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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有星云 第1节

作者:致cassie 字数:20305 更新:2021-12-19 15:46:47

    书名骄阳有星云

    作者致cassie

    文案

    边星云想过怎么样才能不给明天这个人添麻烦,却从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

    明晚也许看不见星辰,但星星这玩意儿它永远在那儿。

    排雷伪禁忌,毕竟明天算是边星云的姐夫,还有这是be

    c明天x边星云不逆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边星云,明天 ┃ 配角陈落石,李佳 ┃ 其它

    下载说明

    第 1 章

    郊区开往城区的公交上,寥寥坐的几个人无不看着穿着t恤,头发剃得干脆利落的明天。

    背包就放在座位跟前的男人知道周围好奇的打量,可他眼也没抬。视野里是自己不安交错在一起的手。自个儿进去的时候还是夏天来着,现在都入了冬了。

    时间这东西原来真挺有个性的,巴巴看着的时候,它就打太极,可一不留神,压轴节目都结束了。

    明天想到这句话,莫名失笑。

    有呜呜地震动声响,先是被腿部突然的酥麻感吓了一跳,两秒后明天才反应过来是有人打来了电话。缓缓掏出手机,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是李佳,他却有点不敢接。

    上次接电话时是在两年前,电话那头的人说,“明天,我杀人了。”

    一

    “明天,我杀人了。”措辞很久,结果电话接通的一瞬,边星云还是说得直白而哽咽。手心里都是汗,老式的直板手机烫得不可思议,可心里已经冷得发颤了。深思熟虑了一个晚上,这是他的决定,边星云要告诉明天,他杀人了。

    电话那头意料中的静默,这短短几秒还是十几秒的安静里,边星云几乎错觉听清了电话里的电磁波声响,滋滋的,如同盛夏专在午休响起的蝉音,考场里唰唰的落笔声,以及那晚隔壁房间传来的靡靡之音,都是他记事人生里对耳朵的折磨。

    边星云心想,自己这手机也确实太落伍了。

    耳边传来一声低叹,明天的语气里都是无奈,他说“星云,别闹。”

    心里不觉得好笑,更来不及难过。

    边星云不作解释“其实我想出门玩一趟,你要不要来”

    “我”

    又锲而不舍“计划去罗布泊,你要不要来”

    对方声音有那么一瞬的停滞,“你一个人”

    窗户玻璃上映出了边星云的样子,年轻而俊逸,疲惫又无生气,伸展开眉头,他尽量笑着说话,好像正和这个叫明天的男人面对着面,“唉,哥呀,我明明在问你要不要一起呀”

    凌晨两点的公寓楼前,是远灯大开的银色雪铁龙。边星云坐在车里看见疾疾跑来的人在大灯里睁不开眼,又眯着眼在车前孑然一身地站定。

    刚洗过澡的样子,头发还滴着水,灯光映进水珠里,就成了水光,打落在自个儿看不着的地方。趴在方向盘上的边星云露出一双圆亮的眼睛,看过明天的眉毛,眼睛,嘴鼻以及身段。别致的,成熟的,挺拔又结实小时候可见的半点稚嫩那是都没了。昨天见面的时候,都不愿意细致去瞧他。此刻曝光在强光下的明天,边星云干脆深沉地看了个够。

    “嘭”车门拉开又关上,明天坐进车里,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从楼上跑下来的这段距离,足够让香味挥发得更激烈,是薄荷的,巨浪似地先把人拍了个懵。边星云暗暗吸了吸鼻子。

    明天气喘吁吁,克制着怒意“你真要去”

    依旧趴在方向盘上的人,侧过了脸,对明天笑,“我就借你十五天,不长,天哥,你答应过我的呀。”

    一向和颜悦色的面孔僵在了眉头皱起的愠怒上,因为边星云那最后的语气几乎是撒着娇的。边星云冲明天撒娇,那还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四年,五年还是六七年

    “我那我先给你姐打电话说”

    “我已经和她说过了。”边星云直起身子,挂档送油门,也没给明天多余的反应机会。寂静的公寓楼底,银色的雪铁龙开着大灯远去,一切又打回原形的安宁,不像有车来过,甚至在这块区域的摄像头都因为损坏而对这短短十分钟的事毫不知晓。这辆凌晨两点的车就这么载走了明天,开往了地理课本上的死亡之海罗布泊。

    明天绷紧了身子,这车型号是c3x,既然是suv,内置空间自然称不上狭窄。可明天觉得憋闷,局促不安。四年多没见,和边星云一样,再见的时候甚至不肯仔细去瞧瞧这个人变成什么样儿了。

    现在这人就坐在咫尺,明天定不下来神。暗暗深吸好几口气,心口却越是觉得烦闷慌张。自己这是在发疯,他知道他们这样做不对劲,一个准新郎不好好操办自己的婚礼,大半夜的要跟着自己的妹夫跑去罗布泊。这简直有病,没有认真反抗边星云要求的自己更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心里愈慌张愈琢磨,准备打退堂鼓。

    刚张嘴想说话,车子就熄了火。

    没有开灯的车内,只有边星云线条柔化了的轮廓,可他的一双眼睛依旧黑白分明,软弱地看着明天,还在撒娇“天哥,你来开吧,我累了。”

    二十二岁的男人,嗓音干净明朗,深夜却让它低哑又可怜。

    一声天哥让明天手心捏汗,车外一闪而过的货车,声音嚣张才惊得明天迟钝地从边星云的撒娇里抽回了神。而在车灯游过边星云贴在椅背的脸时,又再一次让他恍惚。

    疲惫却又含笑的人。

    “为什么刚刚为什么不走高速呢”明天迟疑着问了。

    边星云失笑,“我怕呀,我怕我说了,你就不陪我去了。”

    他这么说了,得到了明天的沉默。努力撑起眼睛,想在昏暗里辨析明天的表情细节,可徒劳,明天侧过了脸。

    这一点真是没变,但凡不想被人看出点什么,明天都会微侧着脸避开人。

    边星云觉得这点很可爱,和从小明天浑身透露的稳重劲儿比起来,不那么成熟的地方就显得亮眼招人了。他伸出手,没有迟疑地勾住明天的脖子,微微用力地将人拉向自己,然后陷进明天的脖子,溺进如海如浪的香味里,他呼吸,静默,还无话可说。

    在颠覆他人生的几个小时后,想要的不过一个拥抱而已。

    “明天,我是真的杀人了。”

    第 2 章

    明天算是个不幸的儿童。他爸车祸去世的时候,这小子才八岁。平日里早早被院里小孩儿抢占的乒乓球台,那天却被大人们以为中心,宽敞的水泥大院坐满了人。

    七岁的边星云在二楼瞪大眼睛看着围着一张桌子抢食的大人们,震惊和兴奋先占满了小孩儿的脑袋和好奇心。什么都不懂,先惊叹地对缩在一旁的明天说“哇,原来死人就会有这么多人来为他吃饭啊。”

    “啪”话一说完,边星云的后脑勺就被用力糊了一巴掌。只高过阳台半个脑袋的小孩儿被这么一拍,可不就脸朝下地嗑上了阳台,鼻头瞬时一阵发酸。

    边星云红着眼瞪向身后,边月牙一张小脸鼓成个包子,厉声吼他“你不要乱说话哪里死人了”

    莫名其妙被这么一拍,边星云也是气愤难平,“我哪里乱说话了就是死人了呀明天他爸死了。”

    “瞎说,明叔叔那是那是上了天堂”边月牙知道自个儿弟弟没有说错,可这会儿好歹当着明天的面,这样直接地说人爸死了,不等于伤口撒盐吗。边月牙咬了咬嘴,极力为明天申辩,也希望自个儿弟弟这会儿长点脑子。

    边星云那是气极了,哪还晓得姐姐在想什么,一腔委屈只想为自己平冤,“那天上还能有活人呀我又没说错,明天就是没爸了”

    只经肠子的话说出来都是狗屎,这啪啪只往明天脸上糊,弄得小明天在墙角直缩没了影,脸埋在胳膊里,肩头颤动得厉害。

    瞥见了明天难受的样子,小女孩同情心泛滥,知道封不住直肠子弟弟的嘴,只好指着边星云跳脚,“爸妈你们快来呀星云欺负明天”

    边月牙尖细的嗓子在二楼这么一嚷,一楼忙碌的边爸叹着气火急火燎地蹿上了楼。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边正闻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汗,走近这么一瞧,自个一对儿女气势汹汹的对峙着,明天可怜兮兮的一坨缩在家门口,这一打眼,就晓得谁在挑事了。五月的天本就燥热,蹿腾人没个好受,自家这小子还在人小孩儿刚没了爹的时候欺负人家,边正闻一步跨到边星云跟前,手高高扬起,“你怎么人家明天了”

    边星云先被老爸这凶狠的架势吓得一缩,可又觉得自个儿没错,梗着脖子辩解,“我没有欺负他我只是说明叔叔死了,我姐就打我还说没死,明明是她说得不对明天他就是没爸了”

    “啪”蒙了。一个天旋地转,边星云闻到了尘土味,耳朵里有嗡嗡地响。发生什么事了边星云晃了晃脑袋,感觉自个儿趴在了地上,撑起身子抬眼这么一瞧,一对小细胳膊里露出了一只清澈而晶亮的眼睛。他趴在地上和那只眼睛对视,没有听见身后姐姐的尖叫,“呀爸弟弟流血了”

    边星云感觉有人把他拎起,粗糙的手掌抹过自己的鼻子,也许疼,可他木木地看着地上小孩儿的头顶,忘了去叫唤。

    他只觉得死亡应该是十分可怕的事,毕竟大人们谈到死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可是明天,他爸死了他为什么不哭呢

    被扇了巴掌的左脸渐渐从发麻到刺痛。

    边正闻端正了边星云的肩膀,蹲下和他对视,孩子被自个儿扇出了鼻血,眼下这个懵劲儿让他心里泛疼,“星云对不起,不是爸想打你,而是你说话不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人人都有说话的权力,可是有些话说出来就跟爸打你一样,会让人像你一样流血和疼的爸爸希望你能记住,即便现在不懂,也要学会控制自己的言行明白吗”

    父亲最后的语气是诓慰的,温柔的,听在耳里,脸颊的疼痛好像突然就放大了十倍的疼,边星云汪地一声嗷出声,又马上瘪住嘴,眼泪在眼睛里打转。他爸教他的所有道理里,他没一个懂透了的,但电视剧里英雄侠客常挂嘴上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很是能体会其中大义。

    眼眶盛不住的眼泪啪嗒砸在地上,边星云小手捂住眼睛,一个仰头,防止流血又掉泪。瞧着弟弟这么狼狈的样子,当姐姐的一下子心疼了,边月牙从背后抱住弟弟,“爸爸弟弟流血了”

    越说越难过,索性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呜呜呜弟弟要死了”

    小孩子哭闹的动静极大,是不是自家的小孩儿,当妈的一听就听得出来。李苏上楼的时候看见得就是自个儿儿子女儿抱团哭得呼天抢地,老公则在一旁手足无措地轻声安慰。

    “这是怎么了这是”

    边正闻摸着后脑勺站起身,很是愧疚,“我那个把孩子打哭了。”

    “你”李苏当即要发怒,边月牙求起了救,“妈快来呀弟弟流血了他要死了呀哇呜”

    顾不得去斥责边正闻,李苏心疼得赶紧抱起了边星云去止血。

    边星云听见他妈在哄他,告诉她不疼,手摸着他的后背,声音动作温柔得让他将老妈搂得更紧了些。再神情委屈地看着边正闻走向明天,蹲下与他说话,甚至拍了拍他的头。

    小孩子的喜恨来得那么轻易,凭什么呢,凭什么被打出鼻血的是我,我爸却还要去安慰你。

    于是在那个热闹混乱的中午,被老妈抱着往走廊另头走的边星云,看向明天的眼里都是露骨的恨意。

    边星云是给饿醒的。中午抽抽噎噎又在老妈的抚慰下,精神一放松就不省人事地睡过去了。再醒来,橘黄的光线三杠五道的拉在地板上,鼻间闻到的都是微呛的蒜苔炒肉。

    刚刚翻身坐起,李苏就走了进来,“哟,醒啦快过来吃饭,妈给你炒了肉。”

    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前,父母身上的围裙都没解,看来待会儿还要忙着去酒席上帮忙。一筷子肉丝夹进边星云碗里,边星云抬眼,是爸爸讨好的笑。

    “你爱吃肉,多吃点。”边正闻相貌文气,只有在盛怒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可怕,这会儿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春风袭人的温柔,这是怎么也让边星云对自己亲爸呕不起来的。更何况睡了一觉,小孩子迷迷糊糊根本没有醒透,连是什么让自己心口发堵都记不清醒。现下口舌生津,眼里只有肉,二话没说,低头刨饭嚼肉。

    边正闻面露欣喜,开心的又给自家女儿夹了一筷子。

    “唉,明天那小孩儿怎么办呢”李苏问边正闻,眼神朝门口看去。

    住在同一层楼,明天和边星云家门对家门的分居走廊两头,边星云跟着父母看过去,小小的一坨在残阳里缩在自家门口,形单影只,无人问津,像没了爹妈管的流浪儿童,哦,他还真是没爹了。

    李苏又对边正闻说“我先前叫他吃饭叫不过来,你再去叫叫他妈现在哪里忙得过来照顾他呀。”

    边正闻叹了口气,“没办法,他现在谁说话都不搭理,可怜还这么小就待会儿给他盛点儿,饿了总会吃得。”

    “唉,也成。”

    父母几句话里连叹好几口气,边星云听在耳里,嘴扒着饭,眼睛却看着走廊另头的明天,突然觉得那小子是真的有点可怜,至少,他爸不会再给他夹肉吃了,即便他伤心到哭都不会有了。

    第 3 章

    边星云再次醒来,眼前没有拉成三杠五道的落日余晖,只有车灯映射下抿着嘴专注开夜车的明天。

    从深眠中醒来的人,第一件事是睁眼,第二件就是微笑。

    “我梦见你了。”边星云突然说,突兀地发声似乎把明天吓了一跳,油门被重踩,车一子飙大了。

    明天凝神及时稳住脚下,长吁一口气,“你醒了。”

    “哈哈哈”刚转醒的嗓子却意外爽朗,“我梦见你小时候了,特别小的时候。”

    明天挑挑眉,“多小”

    “嗯岁的时候吧,就明叔叔走的时候”歪躺在副驾驶座的边星云皱起眉头思索着,眼睛乍亮,“我记得你一直没吃我爸妈给你端的饭,我还特别生气地喂你来着。”

    “哦,有这回事啊”明天顿了顿,又好似不记得的问。

    与明天毫不上心的样子相反,边星云失落的垂下了眼,“原来你不记得了啊我还以为,起码这件事你不会忘呢。”

    起码,这件事你不会忘记吧。毕竟,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和你变得亲密起来的。

    那是肉丝盖了一大半碗的饭,热气蒸腾的香气是早散没了。与楼下灯火通明,八珍玉食的热闹景象不同。走廊的声控灯前几天就坏了,一条黑漆漆的通道只有借着楼下的灯光模糊见人。明天依旧一动不动坐在家门口,孤孤单单与一碗残羹冷炙相伴。

    边星云洗完碗,抹黑走到楼梯口,瞥见的就是这么个画面。

    “你为什么不吃”走到明天面前的边星云质问。

    与对别人的毫不理睬不同,听见边星云的声音,明天意外从胳膊里抬起了眼。外面的光线和自己怀抱里差不了多少,只微微让他眯了眯眼,眼前就澄澈清明了。

    在这个初夏边星云已经黑了不少,除了下雨,这小子没一个时候是安分在家不出去野的,闹腾的精力如同一个超长待机的电动小马达。明天光看着他,就会想起自己身伏书桌咬笔头,楼下就是这小子高亢的吆喝声,大笑的、怒骂的,没心没肺的和自己身处同一个世界,却又是两个极端。

    “这都招虫子了你再不吃只能喂狗了。”边星云瞪眼,蹲下来捡起筷子戳动着就要干硬的米饭。

    好一会儿,明天也只是看着他的动作,不见回应。

    “啧,你哑巴了还能不能说话了”

    明天从那碗被搅合得如同烂泥沼泽的饭收回眼,抿了抿嘴,张了嘴,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不饿。”

    两个字,讲得飘飘忽忽,气若游丝。一听就知道饿得说不出多得话来了,可居然还在逞能,边星云肚子里的火气一下子蹿腾上来了,特意留给这小子的肉,他居然不要饶是现在明天一脸无辜地看他,边星云也只觉得他不识好歹。

    端起碗,筷子抄着肉和米饭,边星云凶巴巴地说“张嘴”

    明天愣住了,对直戳到嘴边的筷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对着边星云那张鼓起来意外可爱的脸,嘴巴下意识地就张开了来。微微开了这么条缝,那筷子就稳准狠地戳开嘴唇,把肉饭送到了明天嘴里。

    筷子从明天嘴里抽出,又听见眼前凶巴巴的小人喊“嚼”

    于是明天合上嘴,菜油焖香了的米饭,调料入味的炒肉,就这么充斥在口腔。牙齿闭合,明天嚼起了食物。眼前的边星云满意地仰起了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睛发亮、闪烁,在他不白的脸上,而当他身后漆黑的夜空作了背景,仿佛真的是他的名字,边星云,此刻就是夜空里的星星。

    口里的饭是越嚼越香,肚子里“咕咕”的声音大作,明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有这么饿了。

    “自个儿吃。”边星云把碗筷递到明天手里边,然后挨着明天坐了下来,“我得看着你吃完了,才好把这碗给洗了。”

    明天低头拨着碗里的饭菜,轻轻点头,“唔。”

    然后就这么一口接一口,从慢吞吞再到狼吞虎咽。

    “唉,你慢点,谁跟你抢呀”

    饿了一天的人是听不进去了,直到模糊看见碗里有个花椒大小的东西,筷子轻拨,是花椒还是虫啊凑近了,正想仔细辨认。

    嘭嘭嘭嘭红色的光随着爆炸声响照亮了二楼的视线。紧接着,绿色的,黄色的,紫色再到红色。一下一下,交替,爆炸,一片沉寂单调的夜空里就这么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火花。

    边星云惊喜得仰着脑袋直叫唤,而低着头终于辨认出碗里是花椒的明天,这才慢慢抬起了头。一朵一朵,开了,又灭了,每一朵都声势浩大,明艳非常。不知怎么,明天忽然觉得有些委屈,身旁的边星云自顾地沉醉在喜悦里,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吃着了怎么辣的一个辣椒,辣得他受不住了,鼻子犯冲,眨眨眼,眼泪就这么流出来了。

    但其实明天才不是自顾着瞧烟火,微微移开视线正想与明天分享刚刚那朵紫得有多好看的时候,黄绿的光芒又更迭了二楼的一切,最清晰的,是眼前明天从眼角里滚落出来的东西。

    “明天,别哭。”

    第 4 章

    夜行五个小时,抵达茂县的时候,歪睡在副驾驶的人换成了明天。

    边星云提前就在网络上找好了住宿,用得是李佳的账号,像李佳这样常年东奔西跑的人找间旅馆那都是八折优惠。

    其实充其量就是个农家乐,地处偏僻,不在县城内。边星云开着导航几次迷失在无灯的交叉路口,最后还是一通电话由老板指对了路。

    窝在山沟里的一栋三层小楼,灯火明亮,老远车还没有开近先听见了狗叫声,厉声戾气,并不友善。

    早早候着的老汉,招手领着边星云在院子里停车,顺便还给了猛叫的狗一脚。被踹的狗于是呜呜咽咽地藏到了一边儿。

    依着老汉指定的位置开过去,引擎一熄灭,边星云有一瞬的迷茫失措,长途奔袭,这就来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山沟看着面前车灯映照足有两人高的院墙爬满了枫藤,叶叶相叠,藤蔓交错,富有生机的绿植看起来就离城市很远,离老姐边月牙很远,离现代科技也很远。

    念到现代科技,边星云记起了包里的手机。在老汉敲响车窗之前,边星云撬开那部老旧的直板手机,折断了si卡。

    “小伙子,走很久了吧”透过窗子,老汉的声音嗡嗡地传了进来。

    缓缓降下车窗的年轻人,弯眼在深夜笑得明亮,“是啊,我可真是有点累了。”

    老汉似乎不善笑,但一双眼睛看人谦和,“快进屋,我老婆子下了面条,吃了呀就好好休息。”

    边星云点点头,“谢谢大爷了。”

    然后准备叫醒明天,回头,一双眼睛正清明地看着他。

    边星云微微怔愣,“你醒啦”

    “你停车的时候我就醒了。”明天说。

    “那下车吧,咱都好好休息一下。”说完边星云就打开了车门。

    宽肩腰窄,背上肩胛骨突起,从领口露出的脖颈,是一如既往偏黑的肤色,随着外面空气的灌入,这人的气息先跑了大半,随着边星云关上的车门,车内瞬间变得宽敞过头。

    这么一个开车门的背影让明天晃了神,略微焦躁地跟着打开车门,可因为刚刚睡醒,脚一挨地,只觉得膝盖发软。山沟里这时吹来凉风,刺激得让他抱了抱胳膊。出来得这样仓促,身上除了一部手机,穿着的t恤裤子,什么也没带上。眼下这生理上的不舒服,更让心里烦躁升级,明天皱着眉头,是一言不发闷头就往屋子里走。眼见着老大爷进了屋,明天跟着踏上台阶。

    “唉,明天。”边星云突然在身后叫住他。

    明天回头,俊逸的眉头还皱着。

    站在宽敞水泥院儿里的边星云,讲不清此刻的表情是怎样的一种欣喜,毫不兴奋,却又好像含笑带怯,手朝上指了指,“你看呀。”

    抬了头,没有人造光影响的夜空是墨黑的,安静、深沉,不打扰任何一颗星原有的光亮。星星都该有的耀眼夺目,灿若万家灯火。更何况正值夏季,这里的午夜,点点繁星,银河穿流,明天的眼里,猝不及防装满了的,那都是星辰。

    仰头看着星空的明天让边星云露出了光洁的牙齿,由着心里那点儿微微的畅快由小见大,一层一层的那样漾开。还明知故问,“明天,你在看什么”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把目光从星罗棋布的夜空收回,转向了边星云,先前一展而开的眉头,又微微皱起。仿佛还真有点儿就像从美好梦境堕入残酷现实的那么个意思。

    边星云扯了扯嘴角,心里打翻了坛子,装着中药的那一坛。

    “星云,我们

    “啧,赶紧进去吧,我还真有点饿了。”也知道自个儿听不见能让自己乐呵的回答,边星云提前妥协,上前拽着明天就要进屋。

    明天就这么被拽住了手腕,迈进门前,听见院子角落里有呜呜的呜咽声,回头瞥了那么一眼,在黑夜里很扎眼的白,四肢壮硕,呲牙咧嘴,一条土狗养得还挺灵气。

    回冲着边星云头发短浅的后脑勺,明天张了张嘴,正想说他想起了院儿里那条小龙女了,手腕上发狠的力道紧跟着轻了开来,刚刚传递到手臂的热乎劲儿猝然消失,这让明天茫茫然地站住了脚,看着自己的手腕居然开始发红。

    边星云是几步已经跨到了餐桌前,从面相福气的妇人手里端起了洋瓷碗装得面条。

    “明天快来,嘿,酸菜面呀我最好这口了”

    “哎哟,那就好,我还怕你们城里人吃不惯呢。这么晚,也不好给你们弄得太油,免得伤肠胃咧。”妇人弯眼笑得内敛欣慰,体态形貌都看着比坐在沙发跟前专注听着戏的大爷要年轻一些。

    边星云还没坐下就埋头吸溜起面条,抽空腾出手摆了摆,“哪能唔,好吃,吃面条就好明天,来吃呀”

    面条还没全部吞进嘴里,边星云端碗瞪眼看着明天的样子,几乎让明天忍俊不禁,心情大好。一米八的成年男人,饿极了毫无形象的吸溜一碗面条,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好笑的,可看看对象,那是四年没见的边星云。

    圆眼,高鼻,大浓眉,轮廓成形又漂亮,实实在在是个帅气的小伙。可那吃起面条的样子与小时候相比哪里有不同呢,同样是饿狼扑食的架势,却总能在最后变成只海塞的仓鼠。

    “噗嗤。”明天还是笑了,“你真是一点儿没变。”

    “嗯”

    “挺好的。”

    “啥”

    “没什么,我也来尝尝。”

    真挺好的。原本畏惧的尴尬、纠缠,甚至报复,都没有戏剧性的出现,明天现在看见的边星云让他这样心平气,甚至心满意足地想起以前一些极为美好的事情,就比如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一起上下学,还有一起养过的那条叫小龙女的狗。

    边星云和明天的童年里是出现过那么一条叫小龙女的狗。产自中华本土,肤白貌美,腿长身细。尽管之后边星云和明天每人每天一根火腿给它加餐,却愣没把这条狗养得更壮硕一点,这让边星云想拽着小龙女出门吓吓李佳那小子的打算扼杀在了这狗不善吸收的胃里。

    明天笑他,“就冲着咱俩给它取的这名字,怕它的人不是孬就是傻。”

    边星云撇嘴,“谁让它是母的呢,还长这么白小爷原本是准备叫它欧阳锋的”

    “你怎么不说它叫黄老邪呢。”

    “唉,其实我喜欢黄蓉来着,可黄蓉不穿白的。”

    这时的边星云好一副错失良缘的惋惜表情,惹得明天不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儿过儿,小龙女比黄蓉漂亮。”

    被戏谑的人眯着眼先是迷茫,盯着边星云反映了一会儿,眼猝然瞪圆,“去你奶奶的,你才和母狗谈恋爱呢”

    然而边星云紧跟着的凌空一脚已然是对着空气,明天嬉笑着跑了老远,边星云最后那瞪大了眼睛的傻样足够让他乐够一个晚上的。

    第 5 章

    “我看到这对老夫妻养了一条狗。”

    或许在车上刚睡过一觉,又或者胃里还揣着没有消化的面条,黑暗的室内,躺在两张床上的人谁也没睡。也似乎知道对方同样的清醒,与其沉默,倒更想要聊点什么,明天于是说起了那条狗。

    边星云正较真地在黑暗里分辨天花板吊灯的轮廓,微哑亲切的声音传来,原本一动不动的人猛地一震。

    想想他刚经历过的那些事,哪里还能有什么安全感,如今在黑暗里都是偷着紧紧抱着被子的一角,感觉四处隐藏着的都是盯住自个儿不放的眼睛。明明知道这屋里有个人,却又不能确定他离自己到底有多远,明天这一下的开口,边星云只觉得心跳如雷,害怕又惊喜。

    “嗯我知道。”想说开车进来时就看到了,可一个嗯字都微微带颤,边星云不敢多说话。

    “也是白色的,不过好像比小龙女更白一些小龙女不太爱洗澡,而且你总也懒得给它洗。”

    “唔”

    “星云”

    “嗯”

    “你想它吗它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边星云回忆起那条叫小龙女的白狗。每次见到自己的那股劲儿,摇头摆尾是一定的,还总爱往他身上扑,站得同边星云一样高,然后舔他的嘴。那时候挺无奈的,晴天无所谓,雨天踩了一脚泥的小龙女也要往自个儿身上招呼,躲都躲不过。

    当时嫌弃的事儿现在想起来,倒让人怀念,心里渐渐地变暖,先前的慌恐情绪跟着减退,边星云甚至在黑暗里谁也不可见地笑了一个,“那是,最喜欢我了。”

    听到这得意的语气,明天倒是爽快的低笑出声,“谁让你是它的过儿呢。”

    “去你才过儿呢”

    “哈哈狗都是这样吧,谁第一个让它看见了,它就喜欢谁了。”

    “我属狗耶。”

    明天双手枕住了头,忍不住戏谑“那你喜欢的妇产科医生是男是女”

    “我操。”边星云离开枕头,在微弱的光线里狠瞪明天,“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损”

    “哈哈,有吗”

    “明天你不觉得吗”

    “什么”明天话里还自顾带着占便宜的兴奋劲儿,并没立刻觉察到室内氛围跟着边星云前一句急转严肃的语调发生了变化。

    凉风透过纱窗,撩动窗帘,搅散了边星云最初处在黑暗里窒息恐惧的味道。虽然他此刻也心跳如鼓,可现在的这一种害怕,只让人激生绝地逢生的冲劲。什么时候光脚踩着地坐在了床边边星云记不清。他呆呆看着床上平躺着的人形,等待着,待室内燥热的温度被凉风带走,气氛冰冷,心跳减缓。

    然后他起身,缓慢如同精准拆卸珍爱玩具,再一步步朝明天走得坚定。

    “别你别过来”躺着的人突然大喊出声,边星云僵住了脚步。

    才三步,默默在心里丈量了一下,一米五六的距离,他再走快点,明天都来不及开口拒绝。到头来悬在心上的大石头还是狠狠砸上了心面儿。边星云叹了口气,转了个向,径直走向了窗边。

    纱窗推开,胳膊杵在窗沿儿上,比起刚来时看到的星空,这会儿的星星随着天空的明亮逐渐昏暗了。边星云挑了一颗最亮的看,在专注凝视里,泪腺分泌,星星的形状居然变化无穷,放大缩小,又刺疼。

    边星云猝不及防垂下头。

    明天从床上坐起,他看见边星云脑袋都支出了窗子,看不出他的面部表情。

    虫鸣微风的夜里,只有星星和边星云知道他哭得那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记得那还是院儿里突然多出了一条小龙女的时候。医院大院儿上上下下少说也有五十来口,家里有小孩儿的更不必说有十四七八,哪个小孩儿不垂爱可爱萌物的。

    小龙女眼大,肤白,善舔人。见到边星云成日身边怀里都跟着这么个招人爱的,谁不羡慕巴结,都想上去摸个两把。

    上行动画光碟,下到帮忙家庭作业,边星云也实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孩子王。可这段时间仅维持了两周,因为小龙女跟谁都混熟了,见谁都凑上去摇尾巴,不经边星云许可,那狗自己就往人堆里扎。

    想到自己地位不再,边星云狠狠地撂笔,头埋进胳膊里,是赌气了。

    坐在对面认真作业的明天抬起笔轻敲了敲他圆圆的头,“快写作业啊。”

    原本专注抄着明天答案的边月牙也附和着狠点了点头,“小心爸妈回来看你没写完作业要揍你”

    边星云拉长了的声音那叫个要死不活,“不想写啊”

    “嘁,你还有没有救了估计你以后肯定考不上大学,耕地去。”明天眼带不屑地嘲讽他。

    边星云猛地抬起了头,鼓着脸,“谁说的”

    眯起眼睛的明天,脸上都是模仿大人的讥诮,“就你这作业都要别人来写的家伙,以后肯定考不上大学”

    “那我姐现在还抄你作业勒你怎么不说她考不上”

    “那不一样。”

    明天的维护,让边月牙偷摸的给明天扮了个鬼脸,那眼珠子斗在一起,舌头吐出来的样子,实在看起啦精怪气人。

    “怎么不一样”边星云涨红了脸,深深不满明天的差别待遇。

    明天沉吟一下,憋出个原因,“你姐她她学习比你好。”

    “我比你们小一级,这怎么比”

    “我五年级也照样会写作业,你姐也会”

    “哼,你管我我就不写考不上算球,谁要向你们学习啊”边星云起身,脚下一蹬,身后的凳子那是应声而倒,给屋子里的边月牙和明天留下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这一把火来得迅猛。烧得明天呆滞的一个小人握着笔,边月牙追了出去他也没反应过来。

    小孩子记事儿,记得深刻,打那时候起,边星云觉得,明天对她姐那是从不嘲不讽,对其他人也是彬彬有礼温柔体贴,唯独对自个儿不。

    明天你不觉得吗,你好像最爱损我了。

    “我都觉着自己特别。”在明天已经沉睡的床边,轻飘飘地飞来一声叹息。

    第 6 章

    辗转一夜,明天睁开的眼里都是红血丝,胳膊遮住让人头疼的阳光。屋子里没有多的人气儿,边星云大概早就醒了。

    明天不知道自个儿究竟算没算睡着,脑子时空错乱般的先出现一年前和他求婚的边月牙,然后是两天前歇斯底里和自己吵架的边月牙,母亲去世时眼神哀伤站在一旁的边星云,幼年夜晚一起遛狗的边星云,以及昏暗房间里和自己初吻的高中生边星云

    “嘁,我真是疯了吧”

    躺到房门被扣响,妇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伙子还没起呢晌午饭都可以吃了哟。”

    翻身而起,脑子微微的晕眩,盯着对面整洁的床铺,明天清了清嗓子“咳起来了起来了。”

    明天下了楼,老俩口炖了猪蹄,拌了野菜,经典的番茄炒蛋,佐了一杯清透的白酒。妇人端端坐在陈旧斑驳的木桌前等着,门口坐在躺椅的老爷子已经吃得香,时不时挑出骨头丢给那条大白狗。明天支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了眼,边星云不在。

    “那个小伙子进县城去了,说是想买点东西。”看出明天的疑惑,妇人递过筷子解释到。

    “他去了多久了”

    “嗨,放心吧,咱们这儿的人都好着呢,就是大半夜回来也是完完整整一个人儿。”

    白米饭喂进嘴里,嚼了那么俩下,还真是没个味儿,“没,我就怕他迷了路。”

    妇人好笑地说了,“小伙子那么大了还能走丢呀你弟弟吧兄弟俩感情真好来,吃个蹄髈。”

    见到碗里多了的猪脚,明天抿嘴轻笑了个,没有解释。

    “阿姨,你们家就你和叔叔俩个人吗”

    “哈哈,叫啥阿姨呀,我和老爷子都能当你爷爷奶奶了。”

    明天嘴甜,“您看着很年轻。”

    妇人腼腆地笑了,“只和老爷子比起来年轻点儿,他六十有六了。”

    “您看着可只有五十岁呀。”

    “五十六咧。”

    明天略微诧异,瞅了瞅门口老爷子,压低了声音,“那您俩年龄差的可稍微有点大。”

    并没有觉得明天的话冒犯,妇人笑眯着眼睛,表情反而异常温柔。

    “那有啥关系呢,我和老爷子呀”

    县城今天刚好赶集,边星云先是买了换洗内衣,再进服装店随手拿了几件便宜衣服,打听到这个小县城还有个收二手车的“修车铺”,立马就开着自己刚过磨合期的雪铁龙向县口的“修车铺”走。

    正是最热的时候,车窗隔绝部分撕心裂肺的蝉鸣。修车铺看着没人,汽车轮胎堆置在一间墙上涂着“修车铺”的平房左边。平房跟前长了棵遮阳的大树,麻绳捆了一个轮胎绑在树干,做成了十分结实的秋千。

    边星云咬着手里半块蛋黄酥,光看着扳手油桶散乱的画面就好像闻到了外面修车厂特有的机油味道,这种味道在入伏的夏天闻着格外沉闷,不喜欢这味道的人总容易喘息困难,边星云就特别讨厌机油味道。

    是坐在车里吃光一盒蛋黄酥后,边星云才深吸一口车内冷气下了车

    在小平房大敞开的门里,先是各种零食香烟杂酒的柜台,看起来这里似乎是什么生意都做点儿。

    边星云再仔细四处打望,货架遮蔽,可见区域很少,除了发黄沾着油迹的墙面,见不到多得东西,例如大堆二手的汽车零件。

    “请问”

    “啧”

    边星云才刚开了口,不耐烦的声音就从柜台下面传来。边星云微微伸脖子,一一双明显睡眠不足的眼睛正瞪着他。

    “你谁啊”男人躺在铺着被单的水泥地上,有着明显在烈日下晒出来的黝黑肤色,端正五官而眼神犀利,看起来并不和善的一个人。

    “听说你这里收二手车。”没有去计较由男人不友善引起的不愉悦,边星云直接说明了来意。

    摸了摸自己睡成鸡窝的头,对方用尚不清明的眼神儿上下打量了边星云一阵,“车呢”

    “门口。”

    男人毫不磨蹭地起了身,微微驮着的背,却掩不住这人的高大壮实。边星云自认自己身板不差,眼前这个从柜台后移动到跟前儿的肌肉男却激起了他下意识对自身体格的质疑。

    修车铺的男人径直往门外走,边星云跟在后面踏出阴凉的屋子,阳光晒在着的手臂上,针扎似的疼。这才到哪儿,这样的季节气候,边星云不由担心自个儿是否真能如愿去罗布泊瞧瞧。

    十几万的银色城市越野暴晒在阳光下,男人没有走近,站在院中央眯缝着眼打量,“这车刚买没多久吧”

    “刚过了磨合期。”边星云站在旁边回答。和男人轻飘飘的目光不一样,毕竟是自个儿花钱买的第一台车,如同自家女儿一样,边星云以疼爱专心的眼光瞧着的。

    “缺钱”

    “也不,是想换台旧车开,你看看价值,比划着跟我换辆其他的二手车。”

    男人偏过脑袋看他,眼睛毫无波澜却咧嘴轻嘲,“哥们,你有病”

    第 7 章

    鼻息间都是沉闷厚重的机油味道,眼前则是对方讥讽带痞的笑,这样与记忆里某个场景重合率甚高的现场,没办法不让边星云想起一个人来。

    陈落石住在单位大院儿的另一栋楼里。

    和还在上小学的边星云不同,明天当时已然跻身为摆脱奶娃儿形象的初中生,可即使这样,和即将要初中毕业的陈落石相比,明天依然显得有些渺小和幼稚。尽管明天从来都稳重懂事的跟个小大人似得。

    陈落石首先很高,在男生普遍发育较晚的青春期,陈落石是个例,一米七八的个儿似乎每天都在微弱地朝上生长。需要仰望的东西,总是让人心生敬畏的。

    其次人长得挺帅,至少在边星云看来。

    同女生普遍认为的花美男不同,陈落石有点痞,邪气,五官明明都很周正,可凑在一块儿就是一张不乖巧的脸,而且女生大都忌讳不白净的脸,陈落石多少长了些雀斑。那会儿也还不流行小雀斑之流的欧美男星。

    可关键气质最重要最吸引边星云的还是陈落石浑身上下那股流里流气的江湖气儿。陈落石在院儿里大人口中,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不良少年。

    就像有人天性安静像只兔子,也有人生来血液里似乎都带着不安分因素,而同类之间总是好相处并且相互吸引。明天不喜欢陈落石,可边星云喜欢。

    傍晚时候随着陈落石声势浩大的摩托声拐过墙角远去,边星云整个身子支出阳台大半,似乎想抓住那嗡嗡吵杂轰鸣的尾音。

    身后突然一股力道的拉扯,边星云猛地被拉倒在地。

    “哎哟干嘛”没抬眼看清是谁,边星云凶了再说。

    “你干嘛”对方反问。

    抬了眼,是眉头紧蹙的小白脸明天。

    边星云撇撇嘴,站起身,手啪啪拍在一起抖了抖灰,又慢条斯理地拍起了屁股上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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