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迅仍不肯松开,紧紧箍住我手。再加一点力,可将我手指生生捏断。
我痛的忍不住,也顾不上声音不对,哀叫“罗先生,请您松手,我…”
他轻轻一震,黑眼睛中的光芒,胜过天上的星。那么多人在,他也捏住我下颌向上抬,下一秒就要吻我。
我连忙抬起脸,叫他见到我眼中掩饰不掉的恐惧,以及全然把他当成变态的厌恶。
罗迅顿住了,怔怔与我对视“方…”
大概他最荒谬的梦中,也未想到有天我会这样看他。
他渐渐松开了禁锢,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手痛的发抖,‘不小心’碰开了礼物盒。
硕大金绿猫眼石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我脚前。不愧是方诺之找来的好东西,因为宴会厅明亮灯光的缘故,璀璨生辉。若中间那条缝是圆形,与我完好的眼睛可说一模一样。
罗迅站在对面,看一看那颗猫眼石,又看一看我黯淡左眼,刹那间,他脸上表情,好似被人当胸狠狠捅了一刀。
我谄媚的笑着,做足了要捡起它的姿态,动作却放慢十倍,讲“听说罗先生喜欢这一类东西,我费了大力气才找来一颗纯的金绿猫眼,一见就觉得合眼缘,怎么样,罗先生可还看得上?”
罗迅讲“你不要动。”
说着,他慢慢、慢慢的弯下腰,小心翼翼拾起它,好像对待世上最珍贵宝物。
我静静望着他,等他站直了,再捅他一刀“罗先生还喜欢吗?”
罗迅面无表情,指节却握至发白,回答“…我很喜欢。”
“罗先生喜欢就好。”我对他礼貌的笑一笑,“失陪一下。”
第三张长桌摆满甜点与饮料,取了整整一盘玛德琳与两杯酒,我走回露台。施师‘哗’的叫出来,喜不自胜“拿了这么多。”边说边吃,吞下两个,喝口酒送下去,丝毫无一点世家大小姐形象,更显率真。
吃够了,她很八卦的问我“你与罗爷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罗爷大概是把我认错成什么人。”
剩余时间,我都陪在施师旁边,做一个称职男伴。
罗迅的注意力始终未从我身上离开,我在哪里,他便看哪里,那么专注,我却横眉冷眼,不屑一顾。他的目光将我周围隔成真空地带,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将我禁锢他视线中。
施师神经再大条,最后也毛骨悚然,拖着我早早退场。
晚上我又梦到罗迅。
梦里的景象格外真实,他坐在床边,黑眼睛如同幽暗深泉,一缕缕金色夹在其中,似粼粼波光。他叫我一声“方。”手搭在我眼角,指尖很热。
我睡意朦胧,轻轻问“…你是谁?”
罗迅手指蜷缩一下,仍然俯下`身来。
“我很想你…”
他吻了我。
一只眼看不到,耳朵就变得格外好。隐约听到雨点打在玻璃上的轻微声响,外面好像是下了雨。不知为何,他似苦苦克制,滚烫呼吸吹在我脸上,吻却格外细致温柔。密密雨声中,罗迅反复吻我,我迷迷糊糊,任他为所欲为,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第二天起床,床头摆着一封罗家正式邀请函。
我伸手摸摸昨夜梦中罗迅坐过的位置,上面仍有余温。
果然不是梦。
不亲眼见到,罗迅哪能相信我真的忘记他,我早知道他一定会试探我。
可怜我在梦中都不能有一刻放松。
邀请函上写罗迅很喜欢我送他的礼物,请我共进明晚在某餐厅共进晚餐,到时有专人接送,聊表谢意云云。
同我想的一样。
罗迅还是想见我,想要我回来的…
烟已抽完了,我出门去对街便利店买烟。已经快入夏,天气渐渐燥热,街边树梢绿意浓烈欲滴。便利店里印度人讲一口颇滑稽的英语,我忍不住笑,讲“两包arlboro
100’s。”
他去后面柜台拿烟,门口‘叮咚’响一声提示铃,有人推门进来。
那个人走路的动静,我听过无数遍,禁不住转头看一看——确实是罗迅。他身上衣服与昨晚是同一套,衬衫皱皱的,领带不知丢到哪里去,疲倦憔悴,反而有种气质。怎么这样巧遇到他,难道他看我一夜后仍未走,在酒店门口守株待兔?
我心中惊愕,还要一派平和招呼他“您好,罗先生,这么巧。”
他点点头“你好,方。”自然的站到我身后,好像在排队,可哪有人排队会排到紧贴上一个人后背。
再往前靠,就要趴在收银台上,我很难为情的回头“罗先生,请留一点私人空间给我,我不习惯与人靠太近。”
罗迅还真的退后半步,我对他微笑“谢谢。”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弯下腰,脸埋在我颈侧,小狗似的嗅一嗅。头发扫在脸颊上,十分痒,我条件反射的腿软下来,几乎要伸手环住他的背。
“…一共1427块。”
我猛然回神,大惊失色,使劲推开他“罗先生!”
付了钱,我气冲冲的从他旁边走过,把他当做空气。罗迅板着一张没表情的死人脸,与我一起我出门,我在垃圾桶拆了一包烟,他等在一边;我点了烟边走边抽,他也不嫌弃烟味,亦步亦趋,跟的死紧。
红绿灯时,我转身狠狠瞪他。他单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歪着头看我,皱巴巴敞开的衬衫都变成注目点,从里到外散发的色`欲感,简直像度过荒唐一夜,刚从床上爬起来。我老实不客气的说“罗先生,你再这样,我就要告你骚扰了。”
他平静答道“你证据不足。”说着还挑衅似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神充满侵略性。
我气结,看绿灯亮起,连忙大步往前走。罗迅仍跟在后面,旁边商店玻璃窗映出他身影,高个子,大长腿,悠悠闲闲就追上我。我看的很气,也很想笑。回来前,设想过千万种罗迅对付我的方法,谁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
叫他一直跟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站住了,与他谈判“罗先生,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想,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可以吗?”
罗迅点头“好。”
知道他不喝咖啡,我故意呕他“附近有一家不错咖啡馆,不如我们到那里坐下好好讲。”
罗迅在露天座位等我,旁边那么多人,谁都比不过他气场。春夏之交,阳光正好,昨夜下过雨,空气被洗的格外清澈。半年多前,我与他上床,第二天在书房为他按摩,他也是如此坐在一片好风光前面,看起来有点温柔。
那时候我哪敢想能有今天…
我一时感慨,进去叫两杯冰拿铁,心中盘算待会儿该如何演。现在情况,是我一个方家远房亲戚的儿子,第一次与罗迅见面就被动手动脚,第二次仍然相同等店员做咖啡时,我已想好对策。
坐到罗迅对面,我递一杯拿铁给他,讲“罗先生…”犹犹豫豫的,把话说的十分隐晦,“您对方家多番照顾,我们都很感激,您喜欢什么,开口说一声,我上天入海也给您找来。只要您满意,我是没有话说的。但是…罗先生要是看上什么人…我…我就无能无力了…”
他专注的看着我,并不讲话。
我躲闪他的目光,拿吸管把冰块戳的咔嚓响,一样沉默下来。
过五分钟,罗迅催促我“继续讲。”
“我…我已讲得很明白了,罗先生。”我抬头瞄他一眼,又飞速低下头,“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可是罗先生,就算您对我…有…有点想法,我也不会…我也不愿意做一个…您明白我意思的。”
有那么一秒钟,罗迅惊讶、不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我喝口咖啡,拿出专业演技,紧张到直扭手指,不敢看他,心里却暗笑道,想不到我会这样误解你的讨好罢,罗迅。
“罗先生,您喜欢男孩子,我是知道的…”我鼓起勇气接着说,“我…您对方家盛情,我…我在方家也没什么分量,您要喜欢,我是没资格不识抬举了…可我总觉得我是…我是自作多情了,我年纪大,还有残疾,实在不像您喜欢的那一型。昨天…昨天第一次见面,我就想,罗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把我错认成什么人了…”
我讲完了,罗迅大力叹一口气,非常疲倦的撑住额头,不再看我。
我心脏骤然悬起老高。
是否我演过头,令罗迅不耐烦再与我纠缠下去,还是他对我…已一丝感情也无了?昨夜那样看我一夜,还偷偷吻我,若他不想要我回来,这些小动作做给谁看…可他现在这样表情,似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讲。难道他是嫌我折腾出太多事情?他本来也忙,不能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不应该要求太多,不该再折腾他,他也会累…我应当多体谅他,他真是瘦了,是谁没有好好照顾他?
简直心乱如麻。
“方。”罗迅叫我,我却没办法看他。脑中乱糟糟俱是不好设想,如果与他对视,他一定会发现破绽。
他不容拒绝的扣住我的手,讲“你没有自作多情,我们也没有什么误会。”
我转开头,摆出抗拒表情。
“看着我,听我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