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第一刻,吸第一口气,我还对自己说,从今日起,我不再为罗迅活着满怀希望想,我该如何帮方战之做事跟在罗迅身边多年,没吃过猪肉,却是天天看猪跑,如何治下,如何投资管理自己赚来的一千多万,我都打算好了。
仿佛我能有未来似的。
罗迅见到我,恐怕又要讲一遍“方,你以为你能到哪里去,你太天真。”
我有两条腿,脖颈却被无形锁链困住,另一头紧紧牵在罗迅手里。走得再远,他轻轻一扯,仍跌回原处。
我一生也无法自由,这是千真万确的
被教成一条狗,还奢望有人把我当人来珍惜,难道真是我要求太多,难道我真的命不好只是尝试改变这一切,却一次又一次遇到这种事,刚刚站的直了,又要跪下去为何除了方战之,谁都当我是个玩物,不帮忙已是心怀慈悲,落井下石反而更寻常
我将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握紧,心中多少恨、多少不服不愿、多少宁肯死也不肯认命的骨气,全不相信这就是我与方战之策划离开后的结局。方诺之几句话,就将我的以后彻底毁去,哪里懂我都经历什么、多艰难走到这步
我想狠狠给他一拳,眼前看到距离很近,足可以打中他脸颊,却只轻轻擦过他鼻尖。
他笑着看我,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再多设想,都被现实击溃。
此刻我还能如何,难道立即从飞机上跳出,摔至粉身碎骨
我抑制不住的咳嗽,很不甘心质问方诺之“你若想护住战之,有一千种办法可做到。”嗓音沙哑,不似人声。
“对。”他坦然点头,“带你自己交给罗爷,是最省力的。”看着我坐起来,稍微皱眉,“你现在不宜移动。肋骨骨裂,插到肺里,抢救你费了很多功夫。如果你又昏迷,罗爷见到不会开心。”
我靠在床头,万分苦涩的讲“明明有其他办法”几乎字字泣血,“为何不能帮我一帮,为何不能问一问,我是否肯回去”
方诺之不回答,悠闲的坐在床边沙发上喝茶,看一本大部头英文原著。
他做事和罗迅一样,不需要给别人理由,逼至绝路,谁都要乖乖听从安排。
难道真无第二条路了
说要离开,第三天就被别人送回来,我活的太像一个笑话。罗迅哪里还会珍惜我、欣赏我,与我共度一生呢可笑我还幻想那么多
想到这里,忍也忍不住的吐出血来。
方诺之看我一眼,讲“气性这样大”摇摇头,低头翻一页书。
若方诺之未与罗迅讲好,以我换方战之的安宁;若我能早醒一点;若我没有撞上玻璃晕倒,哪怕与方战之说一句话,我都有办法叫罗迅不再整治他,何至到这等困局
反复想着,心头的不甘愿始终翻滚不休。
是否还有机会,是否还有机会我将方诺之说过的话一遍遍翻来覆去想,最可疑一句,是罗爷已等在机场,再过三小时,我们就到。我猛然看向他“你讲,罗迅已等在机场他是在等我,还是在等你”
他嘭的合起书,望着我笑了起来。
看到他笑,我虚脱般合上眼睛,说“他是在等你他只知道方战之带走我,不知道我在你这里,更不知道你会带我来”
“对。”方诺之一声承认,叫我绷紧的神经全放松下来,“不过若你没有想出这个,我就是真的带你过去了。”
“为什么”
“你利用方二,他心甘情愿,我却不愿意叫自己弟弟被人耍。”他冷笑连连,“你与罗爷的事情,你过得如何,都是你自找的,与方二有什么关系。平白拉他下水,叫他陪你疼了一路还开车、换车、抱着你上飞机;你肋骨断了插进肺里,他在手术室外痛的发疯,被人摁着打安定放倒。除了拖累他、害他吃苦头,你另外做过什么你舍得狠心对方二,以为谁都与你一样舍得我叫医生停止抢救,把你尸体拖去喂狗,你都应当谢我气量大。想我帮你,你自己先要有资格。”
他对方战之,倒是个堪称楷模的好哥哥。
我点头“你说得对。”既不必再次跪下来哀乞罗迅一点注视,我之前那些设想,便可用上,“你去见罗迅,不如顺便为战之多赢点东西来。”
方诺之饶有兴趣“你讲。”
“你今日见罗迅,又不能用方家名义。以你身份,大概只能向罗迅求一个情,看他是否愿意放过战之。”我盯着自己指尖,讲,“我的命,值的更多一点。”
摸摸左眼上整齐纱布,我心里叹口气,世界上并没有免费的东西,凡事总要付出代价我亲手将纱布撕开,血立即涌出来,流了半张脸,滴滴答答将胸口绷带染红。他面上露出惊愕神色,我将纱布扔到一边,低头耐心解开胸口绷带,最后几层被血黏住,用力一扯,连着皮肉也算是扯了下来。
“麻烦你,”我对方诺之笑一笑,“帮我拍张照片。”
他见我血肉模糊的惨状,也笑起来“遇到你前,方二在与三藩市rorer公司谈收购亚纳米精密加工的事。他是中国人,且上面没有关系,这笔合同关系到核心技术,很难谈拢。若罗爷发了话”
我冷静的说“我人在你这里,罗爷却不知道,一定会上钩。怎么用这张照片,我的具体消息又值多少,你比我更明白。”
沉默半晌,他夸奖我“忍之,你是聪明人。”
我疲倦的闭上眼,不再讲话。窗外阳光照在脸上,眼前一片血红。疼的再厉害,忍一忍,伤口总有时候能痊愈。就当这是我生命中最糟一天,往后每一分钟,都只会变得更好,更好
方诺之缓声讲“忍之,答应我日后不再联系方二,我不会亏待你。”
我不会亏待你,这话罗迅也讲过。
结果如何呢我禁不住冷笑,方诺之说“如今方二已因你焦头烂额,我不希望有第二次。你也想有身份堂堂正正回去见罗爷,我办得到。”
他做一切事情,不过为了方战之。多好的大哥,若我是方战之,也可安心将双生哥哥托付给他,自己去处理烂摊子。可惜他只认方战之,并不认我。我一条烂命换来他一句承诺,恐怕他还嫌多。
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呢,我只有回答“好。”
“我一诺千金,你可以放心。”
“讲实话,我不信你。”我与他开玩笑,“但我信方骞取名字的远见。”
第十三章
方诺之与罗迅如何谈妥,用我换了多少东西,我并不清楚,但回国养伤三个月,没有人来找我麻烦,可见不是坏结果。
断掉肋骨已长好,拆了左眼的纱布照一照镜子,那只绿莹莹眼睛变成毫无生气的灰,旁边却没留下一点疤。方诺之确实一诺千金,从未亏待我,叫我住带温泉与日式庭院的三层洋楼,用最好医生将我身上每一处旧伤都抚平,一月初的暴雪天,腿都不再刺痛。
每日除了吃便是睡,泡温泉泡到皮皱,简直是人生中最惬意时光。
可深夜我总梦到过去。
十九岁的罗迅站在窗边,微微低着头抽一支烟,非常的漫不经心,侧颜像一卷水墨画,衣角被风吹得来回飘动。等他转过头来,忽而变成英俊而冷漠的成年人,讲“方,你以为你能走到哪里去”
醒来满背冷汗,眼前全是罗迅挑起一边嘴角,讥讽我、轻视我的样子。
我想他,我爱他,我畏惧他自己也搞不清惊醒那一刻,心里翻涌的感情到底属于那一种。
只想知道,十三年日夜相伴,离开后,他是否也会想起我多遗憾现在不在他身边,要得到他消息,再不像以前那样方便,不然我会将一日二十四小时都用来关注他在做什么。
离开罗迅第一百一十二天,我再次见到了方诺之。那时我在书房翻译一本英文教材,他进来向我兴师问罪“忍之,为何不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
我装模做样回答“瞎了就瞎了,留作纪念,以免日后重蹈覆辙。”接着问,“战之近来都好吗”
“他很好。”说起方战之,方诺之就露出微笑,“不过你也到时候回去了。”
我叼着笔,挑起眼角看他。他猛然怔住“你与战之”没说出口的,大概是真像两个字。
我趁机讲“我想,我还可以多留一些日子。”
“为什么”他一手撑在书桌上,迫人气势像座不可摧毁的巍峨山峰,“你养伤要多久,罗爷算的很清楚。我与他讲好,三个月后送你回去,现在逾期十天,他已在催了。”
我坦然的撒谎“我失忆了。”
方诺之拧起眉头“什么”
“罗爷是谁”我笑吟吟的捧着脸装可爱,“我认识吗”
“你”他哭笑不得,不知该讲什么。
我从抽屉里摸出一只u盘交给他“这里面的东西,可证明我还有价值从罗迅那里换来东西。看过这个,由你决定是否要多留我几月。”
方诺之借了我的电脑,看里面一段视频。
开头是我对着镜头,回答对面人的问题。画面很模糊,一看就知是偷拍。
“你是谁”
“方忍之。”
“年龄”
“二十六。”
“父母是否健在”
“我十三岁时,母亲车祸身亡,父亲我十九岁时,他被人谋杀。”
“之后你如何维生”
“我我一个人过的很好。”
他再问一次,我仍回答“我一个人过的很好。”只是眼神渐渐茫然,痛苦不堪的捂着左侧额头,“我我不知道好像是我不知道”接下来,便一遍遍重复,“我一个人过的很好”仿佛在说服自己事实确实如此。
“从十三岁到现在,有没有人照顾你”
我毫不犹豫回答“有。”
“是谁”
“我”我痛的无法坐直,将头埋进膝盖间,“我想不起但是有的,有这样的一个人”
“是男人还是女人”
“男人”
“他怎样照顾你”
我立即讲“将我关起来。”然后犹豫着添几句,“好像不只是关起来我他给我饭吃,陪我讲话”唯有最后一句说的斩钉截铁,“我知道,他对我好,不对别人好。”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好”
“他说,他不会亏待我。”这样说了,紧接着又质疑自己,“不对,后来后来”后来怎样,我却怎么也说不清,只会描述当时情绪,“我不高兴,我对不起他,然后他对我不好,他他对别人好他对别人好”声音渐渐哽咽,好似仅仅说出这句话,就心如刀绞。
“你什么时候遇到他”
我愣住,脑中一片混乱,茫然的摇头“没有没有遇见他,我是一个人过的,我一个人过的很好”说着便激动起来,拼命否认之前说的话,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接下去是另一段视频,这次换了偷拍的角度,将提问我的人也拍进。那个人做医生装扮,坐在书桌前,手里拿一份病例似的东西。我换了一身衣服,缩在沙发里,十分不配合,要他问三遍,才勉勉强强回答。
“你记不记得你受伤的原因”
“车祸。”
“你为什么开车”
我非常不悦的瞪向对面“因为我想走。”
“为什么要走”
“因为他我”我神经质的不停咬自己指甲,“我就是想走,就是要走,不走的话不走的话”
“不走会怎么样”
“死好像好像不是的我我就是不高兴,他也不高兴,都不高兴,我就想走。我想走还不能走吗,我”
“他是谁”
“不知道。”狠狠一拳锤在沙发扶手上,我恼羞成怒,“不要再问了,说过一千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根本没有那么一个人,我是一个人过的”
“请冷静下来。那时候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不着”我咆哮起来,“滚我不需要治疗,我什么都记得很清楚,别说我得了记忆混乱还是什么狗屁心因性失忆症我很好”
过几秒钟,换成了第三段视频。
我的神经质显然比上一段里要严重许多,眼珠四下转动,没有一刻停在某处;指尖缠满绷带,我却恍若未觉,仍不停啃咬,咬的渗出血来。
“你是否抽烟”
“抽,后来戒了。”
“为什么戒烟”
“因为因为我我得和父亲区别开”我起初回答的磕磕绊绊,后来好像想起了什么,变得流畅,“我父亲死于谋杀,为他报仇后,我戒了烟。我不希望别人在我身上看到父亲的影子,他们得知道,他们畏惧的是我。”
“你真的戒烟了吗”
我皱起眉头,仔细想一想,回答“没有我昨晚仍有抽烟可是我戒了,我早戒了”
之后问题,全部关于我生活习惯,我的回答,第一个却总是罗迅的喜好。被提醒后,有时能够想起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有时却坚持宣称罗迅的经历属于我,整个人的记忆混乱不堪,无法辨别何为真、何为假,什么真的发生过,什么只是我自我满足的幻想。
最后屏幕黑下来,没有画面,只有声音,一个人问“罗迅是谁”
我回答“不认识,我不知道。”
方诺之看完了,抬起眼望向我,沉默一会儿,讲“忍之,你了不起。”顿一下,长长叹息,“可惜你眼睛颜色不好真是可惜,可惜你的的确确是方家人。”
我仍然笑吟吟的捧着脸,等待他下文。
“你若能回方家”他话中无限憾意,脸上一时竟显出疲惫神色,“这样善于玩弄人心,对自己够狠,够聪明,够有手段,够能忍,够会演,能瞒过我找来心理医生配合你录这些,算你够有本事如果你是在方家长大,这片心思能用在正道,磨练几年,足以独当一面何须我一人如此”
我赶紧堵起耳朵上位者的话,尤其暴露的真性情是不能听的。知道的太多,并不总是好事。方诺之见我动作,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疲倦“多少人教也教不出,你倒会的多。”他拉下我的手,很诚恳讲,“我不应当看轻了你。”
我摇摇头“你本来并不认识我,更不欠我的,对一个陌生人,还是利用又连累了战之的陌生人,你已待我太好。以你在国内身份,与罗迅有联系这件事传出去会有多大负面影响,不如直接把我交还罗迅,他自然会放过战之,这样才省力方便。但你还肯留一线机会给我,我感激你。”
他定定瞧了我几分钟,忽然伸手揉我脑袋,讲“来,叫哥。”
我哑然。
方诺之真正对我微笑“叫一声,我就是你哥,一辈子不回罗爷那里,我也保得住你。”
“我是故意说这些令你心软,日后你才愿意照顾我。你把我当陌生人,我也把你当陌生人,不然如果当你是我哥,我早恨死你。”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何况,我是没有大出息的,只会为罗迅劳心劳力。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叫我演戏,所以不要想我会帮你分担方家的事。”
“一个个怎么都喜欢男人,怎么都要我来收拾烂摊子,真是算了。”方诺之拔下u盘放进口袋里,“可惜以前方二不记得你,不然一早就把你接回来。”
我不接这个话茬,问他“你打算怎样与罗迅讲”
他张口就来,和我想法一模一样“你脑部受创造成记忆混乱,诊断是心因性失忆症,有自毁倾向,不能受到刺激。现在你正接受最好心理医生治疗,是否有效需要进一步观察,还请罗爷多等一段时间,好转后会立即送你回去。”
我歪着头,很没形象的看着他“好。先放第一个片段叫他看就可以,余下的,等他拿东西来交换地皮也好、合同也好、军火也好,再交给他。我值多少,上次你已经明白了罢。”
方诺之站起来,郑重其事叫我一声“忍之。”
“我在。”
“以后你就是方忍之。”
方诺之走了,第二天我接到他电话“只能再拖三个月。四月二十五号,你作为中方投资商参加与三藩市rorer公司的酒会,庆祝我方在rorer帮助下研发亚纳米精密加工技术成功。”
我答应“好。”
“罗爷是牵线人,一定会出席,到时怎么应付罗爷,你自己想好。”他不知在哪里忙,听筒里传来的呼啸风声简直有些可怖,“你的身份证、护照、签证已经办好,下午会有人送过去。另外关于这次合作的资料,你记熟了,不要丢我的脸。”
我向他保证“不会,你放心。”
“想联系方二,过一段时间再说罢,他有其他事情,最近不在国内。”
“好。”
“还有一个消息”他难得的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告诉了我,“你走后,听说罗爷未再有新人。”
我吃吃笑个不停“谢谢你替我注意这个,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我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滚来滚去。
罗迅看到那几段视频,发现我竟敢忘记他,不知会作何反应。
我真想亲眼见他气急败坏,悔不当初,那该有多么痛快解气不过还要再忍三个月,叫他尝一尝失去一个人、被原本死心塌地的人冷漠以待的滋味,叫他懂得我当初是如何的伤心,以及究竟多爱他,才肯被他糟蹋十三年
希望罗迅能想的明白,以后该如何和我相处。
如果他借我失忆欺骗我,或三个月后见到我时,又不由分说将我掳回去关起来,便不再值得我的精心设计与一片苦心。
我爱罗迅,我是对不起过他,但并不因此就永远低他一头;若他珍惜这份爱,若他珍惜我,就得用我能接受的方式来爱我这件事,我以前没有办法令他明白,讲一千遍,使一万次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他都不会在乎。可现在这样好的形势里,难道我还无法教会他怎样爱人
第十四章
数着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到了出发那天,我去剪了头发。
干净利落的年轻人形象,勾起嘴角放`荡不羁的笑一笑,假装自己是个生活优裕的公子哥,做什么事都不甚认真,像在玩票。
方诺之敲门,我闻声回头,他丢一个盒子过来“你要的东西。”
盒子里盛一颗硕大金绿猫眼石,黯黯灯光下,中间一道细缝鬼火似的闪闪生光。
与我的绿眼睛相似到极点,这样宝石,不知方诺之由何处购得。不必拿起来细看,我直接感谢他“麻烦你了。”
他低头劈劈啪啪摁手机,忙的没有功夫理会我。
我那几段视频,以及最近三月的治疗记录,换来罗迅又一次为方家牵桥搭线。方家收购了做钛合金3d零件打印的aero公司,中国本来也在研发这项技术,得了aero支持,速度只会更快,成功后一天内比原来节省的钱,足以为我铸个等大纯金雕像。
我向他告别“我要走了,希望日后不需要联系。”
他笑一声,讲“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走罢,我送你去机场。”
去参加酒会的何止我一个,一群人早在飞机上等着。方诺之戴了墨镜,压低帽檐,不愿被人看到,老调重弹“忍之,你留下来,跟着我做事,等你到了我的年纪,我的位置就是你的,方骞也会认你。”
许我一个锦绣前程,好大口气。
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与他拽文“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潇洒的挥挥手,踏上了机舱口楼梯。
上了飞机,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看。
方诺之青松般挺拔身形,脸上笑容永远一成不变,只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偌大停机坪上,孤独里透出些可怜。
各人都有各人的苦处,他还轮不到我来同情。
我们只不过是合作。
进了机舱,里面二十几个人齐齐对我望过来,大概是想看看这个姗姗来迟的投资商是何方神圣。
投资商身份并不是作伪,我玩基金的千万多积蓄全被方诺之投进了rorer公司,至于其他伪造我身份需要的东西,他花我钱更加不手软,令我现在一贫如洗了。
我演一个方家远到天边去的旁系小辈公子哥,笑嘻嘻的随便找了位置坐下。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子凑过来,低声问我“你是不是见了云之堡的方老板,看他长的好,就照着他整容”一口华裔怪腔怪调的中文。
“方老板”我颇风流的冲她笑,“这种大人物我可没有见过。请问你是”
“施师。”
原来是新加坡那个施家的人,最大一位投资商,怪不得一见我就想到方战之。
我调戏她“看遍颖川花,不似师师好。”
一路上十几个小时,我将这位施师哄得心花怒放,答应我第二天酒会做我的女伴。与她熟了,她将我介绍给其他人,聊天气、红酒、赌马、高尔夫总算打入了这群将与我一起参加酒会的人内部,不再格格不入。下飞机施师吻吻我脸颊,一本正经讲“我们做好朋友。”
我几乎喷笑,拉起她行一个吻手礼“我的荣幸。”
她上了来接她的车,背影好似一只花蝴蝶,看起来天真烂漫,其实太懂得保护自己。我目送她走了,旁边几个人过来问“小方,你从小在这边长大,附近有什么地方值得去,不如做东带我们游览一下。”
他们哪一个没来过三藩几次,还要我做东,真是可笑。
我不打算推拒,风度翩翩邀他们上方诺之给我备的车“恭敬不如从命。”心中仔细盘算一会儿该编个什么项目坑他们投钱进来。这群人最不缺的,大概就是钱了。
第二天正午宿醉醒来,点点口袋中支票,上面数字,足够将我一贫如洗的漏洞全部补上还绰绰有余。真不枉费我舌灿莲花,煞有介事讲计划在圣莫妮卡海滩边开一家独一无二水下餐厅,全部用强化玻璃建造,餐桌下便可看到鱼群。
把支票扔进抽屉里,我点一支烟抽。
今晚见到罗迅,我该如何面对他,说什么话,穿怎样衣服设想过千遍,事到临头,又紧张的一塌糊涂。
去接施师时,连她都看出我脸色差劲,埋怨我“方,昨天你与齐家冯家那些人喝的也太拼命,憔悴成这样。”
我侧躺在加长车里,一手支着下颌,懒洋洋对她讲“我是为你消得人憔悴。”
她被逗乐“别开玩笑。”伸长胳膊来戳我脸颊,“整得真像,还弄一对鸳鸯眼。你在哪家医院做手术,介绍给我好不好”
我无言以对。
入场后,施师是最大投资商代表,连带我作为她的男伴,都被人众星捧月供起来。摆出笑脸寒暄至口干,总等不见罗迅出现。
也是,若按时到达,反而不显他地位。
施师应付那些人,渐渐也不耐烦,拉我去露台透气“啊,真是烦,每次都这样。父亲安心养老,叫我来费脑筋应付这些事。”
我闷头抽烟,毫无心情安抚她,只听的到自己澎湃心跳。
她倚在雕花护栏上,仰起脸讲“你抽烟的时候最好看。”
我低下头,看到她年轻漂亮面孔,动人姿态自然而然。不知多少人眼红我女伴是她,妒忌目光扎到我背痛。
我对她吐一口烟,说“以后你爱上一个人,才知道什么叫做最好看。”
她嘻嘻笑“爱什么爱,我早就有婚约啦。”说过了,突然间凑近来,视线从我肩上扫出去,目不转睛盯住一个人,讲,“罗爷来了。罗爷看我呢。”
我顿时僵住。
扎到我背痛的嫉妒目光与罗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两道灼热视线定定停在我背上,似乎仅靠这样就可将我衣服全脱光。
嘈杂讲话声与音乐声中,罗迅一步步走过来。
我熟悉他走路姿势,分辨得出他脚步如何踏在地上,每一声都轻盈有力,偶尔停下,大概是被人拦住讲话。心跳的快从喉头跃出,我一动也不能动,庆幸现在不必与他对视,不然只见面第一刻,辛苦伪装全部不揭自穿。
施师说“原来罗爷是这样的”她感慨,“他为什么不喜欢女人,我可以嫁给他的。他一直看这边呢,方,你认识他吗他带了一个男孩子,长的和你有点像,好奇怪。”
听到罗迅带了一个男孩子,我终于回神,心中冷笑。
这就是我走后,罗爷未再找新人
我缓缓侧身,叫罗迅看到我未瞎的半边脸。
他视线立即一凝,几乎着起火来。那么冷淡一张脸,谁想到他居然赤`裸裸视奸我。我偷偷去看挽住他手臂的男孩子,面孔几分像我,只不过比我年轻的太多,被罗迅单手环住腰,样子畏惧又讨好。
简直把我气到七窍生烟。
好一个罗迅,身边人一茬又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要我收割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清净,还真当我是割草机
我扭回头,暗自咬牙切齿。
施师担忧的摸我头发“你做什么突然发火”
我尽力自持,揽住她肩膀,在她耳边温柔低语“方家受罗爷照顾,长辈交代我一定要去致谢,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我有点想去但他瞪我呢,哇,我哪里惹他生气他看起来太可怕,我不敢与他说话,怎么办”
悄悄瞄罗迅,他一副要把我与施师碎尸万段的狰狞眼神,连我都被吓到。
我不由犹豫,最后放弃了拖施师下水的想法“没关系,我去就好。你想要吃什么,我顺便拿给你。”
她欢快的吩咐我“我要吃玛德琳,还要一杯
unrose,在第三张长桌有。”不过是一个喜欢喝粉香槟的小女孩,讲起甜点就开心,真正可爱。
我答应了她,转身面对罗迅,慢慢走近了。
离罗迅还有五步远,他已然面色铁青,沉声叫我“方”手上不自觉的将旁边男孩子松开。
我愣一愣,随后了然的笑起来“罗先生,表哥曾向你提起我我是方忍之,第一次见面,罗先生果然气度不凡,令人心折。”
听我这样与他寒暄,他整张脸都绷紧了,讲不出话。
基于礼貌,我静候他回答,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只好慌慌张张向他道歉“不好意思罗先生,是我说的太冒昧了。”
他仍然不做声,我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礼物盒,恭敬递过去“方家承您照顾,这次合同多亏您才能签成。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罗迅竟连盒子与我的手一起抓住,我大吃一惊“罗先生,你做什么”
我拼了命与他角力,他全不把我的反抗放在眼中,用力一拉,将我带入他怀中“方,不要闹了,跟我回去。”
他瘦了。
但还是一点长进也无。
我挣扎不休“罗先生,你这是请您放开我。”话中全是不解与震惊。
他怅然叫我名字“方忍之”
我顿时僵在他怀里。
并非因为他身上熟悉气息叫我迷惑,只因他下`身坚硬的抵在我腰上。大庭广众下,对一个陌生人,怎么就有反应我连连瞪他,他仿佛觉得有趣,眼睛一眨不眨对我望着。
半年多没有与人上床,竟饥渴成这样多亏他裤子剪裁出色,方才没有出丑。罗迅注视我的神情,仿佛想对我做尽一切下流事,在床上,车里,或现在就将我推进黑暗角落,抱我,吻我,撕开我的衣服,在他人躲闪的目光中,把我`操的一团乱,宣告他有多为我疯狂。
我先是颇有些自得毕竟,他这么想要我随后又自嘲,我对他,难道只有这点用处
“方,你真不记得我了”
“罗先生,请您自重。我我之前是出了一点意外,但没有忘记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