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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镖师实录 第9节

作者:尘夜 字数:26937 更新:2021-12-19 16:06:48

    王学风的老婆正出来拿东西,闻言笑道“别听他瞎说,不是真打,就是比技术。”

    “比技术”

    “是啊,比技术。”王学风说,“我一开始并不是做机床维修工的,我当过兵,在军工厂跟着老师傅学过几年重型机械维修啥的,那时候年纪轻嘛,不是我夸口,我人是算聪明的,又爱琢磨,慢慢地在这方面就有了点名气,后来退伍被分配到机床厂当工人就觉得有点委屈,总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干活也不上心,结果有一次就被俞姐给教训了。”

    “怎么教训的”房立文不由听得出神了,他没想到赵远的外婆竟然是这样一位老人。

    “怎么教训的咳”王学风笑了笑,竟然有点脸红,“她叫了一百来号人,找我当面挑战,三局两胜,比修机床,听声、观形、动手,看谁最快找出毛病并修好,最后我输了。那种老式的机床你知道么,不像现在都是电子数控的,那时候就都是柴油啊皮带齿轮传动,一台机床大大小小多少零件,动起来吵得不得了,她那眼睛、那耳朵可真是神了,听一听声音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看一看就能找到症结所在,完了修起来还特别快。一个女孩子,秀秀气气的,坐在那里又是拆、又是装的,把我都吓傻了。”

    老太太端了盘水果出来,往茶几上一放说“你那哪是吓傻了,分明就是被征服了”

    房立文正在喝水,闻言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老太太哈哈大笑说“你这后生可真不经吓的,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俞姐哪能看上他啊,这不就是把他当弟弟看才介绍了我俩认识么,她可是我们俩的大媒人呢”

    王学风说“你别打岔,对了,神小房,俞姐让你来是干嘛呢”

    房立文正自出神,按照王学风和他老婆的口吻来看,显然王学风不可能是那个“同舟”了,那么他会知道“同舟”是谁吗房立文回过神来,努力扯了个谎说“是是这样,俞婆婆早年不是认识一个叫同舟的人吗,那个人当年托付她保管一样东西,然后说过三十年来拿,结果后来就失去了联系”一开始还扯得结结巴巴的,慢慢地也就顺起来了,房立文咽了口口水说,“前几日家里大扫除又把东西翻了出来,婆婆就想说要找到这个人把东西还回去,所以就让我们小辈帮着一起打听打听。”

    房立文这谎其实扯得漏洞百出,如果俞英要找的人王学风也认识,俞英完全可以自己来询问,为什么还要委托别人呢,然而王学风却像是没听出来,他微微皱起眉头在那里边思索边嘟哝“同舟、同舟这名字怎么那么熟呢”

    房立文顿时精神一振,难道突破口马上就要出现了。王学风突然一拍巴掌说“有了,我想起来了,同舟就是那个和她一起出车祸的人嘛”

    “啊”

    王学风说“没错了,就是他,我有次听她们家老冯说起过,说就是同舟害了俞姐,弄得她因为车祸差点丢了一条命”

    第43章 case025赵远

    房立文从王学风家出来后还在琢磨这件事,同舟竟然是和俞英一起出车祸的人赵远的外公也就是冯保国既然知道这件事,那么他果然是认识同舟的吧。当初同舟和俞英是因为什么出的车祸呢,车祸以后同舟又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房立文看了眼屏幕,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过了会才有个男声响起来“是我。”

    “你”房里文有点疑惑,“你是谁”

    那头叹息了一声“我啊,张雪璧啊”

    房立文惊呆了“你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他住进空空保全都快有一个月了,至今都没跟张雪璧打过几个照面,聊的话更不超过二十句,一多半还是今天为了调查事情说的。怎么现在他会给他打电话

    张雪璧说“你不是吧,我们俩不是分到一个组吗,这你都能忘”

    忘当然没忘,可是房立文还以为张雪璧压根不关心空空保全的事呢,毕竟他每天都关在三楼房间里,非到必要绝不出门也很少跟除了陆蓥一以外的其他人交流。等等,这么一想的话,房立文记得张雪璧之前正在帮陆蓥一做公司的宣传动画,虽然他是一个出色的黑客,但是谁也没说黑客就懂做3d动画吧,毕竟那可不是会软件懂计算机就能做的。一面抱怨着一面还是帮陆蓥一做了,一面说不出外勤一面却又给他打电话,房立文忽然觉得张雪璧其实没有那么难相处。

    张雪璧一直听不到房立文的声音,忍不住在那边吼“喂喂,你听到没,人还在吗”

    房立文忙说“在在在,你有什么事”

    张雪璧说“真是的,好好的跟你说着话,分什么心啊”他说,“你刚刚去王学风家打听到的消息我都知道了。”

    房立文愣住了,问“你怎么知道的”

    张雪璧满不在乎地说“我在你手机里安了gs定位器还装了窃听器啊。”

    房立文“”

    房立文有点生气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可以”

    张雪璧说“放心,又不打听你,办完事我就给你把功能停掉,再说咱们不是一组的吗,本来我就该和你一起去的,那我人不去了,远距离听一下总没错吧,这和我跟在你身边一起调查有什么区别”

    房立文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感觉张雪璧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也就生不起气来了。张雪璧说“那个车祸的事网络上是查不到了,我就勉为其难去图书馆调一下当时的报纸档案查查看吧,你现在去洱海路的银河宾馆。”

    “银河宾馆”房立文纳闷地问,“去那儿干吗”

    “李舟现在人在那儿。”

    房立文惊呆了,问“他怎么会来不是,你怎么又知道了”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张雪璧抱怨着,嘴里却还是解释道,“我查了他的身份证信息,刚好发现他坐今天早上9点的动车来本市参加一个老朋友孙子的婚礼,你赶紧地趁现在过去找他,晚了人家可就要走了。”

    房立文马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说“好好,我马上就去。”

    张雪璧又在那头说“这次你也给我好好想个借口吧,王学风那是老糊涂了,否则就你刚才那种程度的谎话,谁会信你啊俞英要跟自己认识的人打听别人,干嘛不自己问,反而找个莫名其妙的晚辈去打听”

    房立文的脸红了,说“那、那该怎么说”正说着,手机突然“叮”的响了一声,那是代表着有邮件进入信箱的提示音。

    张雪璧说“我哪知道,你自己想想吧,李舟朋友还有那对新人的资料都发你邮箱了,你自己看一下,我去图书馆了,拜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房立文看向手机屏幕,那上头刚刚显示过的手机号码此时又变成了另一串数字,房立文心中一动,顺着这个号码拨了出去,结果接电话的是一个外地口音的女人,房立文连连道歉说打错了,结果还是被对方骂了个狗血喷头,显然张雪璧又使用了他偷天换日的技术把自己的真实通讯号码给掩盖了。房立文愁啊,这样固然是很安全,但是他要想联系张雪璧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哦,对了,他有窃听器嘛,也许只要喊一声就行了

    房立文很快完成了心理建设,打开手机邮箱看里面的信息,那里头是一份文档,交代了李舟这些年的一些生活轨迹以及今天结婚那对新人的背景,新人的祖父和李舟之间的关系。房立文仔仔细细研读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差不多背下来了,然后才退出邮箱,车子刚好停在了洱海路上,房立文付了钱下车。

    他先进一间百货公司买了一套西装,把自己身上的便服给换了,为防万一又塞了一个小红包揣了,然后才急匆匆地跑进了银河宾馆。银河宾馆门口人来人往,因为有新人在这里办理婚礼的缘故,地上落满了礼炮的彩绸和爆竹碎屑。房立文瞄了一眼水牌,新郎詹宇与新娘何美凤的婚礼在三楼国宾厅举行,房立文跟着一群人一起挤上了电梯。出来以后,他没有直接去婚礼现场,而是在旁边候着,国宾厅里陆续有人走出,房立文直到看到一个五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男子走出才跟了上去。

    男人是往厕所去的,路上遇到的认识的人跟他打招呼“张科,来得真早啊。”

    男人就挥挥手“老詹的孙子结婚嘛,应该的,过来帮帮忙。”

    房立文等他进了厕所,才跟进去,在厕所洗手台前装出洗手的样子。过了一会,张科过来,房立文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装出惊讶的样子说“张科,你来得这么早啊”

    张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房立文一番,印象中对这个人是陌生的,但是他们这种人平时业务关系上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其中有不少是一面之缘,难免会有忘记的人,所以他就打了个哈哈说“啊,老詹的孙子结婚嘛,应该的,过来帮帮忙。”还是那一套。

    房立文说“老詹可是有福气,孙子回国以后找了份好工作不说还娶了个家境这么好的媳妇,真是让人羡慕。”

    张科一听房立文对詹家这么了解便更加确信了这人至少跟老詹家是熟悉的,是以态度放松了不少,说“可不是嘛,我儿子要是有他孙子几分出息就好咯。”

    房立文替他拉开厕所的大门说“张科您这是过谦了,令郎哪儿没出息了。”

    张科连连摆手说“不能比不不能比。”

    两人就这么聊着往婚礼现场去,新郎新娘正在那头迎宾,看到房立文和张科一起说笑着走过来便认为他也是宾客之一并且刚才已经迎接过了,所以便没上前打招呼。房立文走到宴会厅门口的水牌指示处停下脚步说“张科您先进去,我还等个人。”

    张科说“好好,我坐18号桌,有空过来喝酒啊。”

    房立文忙道“要的要的。”送走了张科,他飞快地扫视过座位安排,很快找到了李舟的座位,看来他跟老詹的关系真的是很不错,居然排在了距离主席台十分近的一个好位置,在6号桌。房立文走进宴会厅内,举目望去,四处皆是欢笑交谈的人群,他装作在寻找自己位置的样子,一路找到6号桌,扫视了一圈,十二个人的桌子,此时只坐了十个人,尚有两个位置空着,但却没有李舟的身影。

    奇怪,难道他还没来

    房立文正在疑惑,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声音“抱歉”

    房立文转过头去,不由得惊叫出声“李舟”

    李舟愣了一下,仔细打量了房立文一番,说“请问您是哪位,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些记不起来了。”他说着,看向房立文挡着的座位,房立文这才发现那座位上是搭了件衣服的,看来李舟正是坐在这里,刚才只是因为一些事暂时离开了位置。

    房立文赶紧让开身说“不、不好意思,李老师”连忙改了口。根据张雪璧的讯息,房立文已经知道李舟后来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机械厂工人,他凭借自己的努力到退休的时候已然成功晋升为高级工程师。房立文打量着李舟的样子,老人虽然已经年过七十,生了一头华发,却精神矍铄,身材也保养得很好,加上常年从事研究工作,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属于高级知识分子的温文尔雅的气质,而以房立文的眼光来看,李舟年轻时候一定长得很帅。

    俞英的丈夫冯保国只是一名铁路工人,房立文看过相片,知道他生得并不高大帅气,与李舟相比显然是差了一截的,那么眼前的李舟会不会就是当年的同舟兄呢

    李舟见房立文傻愣着不动,不由得更疑惑了,问“您这是”

    房立文这才反应过来说“对不起李老师,我没想到能在这遇见您,一时有点激动。”

    李舟茫然地“哦”了一声说“我们认识”

    房立文努力告诫自己不要惊慌,然后扯谎道“怪我没说清楚,是我仰慕李老师已久,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缘分遇到您。我叫房立文,今天结婚的小何是我同事,我们跟李老师您一样,都是搞电子工程的,还有,俞英是我表婶,我在她那儿看到过你们的合照。”

    房立文前面的话是根据张雪璧的信息编的,有根据来源,后面的却是自己冒险一试了。他想着,如果俞英和李舟真的是旧友,并且一起在市工作生活了很久,那么他们总该有个一两张合照吧。

    事实证明房立文的推断是正确的,李舟刚才还戒备的表情顿时松懈下来,他说“原来是这样,这个世界可真是小啊。”他坐下身说,“小房你也坐啊。”

    房立文说“我、我不坐这桌,我在18桌。”

    李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头张科也正好看过来,看到房立文,遥遥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李舟刚才只信七分的话,现在就是全信了,他说“没事,咱们这桌有个人不来了,难得碰到老朋友的后辈,你就陪我坐一会。”

    房立文这才放下心来坐了,听得李舟说“唉,我自从四十年前离开市以后就不怎么跟小俞联系了,她现在还好吗”

    房立文想了想说“谢谢李老师关心,我表婶还好,就是身体弱,常常生病。”

    李舟说“她呀,这身子骨都是年轻时候自己折腾出来的,不过也没办法,谁让她就是这个性子呢如果不这样,她就不是俞英了呀”

    房立文说“我表婶的性子”

    李周说“是啊,你不知道吗”正在房立文有些尴尬的时候,他又自己说了下去道,“也难怪,小俞自从嫁给冯保国以后确实变了不少,你们小辈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牺牲”

    “是啊,牺牲。你不知道,小俞那个性子啊,小时候我们可是都喊她山大王的”李舟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童年往事,唇边不由得露出一个微笑,“她呀,性格可烈了,就像阵狂风一样,却那么吸引人的眼光。那时候她是我们那一拨人里最早离开家乡的,15岁不到就跟着一个货车队跑出去闯天下了,天南海北的,她家里人也管不住她。我也是24岁那年到了市才重新跟她遇上的,那时候她已经跟冯保国处了对象了,性子也变得比以前踏实多了。”

    房立文感叹说“李老师真了解我表婶啊。”

    李舟闻言却是一怔,未几露出了个无奈的笑容说“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也不能算秘密了,算是陈年旧事吧。”他笑道,“其实我年轻时候曾经追求过小俞。”

    房立文惊讶地看着他,李舟却笑笑“当然是没追着,她说不喜欢我这样温吞的性子,你别看冯保国看起来貌不惊人,这个丈夫可是她自己选的呢。”

    房立文惊讶极了,听赵远话的时候,他还以为俞英与冯保国的结合并非出于个人意愿,否则她怎么会几十年如一日地向同舟倾诉心事,然而李舟又说俞英在他和冯保国之中选择了后者,难道说李舟并非同舟

    李舟拿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说“被你这么一提醒,我觉得我应该去探望一下我这个老同学、老邻居才是,她现在还住在新民小区吗”

    房立文早已熟背了信息说“不了,我表叔表婶已经搬过家,现在住在富安小区,不过表婶最近身体不好,住院了。”

    “小俞她怎么了”李舟关切地问。

    房立文有点拿捏不准该不该说,最后只道“是肺有点问题。”

    李舟说“哎,真是的,这我可必须得去看看了,麻烦你给我留个电话和地址吧,我回头跟他们联系一下。”

    房立文应了一声,拿出纸笔把赵远外公外婆的联系地址写上了,想了想,又写上了赵远的号码。场地里暗了下来,柔美的音乐旋律也停了下来,预示着新人就要入场了。房立文趁着递纸条的时候问道“李老师,你跟我表婶认识那么久,知道同舟这个人吗”

    李舟愣了一下“同舟你怎么问起他来了”

    房立文这便终于确定了李舟并非同舟,他来的路上已经想了半天,可实在是想不出能有什么借口把这事儿给瞒混过去,正在犹豫不决,却听李舟自己又说了下去说“是不是冯保国和小俞又为了他吵起来了”

    房立文顿时脸色变了,李舟看出来了说“唉,我就知道。真是的,都多少年了,他们俩怎么还没放下这个人”

    房立文正要再问个仔细,突然一阵急促的钟表走动声从会场的四面八方传来,跟着是钟声敲响“当当当”六下,随之一阵声响巨大的电子音乐便如海潮一般扑了过来,新人进场了。房立文不得不直着嗓子吼“李老师,同舟同舟哪里找”

    李舟听了半天又看他比划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拿出张纸,“唰唰”写了几笔又说了些什么,但是音乐声实在太大了,根本听不清。好在房立文有了纸条,他借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看了一阵,终于看清楚那上面是一个地址。李舟似乎是想让他去那里问问,房立文拿了那张纸条向李舟道了谢,然后出了门。

    在大厅里,房立文终于能够看清楚纸条上的内容,上面写的是“临江路31号江北汽修厂,杨宇帆”。

    第44章 case026赵远

    赵远穿过住院部来往的人群,停在c病区某间三人病房门口,正要推门进去,却听里头传出了争吵的声音。他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看了下左右,确信并无人注意他,这才将门微微推开一条缝,凑了上去。里头传出的正是他的外公外婆冯保国与俞英的声音。

    冯保国“我不同意,这件事我绝对不会答应”

    俞英“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固执”

    冯保国“我就固执,你说我什么这件事我都不会答应的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就是心心念念不忘同舟”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赵远猛然一愣,险些就要推门进去。

    俞英“我没有心心念念”

    “没有你写那么多封信给同舟”

    片刻的沉默,冯保国再度开口“算了,这件事没得商量,别说现在我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同舟,就算找到了,以你现在这个情况又能做什么呢”

    冯保国此时的声音与刚刚激烈争吵时相比反而是不大的,但却蕴含着一股十分沉重的情绪,就算是赵远这个对当年的事几乎并不知情的晚辈听来都忍不住心生愁苦。

    俞英的声音忽而一扬“现在我现在是什么情况”

    冯保国愣住了“没、没什么,就是你生病”他的声音转而变为慌乱。

    俞英长长叹了口气“老冯,你跟我讲实话,我是不是得了癌”

    “当、当然不是。”冯保国的声音更慌乱了,赵远在心里叹气,他们千方百计想瞒着他外婆不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没想到现在还是露馅了。思及此,他便装作刚刚过来的样子,空按了一下门把手,然后才推开门进去,用明朗的语调喊道“外公外婆,我来了。”

    俞英的病房里此时只有她和冯保国两人,唯一的临床室友检查身体去了,二老闻声齐齐转过头来,冯保国的表情有一点不自然,他轻轻咳嗽一声,沉默着坐到了另一侧的空床上,反倒是俞英,表情如常,笑着招呼赵远道“远远来啦,快过来坐。”

    赵远心里有一些纳闷,他外婆和外公刚刚吵得如此激烈,后来他外公又不慎说漏了的他外婆的真实病情,可是此时老人看起来实在是太镇定了,这有一点不合情理。

    赵远偷眼看去,俞英在冯保国来之前可能在看书,老花眼镜被放在床边,一本书摊在她的膝盖上,赵远眼尖,立刻看清封皮上写的是并非一个人的战斗。赵远的眼睛猛然睁大了,因为这本书他也认识并且买了,那是现代f1赛坛上最厉害的赛车手亨德瑞罗塞写的个人自传。赵远可崇拜亨德瑞了,尤其是他那句“赛车并非一个人的战斗”的名言在广大赛车爱好者的心里可谓掷地有声的金玉良言。

    赛车当然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不是光有一名出色的赛车手就能夺得冠军、取得胜利,在一名成功的赛车手背后往往有着无数默默付出、默默战斗的人,往大了说比如赛车研发团队、维修保养团队、技术训练团队、比赛策略团队、公关宣传团队等等,往小了说,最容易让人忽视的其实就是车。一个赛车手职业生涯的一生,乃至人生的全部,陪伴他的少不了他心爱的车。赵远从小被外公外婆带大,他外公是一名普通的铁路扳道工,外婆也只是一名机床厂的工人,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对车这种东西特别有兴趣,所以初中毕业以后就毅然决然地报考了中专。一开始他是想学开赛车,但是中专里没有这个专业,所以他就学了汽车驾驶和修理,后来又慢慢地触类旁通加上靠自己钻研学了其他许多相关的东西,诸如挖掘机操作、重型机械维修等等。中专出来后,赵远也做过当赛车手的梦,但是在没有背景也没有资金支持的条件下,他不仅未能走得太远,甚至因为复杂的人际关系险些一摔到底,这彻底使他的心冷了下来,24岁那年,他终于决定走一条寻常人走的路子,在刘文军手下谋了一份差使。

    突然涌现的许多往事令赵远有了一瞬间的失神,但是很快他就收敛了心神。赵远回过神来,却正对上了俞英深深的眼神。老人的眼神令赵远有点儿不自在,他这个外婆是个很聪明的人,从小到大赵远都觉得老人是最了解他的人,他有任何小秘密似乎都瞒不过老人的眼睛。

    赵远低低咳嗽一声说“外婆,你也喜欢看这个啊”

    俞英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不由得笑了笑,道“有次在你书架上看到了,所以我也去买了一本。”

    赵远说“你你也知道亨德瑞”

    俞英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当然,其实我看过”

    冯保国却在这时忽而站起身来道“好了,你外婆十分钟后还有个检查要做,别跟她多说话了,会耽搁的。”

    赵远看向自己的老外公,他刚刚已经收到了由陆蓥一传来的现场报告,知道了空空保全公司的调查进度,自然也就知道了李舟告诉给房立文的信息。他外公知道同舟还在这个市里,而他们很快就将找到他吗

    赵远险些就要开口问出这句话,然而最后还是收了回去。他想,找到同舟或者该说杨宇帆以后,他除了需要妥善安排好两位老人的见面,恐怕也要想办法安抚好他外公的情绪才是。

    冯保国不知道自己的外孙正在打什么主意,只是说“过来帮把手。”赵远应了一声,和他一起把俞英挪到一旁的轮椅上。冯保国给老伴盖上了厚厚的毯子以防她着凉,然后伸手推起了轮椅。

    赵远说“外公你也累了,我来吧。”

    冯保国却摇了摇头“我来就行。”赵远望着老人倔强挺立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有些复杂。

    “临江路17号、19号”房立文一路找过去。临江路是一条老旧狭窄的马路,在几十年前或许也有过风光的时候,现在的马路上却车流稀疏,两边也尽是一些看起来等着动迁的老房。房立文一路走到了马路尽头,这才看到了一间与临江路同样老旧的工厂。

    令他感到庆幸的是江北汽修厂如今还开着,虽然厂门口的铁门锈迹斑斑,鎏金招牌也已经因为风吹日晒发黑,甚至有一个字歪了,但毕竟还开着,还有人在。厂还在,资料就在,资料在,那要找一个人就方便许多了。

    房立文走到门房那,里头有个年纪挺大的老头正戴着副老花眼镜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轻声读报纸,也不知道是有这个读报的习惯,还是纯粹太闲、太寂寞了,所以给自己弄点响动。房立文站定脚跟,轻唤了一声“您好。”

    老人抬起头来,看到房立文这张陌生面孔有点意外,问“你找谁”

    房立文露出个笑容说“我想打听杨宇帆的住处,不知道找谁比较合适。”房立文话才说完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因为老头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警惕起来。

    “你找他干什么”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房立文有点慌了,因为心慌,说话甚至结巴起来,因此显得可信度更低了,他说“我我我是他一个朋友的晚辈,我表婶认识他,但是失失失去联系很久了,所以让我来打听一下,我不是坏人,真的”

    老头说“你表婶又是谁”

    “俞英”房立文说,“以前第四机床厂的,她过去跟杨先生是好朋友”见老头不答话,房立文更慌了,绞尽脑汁地想要说些什么,“我没骗你,我可以打电话证明的,我表婶当年跟杨先生关系很好,他们经常往来的。”见老头的表情有所软化,房立文小心翼翼地接着编道,“五十四年前,他们还一起出过车祸,幸好两个人都没出大事。”

    老头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还是只是凑巧,在这时候竟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房立文见他姿态进一步放松,于是道“这次来打听杨先生的事也是受了我表婶的嘱托,其实是我表婶想找他。”

    老头的目光忽而一变问“俞你表婶找找他做什么”

    房立文一脑门的汗水,他此时觉得有句老话说得真是没错,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谎言去圆,他只好又把糊弄王学风那套拿出来说“是这样的,当年杨先生将一样东西交托我表婶保管,但是后来他一直都没来取回这件东西,所以我表婶就想着能不能找到他,好将这件东西物归原主。”

    老头原本是靠在桌边,探头与房立文对话,这时候却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他从老花眼镜后上下打量了房立文一番,然后才冷冷道“你表婶要归还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房立文一下子卡住了,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的正是不久前张雪璧打过来时用的号码。房立文歉意地冲老头打了个手势,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喂”

    “老房我真是服了你了”从听筒那头传来的却是陆蓥一的声音。

    房立文愣了愣,问“服了”

    陆蓥一说“现在站在你对面的人,就是杨宇帆本人。”

    就跟晴空霹雳似的,房立文彻底懵了。他他不知道啊,他怎么知道传达室的老头就是杨宇帆他要是知道,再蠢也不会当着本人的面撒谎啊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房立文紧张地问。第一次出来办事就搞砸了,陆蓥一会不会开除他啊

    这时候听筒里又传来了张雪璧的声音“查到了。”

    查到什么了

    张雪璧像是听到了房立文的心声,在那头一字一句地道“五十四年前,杨宇帆和俞英确实一起出了车祸,当时他们也确实都坐在车上,但是,他们坐的并不是同一部车,当时他们分别是两辆解放牌ca10卡车的驾驶员。”

    房立文懵了,这也就是说,杨宇帆和俞英很可能是交通事故的肇事者与受害者的身份不对,杨宇帆不是俞英喜欢的同舟么,难道说,他们当时是想要殉情

    陆蓥一在那头喊了“老房、老房老房”

    房立文好容易才从自己的脑补中回过神来说“怎么”

    陆蓥一说“说信。”

    房立文说“什么信”他这句话是纳闷之后的直接反应,所以声音有点大,引得杨宇帆也从传达室的窗口里探出头来看。房立文此时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陆蓥一说“跟他说,俞英想要还给他的是二十九封信。”

    咦房立文心想,难道陆蓥一已经确认了杨宇帆确实就是同舟于是房立文照着说“是信,我表婶想要还给杨先生的是二十九封信。”

    “信”到现在还不肯吐露身份的杨宇帆问,“什么信”

    房立文本来想等着陆蓥一那边继续远距离教授他怎么回答,谁想到等了半天,陆蓥一竟然不吭声了。眼见得杨宇帆的脸色又不好看了,房立文对他歉意地笑了笑,捂住话筒说“喂,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听筒那头如巧合一般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房立文“”

    杨宇帆说“到底什么信,再不说,我打110报警了”

    “别”房立文也是急中生智,说,“是二十九封写给同舟的信”这话一出口,房立文干脆豁出去了,说,“这二十九封信都是我表婶都是俞英在这五十多年间亲手写下的,每一封信都好好地装在信壳里封了口,每一封都写着同舟兄亲启,但是却从来没有投递出去,只是好好地保存着,保存在她的身边。我想她对这个同舟兄一定有很深的感情,我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现在俞英得了很严重的病,也许活不了多久”

    杨宇帆终于急道“什么小俞病了”房立文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他从小小的传达室里冲了出来说,“她现在人在哪里,你带我去见她”

    第45章 case027赵远

    检查室门口的红灯亮着,厚重的防辐射门隔绝了室内和室外的联系,也令人的心无处寄放。赵远坐在医院铁灰色的冰冷座椅上,陪伴在他的外公身边。老人腰板笔直地坐在椅子上,明明不需要这样庄重,但他就是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的言行保持在最严肃的状态。

    医院里人来人往,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过,也有人拖着腿无精打采地走过,赵远想了又想,觉得或许还是该和他的外公谈一下,于是开口道“外公”

    冯保国转过头来,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赵远,被他这么一看,赵远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又说不出来了。与和外婆俞英的亲近不同,赵远非常怕他的外公,哪怕他如今也已是快要走到而立之年的成年男子,这份惧怕却从童年时期而来,一直伴随着他成长至今从未消退。

    赵远至今还记得自己念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布置回家作业让他们写一篇作文,作文的题目是“我的爸爸妈妈”,赵远的父母早在他念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离婚,其后各自成家,谁也不管他,所以赵远自然不知道他的父母是什么样的。眼看着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自己的父母,赵远决定了要撒一个谎。他在作文中虚构了一对亲切、和善又有教养的双亲,并且围绕着自己杜撰了一些快乐有趣的家庭生活,其中有一些例子是从俞英身上移植过来的。这篇作文受到了赵远的语文老师的大力表扬,不仅得到了“优”的成绩,并且作为最佳范文在家长会上进行了宣读。

    赵远的家长会本来一直都是俞英去参加的,可巧那一天俞英有事外出了,便由冯保国代为参加,这一参加就参加出事来了。冯保国不仅在会议上当众澄清了赵远的作文全数虚构的事实,并在会后执意拉着赵远去向他的语文老师道歉。赵远那一次哭得惨得不行,他记得自己当时哭着说“凭什么要我道歉,别人都有好爸爸妈妈,我就想一想,想一想还不行吗”而冯保国的回答是“我们家里没有撒谎的人,撒了谎就要道歉”那之后,赵远还挨了他外公一顿打,从此以后便在心里种下了惧怕他外公的种子。然而,时光荏苒,如今在赵远的眼里,当年看起来凶神恶煞、高大无比的外公,如今也不过只是个身高不足一米七,两鬓斑白的老头,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仍然惧怕着这个男人。

    冯保国见赵远又不说话了,不由皱起了眉头。老人想来常年有皱眉这个习惯,因而两道眉毛中间的褶皱格外深,这一皱眉赵远不由得更心虚了。冯保国说“你想说什么”

    赵远支吾着道“没、没什么,就问问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

    冯保国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更严厉了,说“赵远,讲实话。”

    俞英总是叫赵远远远,但是冯保国从赵远小时候起就只会喊他的名字,赵远、赵远、赵远的。赵远不由得有些烦躁起来,他突然就有了种冲动,想要把陆蓥一他们已经找到了同舟的事说出来,如果这个严肃刻板的老人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样,会发怒会跳脚会痛苦会逃避现实

    冯保国深深皱起眉头,说“我数三,一、二”

    赵远说“同舟”

    冯保国猛然一愣“你说什么”

    赵远干脆豁出去了说“外婆既然这么想见同舟,你为什么不让她见”

    冯保国鼻息都变粗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说“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我自己听到的”赵远努力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虚张声势,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知道同舟,小时候你们吵架我就听到了,我还知道外婆给他写了很多信,那些信都被你丢了”

    冯保国在这一瞬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他忍耐下去了。他说“接着说。”

    赵远心想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因此便大着胆子道“外婆现在的身体状况你我都知道是怎样,既然她想再见一见同舟,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实现这个心愿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是不乐意的,但是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大气一点吗”

    冯保国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外孙,说“大气一点”

    赵远说“是啊,大气一点。男子汉大丈夫,这种陈年旧事总是放在心里有意思吗你要是真的爱我外婆,难道不应该为她着想,实现她的最后一个心愿,不,实现她这一辈子唯一的夙愿吗”

    “唯一的夙愿”冯保国原来看起来就要发作了,他的嘴角紧抿,整张脸都拉长了,但是听到赵远的最后一句话却仿佛有所触动,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发生了变化。

    赵远说话的时候虽然挺理直气壮,其实还是一直在偷偷打量他外公的表情,此时见他外公软化下来,便大着胆子道“其实我已经雇人去找同舟了,他们说人已经找到了,这就带到医院里来。”

    “人”冯保国却猛然一愕,说,“什么人”

    “同舟啊,江北汽修厂的杨宇帆。”

    冯保国盯着赵远,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说“你以为同舟是杨宇帆”

    赵远原本听了空空保全房立文的汇报已经十分确定这一点了,此时被他外公这么一反问也愣住了,说“同舟不是杨宇帆”如果不是,王学风怎么会说同舟和他外婆一起出了车祸如果不是,李舟怎么会给房立文杨宇帆的联系方式如果不是,杨宇帆为什么一听说他外婆的病就着急地赶过来

    正在赵远茫然不解的时候,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了一串急促的足音“保国”有个人喊着就这么匆忙跑了过来。

    房立文跟在杨宇帆的身后跑了个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他真是惭愧死了,没想到这么大岁数的大爷腿脚和体力都能比他好,他不由得开始反省起自己平日里缺乏锻炼的生活。

    冯保国站起身来,对着那头微微点了个头“你来了。”

    杨宇帆比冯保国要高半个头,但是站在冯保国面前却显得局促不安极了,好像很想要钻个地洞下去一般。赵远有些失望地上下打量着这个陌生却又好像有点熟悉的老头,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很久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就是同舟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外公都比他看起来要有气势,难道他的外婆就对这么个男人心心念念挂住了几十年

    杨宇帆急急说“我、我听说小俞病了”

    冯保国心平气和地说“她在里面检查呢,过一会就出来了。大老远的还劳你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杨宇帆显得挺不安的,搓了半天手才道“应、应该的,当年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

    “哟,小帆怎么来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令所有人都静了片刻,赵远立刻冲过去,挡在他外婆跟前,生怕会发生什么暴力冲突,波及到他的老外婆。俞英在后头不满道“哎,远远,你这孩子挡在我跟前干嘛啊”

    冯保国说“你到一边去。”

    赵远说“我要陪着外婆”

    谁想到话还没说完,他外婆就拍了拍他说“去,别挡着我们老朋友叙旧,你跟你朋友去外面走走,买点冰棍吃,回头外婆给你报销。”俞英还当他是小孩子,说话的口吻都是对待小朋友的,赵远还想说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陆蓥一也来了,他拉起赵远的手说“来来来,别挡着老人家叙旧了,我们去外面走走哈。”一面说着对俞英行了个礼,另一只手拖着房立文也出去了。

    目送着三个晚辈离开,俞英才道“小帆,我们去病房里说吧。”

    谁想到杨宇帆闻言“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抽泣着道“小俞、保国,是我不好,我、我对不起你们啊”

    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看一个老人嚎啕大哭地跪在地上,而另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则无奈地注视着他。

    “起来吧。”还是冯保国走上去,用力搀起了杨宇帆道,“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能说就是你的错。”

    杨宇帆却犟着跪在地上说“不,就是我的错,如果当年不是我冲动行事也不会连累得小俞落下了肺病,同舟也不会报废,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46章 case028赵远

    赵远拼命想要甩脱陆蓥一的手却无奈地发现陆蓥一的手劲着实很大,又或者说他拿捏的位置实在是很巧,令赵远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因此只能被他拖着带离病区大楼。赵远最后只好在嘴里嚷嚷说“陆先生,你放开我,我要回去”

    陆蓥一一路把他拖到了医院住院区的花园里才道“回去干嘛,老人家叙旧呢,别打扰他们”

    赵远快急死了,说“同舟,同舟在啊,我外公会和他打起来的”陆蓥一才一松手,他就想往回跑,结果又被陆蓥一牢牢按住了。

    陆蓥一说“你小子怎么就那么冲动,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房立文说“说、说什么”他至今还是茫然得很,不知道陆蓥一怎么会突然出现又干嘛把他们特地带离那三个老人,照他的观点来看,他也很担心冯保国会和杨宇帆打起来。

    赵远快急死了,在那里吼“放开我,再不放开我,我可揍你了”

    陆蓥一说“你试试看。”他手一松,赵远就拔拳挥向陆蓥一的脸上,结果也不知道陆蓥一是怎么弄的,一闪、一捉、一扭,赵远又被他换个角度制住了。

    赵远快急疯了,说“陆先生,算我求你了,你让我过去吧”

    陆蓥一慢条斯理地说“杨宇帆不是同舟。”

    赵远说“我知道咦”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陆蓥一简直好气又好笑,伸手敲了赵远的脑门一下说“我说同舟不是杨宇帆真是的,按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听人把话说完啊”

    房立文也惊呆了,说“什么杨宇帆不是同舟那同舟是谁”

    陆蓥一正要说什么,忽然身体微微一震,他说“行了,你们自己听吧。”说着,把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键并调到扬声器,那头便传出了张雪璧的声音。

    “喂,是我。”

    陆蓥一说“你跟他们说吧。”

    张雪璧的声音有点不开心的样子,可能是刚刚从睡眠中被唤醒。那头卓阳的声音轻微传来“你先跟他们说,我去给你买瓶大雪碧。”

    那头的张雪璧一下子就来精神了说“好,这可是你说的”

    陆蓥一在这头无奈地磨了磨牙,想着等会回去要跟卓阳算算经济账。张雪璧已经在那头说道“杨宇帆,1939年生,s省人,1956年进入星火运输车队当驾驶员,与俞英是车队的同事,同时也是竞争车队队长的劲敌。”

    “什么”赵远愣住了,他已经听说了他外婆曾经开过货车的事,但是他没想到他外婆不仅正儿八经地进过车队,并且还曾有望坐到队长的位置。

    张雪璧说“1961年,俞英被正式提拔为火星运输队队长,杨宇帆与她闹了矛盾,赌气开车出去,车开至如今的s1国道广平县路段时由于天雨路滑加上刹车出了故障险些冲下山崖,危急时刻,是俞英开车用自己当路障逼停了他,但也因此,俞英受了很严重的伤,她的肺部被变形的车体扎穿,伤愈后再也不能开长途车,因此在1962年调入第四机床厂工作,同年,嫁给了冯保国为妻。”

    赵远听得惊呆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道“那同舟”

    “你还不知道吗”陆蓥一叹了口气,“同舟同舟,风雨同舟,同舟并不是一个人。”

    “什么”赵远的脑子里忽然间调出了无数的画面,有些是他平时没有注意到的,有些则是他已经习以为常的,比如过去他外婆身体还好的时候只要有空闲就会站在窗边看着小区外的马路上人来人往,比如当初他说要去当赛车手是他外婆给了他最早的支持和鼓励,比如他曾经找不到故障源头的车子,他外婆看到了却会“猜”出正确的答案很多事情他过去没注意,此时越回想却越觉得自己愚笨,为什么他会没发现呢童年时他偷听到他外公说是我绊着你,长大了他看到他外婆那每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在刚才他还曾听他外公说起,就算找到了同舟,以你现在的情况又能怎么样呢

    如果同舟不是一个人,那他会是什么

    “车同舟是一部车”赵远吃惊地看向陆蓥一。

    陆蓥一点点头“风雨同舟,同舟就是当年陪伴你外婆度过了1523岁这八年青春岁月的唯一同伴,也是她曾经梦想的唯一寄托。”

    赵远被深深地震惊了。陆蓥一说“你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你外公是个铁路扳道工,你外婆是个机床女工,你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车”

    是啊,为什么以前赵远以为这就是一个没有原因的天意,但是现在想想或许并不是这样。是谁在他幼年时分抱着他去看马路上的车辆来往,是谁带着他近距离地观察了车子这种迷人的东西的内部结构,又是谁将那份热爱冒险的热情与勇气灌输到他的血液里他无父无母,跟着两位老人长大,既然不是冯保国潜移默化影响了他,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是俞英是他的外婆在无意识中完成了对他的教育,使得他继承了她的衣钵,同样义无反顾地爱上了车,爱上了冒险这也是为什么他外婆会认得亨德瑞罗塞的原因,甚至于,他会喜欢上亨德瑞又有谁知道不是因为受他外婆的影响呢

    赵远说“那那同舟”

    “同舟已经报废了。”张雪璧的声音依旧稳稳传来,此时听起来却显出一种残酷无情来,“当年那场车祸十分严重,同舟被撞得支离破碎,早就被当成废铁扔掉了。”

    “不,同舟还在。”

    所有人都震惊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杨宇帆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沉默不语的冯保国。杨宇帆环视了众人一圈,最后把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赵远身上,他说“同舟还在,我那时想方设法留下了同舟,后来,我从火星运输队调到江北汽修厂工作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修好它,把它还给小俞,但是我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天赋,怎么学都学不会,这一耽搁就是半个世纪过去啦”他感慨着,转而看向赵远说,“听说你现在就在给人管修理厂,我想不如把同舟交还给你,由你来把它修好吧”

    赵远愣住了“我修好同舟”

    “对。”杨宇帆转身看向冯保国说,“保国,既然小俞自己已经下了决定,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一回呢”

    冯保国终于忍不住了,一向严肃刻板的老人像个孩子似地鼓起脸颊,气乎乎地说“你懂什么,她这是拿命在赌”

    杨宇帆说“没错,拿命赌,可这世界上又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拿同样重要的东西赌出来的小俞那么爱冒险的一个人,她曾经说过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驾驶着同舟周游世界,虽然她后来不能再开长途车,但是以她的经验在车队里混个位置绝对不难,可是她却为了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陪着你守着个道岔一守几十年。她这一生不也是在赌吗,赌你会对她好,赌你会代替同舟陪着她一辈子”

    冯保国不吭声了,这位固执又倔强的老人头一次脸上出现了动摇和愧疚。

    杨宇帆说“别说是小俞,我们剩下的时间又能有多少你忍心让她连这样一个心愿都不实现吗,她只是想要再看同舟一眼而已”

    所有人都看着冯保国,当中有希冀的眼神,也有困惑茫然的眼神,一直过了很久,冯保国才艰难地开了口,他说“我想想,你们让我再想想。”

    第47章 case029赵远

    门口的风铃声响了起来,陆蓥一喊着“欢迎光临”抬起头来,结果看到赵远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了进来。

    “新摘的瓜,我放这儿啦。”他说完便急匆匆地又离开了,外头传来摩托车马达发动的声音,伴随着“哒哒哒”的声音,赵远一阵风似地又刮走了,只留下空空保全门口的晴雨娃娃旋转着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卓阳从后厨走出来说“阿远来过了”

    “嗯。”陆蓥一用下巴指了指柜台,“拿了几颗瓜来。”说完还看了眼卓阳,言下之意是还不拿去冰镇了,完全使唤卓阳使唤得习惯成自然。

    卓阳笑着拎起那一麻袋西瓜,经过陆蓥一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陆蓥一说“怎么”

    “你脸上沾到东西了。”卓阳说着,伸出手装模作样地在他脸上摸了好一会,在陆蓥一快要发作的时候,才轻松地伸手一拂说,“好了,帮你拿掉了,我去弄西瓜。”

    陆蓥一怔怔地看着卓阳的背影,只觉得头是越来越疼了。

    赵远真不愧是俞英的外孙,他似乎天生就跟车是一国的,杨宇帆花了几十年都修不好的车到了他手里仅仅三天就已经有了起色,然而同舟实在是撞得太严重了,加上这毕竟已经是一部穿越了半个世纪光阴的老车,现在市面上别说是同类车,就连原系列的零部件也很难找到了。然而,如果把同舟里里外外都彻底换成新品种的零部件,那即便是修好了,它也不再是俞英的同舟了,如何在修好与保持住同舟的本色之间做出最好的取舍成了一个大难题。

    陆蓥一有好几次都看到赵远皱着眉头躺在沙发上发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现在有事没事就往空空保全跑,想到了什么不是跟卓阳聊就是跟李景书聊,他跟房立文的关系不错,更难得是更张雪璧也走得很近,俨然已经是不拿自己当外人。陆蓥一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赵远在人际交往方面的能力与他在车方面的能力都出众得令人咋舌。在一次长达五天五夜的销声匿迹后,赵远终于笑容满面地再次出现在了空空保全所有人的面前。当时空空保全的所有人正围在桌边吃午餐,他一坐下就伸手对李景书说“景叔,我饿”

    李景书赶紧去给他盛了一碗饭,接着就看他埋头猛吃。吃了一碗又一碗,吃了一碗又一碗,就连卓阳都看呆了。陆蓥一问他“你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

    赵远在百忙之中算了半天,最后伸只手出来“四天。”

    乖乖,陆蓥一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来的。赵远终于停下筷子的时候,一桌子的菜和一锅饭都被他扫荡一空不算,李景书新买的三斤面条都一起搭了进去。赵远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边打饱嗝边笑嘻嘻地说“同舟修好啦,我把同舟,修好了”

    这一天下午,所有人终于看到了同舟的新面目。军绿色的老式卡车在灯光下闪耀着令人心头震颤的耀眼光芒,赵远并没有将同舟完全刷成一部新车,只是对于损伤太严重的地方补了漆,全车有六成的地方还保留着斑驳的岁月痕迹,但却从里到外已经恢复了生气,就像是一个被王子的吻所唤醒的睡美人。

    俞英由冯保国推着轮椅来到了同舟的面前,当再次看到这辆爱车的时候,老太太的眼里顿时泛出了晶莹的泪花。她擦干眼泪,撑着轮椅努力地站起来。赵远想要去扶她,却被他外公瞪了一眼,只好紧张地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上前搀扶。

    所有人都看着俞英,尤其是冯保国,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紧张又有期待,同时还有几分纠结挣扎,然而最多的却是那一份浓得化也化不开的真挚感情。他看着俞英努力地靠着自己站起来,由于身体虚弱,俞英的腿脚使不上力气,她站立在地上的时候有很大一部分重量还是着落在手臂上,因此两条胳膊颤抖得十分厉害,但是她忍住了。她就这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站起、适应,又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卸掉胳膊上的力度,直到靠两条腿站立在地面上。看到俞英终于站起来的时候,冯保国微微出了口气,这才敢走上去说“我扶你去驾驶室看看。”

    俞英笑着点点头,伸出手,任她的老伴小心翼翼地搀住她,扶着她登上驾驶室。俞英就像是个第一次收到珍贵礼物的小女孩那样,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恋恋不舍地轻轻抚过同舟驾驶舱里的每一部分,她说“保国,你看,这个被你的水壶磕出来的印子还留着呢,真好,就像是五十年前一样。”

    冯保国看着俞英颤抖着手摸索曾经属于她的爱车,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对赵远说“谢谢你”

    赵远愣住了。冯保国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说了一次“谢谢你为她修好同舟。”然后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赵远的心里一时升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他跟他外公从来不亲,哪怕是现在,他为他外婆修车,他外公对他道谢,两个人之间永远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但是无法否认的是,他外公对于他外婆的爱却是那样明明白白、显而易见。赵远忽而就想通了小时候挨的那一顿揍的原因,撒谎当然是不好的,但这或许只是他挨揍的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眼前这个不善表达自己感情的倔强老头所从未说出的,那些被他杜撰于自己父母身上的关爱他的例子其实每一个都来自他外婆,也许老头就是因此才感到了不满,甚至忍不住当场就戳穿了他的谎言。那不是他赵远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做的,一切都是赵远的外婆、他的老伴俞英做的

    想通了这一点,赵远对他外公二十多年累积下来的观感不可思议地有了变化,他跟他外公仍然没法亲近起来,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对他外婆的爱,他或许根本比不上他的外公

    汽车发动的引擎声突然响了起来,隆隆的轰鸣声中,车身微微颤动,这辆庞然大物穿越了半个世纪的光阴,如今已然苏醒,随时准备着踏上新的征程。赵远原本还以为他外婆只是想要再见同舟一眼,即便看到她外婆坐上了驾驶位,仍然没有别的想法,然而就在大家的注视中,同舟忽然就启动了。

    “外婆”赵远惊呆了,车门被关闭,他眼睁睁看着他外公摇上车窗,给他外婆系好了安全带,然后双手扶着她的座椅,站在她的身侧,眼神无比坚定。由于隔音效果,他听不清他外公说了什么,然而只见他外婆在他外公的帮助下,挂档、踩离合器、转动方向盘,同舟就这样慢慢地启动了。

    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同舟就这样从江北汽修厂老旧的仓库之中开出,沐浴着阳光,穿过曾经热闹如今萧条的马路,一路直行,沿着垂柳依依的小路出城后又顺着国道开出去将近十公里,然后打了弯,在铁路某个道岔附近停了数个小时,直到夕阳西下才慢慢开了回来。

    冯保国跳下车的时候,赵远已经急出了一声汗,他飞快地冲上去喊“外”

    才喊了一个字就被他外公的手势禁止了。冯保国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赵远顺着他的示意看过去,才发现他外婆已经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睡着了,她身上盖着薄薄的毛毯,眉目安详,嘴角还挂着一个甜甜的笑。

    赵远压低声音说“外公,你们也太胡来了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我们都有驾照。”他外公却从口袋里摸出了b照给他外孙看。

    赵远还是第一次知道他外公也会开货车,不由得愣住了,说“您您怎么也”

    他外公却抬起头来,脸上挂着个笑。赵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外公这样笑,透着轻松,带着点狡黠,还有许多的意气风发,这个笑容令他整个人都显得年轻起来,并且似乎隐隐地透出一种不可抵挡的光芒。他说“你以为我和你外婆是怎么认识的”说完这句话,他却又变回了那个一贯严肃刻板的老人,他绕到另一侧将轮椅推过来,然后爬上车,把他的妻子小心翼翼地抱了下来,扶到了轮椅上。期间,俞英醒了一下,说“到了”

    老人便柔声细语道“到了,你再睡会,我送你回去。”

    俞英便安心地靠在老人的胳膊上又沉沉睡去了。

    赵远目送着两位老人离去,夕阳之中,两人的背影是那样的和谐,和谐,并且圆满。

    空空保全的几人是直到一周后才知道俞英的手术获得了成功的消息。据说这次手术的成功率只有30,所以之前无论是赵远还是冯保国,谁都下不了决心接受这次手术,直到那一日的风雨同舟之行。赵远不知道,他的外公和外婆曾在私下达成了协议,如果同舟能够修好,如果俞英还能开着同舟出去,那么,他们就试着,试着闯一闯这生死一关。

    期间确实也曾发生过很危急的时候,由于俞英年纪太大,体质虚弱,手术中途有两次她几乎丧失生命体征,濒临死亡,病危通知单下了一封又一封,然而或许是奇迹,或许是天意,这位年近八十的老人终于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和强烈的求生,勇敢地闯了过来。

    “我外婆说,她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又驾驶着同舟行驶在一条黑漆漆的山路上开,外头是大风大雨,两侧是万丈深渊,山路又是那么蜿蜒曲折,她知道,如果自己只要一个行差踏错,那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张雪璧难得没有趴在电脑上,抱着个雪碧瓶子,瞪大了眼睛听赵远讲述几天前的惊心动魄。

    “后来呢”房立文也紧张得不行,虽然不如张雪璧表现明显,手却紧紧抓着两侧的沙发扶手。

    “后来”赵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后来她说她看到在山路的另一头出现了灯光。只是小小的、暖暖的一点,是一个人提着风灯站在远处等着她,她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哦,那是冯保国,是她的丈夫,那个永远提着风灯守候在铁路一侧的男人,在等着她回去。她说那个时候,不知怎么地身体里就涌出了无限的勇气,她就这样开着同舟一路过关斩将,闯过了重重关卡,终于又回到了这个光明的世界里。”

    “哇,这么离奇该不是老人家编的故事吧”张雪璧感叹着,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在人情世故上缺乏敏感性,所以表达意思的时候总有一些我行我素。

    好在赵远也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对此也并不在意,闻言只是笑笑说“谁知道呢,不管怎么说,我外婆活下来了,当然这之后还需要接受长时间的化疗治疗,但是至少我们不会在半年后失去她了。”说着,他突然看了一眼手表说,“哎呀,时间不早了,我还要给我外公送行呢,先不跟你们聊了。”

    陆蓥一站起身来说“送你外公怎么冯老先生要出门吗”按理说,虽然俞老太太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此时也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怎么反而要离开呢

    赵远笑了笑说“嗯,他答应了我外婆,如果她能从手术台上好好地下来,就代替她开着同舟去看一看咱们国家的大好河山,为她实现这个年轻时的梦想,这不,今天就要出发了。”

    陆蓥一都呆住了,他说“这这可真是了不得”

    李景书却在旁边笑着道“确实是了不得,不过也不用这么惊讶,”他说,“少爷,景叔虽然一把年纪了,当年却也是从你们这样的小年轻过来的,我也有自己的梦想”

    每一个老太太都曾经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少女,每一个老头也曾经是一名满怀热情的少年,时光或许可以改变容颜、改变体型,吹白了头发,吹皱了皮肤,让人变得苍老,然而它却从来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而那些诞生于青葱岁月中的梦想伴随着时光的沉淀,也会因此越发纯粹而耀眼。

    “这一步,任何时候踏出都不会晚,只要你肯踏出。”卓阳说。

    赵远似是有所触动,低声道“任何时候都不晚吗”他若有所思地离开了空空保全。

    这一天是九月的第一个周末,天气晴朗,冯保国带着俞英的梦想出发,而赵远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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