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迅仍不肯松开,紧紧箍住我手。再加一点力,可将我手指生生捏断。
我痛的忍不住,也顾不上声音不对,哀叫“罗先生,请您松手,我”
他轻轻一震,黑眼睛中的光芒,胜过天上的星。那么多人在,他也捏住我下颌向上抬,下一秒就要吻我。
我连忙抬起脸,叫他见到我眼中掩饰不掉的恐惧,以及全然把他当成变态的厌恶。
罗迅顿住了,怔怔与我对视“方”
大概他最荒谬的梦中,也未想到有天我会这样看他。
他渐渐松开了禁锢,我从他怀里退出来,手痛的发抖,不小心碰开了礼物盒。
硕大金绿猫眼石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我脚前。不愧是方诺之找来的好东西,因为宴会厅明亮灯光的缘故,璀璨生辉。若中间那条缝是圆形,与我完好的眼睛可说一模一样。
罗迅站在对面,看一看那颗猫眼石,又看一看我黯淡左眼,刹那间,他脸上表情,好似被人当胸狠狠捅了一刀。
我谄媚的笑着,做足了要捡起它的姿态,动作却放慢十倍,讲“听说罗先生喜欢这一类东西,我费了大力气才找来一颗纯的金绿猫眼,一见就觉得合眼缘,怎么样,罗先生可还看得上”
罗迅讲“你不要动。”
说着,他慢慢、慢慢的弯下腰,小心翼翼拾起它,好像对待世上最珍贵宝物。
我静静望着他,等他站直了,再捅他一刀“罗先生还喜欢吗”
罗迅面无表情,指节却握至发白,回答“我很喜欢。”
“罗先生喜欢就好。”我对他礼貌的笑一笑,“失陪一下。”
第三张长桌摆满甜点与饮料,取了整整一盘玛德琳与两杯酒,我走回露台。施师哗的叫出来,喜不自胜“拿了这么多。”边说边吃,吞下两个,喝口酒送下去,丝毫无一点世家大小姐形象,更显率真。
吃够了,她很八卦的问我“你与罗爷刚刚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摇头,“罗爷大概是把我认错成什么人。”
剩余时间,我都陪在施师旁边,做一个称职男伴。
罗迅的注意力始终未从我身上离开,我在哪里,他便看哪里,那么专注,我却横眉冷眼,不屑一顾。他的目光将我周围隔成真空地带,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将我禁锢他视线中。
施师神经再大条,最后也毛骨悚然,拖着我早早退场。
晚上我又梦到罗迅。
梦里的景象格外真实,他坐在床边,黑眼睛如同幽暗深泉,一缕缕金色夹在其中,似粼粼波光。他叫我一声“方。”手搭在我眼角,指尖很热。
我睡意朦胧,轻轻问“你是谁”
罗迅手指蜷缩一下,仍然俯下`身来。
“我很想你”
他吻了我。
一只眼看不到,耳朵就变得格外好。隐约听到雨点打在玻璃上的轻微声响,外面好像是下了雨。不知为何,他似苦苦克制,滚烫呼吸吹在我脸上,吻却格外细致温柔。密密雨声中,罗迅反复吻我,我迷迷糊糊,任他为所欲为,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第十五章
第二天起床,床头摆着一封罗家正式邀请函。
我伸手摸摸昨夜梦中罗迅坐过的位置,上面仍有余温。
果然不是梦。
不亲眼见到,罗迅哪能相信我真的忘记他,我早知道他一定会试探我。
可怜我在梦中都不能有一刻放松。
邀请函上写罗迅很喜欢我送他的礼物,请我共进明晚在某餐厅共进晚餐,到时有专人接送,聊表谢意云云。
同我想的一样。
罗迅还是想见我,想要我回来的
烟已抽完了,我出门去对街便利店买烟。已经快入夏,天气渐渐燥热,街边树梢绿意浓烈欲滴。便利店里印度人讲一口颇滑稽的英语,我忍不住笑,讲“两包arboro
100s。”
他去后面柜台拿烟,门口叮咚响一声提示铃,有人推门进来。
那个人走路的动静,我听过无数遍,禁不住转头看一看确实是罗迅。他身上衣服与昨晚是同一套,衬衫皱皱的,领带不知丢到哪里去,疲倦憔悴,反而有种气质。怎么这样巧遇到他,难道他看我一夜后仍未走,在酒店门口守株待兔
我心中惊愕,还要一派平和招呼他“您好,罗先生,这么巧。”
他点点头“你好,方。”自然的站到我身后,好像在排队,可哪有人排队会排到紧贴上一个人后背。
再往前靠,就要趴在收银台上,我很难为情的回头“罗先生,请留一点私人空间给我,我不习惯与人靠太近。”
罗迅还真的退后半步,我对他微笑“谢谢。”他深深看我一眼,忽然弯下腰,脸埋在我颈侧,小狗似的嗅一嗅。头发扫在脸颊上,十分痒,我条件反射的腿软下来,几乎要伸手环住他的背。
“一共1427块。”
我猛然回神,大惊失色,使劲推开他“罗先生”
付了钱,我气冲冲的从他旁边走过,把他当做空气。罗迅板着一张没表情的死人脸,与我一起我出门,我在垃圾桶拆了一包烟,他等在一边;我点了烟边走边抽,他也不嫌弃烟味,亦步亦趋,跟的死紧。
红绿灯时,我转身狠狠瞪他。他单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歪着头看我,皱巴巴敞开的衬衫都变成注目点,从里到外散发的色`欲感,简直像度过荒唐一夜,刚从床上爬起来。我老实不客气的说“罗先生,你再这样,我就要告你骚扰了。”
他平静答道“你证据不足。”说着还挑衅似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神充满侵略性。
我气结,看绿灯亮起,连忙大步往前走。罗迅仍跟在后面,旁边商店玻璃窗映出他身影,高个子,大长腿,悠悠闲闲就追上我。我看的很气,也很想笑。回来前,设想过千万种罗迅对付我的方法,谁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
叫他一直跟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站住了,与他谈判“罗先生,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想,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可以吗”
罗迅点头“好。”
知道他不喝咖啡,我故意呕他“附近有一家不错咖啡馆,不如我们到那里坐下好好讲。”
罗迅在露天座位等我,旁边那么多人,谁都比不过他气场。春夏之交,阳光正好,昨夜下过雨,空气被洗的格外清澈。半年多前,我与他上床,第二天在书房为他按摩,他也是如此坐在一片好风光前面,看起来有点温柔。
那时候我哪敢想能有今天
我一时感慨,进去叫两杯冰拿铁,心中盘算待会儿该如何演。现在情况,是我一个方家远房亲戚的儿子,第一次与罗迅见面就被动手动脚,第二次仍然相同等店员做咖啡时,我已想好对策。
坐到罗迅对面,我递一杯拿铁给他,讲“罗先生”犹犹豫豫的,把话说的十分隐晦,“您对方家多番照顾,我们都很感激,您喜欢什么,开口说一声,我上天入海也给您找来。只要您满意,我是没有话说的。但是罗先生要是看上什么人我我就无能无力了”
他专注的看着我,并不讲话。
我躲闪他的目光,拿吸管把冰块戳的咔嚓响,一样沉默下来。
过五分钟,罗迅催促我“继续讲。”
“我我已讲得很明白了,罗先生。”我抬头瞄他一眼,又飞速低下头,“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可是可是罗先生,就算您对我有有点想法,我也不会我也不愿意做一个您明白我意思的。”
有那么一秒钟,罗迅惊讶、不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我喝口咖啡,拿出专业演技,紧张到直扭手指,不敢看他,心里却暗笑道,想不到我会这样误解你的讨好罢,罗迅。
“罗先生,您喜欢男孩子,我是知道的”我鼓起勇气接着说,“我您对方家盛情,我我在方家也没什么分量,您要喜欢,我是没资格不识抬举了可我总觉得我是我是自作多情了,我年纪大,还有残疾,实在不像您喜欢的那一型。昨天昨天第一次见面,我就想,罗先生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把我错认成什么人了”
我讲完了,罗迅大力叹一口气,非常疲倦的撑住额头,不再看我。
我心脏骤然悬起老高。
是否我演过头,令罗迅不耐烦再与我纠缠下去,还是他对我已一丝感情也无了昨夜那样看我一夜,还偷偷吻我,若他不想要我回来,这些小动作做给谁看可他现在这样表情,似一句话都不想与我讲。难道他是嫌我折腾出太多事情他本来也忙,不能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我不应该要求太多,不该再折腾他,他也会累我应当多体谅他,他真是瘦了,是谁没有好好照顾他
简直心乱如麻。
“方。”罗迅叫我,我却没办法看他。脑中乱糟糟俱是不好设想,如果与他对视,他一定会发现破绽。
他不容拒绝的扣住我的手,讲“你没有自作多情,我们也没有什么误会。”
我转开头,摆出抗拒表情。
“看着我,听我讲。”
真是蛮横。
“方,看着我。”
我不动,他收紧手指,要将我手腕弄折一般大力。永远都是这一招我心酸的看向他,眼前略有一点模糊,低声问“罗先生,我只见过您两次,打死我也不敢与您结仇,就算我不识抬举,我也诚心的讲给您原因哪有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做做那种人呢请您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别废掉我这只手了”
罗迅被烫到似的匆忙松手,表情有几分懊恼。
“谢谢罗先生。”
听到这句话,他的懊恼变成了后悔,居然向我解释“我并没有我不是有意”恐怕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事情。
我不答话,委屈的低头点一支烟抽。
“方,你听我讲。”
我噎他“罗先生说什么我都听着。”
“”
罗迅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摊开手心摆在我面前是昨天我送他那颗金绿猫眼石。我惊慌起来“罗先生不喜欢吗我那边还有别的,下次再带给您,您喜欢什么拿走就好”
“不是。”罗迅恼火起来,习惯性的皱着眉头呵斥我,“你闭嘴。”呵斥完,自己又懊丧,强行按捺住脾气,“不是,你你说。”
我被他的阴晴不定吓得缩一下“我已说完了”
“”
罗迅凭白被耍了一次,却无处发泄,抿着嘴唇生闷气,真是可爱。我悄悄欣赏他无可奈何的模样,过一会儿,他恢复平日冷淡表情,讲“方,你为什么想到送这个给我”
重头戏开始,罗迅要摊牌了我暗暗振奋精神,回答“听说罗先生喜欢这些东西,我去找了,一见它就觉得合眼缘。”
“合眼缘”他垂下眼睛,像在质疑我,也像只不过随口一讲,“我觉得是和你眼睛很合。”
“我倒没注意”
“你知不知道你左眼是怎么怎么失明的”
我这回答早倒背如流,随便罗迅怎么问,绝不会露马脚“出了车祸,被碎玻璃扎了一下,眼角膜挫伤,虹膜也有损伤。”
罗迅摇摇头,讲“不,是因为我。”
我震惊的看向他,烟都忘记抽“怎么会与罗先生有关系”
“方,你本来我们以前是在一起的。”罗迅直直望着我,讲的很认真。他嗓音低沉,仿佛带着情`欲的沙哑,非常性`感,诱惑人无法不去相信他,“我们认识很久了,原本关系很好,后来发生一些事情,你生气与我吵架,说你要走。我我拦你的时候,意外伤了你眼睛。你因受了刺激,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也也不记得我。”
我张大嘴巴“怎么会我我何时我是出过意外,但记忆是没有问题的我哪里见过罗先生您我们怎么认识的”
罗迅干咳一声“你十三岁时,母亲去世,欠了一大笔债,我帮你还上,我们这样便认识了。”亏他可以说的如此好听,一点不心虚。
如果我能讲实话,我会送罗迅一个字呸
可惜我不能。
我摇头“罗先生,不好意思,我不记得有这回事。母亲去世后,我是一个人过的,并没有遇见过您。”
“你只是不记得了。”他向我靠近一点,“你接受心理治疗,就是因为这个。你给自己编造了很多不存在的记忆,好忘记我,假装你过得很好、很幸福”
我激动起来,打断他“没有这回事罗先生,我敬重您,也可以不问您怎么知道我接受心理治疗的事情,可您不要太过分,请您不要再说了,我记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他低低的叫“方”语气那样黯然,脸色那样温柔,眼中却阴暗似山雨欲来,“跟我回去罢,我找了最好的治疗师,相信我,我一定会叫你想起来。”
我哆嗦一下,哀求的望着他“罗先生您您何必用这种手段,我是真的不愿意做做您的枕边人您就放过我罢。我哪里像您以为的那个人,我都改”
罗迅好像快被我气死“方忍之”他狠狠喘几口气,再不惺惺作态的引诱我,站起来拉住我手臂,“改,你要改什么你就是他,难道我还会认错我刚才已说清楚了,你只是暂时不记得我,以后总会想起来。不要闹了,乖一点,跟我回去。”
眼见他的车已开到路边等候,这次被他带回去,我哪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两手抓住桌角,死也不起来“罗先生,您就放过我罢,不要这样,我不愿意”一边讲一边拼命想该怎么办,急的脑袋都冒烟。
附近五六桌人都悄悄偷看我与罗迅纠缠,我低头,一眼看到桌上罗迅一口未动的冰拿铁。
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出损招
我一把抄起那杯咖啡,以英语大骂“youvebeentreatiketrashandcheatn
foryears,iasyouyouhaayfirst,yotuid
jerk noanback isaidno itsnotnnahaen, never
idontgiveafuckhatyoaid,ikeyourrry,youveaays
beeniss,youthisticareaboutthatbushit you
thyoucanfooagaeaone,you understand
fuckyoursef,bastard”一杯咖啡加冰块劈头盖脸泼过去,“donttouc tout
ofyface”
罗迅被我骂的愣住,顶着满脸水迹愣愣眨眼。咖啡顺着睫毛滴下来,好像他在哭。
我趁机抽回胳膊,拔腿就跑。
翻译大概有点多余:3
1“你对我烂透了还劈腿,而且是你先不要我的,你个傻x现在你想我回来了,没门我他妈的才不在乎你说什么,什么对不起啊你一直很想我啊,你觉得我还在乎这些狗屁玩意儿你觉得你还能再耍我一次不可能,咱俩玩完了,你懂不。所以回去不哭自撸吧混蛋”
2“别碰我滚开”
第十六章
一瘸一拐的奔回酒店房间,进去关上门,累的栽在地上无法爬起,还不忘紧张的抵住门,只怕过会儿就有黑衣保镖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将我掳走。
罗迅的脾气,我太清楚。哪怕他肯坐下来与我谈话,却并非认真的看到我这个人,只不过想将我带回去,令我回忆起以前事情,乖乖做回一条狗。这样多年,他学会了对别人好,却总不对我好,这脾气一朝一夕改不回去。
至少今日,他听我讲了我不愿意做他养的男宠。
可谓有进步。
慢慢来,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罗迅会像从前一样
现在不知罗迅现在气到什么程度。
我对他从来都是恭敬的、爱慕的、小心翼翼的,把他当神一样仰望,何尝如此大逆不道,在许多人面前骂了他,还浇他一脸咖啡
我想着,靠在房门上抽烟。一个小时半过去,没有人来捉我,只等来一个电话。
接通了,是方诺之。他讲“忍之,听说你要在开一家水下餐厅”消息传的未免太快。
我无言。
“我一诺千金,希望你也同样。”
我回答“我是为骗他们的钱。”
“忍之。”方诺之似叹口气,“我们方家人,说得出就要做得到。”
我沉默不答,他便挂了电话。
过十分钟,又有电话打进来“喂,哥,是我。”
竟是方战之。
方诺之禁止我与战之联系,却管不住战之来找我。我非常开心,问他“战之,你最近好吗”
“挺好啊,”他很雀跃,快活极了似的,并不怪我曾利用他,“我一哥们谈了个英国佬,特般配,最近商量着结婚,我在挪威忙着帮他们准备婚礼呢。这边风景那叫一个好,哥你有空了和罗爷一起来玩,我们做东。对了,你跟罗爷也好吧方诺之说那天我把你带走之后,罗爷一下明白了什么叫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带你回去金屋藏娇了,怎么着,现在同意你出来弄餐厅了”
方诺之编的借口未免太烂,战之也太信他且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愣愣的想了一会儿,讲“恭喜你朋友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生个屁。”方战之哈哈笑,“两个男的能生出个鬼来啊。”
“”
“哎,哥你等等,有人找我。”方战之捂住话筒,声音低沉的训斥什么人,软硬兼施,好大威风。处理好了,与我讲话时,又是青年清澈欢快的声音,“哥,还在吗”
“在的。”
“你要开水下餐厅,我绝对支持你。之前就跟你说过,我餐饮娱乐想进进不了,这会儿有你就好办了。你挂个云之堡的名字,这边厨师、采办、宣传、侍应生什么的我全有培训好的整套班子。你拿个设计方案出来,跟银行谈谈贷款买地的事,建好了之后什么也不用你操心,天天坐家里头数钱就行了。”
他这样支持我,我哪里会扫他的兴,讲“好。”
“那我等你好消息了。”话筒那边咔哒一声,方战之似点了一支烟,慢慢吸一口,“哥我好想你”嗓音沙哑又甜腻,话中感情不知是真是假。
我再真心不过的回答“战之,我也想你。”
他潇洒的说“哥,有空给我电话,再见。”
“再见。”
他是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唯一向在泥沼中挣扎的我伸出手来的。
我能站在这里、有机会做以前没有资格去做的一切事,都是他带给我的。
与我血脉相连的弟弟。
对方战之而言,我或许没有这样重要。他有朋友、有方诺之、有他的事业和人生。但为他给我一丝希望,我一生感激他。
罗迅是我一切,但他不再给我希望。每次再会,都伴随着禁锢、强迫、虚以委蛇他对我的真心或许已死在过去里,将我握在手心里,已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多年前罗迅也曾将我视若珍宝。
那时他只是幼稚少年,爱人的方法错的离谱,剥夺我全部自由,可仍留给我无数回忆。我记得他枕在我膝上午睡,醒来后,为我按摩酸麻的腿;我记得罗老爷子送他马场当生日礼,那天他蒙住我眼睛,牵我手一起坐在草坪上,解开眼罩,黑暗过后,看到满天灿烂星光;我记得每日清晨醒来,见到他凑近的脸,给我一个早安吻,微笑着讲方,我爱你。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已是十三年前。
多后悔当时我不能回答我也爱你。
被我一枪打中时,罗迅望着我,手中拎一盒饭菜,脸上还有笑容。踉跄的往后退一步,缓缓倒下去,他才恍然露出不可置信、伤心欲绝的神色。血流了那么多,救护车上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我手,一遍遍暗哑的叫“方,方”最后竟流下泪来。
我眼睁睁目睹他眼中火光熄灭他不肯再爱我了。
罗迅只哭过两次,第一次为了罗老爷子,第二次为了我。
以后再也没有过。
他是罗家从小培养的接班人,冷淡脾气与狠辣手段都是寻常。多少人梦想取他而代之,多少人期望能背后捅他一刀,怪不得他多疑。他若信一个人,就是可将一条命托付给对方的信任。
他多相信我,以至在关我的那间屋子里,他从来不配枪。
但我背叛了他。
罗迅也下了大决心,才叫我活下来,继续留在他身边。
每次觉得人生太苦,太难忍耐,就这么想一想罗迅也并不容易
最可惜时间不能倒流。
想回到过去,回到一切都没发生之前,太难太难,但我还想试一试。
在我瘸了腿、瞎了眼、伤过他、算计过他无数次之后,在他恨过我、侮辱我、漠视我、爱过别人之后,在我与他都这样大了的时候,我还是想试一试。
像两个普通的人,认真的恋爱、共同生活、相互扶持
我会好好照顾他,会做家事、帮他整理文件;他不在,帮里的事情,我也有本事暂代处理连方诺之都称赞过我他只要爱我一个人,不忙时每天回家吃晚餐,陪我看电视聊天,与我共度余生,愿意自豪的向别人介绍这是我爱的人。
这就够了。
不过现在,还有别的事等着我做。
在附近大学发布招聘信息,招三至五名建筑工程系大四生实习,只需做一个设计,工作时间自由,待遇优渥,可在成果上署名等等等等,接下来就是等。
晚餐时间,我等来一封简历与一个罗迅的手下。
他是熟面孔,我却不能认,将他堵在门口,问“请问,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请”
他讲“罗爷交代我给方先生说一件事。”
“请说。”
“明天罗爷在恭候方先生大驾。”
一定是鸿门宴。
我答“好。不过不必接送,我可以自己去。”要罗迅来接,说不定直接把我绑回罗家老宅关起来。自己开车,总多几分主动。
当晚我乘飞机返回,住一晚酒店,第二天租了房子,房子里摆三张小桌,以及一张精雕细刻的老板桌,为日后工作准备。一切安定下来,出门买几本讲基础建筑入门的书,再回房间已是傍晚。
连忙下楼开车,衣服都都不及换。刚打着火,后面路上开出两辆改装过悍马,一前一后夹住我,似为我开路,似监视我。罗迅对我还是不放心他不会轻易放过我,我明白。
餐厅被罗迅包下,空无一人,连灯也未开。我走进去,眼前一片漆黑,立即毛骨悚然,几乎要拔腿逃跑,可后面四个壮硕保镖,堵得我无法回头。
我不敢再往前走,怕撞到什么东西摔在地上,轻轻叫“罗先生,罗先生”
罗迅应声“方。”声音很遥远。
我苦笑“罗先生,我眼睛不好,您知道的。能不能麻烦您亮一盏灯,现在这样黑,我真的成了瞎子。”
黑暗里,罗迅仿佛叹了一口气。
我的心因此牵连的颤动。
他慢慢从二楼走下来,手里端着烛台。摇晃烛火下,他的黑眼睛那么温柔,脸上有一点点微笑,讲“方,你来了。”好像已等了我很久、很久。
我眼睛一热,急忙转开头。
罗迅讲“方,或许之前我太着急,让你误会。”桌上蜡烛一根根被侍应生点起,“你害怕我,我能看出来。我对你没有恶意,相信我。”
有了光亮,我才注意到大厅中只摆了一张长长、长长的西餐宴会桌,五个我竖着接在一起,都及不上它长度。红丝绒扶手椅放在两端,桌上两支花瓶插满玫瑰,银烛台闪着昏黄的光。一位侍应生领我过去,为我拉开椅子,无声的比一个请坐的手势。
浪漫场面,可打动一沓少年少女,现实却残酷离他那么远,可谓通讯基本靠吼,更不要说看清彼此的脸。罗迅从来不喜西餐套路,我也同样,不知他搞这一套,是否只为烛光晚餐的名头。若这就是我以为的鸿门宴
我深感荒谬,讲“罗先生,请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说话间,已有两位侍应生上菜。盖着银色罩子的洁白骨瓷小碟,揭开后,里面仅装几片不知名蔬菜及番茄切片,酱汁倒画的很具艺术性。
“方,我多次见你,并非想要包养你,昨天你实在误解了我的意思。”罗迅又用那样低沉诱人的声音讲话,“我只是想要你得到最好的治疗。你心里其实明白,你以为的过去回忆,很多都由你自己编造出来。你真的愿意这样糊里糊涂过完一生吗”
我懒得回答,低头专心致志的啃菜叶。
反正距离将近十米,他看不到我神情。
“你也不愿意,是不是没有人希望这样。”罗迅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醇厚似缓慢拉动的大提琴,我胸腔都快因共振嗡嗡作响,“我知道,其实你不想忘记那些事,也不想忘记我。你是愿意想起来的”
若给罗迅一个怀表晃动,这场景,他根本就在催眠我。
我讲“罗先生,我已讲过,我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我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认定我需要治疗。”
“方,你仍不承认。”
这时候上了头菜,煎鹅肝,配偏酸的干白葡萄酒去腻。我只是看就觉得不想吃,不吃,又没有事情做,硬着头皮塞进嘴里,继续聆听罗迅教诲。
出乎我意料,他下一句,居然是“不承认就算了罢,我不强迫你。”
是我在做梦,还是罗迅真的讲了我不强迫你
恨不能倒带重听,我愣神间,刀子在盘底拉出刺耳一声响。
罗迅目光穿过重重烛台刺过来“方”
我尽量收敛感情,讲“谢谢罗先生不再追究。”
我以为这一句,就是罗迅说过最令我震惊的话。但今晚摇曳烛光,似乎真将罗迅身上生硬棱角剥去,露出里面柔软的那个人。他慢慢的说“我咨询心理医生后,被告知,你与我多相处,有机会想起以前我们的关系。所以我希望你能多花时间与我在一起,当然,我不会令你被人误会。我希望”
我屏住呼吸,听到他温柔讲“我希望,你允许我追求你。”
第十七章
罗迅的话似在空荡大厅中激起回音,我的心如何能禁得住这一击。且他又说“方,给我一个机会。”深情似海。
我嘴唇颤抖,百感交集,整个人快化成一滩水,想要抬头将他此刻表情看清楚。可只动一下,便觉得十分眩晕。眼前骨瓷碟子、鲜红玫瑰与长桌逐渐拧在一起,烛光漩涡一般飞速旋转,像幅意味不明的抽象画。努力握紧手指,刀叉仍滑落下来,脖颈仿佛无法负担沉重大脑,不停往下垂。
罗迅
无声的呼唤他的名字,悲从中来。
我不该相信他,走进大厅那一刻我便明白,可我身不由己。
罗迅起身向我走来,我勉强撑住头,问“我头很晕,罗先生,你对我下了药是安眠药,还是麻醉剂”边说,边艰难的将刀子重新握紧。
“都有。”他弯下腰,近距离逼视我,冷淡的表情,冷淡的声音“以防万一。你同不同意,最后总要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