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真心不过的回答“战之,我也想你。”
他潇洒的说“哥,有空给我电话,再见。”
“再见。”
他是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向在泥沼中挣扎的我伸出手来的。
我能站在这里、有机会做以前没有资格去做的一切事,都是他带给我的。
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
对方战之而言,我或许没有这样重要。他有朋友、有方诺之、有他的事业和人生。但为他给我一丝希望,我一生感激他。
罗迅是我一切,但他不再给我希望。每次再会,都伴随着禁锢、强迫、虚以委蛇…他对我的真心或许已死在过去里,将我握在手心里,已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多年前罗迅也曾将我视若珍宝。
那时他只是幼稚少年,爱人的方法错的离谱,剥夺我全部自由,可仍留给我无数回忆。我记得他枕在我膝上午睡,醒来后,为我按摩酸麻的腿;我记得罗老爷子送他马场当生日礼,那天他蒙住我眼睛,牵我手一起坐在草坪上,解开眼罩,黑暗过后,看到满天灿烂星光;我记得每日清晨醒来,见到他凑近的脸,给我一个早安吻,微笑着讲方,我爱你。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已是十三年前。
多后悔当时我不能回答我也爱你。
被我一枪打中时,罗迅望着我,手中拎一盒饭菜,脸上还有笑容。踉跄的往后退一步,缓缓倒下去,他才恍然露出不可置信、伤心欲绝的神色。血流了那么多,救护车上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我手,一遍遍暗哑的叫“方,方…”最后竟流下泪来。
我眼睁睁目睹他眼中火光熄灭——他不肯再爱我了。
罗迅只哭过两次,第一次为了罗老爷子,第二次为了我。
以后再也没有过。
他是罗家从小培养的接班人,冷淡脾气与狠辣手段都是寻常。多少人梦想取他而代之,多少人期望能背后捅他一刀,怪不得他多疑。他若信一个人,就是可将一条命托付给对方的信任。
他多相信我,以至在关我的那间屋子里,他从来不配枪。
但我背叛了他。
罗迅也下了大决心,才叫我活下来,继续留在他身边。
每次觉得人生太苦,太难忍耐,就这么想一想罗迅也并不容易…
最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想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没发生之前,太难太难,但我还想试一试。
在我瘸了腿、瞎了眼、伤过他、算计过他无数次之后,在他恨过我、侮辱我、漠视我、爱过别人之后,在我与他都这样大了的时候,我还是想试一试。
像两个普通的人,认真的恋爱、共同生活、相互扶持…
我会好好照顾他,会做家事、帮他整理文件;他不在,帮里的事情,我也有本事暂代处理——连方诺之都称赞过我…他只要爱我一个人,不忙时每天回家吃晚餐,陪我看电视聊天,与我共度余生,愿意自豪的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爱的人。
这就够了。
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等着我做。
在附近大学发布招聘信息,招三至五名建筑工程系大四生实习,只需做一个设计,工作时间自由,待遇优渥,可在成果上署名等等等等,接下来就是等。
晚餐时间,我等来一封简历与一个罗迅的手下。
他是熟面孔,我却不能认,将他堵在门口,问“请问,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请?”
他讲“罗爷交代我给方先生说一件事。”
“请说。”
“明天罗爷在恭候方先生大驾。”
一定是鸿门宴。
我答“好。不过不必接送,我可以自己去。”要罗迅来接,说不定直接把我绑回罗家老宅关起来。自己开车,总多几分主动。
当晚我乘飞机返回,住一晚酒店,第二天租了房子,房子里摆三张小桌,以及一张精雕细刻的老板桌,为日后工作准备。一切安定下来,出门买几本讲基础建筑入门的书,再回房间已是傍晚。
连忙下楼开车,衣服都都不及换。刚打着火,后面路上开出两辆改装过悍马,一前一后夹住我,似为我开路,似监视我。罗迅对我还是不放心…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明白。
餐厅被罗迅包下,空无一人,连灯也未开。我走进去,眼前一片漆黑,立即毛骨悚然,几乎要拔腿逃跑,可后面四个壮硕保镖,堵得我无法回头。
我不敢再往前走,怕撞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轻轻叫“罗先生,罗先生?”
罗迅应声“方。”声音很遥远。
我苦笑“罗先生,我眼睛不好,您知道的。能不能麻烦您亮一盏灯,现在这样黑,我真的成了瞎子。”
黑暗里,罗迅仿佛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因此牵连的颤动。
他慢慢从二楼走下来,手里端着烛台。摇晃烛火下,他的黑眼睛那么温柔,脸上有一点点微笑,讲“方,你来了。”好像已等了我很久、很久。
我眼睛一热,急忙转开头。
罗迅讲“方,或许之前我太着急,让你误会。”桌上蜡烛一根根被侍应生点起,“你害怕我,我能看出来。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
有了光亮,我才注意到大厅中只摆了一张长长、长长的西餐宴会桌,五个我竖着接在一起,都及不上它长度。红丝绒扶手椅放在两端,桌上两支花瓶插满玫瑰,银烛台闪着昏黄的光。一位侍应生领我过去,为我拉开椅子,无声的比一个‘请坐’的手势。
浪漫场面,可打动一沓少年少女,现实却残酷离他那么远,可谓‘通讯基本靠吼’,更不要说看清彼此的脸。罗迅从来不喜西餐套路,我也同样,不知他搞这一套,是否只为‘烛光晚餐’的名头。若这就是我以为的鸿门宴…
我深感荒谬,讲“罗先生,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已有两位侍应生上菜。盖着银色罩子的洁白骨瓷小碟,揭开后,里面仅装几片不知名蔬菜及番茄切片,酱汁倒画的很具艺术性。
“方,我多次见你,并非想要包养你,昨天你实在误解了我的意思。”罗迅又用那样低沉诱人的声音讲话,“我只是想要你得到最好的治疗。你心里其实明白,你以为的过去回忆,很多都由你自己编造出来。你真的愿意这样糊里糊涂过完一生吗?”
我懒得回答,低头专心致志的啃菜叶。
反正距离将近十米,他看不到我神情。
“你也不愿意,是不是?没有人希望这样。”罗迅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醇厚似缓慢拉动的大提琴,我胸腔都快因共振嗡嗡作响,“我知道,其实你不想忘记那些事,也不想忘记我。你是愿意想起来的…”
若给罗迅一个怀表晃动,这场景,他根本就在催眠我。
我讲“罗先生,我已讲过,我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认定我需要治疗。”
“方,你仍不承认。”
这时候上了头菜,煎鹅肝,配偏酸的干白葡萄酒去腻。我只是看就觉得不想吃,不吃,又没有事情做,硬着头皮塞进嘴里,继续聆听罗迅‘教诲’。
出乎我意料,他下一句,居然是“不承认就算了罢,我不强迫你。”
是我在做梦,还是罗迅真的讲了‘我不强迫你’…
恨不能倒带重听,我愣神间,刀子在盘底拉出刺耳一声响。
罗迅目光穿过重重烛台刺过来“…方?”
我尽量收敛感情,讲“…谢谢罗先生不再追究。”
我以为这一句,就是罗迅说过最令我震惊的话。但今晚摇曳烛光,似乎真将罗迅身上生硬棱角剥去,露出里面柔软的那个人。他慢慢的说“我咨询心理医生后,被告知,你与我多相处,有机会想起以前我们的关系。所以我希望你能多花时间与我在一起,当然,我不会令你被人误会。我希望…”
我屏住呼吸,听到他温柔讲“我希望,你允许我追求你。”
第十七章
罗迅的话似在空荡大厅中激起回音,我的心如何能禁得住这一击。且他又说“方,给我一个机会。”深情似海。
我嘴唇颤抖,百感交集,整个人快化成一滩水,想要抬头将他此刻表情看清楚。可只动一下,便觉得十分眩晕。眼前骨瓷碟子、鲜红玫瑰与长桌逐渐拧在一起,烛光漩涡一般飞速旋转,像幅意味不明的抽象画。努力握紧手指,刀叉仍滑落下来,脖颈仿佛无法负担沉重大脑,不停往下垂。
罗迅…
无声的呼唤他的名字,悲从中来。
我不该相信他,走进大厅那一刻我便明白,可我身不由己。
罗迅起身向我走来,我勉强撑住头,问“我头很晕,罗先生,你对我下了药…是安眠药,还是麻醉剂?”边说,边艰难的将刀子重新握紧。
“都有。”他弯下腰,近距离逼视我,冷淡的表情,冷淡的声音“以防万一。你同不同意,最后总要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