴发户的意思。

    姜海正在午休,被楼下哄哄呀呀的嘈杂声音吵醒,皱着眉头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嘴咧到耳根子,呲呲着大板牙跟黑衣人摆摆手,一瘸一拐的就进了教学楼,“身残志坚,还真是傻逼一个”

    癞皮头这一回来,张小文心里头开始不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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