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对方显然打定了主意要取舟舟的性命，不到半小时的功夫，轮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翻转过去，开始一点点下沉。段凌和舟舟已经穿上了舱务员分发的救生衣，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了一会儿，冷得渐渐受不住，呼吸都要结了一层冰。
“你……冷不冷？”段凌面色苍白，实在太冷，声音都发颤了，“再游一会儿……也许、也许能找到一块木板……”
舟舟抖着手和他十指交握，惨白着脸回答，“我还、还好……没事儿……”
段凌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虚弱，一边急声哄着，一边抱着他不停地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喧闹的喊声逐渐衰减，满眼都是浮在海面上冻成冰块的尸体，最远处已经飘来了鬼差专有的纯黑色气息，段凌隐约觉得凶手应该要来了，他们绝对会在那些鬼差找到这边之前出现，然后抢在鬼差前施法夺走魂魄。
移魂术，他记得清楚，就是要献祭一个错位的灵魂，来召唤先魂的邪术。因为太过凶残霸道，被修真界明令禁止施用，而能施法的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自己空有能看清异世界的能力，却根本无法对战那样的人。
段凌眼看着那片紫色气息越来越逼近，就和他预料的一样，一艘小船上站着两个人，正疾行着渐渐向他们驶来。
终于接近的时候，段凌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人，果然，就是那个梁煜。
梁煜旁边站着一个黑袍道士，五官虽然端正，面色却沉郁阴暗，一看便是邪术用多了，灵魂都扭曲了的模样。梁煜看着冰冷海水中奄奄一息的两人，冷笑道，“命很大么，还没死透。”
段凌已经冻得发不出声音，费尽了全力才吐出几个字来，“你……要真那么爱他……怎么、怎么会让他被害……害死。”
梁煜狠狠磨牙，恨声道，“我只不过出差的功夫，那群畜生就玩死了我一直偷偷珍惜的宝贝，也得亏他们死得早，否则落到我手里，我绝对要一刀刀切碎了他们！”
段凌觉得这人周身的戾气和之前见到时截然不同，像是突然黑化了一样，一点预兆都没有。他不由地挣扎着看向一旁沉默无声的黑袍道士，看着那双混沌又血红的眼睛，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难道是梁煜的怨气引来了这个练邪术的人？莫非这人利用他的怨念加重了他的戾气，就为了借他的手修炼邪功吗？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段凌一时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逃脱现在的困境，却听怀中人忽然嘶声道，“你们……你们就是要我的命，是吗？”
段凌浑身一凛，果然听舟舟下一句话就是，“命给、给你们……放过……放过我的小主人……你们的船……拉小主人上去，我就、就乖乖不挣扎，听你们的……”
船上的梁煜却是冷笑道，“你凭什么和我讲条件？段凌这臭小子睡了我喜欢的人的身子一整年，我恨不得把他那玩意儿给切碎了，你还指着我救他一命？做梦吧！”
舟舟咬着牙威胁他，“我、我一秒钟就能变回原形，你的苏舟……苏舟的身体，就永远消失了……你只要、只要想要这个身子，就、就必须听我的……”
梁煜愣了一瞬，怒道，“你敢威胁我？！”
舟舟对他扯出一个笑来，故意气他，“对、对呀。”
段凌在一旁急声道，“胡说八道什么！要死一起死，谁要你换我的命了？！”
舟舟稍微依靠在他怀里，用最后一点力气喃喃说，“小主人，我忽然……忽然觉得，可能……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你呢……”
迷糊地说着，舟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识特别模糊，总觉得茫然间像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白色影子。
“主人……”他无意识地低声呢喃，那影子逐渐清晰了，像是俯下身来，轻轻抱住了他。
‘我来陪你了，傻狗。’
那个影子笑了一下，一向不苟言笑的面孔露出这样一丝温柔的微笑，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千年雷劫，我替你受，’身上的绑缚，被那个雪白身影一点点轻柔地解开，‘你先去吧，千年之后，我定会去寻你，到那时你可还要记得，我杨戬是你唯一的主子，可不许认错人了。’
‘呜……呜……’
痛楚的、挣扎的哭声，眼泪却被那个人吻去，额间又印下一个温暖的印记。
‘投胎记得投到狗身上，可不要再修成人形了。可不要……再来勾引我动心了……’
“主人……”最后呢喃着，眼里流下一滴泪来，“主人，不要走……”
“还真是情真意切呢，”梁煜站在一处冰山上，低头看着早已晕迷的少年，冷笑道，“他还真的信？我杀了他，还能留你一命？真是条蠢狗。”
远处鬼差的影子已经完全看不到了，这处冰山阴冷又灰暗，段凌除了冷，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但胸口却仍是清晰地在痛。
他没有再浪费力气说话，而是握住舟舟冰冷如铁的手掌，闭上眼，不想再挣扎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没什么遗憾的，幸福温馨的家庭，富足的童年和少年，待自己亲切温柔的哥哥们，还有让他快乐幸福了一整年的爱人。
人生不过就是如此了，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能和爱的人死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
只是仍旧觉得有些不甘心，早知道的话……就不工作了，不如就安安心心彻彻底底地陪他游玩一年，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过，那就真的没有遗憾了。
可是不管怎么样，在一起的时候全心全意地宠过他，也就够了。
视线已经模糊不清，逐渐也听不清耳边的人在说什么话，头顶漆黑的夜色里，也不知是不是死前的错觉，竟隐约看到一片片惊雷响起，将黑夜映照得惨白如昼，那些天雷活生生撕裂着自己的身体，又愈合，再撕裂，反反复复，那感觉真是痛不欲生。
这又是什么幻觉呢？疼又疼得这么真切，果然是……快要死了，意识都糊涂得不像话了吧。
段凌又缓慢眨眨眼，被冰霜冻住的眼皮几乎也眨不动了，眼前的幻觉稍微消散了些，他看到舟舟身体里被一寸寸剥夺出了一个沉睡的灵魂，他用最后的意识看清了，却忽然茫然了一下。
这魂魄……倒的确是狗的样子，只是……并不是舟舟的模样……
明明应该是条陌生的狗，可看着不知为什么，竟忽然让他很想流泪。
那是一条黑色的细犬，绒毛却纤长，双眸是璀璨的金色，獠牙利爪，爪下踏着汹涌的暗金色炽热火焰。那细犬的身形极为庞大，暗红色的魂气显得那魂魄更为凶猛骇人，就连剥出那魂魄的黑袍道士都是悚然一惊，等看清那魂魄的模样，陡然惊叫道，“这、这是……啸、啸……”
梁煜却不认得这上古神兽，催促道，“快祭奠了他！鬼差快要过来了！”
黑袍道士犹豫不决，几次想要下手，手指却哆嗦得要命。
这可是天狼星转世，真要是灭了这魂魄，等那位上神跳脱轮回觉醒了，岂不是要活活撕碎了我？
可是……如果用这天魂练功，一旦成了，功力可是突飞猛进的……
正犹疑之际，忽然听那黑犬仰天咆哮一声，暗金色的眸光倏然间金光流动，全身蓦然被一片赤红的火焰环绕，不仅是爪下踏着烈焰，就连全身都披着燎火一般，悚然可怖。黑犬像是猛然清醒了似的，霍然扭头恶狠狠朝对面二人露出一口尖利獠牙，那双金色眸光射来的刹那，火光四溢，夜色弥散，扑面而来的凶狠气息将对面二人吓得猛然跌倒在地。
黑袍道士震惊不已，魂魄刚刚被剥夺，本是最虚弱且无神识的状态，而眼前这头神兽竟然一刹那便觉醒过来，残余的神力都如此骇人，由不得他不惊骇。
黑袍道士下意识便想撤退，却见那黑犬猛然一跃，跃到那早已晕迷的人类身前，整个巨大的身体牢牢挡住了他，朝着他们再次凶厉地嚎叫数声。
黑袍道士立刻顿住脚步，眼中忽然惊疑不定起来。
听说这畜生在天庭就骄纵得很，谁的话都不听，只听那上神一个人的话。
神都不放在眼里的家伙，怎么会在意一个人类的性命？
莫非……
他忽然想起一事，沧桑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兴奋，问道，“你之前和我说，你查到那个人类可以看到鬼怪？眼睛和常人不同？”
梁煜急得要命，急忙点头，“对，那货就是个怪胎。你先别管他，赶紧把这条狗宰了，把我的苏舟召回来！”
黑袍道士闻言却是哈哈大笑，激动得面色都扭曲起来，“一个天狗，一个上神，真是得来不费功夫！汲取了他们的魂魄，我今日便可飞升成魔，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梁煜完全听不懂他的话，只看到他神色狰狞又兴奋，双眼通红，手指都激动得不住颤抖。
“一个法力不到百分之一的天狼星，和一个完全沦为废人的神祗，我只要五成法力便能打碎了你们！哈哈，小畜生，今日就是你和你主子的死期，乖乖受死吧！”
说罢黑袍道士化成一道暴戾的黑色残影，朝着那凶狠龇牙的上古神犬急速冲了过去！
第41章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到那么一个庞然大物朝自己疾冲而来，黑袍道士仍是本能地打了个颤, 赶忙后退数十米, 勉强站稳了身形。他从怀中匆忙掏出一个金鼎, 祭到面前念了几句咒语, 就见那金鼎渐渐变大, 大到有半人高度的时候猛然朝对面神犬砸了下去！
神犬堪堪躲过，却被那直冲而来的戾气惹得发怒, 仰天又大吼一声, 周身烈焰越发汹涌, 金眸上的流光锐利逼人，惊得那黑袍道人节节后退，气势上矮了一截, 操纵金鼎的动作都显得迟滞起来。
双方激斗正酣, 梁煜在旁从骇然的情绪中渐渐清醒过来, 看到那道士身处下风, 心中着急，恐怕这黑犬的神灵胜出，心中犹豫了数下，终于一咬牙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方盒来。
那是道士曾经交给他用来召唤苏舟原魂的法器，本来说好道士施法剥夺舟舟魂魄的时候，梁煜在旁辅助拿出法器来祭祀召唤，可眼下缠斗了大半个小时，那黑犬半点都没有要被打败的态势，梁煜一心急，喊道，“道长！不如我把苏舟召唤过来一起打它！你不是说苏舟化成厉鬼杀了不少人吗？他肯定也想抢回自己的身体！”
黑袍道士刚刚躲过神犬的燎火攻势，胳膊被利爪划了个大口子，正狼狈着，听闻这话心思动摇数下，终于道，“好！就按我教你的那么念，我这儿也基本准备好了，可以开始祭奠了！”
梁煜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四望，这才明白那道士四处躲避逃窜，原来是为了在地上布下法阵，他隐约可以借着月光看到地面上竖起了十几根法柱，都正对着月亮的方向，看起来是要祭起什么厉害阵法。
黑犬似乎也猜到了，火焰环绕的两只耳朵在空中扑闪数下，然后歪着头看了看地面上那些奇怪的柱子，喉咙里发出隆隆的低吼声，随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朝早已晕厥的段凌飞扑过去，叼起他的衣领腾云而起，眼看是要逃跑的意思。
梁煜哪会给它机会，就在它把段凌叼到背上要飞起的刹那，口中咒语全部念完，方盒随即打开，一道血红凌光朝那天狗直冲而去。那道光芒迅捷又凶狠，黑犬不得不转身躲避，行进的速度随之减缓下来，就在那一刹那间，地上法阵蓦然亮起，月光像是被强制向下拖拽到法阵中央，一瞬间被凝结在阵眼之中，照得天空白亮刺眼。一张黏腻黑网突然从天而降，朝着黑犬兜头直下，一眨眼便紧紧网住了它的四肢，激得它吃痛地怒吼起来。
“太好了！抓住了！”黑袍道士惊喜地跑过去，从梁煜手中抢过那方盒，接着又念了几句咒语，就见那黑犬吼得更是撕心裂肺，而骤亮的天际果然快速飘来一个黑红色死魂，没一会儿便堪堪停在了两人面前。
“这就是……”梁煜颤声道，“是苏舟吗？”
黑袍道士露出一丝得意神色，“待会儿等我祭了那畜生的神魂，与我的融合，顺便就帮你把这原主推进那小家伙的躯体里，咱们这交易就算成了。”
梁煜兴奋道，“好！之前答应你的一分钱都不会少给你，只要你完全救活了他，事成之后再追加十万都不是问题！”
黑袍道士哼笑一声，不再多话，转身面对挣扎吼叫的神犬，狞笑着一步步迈了过去。
而就在那一霎那间，天际骤然席卷起一阵暴虐狂风，惊得黑袍猛然停住脚步，向后急退数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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