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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镖师实录 第20节

作者:尘夜 字数:27363 更新:2021-12-19 16:06:57

    “是一起富商的绑票案。”陆蓥一在脑中整理了一下,慢慢说道,“事主是z市一位做外贸生意的富商,喜欢早锻炼,每天清晨五点总会出门跑步,有一天出去了以后就没回来。有个跟他一起晨练的老头无意中撞见了富商跟着两个男人上了桑塔纳,心里觉得不对,所以跑来通风报信,富商太太这才知道是遇上了绑票,哭得不能自已,于是富商的侄子兼助理就帮她报了警。不久,劫匪打了电话来索要五千万赎金”陆蓥一将自己刚刚完成的这份委托的内容一一向陆琢迩说明,很小心地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也不增加任何一点个人的判断及感情因素在里面,他的弟弟陆琢迩先天体质不好,不能出门,所以他接触外部世界的窗口就是自己,陆蓥一就像是陆琢迩的眼、陆琢迩的手、陆琢迩的腿,替他看遍也走遍这外头的大千世界。

    陆琢迩静静地听陆蓥一将案情仔细说明了一遍,跟着略想了一想,便道“凶手有两个,一个是富商的侄子,另一个是那个塑料加工厂的工人。”

    陆蓥一知道这桩委托必然瞒不过陆琢迩的双眼,但是他也是经过反复论证思考和实地勘察才得出了结论,陆琢迩是如何在没有亲身到达现场和询问受害人家属的情况下就这样快速得出结论的呢

    陆蓥一问“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陆琢迩说“首先,这是一起熟人作案。”

    陆蓥一说“是的。我是从罪犯知晓富商的晨跑路线、家底、身体特征这几方面推断出来的,你呢”

    陆琢迩摇摇头“哥哥说的固然没错,但是在这些之前,有一个点更为突出。”

    “是什么”

    “富商的手机。”

    “手机”陆蓥一问,“手机怎么了”

    “富商的手机落在了车上,以往他晨跑的时候一定会带上手机,所以如果当时有人想要绑票他,他完全有机会偷偷报警。绑匪如果仅仅是靠踩盘子来了解富商的习惯,那么一定会忌惮这点,但是当天两个绑匪却毫不犹豫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了他,这说明他们一早就知道那一天富商的身上没有手机。”

    陆蓥一愣住了“照你这么说”

    “我觉得手机的遗忘也是一个局。这个富商白手起家,勤勉持家,对家人很好,对邻人也客气,每天都会晨跑,时间、路线都十分规律,这说明他是一个十分自律的人。”

    “没错。”

    “尽管一大清早打电话来洽谈生意的人不会很多,但是他能始终做到带着手机晨跑,这说明他是一个十分有事业心和责任心的人。”

    “没错。”

    “所以我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在商业应酬上放纵自己喝得酩酊大醉,连手机遗落在车上都不知道。”

    “也就是说,你认为富商的手机会恰恰在那天遗落在车上是被人设计了。”

    “对。”

    陆蓥一思索道“不是不能这么解释,只是,有时候生意场上的应酬是说不准的,如果对方好酒,为了谈成生意,富商想必也会陪着喝酒吧。”

    “会,但富商的侄子也是他的助理。”

    陆蓥一想了想,顿时明白过来“你是说,遇到这种场合,应该是富商的侄子帮着挡酒才对,但是那天富商却喝得烂醉,说明那个侄子当天要么是想办法没参加酒席,要么就是想办法让富商喝多了酒,趁机把他的手机留在了车上。”

    “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为什么”

    “因为富商这个类型的人,如果一旦看到自己脱身不得,必然是会交代好身边人后续的一切事宜的,他不会忘了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手机,因为在他眼里,手机就等于生意,等于他的事业,他的事业心、责任心、自律心都不允许他打一场没有准备的战,所以手机一定是被人为刻意留下的。至于为什么锁定那个塑料厂工人,我的理由跟你一致,第一,这个人熟悉这座城市,第二,这个人没有案底。”

    陆蓥一忍不住笑起来“还好还好,至少我还有一半是跟你一样的。”

    “其实促成我判断的,还有第三点。”陆琢迩狡黠地笑笑,“不过就不告诉哥哥你了,免得打击了你的自尊心。”

    陆蓥一好笑地揉了揉自己弟弟软软的头发说“在你面前我能有什么骄傲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比我聪明多了。”

    “不是的,哥哥。论才智,我们俩其实区别不大,只不过你的兴趣爱好太过广泛,所以让你分心的事也就比较多,至于我,只能每天坐在屋子里想事情而已,当然在这方面会熟练一些。”陆琢迩说着说着,声音便微微低了下来,虽然他的脸上还带着笑,但是陆蓥一却看得心里一痛。

    “放心吧,琢迩,现在医学进步得这么快,将来一定会有办法治好你的身体的就算不能,你不是还有哥哥吗,哥哥永远陪着你等将来哥哥真的继承了家业,能够说话算数了,一定每天都带着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陆琢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哥哥,你这是想气死老师他们吗唔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找个托,以接委托的名义出去玩一阵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哈哈大笑。陆蓥一说“你这家伙啊,真是肚子里黑黑的”

    陆琢迩便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副我见犹怜的乖巧模样。陆蓥一说“行了行了,别装了,我还等着你有朝一日康复了,陪我一起去查四百年前的失镖案呢,咱们可是都说好了的,你绝对不能爽约啊”

    陆琢迩说“嗯,当然。”他想了想说,“哥哥,这几日你不在家,我便又把这件事情拿出来琢磨了一下,有了点新发现。”

    “新发现是什么”

    陆琢迩说“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发现的疑点吗”

    “鸟头铳。”

    “对。”陆琢迩说,“先祖陆修吾押镖之前明明带出去了两杆鸟头铳,为什么在后来弯月镇客栈中发生劫镖事件的时候,那两杆明明应该能发挥大作用的鸟头铳突然就不见了踪影呢”

    陆蓥一说“你找到原因了”

    “只是猜测。”陆琢迩说,“我注意到一点,慈航大士和金毛狮吼在整起案件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伴随着白雾,人是站在山崖上的,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却变成了白色火光,人是浮现在空中的。”

    陆蓥一思索着说“你的意思是”

    陆琢迩没有急着回答,而是说“哥哥,我这几日还无意中查到了一部野史,说的是嘉靖年间在云南地区似乎曾经有过一家小镖局,那里的镖师们因为大多来自少数民族的巫者与药师,因此十分擅长制作各种奇妙的药,也十分擅长用药来制作各种陷阱和机关。据说他们有一种药,一旦经硫磺、硝石熏炙之后,就能弥散开一种白色的气体,经自然光照射后会产生反射,形成冷焰火一般的光芒,气体范围内的人们闻到以后就容易产生幻觉,如果有熟悉药性的人刻意加以引导,还能成功地制造出一种集体幻觉,例如妖魔鬼怪什么的。”

    陆蓥一说“你是想说,白雾女真也好,火光女真也好,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咱家鸟头铳里的火药就是被人拿去制造幻觉了,而制造幻觉的人就是那间小镖局的人,他们与宁远的蓝肃是一伙的”

    陆琢迩说“我认为有这种可能。”

    陆蓥一说“琢迩啊,先不说那家镖局的人为什么要冒险偷盗咱们陆家鸟头铳里的火药去烤药吧,宁远蓝肃勾结的明明不是白莲教吗”

    陆琢迩却不答反问,说“哥哥,你知道那家镖局的名字叫什么吗”

    “什么”

    “红、花、镖、局。”

    陆蓥一的耳边“轰”的一声,一瞬间,他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名字反应过激。陆蓥一忍着耳鸣结结巴巴地问道“红、红花镖局怎么了巫者也是可以入白莲教的啊”

    陆琢迩坐在轮椅里,低着头,露出了一截白皙的脖子,他说“哥哥,白莲教可是起源于佛教的净土宗啊,但是慈航道人却是道教的女真,两者一起出现,难道不奇怪吗”

    “那”

    “这就是我的意思,我觉得那些白莲教徒要不然就是红花镖局的人假扮的,要不然就是从一开始就有两拨人,白莲教是白莲教,蓝肃和红花镖局才是一伙的”

    “那那蓝肃为什么要留下替白莲教背这个黑锅”陆蓥一不明白。

    “是啊,为什么呢”陆琢迩说,“这个人身上的谜团太多了,身为一间大镖局的总镖头却莫名其妙地来劫镖,劫镖被发现了不跑反而留下来以一敌众,摔坏了嘉靖的寿礼还替白莲教背了黑锅,不仅自己上了法场,甚至连累得一家老小都被戴罪流放。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个人去这么做,难道就为了区区一尊玉雕像我不相信。”

    陆蓥一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因此并没有发现陆琢迩的头越来越低了,一道血线渐渐浮现在了他的后脖颈上,鲜艳得如此狰狞和扎眼。

    陆蓥一说“你说的没错,此外,其实还有一个疑点。”

    “嗯。”陆琢迩悦耳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粗糙,像是被一块砂皮打磨过一般。

    “就是胡副镖头。”陆蓥一说,“我们走镖的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警觉性都是很高的,但是那天晚上,胡副镖头却是直到外面打得一塌糊涂了才醒过来并且发现先祖陆修吾已经不见了,这十分反常。”

    “嗯。”

    “我觉得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胡副镖头之所以睡得那么熟,是因为有人对他下了药。而且这个人一定是”陆蓥一顿了顿,“是内贼,不然胡副镖头不会注意不到,而我们现在知道的关于四百年前的事都来自于胡副镖头当年留下的关于此事的记录,所以在他睡着期间的那段空白或许才是解开谜题的关键”陆蓥一自己分析完了喊,“琢迩,你觉得呢”

    陆琢迩没有回答他,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陆蓥一疑惑地伸手轻轻拍了拍陆琢迩的肩膀“琢迩”

    一瞬间,陆琢迩的头颅从他的身体上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落在地,打了几个滚,正好直面了陆蓥一。他的眼窝里只余两个黑森森的空洞,眼角则流下了行行狰狞的血泪,本来白皙光洁的脸上此时满是皮肉翻翘的各种伤痕,就连嘴唇都是残缺不全的。

    “哥哥”因为被拔去了牙齿,陆琢迩说话的声音是含糊不清的,“哥哥我好疼我好怕啊”

    随着这几个字的吐出,陆蓥一就像是被人兜头狠狠浇了一盆冷水那样,从皮肉到血液到灵魂都彻底冻僵了。

    是的,琢迩已经死了。

    琢迩已经死了十一年了

    他怎么能够忘记,他的弟弟,死得那么惨

    还是因为他的错误判断而死

    第104章 case0523芮文秀

    陆蓥一定定地看着那个端端正正摆放在地上的头颅,周围的繁花晴空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熔岩地狱,无数的黑影在周围穿梭来去,亡魂们在“红水”的漩涡之中挣扎哭喊,试图爬上岸去,穿白衣执枷锁的鬼卒却干脆利落地将他们一一叉入熔岩之中。

    远望是白骨垒成的山塔,近处是胡乱丢弃的残肢断臂,四处宛如地狱景象,而陆蓥一却完全感觉不到,他的眼中只有陆琢迩,只有那个残缺不全的、伤痕累累的头颅。

    “哥哥”头颅每发出一个音节,脸上的血泪便又多添一行,陆蓥一看着他,他也“看”着陆蓥一。在陆蓥一看不到的角落里,则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接近。

    像是微风拂过水面荡起的涟漪,熔岩涌动,推动着陆蓥一双脚所踩的地面似乎也在微微波动。有什么东西,借助着这一脉脉的波动渐渐接近,想要靠近陆蓥一。突然,半空中刮来了一股狠厉的冷风,冷风的力道如此之大,就如同一巴掌狠狠扇在陆蓥一的脸上,陆蓥一猝不及防,整个人往一侧偏转过去,险些摔在地上,正因此,他无知无觉地躲过了来自地面之下的危机。

    “走”好像耳朵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这么喊。

    陆蓥一茫然地坐在原地,在被冷风“掌掴”的刹那,他的神智有过一瞬的清明,但是很快便又再度陷入了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冷风再度吹了起来,虚空之中,仿似有只看不见的手在身后推陆蓥一“哥哥,起来,快走”

    陆蓥一在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下竟然也对这声音起了反应,他跌跌冲冲地爬起身来,想要迈开步子逃走,结果从地底之下猛然伸出了一只白骨爪子,狠狠抓住了他的脚踝陆蓥一惊愕地看向自己脚下,白骨爪子细小瘦弱,似乎出自一个未成年的孩童,但却狠狠地抓住了他,那尖锐的指甲甚至深深抠入了他的皮肤血肉之中。

    “疼”陆蓥一大脑猛地一激灵,一脚狠狠跺在那只白骨爪上。骨爪顿时被他踩成了一地碎白骨渣渣,然而,还没等陆蓥一松一口气,那些白骨渣渣竟然又飞快地聚合起来,就像电视里常演的那样,宛如不死一般再度扭动着冲陆蓥一袭来。

    “跑啊”耳边传来了吼声,陆蓥一拖着伤腿,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似乎因为他这举动,反而惊扰了这个世界,一瞬间,周围所有的“活物”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头看向陆蓥一。

    陆蓥一小时候也偷偷看过鬼故事,虽然在陆家长辈眼里看来,那都是怪力乱神的坏书,他的脑海里还深深记得一个故事,说是唐时有个商人,出门行商,卖不掉货,回程时又在山野迷路,误打误撞地遇见了一户人家,在那投宿。这户人家有个年轻女子,对商人一见倾心,遂实言告诉他此处已是地府范围,自己也非活人,商人见女子貌美如花,性格也温婉可人,因此与之有了夫妻之实。不久,女子告知附近将有鬼市,商人胆大,便想去鬼市贩卖自己的货物,女子说可以带他去,但是鬼市是不欢迎活人的,必须要将商人的活人气息遮盖起来才行。于是女子便取了黄泉中的水,醧忘台边迷魂汤浇灌所养出的叶子浸泡后,令商人含在嘴里,一人一鬼一同去往鬼市。一开始一切都顺利,商人的货物不受人欢迎却意外地很受鬼欢迎,结果商人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口中叶子掉出,顿时一身活人气息滚滚而出,整个鬼市的所有鬼魂都盯上了他。

    陆蓥一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个商人,他现在虽然有点断片,但是正常的判断力还在,当下更加快了步伐往外突破,至于要往哪里去,其实他脑子里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往那里去就对了,那里

    鬼魂们骚动了,亡魂从红水中爬出,带着残缺不全的肢体和深深的怨念爬行着追赶陆蓥一,地上不停有白骨手冷不丁冒出来,试图抓住陆蓥一或是绊他一跤,甚至有几只手试图围攻他,如果不是莫名其妙被那阵冷风阻了一阻,陆蓥一此时恐怕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

    渐渐地,追赶陆蓥一的“人”更多了。亡魂、鬼卒、怪物,甚至是红水也开始剧烈地波动,试图掀起浪头将陆蓥一吞没其中。陆蓥一已经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了,他气喘如牛,从肺部到咽喉都像是有团火在烧,脚踩在地上已经没有了踏实的感觉,整个人都是飘的、虚的,他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他觉得他快要不行了。

    “哥哥,加油啊”少年人温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此时却带了十万分的焦急,“哥哥”

    “是谁”险些就要一头栽倒的陆蓥一猛然一个急刹车,一猫腰钻过了几只亡魂用枯瘦如柴的胳膊设立的封锁线,继续往前跑。

    是那里那里有一团光,对,朝着那团光过去就行了

    五步、四步、三步

    山峰震颤,一只巨大的石头手猛然向陆蓥一抓来,陆蓥一没看到。

    “哥哥”

    危急中,陆蓥一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声,是琢迩猛然间,一只手从那团光芒中伸出,一把抓住陆蓥一的胳膊,将他猛地往前拖了过去,石头手在最后一刻抓了个空,愤怒地拍向地面,碎为了万千粉屑。

    “哥哥哥哥,就交给你了。”

    “哗”的一声,陆蓥一被人带着拖出水面,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这是、这是哪里”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抓过去狠狠地吻在了唇上,陆蓥一忍不住发出了呻吟,“你卓阳唔别”

    卓阳才不管他的抗议,一次性狠狠吻了个够才终于松开了陆蓥一。陆蓥一顿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脸通红,羞恼地说“你干什么”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此时似乎是漂浮在水中。说似乎是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到湖面,因为满眼望去皆是闪烁着诡异光彩的红色花朵。那些花朵喷吐着一层红气,以至于附近湖面上都飘荡着一层厚厚的红雾。

    “这是”

    “修罗海。”卓阳深深吸了口气,勉强平复下了自己愤怒的心情。数分钟前,他第一个跳入第十殿的投生井中,并顺着一条倾斜的坡度掉入了这一片湖水中,跟着却不见陆蓥一他们出现。他怀疑投生井的开口有多个,所以四处寻找,总算被他找到了陆蓥一却发现他那时正在缓缓沉向湖底,并且眼神空洞。卓阳潜下了湖中才发现,这些红花的根似乎出自同一个根系,那些根就犹如活物一般,在水中盘根错节,悄悄地攻击湖面上的生物,将它们变成滋养自己的养料。

    卓阳当时就判断出这些红花在喷吐花粉,而花粉可能有致幻效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没有起作用。然后,他便试图将陆蓥一捞出水面,结果陆蓥一居然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还用脚踹他卓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把他弄出了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陆蓥一也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陆蓥一慢慢地也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镇定下来以后问“其他人呢”

    卓阳摇摇头,对他来说,陆蓥一是最重要的,哪怕小奇也不能比,不过他在寻找陆蓥一的过程中也确实没有碰到他们这支队伍里的其他任何一个人,包括百里旬。陆蓥一急了,说“其他人死了就死了,小奇怎么办啊”

    话才说完,就听不远处一声水响,跟着是一个人带点冷意带点嘲讽的声音“陆小公子还真是狠心,好歹我们也是一路扶持着走了四个小时的亲密战友,你怎么能咒我们死呢”不用说,这个声音是属于百里旬的。

    陆蓥一转过脸去,就看到百里旬和da都钻出了水面,da的脸色极差,身上还带了伤,小奇则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怀里。

    “小奇”

    “还活着。”百里旬说,“这孩子会游泳,他只是有点累了,也受到了点惊吓。有的时候,小孩子并不像你我想象得那么脆弱。”说着,还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奇的脑袋。陆蓥一有点不敢想象,百里旬那动作,看起来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晚辈一般,可是他明明是抓了小奇来威胁他们的犯罪分子,嗯,千万不能被这人骗了

    陆蓥一正这么想着,但听“啊”的一声惨叫猛然炸开。这一嗓子叫得实在太大了,而且声线十分恐怖,就像是在承受人间最可怕的刑罚一般。百里旬和da也是立刻摆出戒备姿态,看向他们判断的声音传来的方向,da还扔了一把瑞士军刀给百里旬,百里旬利索地抖开,拿在手上。

    那一声惊叫过后,初始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一声惨叫似的。然而,很快,陆蓥一发现自己身处的这个广阔的湖泊居然开始波动起来了,涟漪传递,一波一波但这次不是平面的,而是由下往上的。

    “那里”da第一个发现了不对,在她和百里旬前方11点钟的方向,有一处湖面正在“咕嘟咕嘟”的翻滚,就像是趵突泉的泉眼,翻滚的范围不大,幅度却很大。众人正要一看究竟,突然间,一股水箭从湖面一下猛烈飚射出来,直冲上天,跟着化为水雾四散,那竟是一股“血箭”。与此同时,平静被打破,一只扭曲痉挛的手掌猛然伸出了湖面,胡乱挥舞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救命,救命”

    “是老六”da说,然而接下去却是,“白先生,您快到后面去,不要弄伤了。”她把小奇交给百里旬,自己拿着五根钢钉死死盯着那只手。

    “救命救命救”喊救命的声音没有断过,却越来越怪异,变得粗哑和模糊不清。突然,一只残缺不全的手从水面下冒出,猛然抓向da,da眼疾手快,就着手腕扭动的力量,一枚钢钉直接被打进了手掌之中。手掌就像是被打中了七寸的蛇,猛地就软了下去,跌落水中,跟着,周围却一下子冒出了七八个泉眼,同时翻滚。

    “我们走”卓阳轻声道,拉着陆蓥一谨慎地往某个方向游去。

    “小奇”

    “不用担心,百里旬不是会为人牺牲的人。”卓阳说。果然,他们一动,百里旬便带着小奇跟了上来,丝毫没有回头看过da一眼。

    七八只手同时冒出了水面,da的钢钉在她的手上翻飞,然而她毕竟只有一个人,何况她面对的并非可以预测行为动向的人类,在一次躲闪不及被肩膀上穿了个窟窿后,da的动作便越来越慢了。不久,她又干掉了三只怪物,自己也用尽了所有的力量,缓缓沉落水中。在水里,da看到了那些手掌的真面目,他们竟然都属于他们曾经的一个同伴,如今这些同伴都紧紧闭着眼睛,多则五六根,少则两三根的红花根缠绕着他的尸体,如同操纵皮影戏一般,操纵着他们的动作。

    一根红花根向着da伸来,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她已经没有力量反抗了,但是她不想也变成怪物,然后被操控着,做一个丑陋蹩脚的傀儡,去扑杀她拼死救出去的,一个她爱慕却永远也无法企及的男人。于是,在最后一刻,她手起钉落,废掉了自己的两只胳膊。

    “白先生,再见了,希望来世还能见到你。”带着这样不可与人道的私心,她闭上了眼睛。

    陆蓥一他们那头并不知道da最后的具体遭遇,但是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然而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更何况百里旬的人从来不是他们的朋友。卓阳就这么拉着陆蓥一,在那些诡异的红花从中左一弯,右一绕,不知不觉就游出去了很远。

    说来也是奇怪,在陆蓥一眼里看来,这片湖泊根本就是一片红花湖,他完全不知道哪里有红花比较少的地方,但是跟着卓阳游了好久之后,那种诡异的红花真地渐渐变少了,直到最后,在他们的眼前甚至出现了湖岸。

    卓阳先将陆蓥一推上岸去,跟着自己爬上岸,然后,然后才不会管百里旬,哪怕百里旬抱着小奇,爬上来会比较辛苦。谁知道百里旬一上岸第一句话就是“我还以为你会趁我没防备的时候抢走小奇和制服我呢。”

    卓阳说“你从来不会让自己露出明显的漏洞,除非这是个陷阱。”

    百里旬愣了一下,跟着笑了起来,说“小思罕真的长大了啊”跟着便爽朗地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石头和黑皮两人也默默地从水里爬了上来,后者的手上居然还拖着那个和尚。风水师经过了这场修罗海之旅,已经彻底byebye了,现在是和尚一家独大,不过和尚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一开始以为凶险万分,提心吊胆,后来发现没什么机关,便放松了警惕,心情大起大落之下便容易中了诡异红花花粉形成的迷幻药,跟着就遭遇了这样的重创,心理更受打击。芮如海这个人不愧是以吊诡、狠辣而出名,就连百里旬都不由得赞叹了一声“芮如海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众人在原地默默修整了片刻,百里旬才站起身来。陆蓥一抬腕看向手上的防水荧光表,此时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了,百里旬说“经过了修罗海,接下来就该是开阴阳门和让骨血归正了。”

    “百里副镖头。”向来沉默寡言的石头突然开口,他犹豫了一番,最后还是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算了”

    “是。咱们走到这一步已经折损了7个人,谁也不知道后面的机关会有多诡异凶险,与其丧生在这个洞里,还不如趁早收手吧。”

    百里旬愣了愣,随后朝着石头走过去,边走边说“这是你的个人意见”

    石头犹豫了一下,看向黑皮,黑皮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们俩共同的意见。”

    “很好,”百里旬说,走过来,站在两人眼前将他们细细打量了一番,“郝军、黄天玉,你们俩这是出息了啊,啊”在迅雷不及掩耳的一瞬,百里旬猛然出手,给石头黑皮一人赏了一拳头。

    百里旬看起来像个书生,其实浑身肌肉都练得十分发达,这一拳下去,打得石头黑皮都是一个趔趄,半边脸顿时就肿了,黑皮咬到舌头,嘴角还流出了血水。

    “百里”

    “闭嘴。要滚现在就给我滚,你们俩自己想办法出去,以后也不必跟着我了。”百里旬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就走。

    石头和黑皮对看了一眼,石头说“对不起。”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黑皮来回看了百里旬和石头一番,最后犹豫着留了下来。百里旬说“做好选择了吗”

    黑皮点点头。

    百里旬说“那走吧。”

    第105章 case0524一座祠堂

    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跪无头佛,走阎王道,渡修罗海,开阴阳门。骨血归正,红花绽放,宝出其中。只剩最后两关了。

    一行五人行走在黑漆漆的洞窟里,百里旬、黑皮、和尚、陆蓥一还有卓阳。小奇仍然被百里旬抱在手上,小孩子累了,搂着百里旬的脖子睡得呼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危险境地中。

    陆蓥一默默地走着,刚刚在红花幻境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回忆慢慢地回来了,他不由得开始思考。历代行走在镖路上的人都是敬畏鬼神的,这种敬畏与其说是一种封建迷信,不如更贴切地来说,可以解释为敬畏良知、敬畏良心陆蓥一不能很确定他在幻境之中所看到的陆琢迩是不是真的陆琢迩的亡魂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但是在幻境里与自己弟弟的那一番关于四百年前失镖案的讨论却使得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有些时候,人的灵光一现其实来自于长时间思考的积累,只是这种思考并不是外露的,能让人感知到的,它们沉潜在脑回的深处,暗潮汹涌,直至最后一刻喷薄而出。陆蓥一回想着陆琢迩跟他说的那些话,回想着自己一路走来所看见的、经历的种种,脑子里渐渐地便有结论越来越清晰地呈现。

    四百年前的失镖案看来真的与红花镖局芮如海有关,他在其中扮演着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他是慈航真人和金毛狮吼幻象的造就者,他认识蓝肃陆蓥一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想他已经知道了在转轮王殿中那笔直站着的两尊塑像的真面目,执行着恶行判罚的阎君正是在大明嘉靖二十七年被处以极刑的宁远镖局总镖头蓝肃,而那位站在殿下被凿去了脸孔的青年镖师恐怕正是他的先祖陆修吾。

    事情的脉络变得十分清晰,对于芮如海来说,陆修吾几乎等同害死了蓝肃的凶手,虽然比不上严嵩的罪大恶极,却也应当受到惩罚,然而,就连芮如海本人都不知道应当给与陆修吾怎样的一个惩罚,因此最终他没有得出结论,甚至愤而凿去了陆修吾的脸孔。

    陆蓥一默默地在脑中勾勒着芮如海这个人的形象,他能力出众,脾气乖戾,很少服人却对蓝肃尊敬有加。他在三十八岁的英年急流勇退,一个人在山林深处一刀一凿地雕刻下许多的佛像,用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也用以为已经逝去的蓝肃祈福送行,但是,陆蓥一还是不明白,当年的蓝肃究竟在想什么。如果他和芮如海是一伙的,那么当初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呢盗取陆家鸟头铳制造幻影、盗取慈航真人玉雕像,不幸遇上了白莲教徒,最后却留下替他们背起了黑锅这说不通陆蓥一想,在四百年前的事件背后必定有更深的原因存在,他不知道当自己走到芮如海墓的最后一个阶段,他能否解开这个谜题。

    队伍里静悄悄的,不知是否因为失去了太多同伴导致所有人都情绪低落,此时就连那个喜欢叽呱的和尚也不开口说话了。人们只是埋头走着,走向未知的前方。

    “到了。”百里旬突然开口道。人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以至于又走了两步才停下。逼仄的甬道到了这里就算是走到了尽头,在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扇门。

    又是一扇门,一扇朴实、毫不起眼的木门。

    陆蓥一看了卓阳一眼,往前走了一步“我来。”

    百里旬却摆摆手“我来吧。”他将小奇往上托了托,然后走上前,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搭在了门上,然后,轻轻一推。

    门在寂静的洞穴里慢慢打开,“吱呀”的声音遥遥传了出去,仿佛通向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深夜之中,于是“哗哗”的水声便也隔着百年的光阴遥遥传了过来。

    “下雨了”黑皮忍不住问道,在木门的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洞窟,此时洞窟里正飞散着零星的雨点。

    “是地下河。”百里旬说,“上头应该有河床,因为地势落差形成了瀑布,水流溅射产生了这种下雨的假象。”百里旬说着,率先走了进去。

    陆蓥一觉得百里旬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自从过了修罗海以后,不,更确切地说是经过十殿阎罗之后,他身上那种狡猾的凶徒气息越来越淡了,陆蓥一好几次在他的身上都读出了一种几乎可以归结为“宿命”的平静。

    陆蓥一抬步要走,却被人拉了一下。

    “你走我后面。”卓阳说。

    陆蓥一“”

    陆蓥一道“喂,不至于吧”

    卓阳扭过头,挺凶地看了他一眼,陆蓥一只好闭嘴了。他算是明白了,卓阳这人骨子里就是个强势过头的家伙,关系越是亲密就越是管得严。陆蓥一苦哈哈地想,找个这样的男人以后会不会被管死啊,不过好像还挺带劲的

    于是百里旬第一个进去,石头因为要殿后,所以卓阳就排了第二,和尚跟着陆蓥一混在卓阳和石头之间。陆蓥一原先没有太过关注和尚,此时因为刚好在身边,便将这和尚仔细看了看,看完了,却是若有所思。

    所有人都进到了门后的洞窟里,陆蓥一抬头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座建筑,毫无疑问的c国古建风格,而这种建筑的外形陆蓥一实在是太熟悉、太熟悉了,只因在太原陆家本家宅邸之中也有这样的一栋建筑,那是陆家专门用来祭拜先人的祠堂

    “蓝肃的祠堂。”陆蓥一轻声念到。经过了十殿阎罗、醧忘台、修罗海,他们重新回到了人世,或许这正是所谓阴阳门开的真正含义。没有机关、没有鬼魅,走出修罗海之后,迎接他们的是一座本该位于人世,位于阳光之下的祠堂,然而在人间,至少是在大明年间,这座祠堂却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百里旬走上台阶,站在了祠堂门前。陆蓥一看到他停了下来,跟着,竟然把小奇放了下来。小奇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啊啊”地叫着,似乎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百里旬却蹲下身来,替他把因为修罗海浸泡弄湿的衣衫整平了,头发捋好,而他自己也认认真真地整理了一番衣着,随后,才推开了祠堂的门。

    或许是被百里旬这样的情绪所感染,黑皮也收起枪,把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抚平褶皱,翻好衣领。陆蓥一发现黑皮做这一切的动作姿势都十分眼熟和标准。

    “他当过兵。”卓阳下了结论,“奇怪。”

    “什么奇怪”陆蓥一问。

    “我知道他的过去,但我从来不知道他当过兵。”

    陆蓥一的心中有了一个想法,但是他还不敢确信。他说“转身。”

    “嗯”卓阳虽然有听没有懂,还是乖乖地转过身去,然后陆蓥一便给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卓阳在黑漆漆的洞穴里笑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陆蓥一说“笑什么”

    卓阳说“高兴。我老婆贤惠。”

    陆蓥一“”对于这种能够24小时不间断耍流氓的氓中之王,陆蓥一表示已经没有h对抗了。他放下手,给自己也整理了一下衣着,然后拉着卓阳走上祠堂的台阶。

    祠堂里一片寂静,历经四百年的岁月,这里早已没有香火,然而封闭的室内却仍然飘散着一股纯净的香火气味。陆蓥一看到百里旬带着小奇立在一旁一动不动,于是走过去,看清了祠堂的全貌。

    祠堂里几乎可以说什么也没有,偌大的空间里只摆着一个蒲团,一座神龛,神龛上放着一个神主位,蒲团上,则跪着一副已然萎缩佝偻的干尸。他虔诚地跪在那里,无论外界如何斗转星移,在他心中,他的余生都只剩一个目的,为神主位上的这个人祈求冥福,为此,他甚至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在阳世的名誉基业子孙后代,也没有考虑过自己死后的棺木祭奠种种葬仪,这些都不重要了,比起神主位上的这个人。

    “主上蓝公敬慎府君之灵位。”陆蓥一看向那黑底金字的灵主牌,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畏。他不知道蓝肃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令得芮如海如此一个才华出众的镖局之主心悦诚服,将他当做生生世世的主人所敬奉、爱戴。当这个西南边陲的镖局之主在这阴暗的山洞里一刀一刀凿出他的面容之时,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啊”小奇的尖叫声惊醒了陆蓥一,他回过神来,却发现小奇不知何时被和尚抓在了手里,正在拼命挣扎。

    “郑先生”百里旬不由喊道。这便坐实了陆蓥一的想法,百里旬背后的确是有人的,而这个人就在队伍里面。陆蓥一方才便发现了,这和尚的拇指及食指关节并无老茧,指缝里也干干净净,由此可见这根本不是一个常年拨弄念珠、虔诚为佛灯添油的信徒,也无怪乎刚刚和尚在和风水先生的掐架里要不就是不说话,要不就是讲几句浅显的大道理,因为他根本不懂。

    陆蓥一道“别冲动,我们都已经走到这儿了,没人要与你作对,你不要伤到小奇。”

    和尚冷冷一笑说“我就知道百里旬靠不住,都走到这儿了,还愣着干嘛,你该不是还念着芮继明的好吧”

    百里旬道“郑先生,我怎么会呢,只是这里你看什么都没有,我还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姓郑的道“你那几句偈语里不是说了,骨血归正,红花绽放,我看这意思就是要拿这孩子祭祖,这样宝藏才会出现”说着,亮出了手里一柄锋利的匕首。

    第106章 case0525机关重重

    陆蓥一急急道“等等之前我们走过了那么多机关,你以为最后只要洒一把血就能拿到宝物你觉得芮如海是这样有始无终的人吗”

    郑先生卡着小奇的脖子,一手用匕首顶着他的颈动脉,背靠着神龛,轻慢地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陆蓥一道“必定有一个机关是对应骨血归正的,在没找到之前,还是不要贸然伤到小奇为好”

    郑先生冷笑道“陆小公子,百里旬跟我说过你,像你们这种镖局世家的人都是老江湖,心眼可多得很,你是想要稳住我然后想办法把这小孩抢回去吗”

    陆蓥一道“那么你觉得我说得有错吗”

    姓郑的摇摇头“说倒是说得没错。”

    陆蓥一道“那”

    “那么从现在开始,我给你数十个数的时间,如果我数到十你还没找到方法,那我就只好用自己的方法来处理了一、二”

    陆蓥一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本以为这个男人并非黑道中人而应当是某个有身份地位的白道上人,那么他总该有所顾忌,却没想到这人比百里旬这种大毒枭还要心狠手辣,连一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对了,百里旬

    陆蓥一转头看向一旁的百里旬,却见他眯缝着眼睛,牢牢盯视着郑先生不,他在看的似乎是姓郑的背后。那里有什么

    “五、六、七”姓郑的一面数着数,一面将匕首尖往里推了推。小奇的脖子被刺破了,有一缕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映在雪亮的匕首上,显得尤为显眼。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吓傻了还是怎样,此时竟然不哭不吵不闹,只是傻愣愣地看着虚无的前方。

    “怎么,想不出吗那就不要怪”

    “郑先生。”百里旬终于开口了,他说,“让小奇过来吧。”

    郑先生说“让他过来,过来干什么”

    “骨血归正,认祖归宗。”这次却是卓阳开的口,他指着那具尸骸所在的位置,“小奇并非芮家后人,他是蓝家的后人”

    卓阳的话犹如一道光芒照进黑暗,使得陆蓥一猛然间就看到了迷雾背后的真相。是的,所谓骨血归正,或许讲的并不是什么以血祭奠。事实已经证明,这里并非什么芮如海收藏了种种宝物的坟墓,而是一座祭奠蓝肃的祠堂,那么以芮如海子孙后代的骨血来开启宝物的说法基本就可以确定为无稽之谈,更何况芮如海一生未娶,哪来什么子孙后代,就算有,又有谁会留下一段口诀,让后人杀了自己的子孙以鲜血来换取宝物那么,小奇真的会像卓阳说的那样,是蓝肃的子孙吗,还是

    陆蓥一的脑子在这一刻飞速地转动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过去一直没法破解谜题的原因,他给自己设了限,把自己局限在蓝肃劫镖这单独一件事上,因而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如果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把视野放得更大陆蓥一看向小奇,芮如海三十八岁归隐山林之后就只做了雕凿石像这一件事吗当时的蓝家已经被满门发配流放,蓝肃尸骨无人收殓,芮如海既然为他建了祠堂又会不会前往京城为其收尸,会不会为了替蓝肃完成生前未完成的遗愿而四处奔波

    对了,一个人只有在为了某个极为重要的目的的情况下才会甘于牺牲自我,蓝肃的认罪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而这才是芮如海将镖局交由堂弟打理,并且与芮家断绝联系的原因。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风险极大,如果败露就很有可能会连累家人的事,这也是一件蓝肃一心想做却被迫无法完成,倒在中途的事陆蓥一忍不住看向小奇,小孩子生得十分清秀可爱,是典型的汉人长相,然而芮如海的颅骨却带有明显的少数民族特征。到底是因为世代与汉人通婚才造成了这样的结果还是

    郑先生把脸色一沉道“什么蓝肃什么蓝家后人你给我说说清楚”他本是国的达官显贵,手中操控黑白两道,黄赌毒无所不涉,更被认为下一任总统的热门人选,谁想到竟在前年查出患了重病,求医无门之下才听了百里旬的建议,要来这芮如海的墓中求取灵药。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察觉出百里旬有事情瞒着他,但是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被瞒了什么。

    他说“百里旬,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你应该知道,如果你欺骗了我”

    “那我就不要想活着走出国,我的老婆孩子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百里旬说着,却是微微笑了一下,“所以郑先生,你看我这样,我怎么敢骗你呢”

    郑先生被他这坦然的态度也弄得有些疑惑了。他其实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百里旬,不用提这个男人过去替芮继明办事的历史,就算是以他的能力,也足够郑先生多放几颗心眼在忌惮这个男人身上。因此他一早就扣押了男人的家属,以防不测,但是现在郑先生搞不清楚百里旬这态度是真的忠心又或是胜券在握的平心静气。

    百里旬说“蓝肃这个人也是一个镖师,芮如海早年与他结识并对他忠心耿耿,在这个人死后,芮如海便心灰意冷,给他建了这座祠堂后隐居于此,直至自己也离开人世。”

    郑先生听了一通,似懂非懂,但最重要是这并非他关心的要点,他问“那这墓里还没有你说的灵药”

    “有,怎么没有。”百里旬道,“芮如海将自己一身绝学带入这座活死人墓后就再未出去,他怎么可能没有东西留下。再说了,如果他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那些指引我们找到这座墓地的切口又要来干嘛呢”

    陆蓥一心想,百里旬可真是狡猾,其实他这番话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是芮如海如果没留下东西根本不用留下口诀指引后人,所以他一定是留下了某些东西并且希望有人来发现的,然而,谁又规定芮如海留下的一定是宝物呢陆蓥一回想着这一路所见,越想便越确信,芮如海如此的大费周章,或许目的由始至终都十分单纯,他希望不论是多久之后,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四百年哪怕是千万年后,如果有人能根据他的口诀找到这里,他能够看到那一组佛林群像,那些阎罗审判,那池修罗红花,最终明白,蓝肃当年并非一个可耻的劫镖人,不论是劫镖还是最后他毅然走上刑场都必然有更深刻、更重要的原因

    芮如海,是在为蓝肃伸冤

    可惜郑先生对于嘉靖年间的这段历史完全是一片空白,更不用说了解蓝肃和陆修吾,宁远镖局与扬威镖局之间的前缘瓜葛,因此在他听来,芮如海的话就只剩下了第一层意思。芮如海把最重要的宝物都带入了这个墓地,然后或许是又后悔了,所以给后人留了一段口诀,至于小奇到底是蓝肃的后人还是芮如海的后人好像也没所谓了,反正能拿到东西就好。

    念及此,郑先生卡着小奇的脖子把他拎过去交给百里旬说“那就让这个小鬼快点”

    百里旬殷勤地笑了笑道“黑皮。”

    黑皮便不声不响地走过去,直到那个蒲团旁边,他伸手一揖“得罪了。”然后方才弯下腰去搬那具尸骸。

    芮如海的遗骸状态并不好,潮湿的环境使得他的遗体经过高度腐化后,表面起了一层尸蜡,黑皮在搬运过程中可谓十分小心,尽管如此还是有实在照顾不到的地方,在他搬动的过程中几截骨头被撞散后掉在地上,发出轻轻的“扑”的一声,像是谁的一声叹息。

    “别动”陆蓥一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一个飞扑过去,伸手抓住了什么。

    “你在搞什么”

    百里旬这次却没响应郑先生的话,而是将小奇往后带了两步。

    此时整个祠堂里的场景是十分诡异的,除了郑先生以外,所有人都像是被冻住了,黑皮维持着一个托抱芮如海骨骸,一膝跪地,另一膝离地的姿势,陆蓥一则是整个人趴在地上,歪着脑袋正对着芮如海干尸,双手伸出,像是抓着什么。

    “百里”

    百里旬做了个“嘘”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一反刚才的嬉皮笑脸,显得紧张严肃。卓阳看着正对众人的神龛方向,脸上的神情叫人捉摸不透。

    黑皮是最先动的一个,不管怎么说,他的姿势实在是太难了点,因此时间一长,他的膝盖稍稍一软,手松了一下,芮如海的整个姿势就发生了改变,然后

    “闪开”卓阳大吼一声,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把薅住陆蓥一的后领抱着他滚到一边,另一头黑皮也是就着一个古怪的姿势蹿出去数丈远,百里旬见机不对立刻抱着小奇退开,于是只有不明所以还背对着神龛的郑先生完全着了道。

    但听“嗖嗖嗖嗖”不绝于耳的声音,像是下起了一层密集的雨,其中还夹杂着金属细部件撞击硬物的声响,几乎有一种音乐旋律般的美感,然而那却是杀戮之音。当声音平息下来的时候,郑先生早已“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没了声息。只见他的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细如牛毛的钢针,那些针上也不知涂抹了什么,以至于他连一句话都没能喊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去了阎王殿这也大概是唯一一个才从阎王殿出来又回去报道的人。

    “卓阳,你怎么样”陆蓥一一听声音停了,立刻从卓阳的身下钻出来,爬起来看他的状况。

    “没事。”卓阳低声道。

    “没事”陆蓥一仔细一看,顿时炸了毛,没事个屁,卓阳的右肩膀上明明插着三根钢针陆蓥一当机立断,一把撕了自己的裤管,给卓阳紧紧绑住了血管下行的部位,然后用布包裹着手,把那三支钢针拔了出来,问他,“疼吗”

    卓阳摇摇头。很好,已经中毒了。

    那头百里旬也在探视黑皮的情况。黑皮却显然要比卓阳倒霉得多,他是半边身躯插了数十枚钢针,此时已经如同瘫痪一般,没法动弹了。

    原来芮如海的尸骸并非平白放在那里,他在口中设了机关,用一根透明丝线牵连装置在神龛背后的机关,一旦有人挪动他的遗骸,便会触发机关,射杀擅自搬动的人。

    百里旬都气乐了,骂道“妈的,芮如海到底在想什么,是他要蓝氏后人来认祖归宗,为什么又要射杀蓝家的人”

    陆蓥一正在试图给卓阳放血急救,然而很快发现这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毒素,卓阳受伤的地方血液颜色如常,然而他已经开始明显起了反应,一条胳膊不能动弹并且陆蓥一伸手在卓阳眼前晃了晃,他似乎已经看不清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陆蓥一警觉地站起身来,将卓阳护在身后。又是机关

    第107章 case0526一幅画

    一阵机关运作之声传来,如果这声音只是从某处响起,那么陆蓥一会选择打碎那一处的机关,停止它的运作,然而,如果机关运作之声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呢即便是陆蓥一,此时也没有好的对策。

    “首长,走你走”黑皮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他气若游丝,吐出了这句话。

    陆蓥一猛然抬头看向百里旬,然而百里旬只是将黑皮扶起来道“你既然是跟着我来的,我就必须把你带出去,这是我的责任。”他说着,在黑皮面前蹲下身,将他一把背了起来。

    “首长”

    “少废话”

    陆蓥一收回眼神,转而继续倾听机关的动静。他不再开口说话,只是让卓阳靠在自己身上,一双雪亮的眼睛机警地扫射向传来声音的各个方位。很快,他发现那些声音虽然自四面八方传来,却渐渐地聚拢向了一处,那正是刚才射出钢针的地方,也是摆放蓝肃灵牌的神龛所在。难道这次又有新的暗器射出又是什么启动了第二轮的机关,是第一轮的联动,还是

    陆蓥一突然看向地上,跟着把卓阳放到一边说“你在这儿等一下。”

    卓阳伸手想拉他,但是拉了个空,不由着急道“小陆”

    陆蓥一知道他看不清了,于是伸手握着他的手掌说“放心,我不走远。”他就这样拉着卓阳的手走到刚才摆放芮如海尸骸的蒲团前。因为刚才那一顿暗器发射,芮如海的尸骸已经摔散了,和郑先生的身体倒在一处。陆蓥一单手将他们俩小心翻开,然后在郑先生的身体下面,他发现了一把匕首。那正是刚才郑先生用来刺伤小奇的那把,而现在,匕首掉在地上,匕首上的血则沿着刀刃滴落了下来。陆蓥一低下头去看,因为看不太清,于是往下蹲了一下,卓阳感觉到了,马上死死扣住他,陆蓥一“哼”了一声,被他这举动弄疼了,心里却也有点暖他知道卓阳看中他,也知道卓阳看重他,但不知道他是这样看重他。

    一直以来拥有强大能力不仅能自保能杀敌也能保护他人的男人一旦失去了战斗力竟然会表现得如此没有安全感和依赖他,这让陆蓥一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以至于在这个时候,陆蓥一的脑子里居然不合时宜地浮上来一抹绮思,嗯,也许将来上床的时候,他未必会是下面那个

    陆蓥一咳嗽一声说“别紧张,有东西在地上,我蹲下身看一下。”卓阳还是不肯放手,只是稍微卸除了一些扣住他的力量,于是陆蓥一得以蹲下身看清楚了情况。就在芮如海的蒲团前方几寸,或许正是他刚才跪倒之后额头靠着的部分,在那里有一朵小小的金属雕刻而成的花朵,此时匕首上的血沾染了花朵,尽管只有少少几滴,花瓣居然就呈现出了鲜艳的红色,花杆挺立,亭亭绽放开来。

    “骨血归正,红花绽放。宝出其中。”陆蓥一轻声道。一切就如同天意,机关的声音变得更响了,神龛退后缩入墙中,与此同时却有一口狭长的宝箱被推了出来。

    一时间,整间祠堂里只余下了“咯吱咯吱”宝箱推动的声音。由于年深日久,那个机关虽然仍可运作,却已经不太平顺,就像是一个耄耋老人慢慢吞吞,但却坚定执着地将宝箱推了出来,从四百年前,走到四百年后。不久,来自四百年前的宝箱停在了众人眼前五步远,静静地没了声音。

    “小陆”是卓阳打破了这阵沉默,他看不清楚,所以心里着急,担心陆蓥一吃了闷亏。

    陆蓥一说“没事,刚才那机关只是把宝箱送出来而已。”

    “宝箱”

    “是的,宝出其中。”陆蓥一心想,小奇竟然真的是蓝肃后人吗,这似乎无法解释刚才芮如海设置杀人机关的事,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细节是他没有考虑到的陆蓥一虽然在思考问题,却并没有忽略身边的异动,所以当百里旬的手有所动作之时,陆蓥一也动作了。

    “咔哒叮”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咔哒”声是百里旬试图扣下扳机,“叮”声则是陆蓥一射出的暗器正好命中了百里旬手中的扳机,伴随着“啪”的一声,百里旬的枪落到了地上,他还要再捡,陆蓥一抬手又接连射出了三支钢针,刚好钉在百里旬脚跟前一寸的地方。

    “百里先生,”陆蓥一说,“还请不要轻举妄动。”

    百里旬收回诧异神情,直起身来,笑着道“没想到你还留了这么一手。”

    陆蓥一道“本来也没想的,谁让芮如海给我送了那么多弹药来,你们部队里都是怎么唱来着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陆蓥一一面说着,一面留神观察百里旬的神情变化,然而百里旬却始终是十分平静的样子。陆蓥一有些失望,说“百里先生,如今你的东家已经死了,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那儿有伤患,我这儿也有,说起来你那个伤得还更重点,你不觉得比起内讧,我们一起合作找到出去的路会更好吗”

    百里旬笑了一下,说“也对,那就听你的。”态度着实干脆无比。

    陆蓥一不得不感叹百里旬还真是如卓阳所说的十分狡猾,他能屈能伸,从来都不会跟自己过不去,所以陆蓥一显然也不会凭一句话就信他,他道“那就劳烦百里先生把你的枪踢过来,还有,让小奇过来。”

    百里旬说“好好好,都依你。”果然伸腿,将那把掉在地上的枪轻轻踢了过来,跟着又对小奇说,“小奇宝贝,到那个叔叔那里去。”小奇有点莫名所以,傻傻地看着百里旬,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

    百里旬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前送了送说“宝贝,去吧。”

    小奇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跌跌冲冲地走向陆蓥一。小孩子年纪小,走路也是才学会的,一路上走得可谓十惊九险,陆蓥一真是被枪指着都没这么担心过,直到小奇终于走到了他跟前,然后左脚绊右脚,“扑”的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陆蓥一的心才放了下来。他看向百里旬说“现在,去把箱子打开。”

    百里旬说“我开”

    “对啊。”陆蓥一说,“你对宝物更感兴趣,而且你离得近嘛。”

    百里旬“哈哈”一笑说“倒是个好理由。”他怎么不知道陆蓥一是生怕还有别的机关,所以要拿他来试,但是他真的走了过去,然后伸手抓住了箱子,顿了顿,竟然不做任何防备就一把掀了起来。就在这时,陆蓥一耳中听得清晰的“咔哒”一声。

    有人放暗枪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陆蓥一抓住卓阳,飞扑向一边。

    “砰砰砰砰砰”五声枪响,陆蓥一抱着卓阳两人一路滚到角落,然而这空荡荡的祠堂里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如果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想要杀他们,两人根本无处可躲。陆蓥一额头的汗顿时就下来了,卓阳死死抓着他,想要把他塞到自己背后去,陆蓥一感觉到了,顿时也下了力气不让他动。

    “小陆,闪开”卓阳发怒了,声音沉得要命

    陆蓥一不开口,只是犟在那里,两人互相较着劲,直到过了好一阵子,小奇喊了声“啊”

    陆蓥一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对如果对方真的有枪想杀他们此时他们早就没命在了,怎么回事陆蓥一猛然转过身去,却发现祠堂内已经空无一人,不知什么时候,百里旬早已经背着黑皮逃跑了,只留下了一口已经打开的宝箱。

    “妈的”陆蓥一想要爬起身来,卓阳却还拽着他。

    陆蓥一不得不附耳过去道“没事了,阿阳,百里旬走了。”

    卓阳眉头皱起,这才慢慢地松开手坐起来“走了”

    “对,走了。”陆蓥一说,“刚才的枪响”他终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然而想明白以后却忍不住哑然失笑。百里旬不愧是百里旬,其实陆蓥一说的他都明白,他们彼此之间如今确实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益冲突,但只是在这个祠堂里,出去之后,他们便成了对立方,一边是镖师,一边是绑匪,所以对他而言,陆蓥一他们如果没机会走出去那是最好的。他此时也背着一个人,如果要与陆蓥一硬拼,虽有胜算却很可能付出巨大代价,因此他选择了逃。不计较方式方法,不计较面子问题,用一支手机录下的枪声骗走了陆蓥一和卓阳,他跑了,甚至还有闲工夫带走了宝箱里的东西。想来百里旬早已在一路上观察透了他们俩的相处模式,推测出了在此种情况下两人会做的应对,恐怕连他们会僵持住以及带着小奇不便继续追踪的这点都算计进去了。

    百里旬陆蓥一心想,他还真是服了这个人。

    此时卓阳也似乎想明白了,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枪声是录音吧。”

    陆蓥一赶紧过去扶他,卓阳却摆摆手“没事了。”他说,“视力好像慢慢恢复了。”

    陆蓥一愣了一下,果然见卓阳的眼神开始有了聚焦,他马上低头看向地上的郑先生,然而郑先生并没有任何变化,他仍然是死的。陆蓥一不放心,还过去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凉得都冰手了。

    “小陆”卓阳突然道,“你过来看”

    陆蓥一很少听到卓阳情绪激烈波动的声音,赶紧走过去,以为发生了什么。卓阳正站在宝箱旁边,箱盖被百里旬打开了,陆蓥一还以为那里头已经被拿空了,结果此时仔细一看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东西。一柄断了半截的黑铁红缨枪,一叠仔细封好的纸张,最后是一幅裹着布的卷轴。陆蓥一在这一刻听到了自己心脏“咚”的重重一声,像是有什么在催促他一般,他飞快地伸手进去拿起那幅卷轴,除去布料,猛然抖开。

    “啊”陆蓥一惊呆了。

    卓阳赶紧也凑过来看。那竟然是一幅保存得十分完好的国画,画得乃是三四月的光景,红花盛放的原野上,两名青年男子在碧空之下驱马驰骋。两人皆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前面的男子一身蓝衣,背负红缨黑铁,周身一股肃杀气质,后面的男子却是面相和善,透着一股狡黠灵动,腰佩秋水玲珑长剑。蓝衣男子在前,此时正回了马头来看后面的男子,后面的男子便笑着迎上,两人皆是那么喜乐安平。蓝天、白云,碧草、红花,一切都不能更加美好,令看画的人都恨不得所有最好的时光都停留在画中那一刻。

    卓阳奇道“前面的是蓝肃吧,后面的”

    陆蓥一双手微微颤抖,定了一会方才道“是我的先祖,陆修吾。”

    第108章 case0527

    卓阳吃了一惊,他已然知道了四百年前陆家与蓝家的纠葛,因而这幅画便显得十分的有问题了,因为画里的蓝肃与陆修吾两人看起来关系实在太好了不仅好,出于他们这一类人的一种直觉,卓阳甚至觉得,蓝肃与陆修吾之间,或许是有超过亲密友人的关系的。

    卓阳能感觉到,陆蓥一当然也能感觉到。他又看了一阵,将那幅画重新卷起来说“总之先出去再说。”他问卓阳,“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卓阳愣了一下,方才想起来陆蓥一问的是他“中毒”的事。一开始那毒发作得十分快,几乎是数十个数的时间,卓阳就视野变黑,看不清东西了,半边身体也跟着麻痹,然而就在这么一段说话的时间里,他又奇迹似地恢复了。这是说不通的,如果那并不是什么剧毒,为什么郑先生死了,如果那的确是剧毒,他又为什么迅速恢复了

    卓阳说“现在似乎没事,除了手还有点麻。”

    陆蓥一道“那我们赶紧出去吧,早点给你找个医院看病”他将那幅画还有那个断枪尖及纸张一股脑地卷了,然后把包画的布理成个简易包袱,东西全都塞了进去,背在身后说,“咱们走。”

    祠堂外头依然是一片“雨点”淅淅沥沥,已经看不见百里旬和黑皮的身影,陆蓥一走了两步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雨似乎变大了”

    卓阳抬起头来,只见不远处的洞顶上泻下一道瀑布来,奔流的速度似乎比刚才确实大了一些,然而并不明显。卓阳忽而伸手一指“那里,绳索”

    陆蓥一望过去,看了一会才辨明,果然在瀑布一旁悬着一根深色绳索,此时正在水流冲击带起的气旋中摆摆荡荡,不仔细看真是不容易发现。

    陆蓥一说“百里旬他们从这里上去的有水就有河,或许就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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