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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礼拜,舅舅用坏了我的女朋友 第6节

作者:松晗 字数:24675 更新:2021-12-19 15:45:47

    “滚”我再也控制不住失控的心绪,顺手抄起一个玻璃杯奋力砸在门板上。

    第10章 难回首星期五又二分之一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澡洗的艰难程度,甚至超越了我在羊水里扑腾时,经历一番挤压艰难地看到这个世界。

    镜中的男人,从脖子到胸口全是大片的紫红色吻痕,如同被一张不入流的画家泼洒颜料后遗弃的画布。小腹和背后有十余处淤青,烙在常年不见天日的白净皮肤处,更显触目惊心,仿佛这些伤处都充满了不可告人的故事,仿佛这个男人遭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哦,没有这么曲折离奇。不过是,被我误服春药的舅舅鸡奸了,而已。

    肛口一碰就火辣辣地疼,我没有经验,也不敢把手伸进撕裂的肌肉那处去掏弄。据说精液留在肠道里会生病,我只能尽力冲了冲,反正也已经在身体留了一个晚上,现在再补救,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总之,现在无论做什么,我都抱着一股子自暴自弃如同轻生的念头。

    身体上的体液可以洗刷,吻痕和淤青过几天就会变成泛黄的印子,后穴的伤口也总归会好,只是心里的创伤,不知何时能走出来。

    我不想看到祁洛,不想看他那双眼睛,不想听他说话,不想再掉入这个致命的,以他为名的陷阱。

    磨蹭着洗完澡,我找了件领子最高的衬衫穿上,将脏衣服胡乱塞进箱子,床单拆下泡进浴缸。草草收拾好一切,我用最轻的动作关上门下楼。

    我住的客房正对楼梯大门,主客厅在另一边,如果祁洛在楼下客厅,他势必一眼看不到我,我便可以顺利逃走。

    “你要去哪”祁洛的头发还在滴水,他用毛巾擦了一把,站在我的对面淡声道。

    我低头看着脚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回去。”

    他向我走过来,我不住地往后退,背心贴在门板,才发现自己再一次处于了无路可逃的境地。

    祁洛那只受伤的手,一把按住我的行李箱,道“徐老爷子今天在家,要请我们吃饭。他跟你爸爸也认识,你就这么走了,难免惹人非议礼数不周。传到你叔叔那里,也不好交代。”

    他伸出另一只手,我连忙侧身躲开,只见那修长白净的手指在空气中顿了顿,少顷,握住了门把手。

    “你大可以吃完饭再走,一顿饭的工夫而已。”他打开门,把我的行李放回房间,突然冷冷一笑“徐家人大概都会到。”

    不得不说,祁洛太了解我,他太懂得怎么扼住我的弱点了。

    我想起很多次,我爹被我折腾的没办法,叹着气说“顾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要再事事让我操心。”尽管自从我老娘去了以后,他除了给我钱,不曾过问过多少我的事情。但他是父亲,他这么说,也是无可厚非的。

    我闭上眼睛,练习了几次深呼吸,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祁总。”继续艰难地抬腿下楼。

    “你现在要去干什么”他快步挡在我面前,这一次,他没有伸手过来扶。

    我有点厌烦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祁总,我要出去买药。”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身后的痛感,还要分出精力,和祁洛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问答,我只觉得可悲不已,可笑至极。

    “你休息吧,我去买。”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好似还想再说些什么,终于不回头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他也给自己处理好伤,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我望着几十节楼梯叹气,想着要不要学徐岱川从扶手上滑下去算了。最终我还是战胜了自我,尽管行走间牵动腿部肌肉痛得很,我还是拿出残疾人复健的魄力,加快脚步挪到了一楼。

    茶几上丢着一包和天下,是祁洛常抽的烟,烟灰缸里有许多烟头,其中一个才刚刚摁灭,渺渺青烟挂在暗红的烟头上还未散去,空气里还有若有似无的烟味。我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点燃,想象他坐在这里吸烟的样子,我深深地吸一口气。

    那时他在等我,今早他在这里又会想什么

    也罢,也无所谓了。如同卫生间垃圾桶里的玻璃杯碎片,再精巧的工匠也无法修补成原貌。我和他亦是,我们已经,面目全非。

    和我出席过所有的家宴一样,上菜的步骤又长又繁杂,往往散席时还吃不完多少。男人永远在饭桌上夸夸其谈、指点江山,反复标榜着自己白手起家前的艰苦。女人们为了不弄花口红,小心翼翼地抿着汤匙,偶尔带着假笑,略一点头以示在听。我置身其中,没有话题可以参与,既不自在,也不觉得满盘珍馐如何诱人。

    这次稍有不同的是,入座前,我和徐岱川同样的缓慢艰难的走姿引起了徐总的注意。

    徐总指了指自家儿子,爽朗笑道“他说他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一跤,小顾,你这是怎么搞的”

    祁洛正握着茶杯,不动声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直着背,手扶住桌子,慢慢入座,道“有点巧,我也是。”

    “啊哈哈,那你和小犬挺有缘分啊,岱川,你没事多跟你小顾哥哥沟通沟通、学习学习。”徐总拍着徐岱川的肩膀道。

    徐岱川乖巧一笑,对我道“顾喆哥哥,那我以后没事就多骚扰你,你不要嫌我烦啊。”

    这个人大概有很多张面具,此时,他脸上戴的那张是父亲面前的好儿子。我目不错珠地看着他,少顷,慢慢道“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

    祁洛手里的茶杯“咔”地一声被放置到桌面上,发出一声轻脆的响声。

    徐总又看了祁洛一眼,有点惊讶道“贤侄啊,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了你们仨是不是做了什么,被人打了”转而又对一旁待命的助理道“小黄啊,把医药箱拿来。”

    徐岱川咳嗽了一声,祁洛摇摇头,紧抿的嘴唇都些泛白。

    好在这时已经开始上菜,及时地缓解了我们几人之间秘而不宣的僵硬气氛。

    饭桌上,徐夫人正在辟谷,除了偶尔抿一口茶水,其余时候都用笑眯眯的眼神注视着我们,面前的汤碗一动不动。我看着她机器般标准无暇的笑容,只觉得如芒在背,只得低下头,专注于解决我面前的那碗芥菜牡蛎汤。

    徐夫人道“小顾多吃点啊,别光顾着喝汤,年轻人多吃肉才有力气。”

    并非我故意不吃,只是这桌上都是湘菜,红红火火一片,我要是此时破功,回去指不定一个人坐在马桶上抽泣。

    我连忙笑道“好,好,我自己来。”

    徐夫人起身为我布菜,偏偏选中了离她最远的剁椒鱼头、尖椒辣子鸡丁。我看着那鱼头上的酸辣椒就发怵,又不好拒绝,简直进退维谷。

    祁洛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对徐夫人道“顾喆他这两天感冒了,可能不能吃的太辣。”

    徐夫人愣了一下,道“啊,那太过意不去了,这两天入秋多雨,你们多注意些”又转而对一旁服侍的助理道“来,小黄,把空调关了。”

    我不想承祁洛的情,连忙抢先道“没事,吃点辣椒好的快,我平时都是无辣不欢的。”为了配合自己的说法,我连忙低头把碗里的菜都吃了。

    徐岱川看着我和祁洛这一进一退,“好大一出好戏”的兴奋劲儿溢于言表。眉飞色舞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尝了尝,道“这土豆丝为什么没放醋,还没我姥姥炒的好吃。”

    徐总听毕,也夹了一筷子尝,皱了皱眉,并不言语。

    徐夫人笑笑道“老李年纪大了,可能记性不好了。”

    徐岱川凑近一点自己的父亲道“要不咱们换个师傅,试试新口味”

    “吃饭。”徐总并不看他,只是提醒了一声,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哦”徐岱川耸拉下脸,低头猛扒饭道。

    我看着徐岱川的表演只想冷笑,方才在厨房洗手,明明听到他对厨师说自己不喜欢吃酸,让人家不要放醋,还强调了好几次,现在却又落井下石反捅一刀。可能他这人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惯了,以搅乱别人的生活为人生最大乐趣。

    徐岱川吃了几口,好像又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指着桌上的四盘调料味碟道“为啥每餐都要摆这四盘在桌上,根本没人吃。”

    他这么说我才注意到,很多家宴上都会有这么几碟,包括醋、淡盐酱油、辣椒酱、芝麻油之类的,一般真没有人去吃。

    徐夫人用眼光制止他,道“岱川”

    他充耳不闻,继续道“明明只有五个人吃饭,为什么要用15个碗米饭和汤不能装在一起么”那表情义愤填膺,宛如为徐家洗碗工讨回公道的正义斗士。

    “你是不是就是为了显得你有钱”徐岱川笑嘻嘻的对他老爹道。

    “孽障”徐老爷子一把把筷子拍在桌上,怒道“吃顿饭,你能不能让人省心不想吃就出去”

    徐岱川摸了摸自己蹭亮的头顶,把筷子一扔,道“正有此意。”说着就主动起身走了。

    “你”徐老爷子被气的脸红脖子粗,徐夫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汤匙给丈夫顺气,一面对我们赔笑道“不要管他,你们吃你们的”

    祁洛点点头,眼帘低垂,好像在看电视剧,屏幕里人物吵吵闹闹都与他无关。

    我看着被徐岱川一脚踹开的餐厅大门,只觉得对他这举动十分不解。或许,有种人就是天生的eirdo,对这个世界满怀恶意,就跟他给我春药一样,之后撞见祁洛在我的浴室,被祁洛吓得从阳台上掉了下去,他觉得不爽了,便发泄在餐桌上,让所有人陪他一起不爽。

    于我而言,一旦一个人被我划入了心里的黑名单,他再如何做些吊梁小丑之事,我都不再有探究的兴趣。

    紫霞仙子说,我猜中了这开头,可我却猜不中这结局。

    最初踏入这23号独栋小别墅之时,我还在内心悄悄想象,我和祁洛是否能有些进展和变化,始料未及,不到三天,迎接我的却是这样惨烈的质变爱恨交织,不过与此。

    无论如何,我将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有血和精液混合味道的地方,有祁洛的地方。

    “咚咚咚”窗户被不紧不慢的敲了三下,我拉开窗帘,徐岱川一张脸紧贴在玻璃上,两眼故意挤成斗鸡,鼻子被压成了可笑的猪鼻。徐岱川道“顾施主,快放我进去”

    我没有笑,将窗户拉开一小条缝,冷声道“你又来干什么”

    他忽略了我的问题,看着地上的行李箱,故作惊讶道“你要走了吗为什么”

    “不为什么。”

    “哦,我知道了。”徐岱川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满脸狡黠道“你和祁洛你们昨天爽吗”

    我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心中一阵沸腾的血气,通通往喉咙上涌。我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他笑得很真诚,“可惜了,你不知道,其实我也可以让你”

    这句话和尚没能讲完,就因外力戛然而止。我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入肉中,不过,代替我动手的是祁洛。

    房间的门被他猛地拉开,撞在墙壁上,发生一声惨烈的“砰”的一声。祁洛一步挡在我前面,左手一拳砸在了徐岱川刚刚挤成猪鼻的鼻梁上。他出拳的速度又快又狠,我甚至可以听到手臂凌空划破空气的猎猎风声。

    这一下力道极大,徐岱川猝不及防地后退了三步。他紧捂住脸,五官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

    有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我看到这鲜红的液体有些反胃,忙转开脸。

    “啊,祁洛你打我我爹都不敢打我,你竟然”他指着祁洛怒吼道。

    “是。你是不是下一句想说我要去找我爹告状”祁洛冷冷地答道。

    徐岱川听了,眼珠转了转,懒洋洋地擦了一把鼻血。那血流本只有两注,被他大力一擦,糊的满脸都是,显得面目可怖极了,宛如河正宇在追击者里演的那个变态杀人犯。

    他顶着满脸鲜血,突然莫名一笑,道“不,我喜欢,我欢喜,我很满意。师傅就是师傅,我很佩服你,打游戏比我厉害,在床上大概也同我差不多厉害。”

    祁洛的眼睛眯了一下,眸中寒星一闪,道“你最好现在滚,否则我不介意再让你欢喜一次。”

    和尚笑着举起双手,倒退着来到门口,反手拉开门把手,道“你们聊,我不打扰了。”

    门被关好,房间里再次归于寂静。我们之间相隔不过三四步,我在等着他开口,趁早结束这场煎熬。

    祁洛看着地上的箱子,若无其事一般,慢慢道“不明天跟我一起走”

    我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他,转而道“这不可能。”

    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他在房间里踱了几步,“你先回去,在家里休息几天。等我回来。”

    听着他与平时无异的语调,我既想冷笑,又感觉心痛的发皱。方才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我背对他道“不等了,我会搬出去。”

    他胸口骤然起伏了一下,想伸手拉我,抬手又放下,道“谁批准的顾喆,我不会让你搬走。”

    我压根没有心思跟他趁口舌之快,听到这话,真真是心如死灰,我们之间那一点缓和的余地,果然都是我的幻想。真的就是没有了,碎了就是碎了,捡不回来了。

    “祁洛,你真的,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我看着他,如同透过他,看到了许多个自己,为他迷惑,为他怅然,为他欣喜,现在他们都齐齐地回望着我,眼含讽刺,嘴角带笑。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他终于因我这副彻头彻尾的冷静和疏远而失控了,“你要我怎么办,你教我在这种情况下你知道吗,从第一次碰你那次起,我就从未停止过冲动。”

    我知道吃了那种药,不发泄会真死。我也知道,同为男人,他忍得多煎熬。我知他强势、霸道、不屑解释,这些我都可以体会,可我从始至终,在意的就不是这个。

    这次争吵,滑稽得简直可以用鸡同鸭讲来总结,可能过往也是如此,没完没了的吵闹,又屈服软弱和解,没意思,没意思极了。

    我和祁洛,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频道,我们的信号,自始至终就是不对等的。

    我对他怒目而视“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我在你的炮友里可以排到二十几,三十几,还是四十几你对他们也这样吗强上了以后插着手等他们回来抱住你的腿摇尾乞怜吗就是是个充气娃娃也要洗洗晾干才能再用吧我告诉你,我不可能”

    “如果昨天在你身边的不是我,你是不是就要找别人帮你那个在广州等着你的k,还是在车库里亲你的那个还是你高中同学他们跟我有不同吗你到底怎么看我的,你对我其实就也是玩玩吧你不方便去找他,所以你需要我,你只是觉得舅舅和外甥新鲜刺激有趣,是吗”

    歇斯底里地吼完这一长串,感觉最后的力气都用完了,我靠着墙,无力地摇摇头,道“你到底懂不懂,祁洛,你懂不懂什么是尊重”

    他望向我,眼里的血丝仿佛密不透风。一丝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入房内,祁洛侧了侧头,半边脸浸浴在暗处,另一半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苍白,半是残忍,半是哀漠。

    “你要听吗”面前的男人睁开眼睛,胸口因为深呼吸微微颤抖,睫毛在眼睑上垂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先问你一个问题,顾喆。”他望着我,眼中有未熄的光芒在闪动,“你喜欢我吗”

    见我转开目光,他笑了笑,那笑容看上如同受伤的孩子,低头喃喃道“可我喜欢你。”

    祁洛的瞳孔呈现出一种纯净的褐色,像一张网,我告诉自己,网上面装饰着无害的灌木和浆果,底下却铺满尖刀和猎物的尸首。

    “第一,我没有二十,三十,四十个炮友,从来没有过,我也不想得艾滋。”他自嘲地笑了笑。

    “第二,k之所以知道我在广州,不是因为我和他有联系,是因为他看了我的朋友圈。”他拿出手机滑动解锁,那是一张没有配文的照片,底下的定位是广州。照片上是一个人侧头看着车窗外,因为车厢里没有开灯,在窗外飞驰而过的黄色路灯和霓虹光晕下,那人的侧脸只是一个黑色剪影,看不出细致的五官轮廓。

    我一愣,这张照片上的人不就是我。看日期,正是我们刚下飞机,从机场去番禹别墅的路上,当时下着雨,从桥上可以看到雨夜中的小蛮腰,我出神地看了好久,心想着怎么样用长焦拍广州塔的夜景更好看,全然没有注意到祁洛的偷拍。

    因为我的朋友圈里乌烟瘴气,不是养生辟谣,就是微商减肥药,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了,只偶尔固定点开几个朋友的相册看看。

    偏偏如此,便错过了祁洛的这条。真是造化作弄。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继续道“第三,k,在车库里的人,高中同学,他们是同一个人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大二那年的事。上次他过来,纯粹是公事,他是艺人,运用人脉要出席我们总部的剪彩,被我推了。被你撞见在车库里是因为当时有人在拍,他故意的。一直没有删他的微信,这点我无话可说,但是我的确没有在那次公事以外,再跟他有过任何的联系。”

    祁洛习惯性地挑了挑嘴角,自嘲道“我真的没有解释这些的习惯,以为你大概也不会想听,没想到,现在要这样一五一十说出来。大概是我给你的安全感太少。”

    “总之,”他有些不习惯地停顿一下,“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经验丰富,我也没有别人,我现在只有你。”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承认,嫉妒和愤怒这种人类低级的情绪主导了我,我再次道歉。顾喆,对不起。但是,很早以前,我就想对你这样我不是说着玩玩。”

    末了,祁洛道“至于你信多少,随便吧,”他垂下手,眼角有一丝来不及隐藏的悲伤。

    我看着他,绝望地发现,不管怎样的境地,不管我们之间多么糟糕,他的任何样子,都是我喜欢的模样。

    两相对峙沉默了片刻,我冲他勾了勾手指,道“你昨天不是说公平吗你过来。”

    祁洛毫无防备地走过来,我道“让我打一拳。”他站定不动,我对准他在我心里近乎完美的脸,攒足了力气,撵紧拳头一记老拳过去。他梳的蚊子都打滑的头发凌乱散落下来,稍稍遮住了光洁的额头。

    祁洛的半边脸被打得猛地侧过去,少顷,转向我,平静道“好了吗”

    思忖了一下,我依然觉得不够解气,道“再来一拳。”

    他纵容地摊手笑笑,这次我仍旧没有客气,我看着鼻血从祁洛挺直的鼻子淌落,半边脸慢慢肿胀起来,冷声道“就先这样吧。”

    抑制住马上要心软、要瓦解掉憎怨的冲动,最终我留下一句“把手好好包一下,别用创可贴了,不透气”,便匆忙落荒而逃。我猜他不会叫住我回头,好在真的没有,否则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始终颤抖的手,伸向他,抱住他,就再也走不了了。

    他还是他,从少时起,那个骄傲的,飞扬的,不为谁驻足的,我的祁洛。

    返程的飞机上我睡了很久,窗外的云很美,可惜我忘了欣赏,不知它是否悄悄地变幻成了人们想念的形状。

    闭上眼睛,祁洛的脸在我眼前挥之不去,他悲伤的样子,冲我微笑的样子,抬眉毛的样子我忍不住想,徐总看到徐岱川和祁洛两人都挂着两条鼻血出门,会不会觉得啼笑皆非,以为我们真去抢劫了银行。

    空姐好心地为了拿来了毯子,我侧了侧头,靠着柔软温暖的纤维质地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我和祁洛在浴室里洗澡玩水,我一个劲儿拿水龙头砰他的脸,被他反手一勒摔了个倒栽葱。

    醒来之后,我看着纸杯里微微晃动的水的波纹想了很久,不明白这个梦的寓意是什么,我们小时候是否真实发生过这一出没有印象了。

    窗户上雾气蒙蒙地一片,有细细密密地小雨滴落,乍一眼望去,好似初秋告别酷暑,等待严冬前飞溅的眼泪。

    着陆之前机身稍有颠簸,我不由得想,如果就此发生空难,我是不是不用一个人出机场,毕竟去的时候是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我的行李箱会不会觉得难堪,因为没有祁洛的助理帮忙抬它了。

    邻座的小婴儿目不转睛地瞅着我,仿佛在我呆滞的面孔上洞悉了我这自私反人类的想法,十分不满地“咕”了一声,朝着围脖吐出一口奶。

    第11章 又来星期二

    我告诉自己,我可以心软,只是一旦做出决定,便要言出必行。

    最终我没有回家,哦不,回我的出租屋。下飞机以后给池峻打了电话,他家的房子还算空,虽然乱,但也能很舒服的容下我。

    这厮顺利拿到下一个节目的合同约,忙到飞升。偶尔有闲暇还要去陆栎家搞卫生,据说陆栎最近又迷上了做菜,他俩正在研制一道豆浆煮鱼头炖豆腐脑,对我这摊粘在他家沙发上的烂泥根本无暇顾及。

    “吉吉吉吉,你听我说,虽然这道菜的名字听上去很暗黑,但是真的很好吃,汤很鲜,我们陆陆可有天赋了,晚点带回来给你尝尝”池峻拍胸脯如是说道。

    当时我正躺在沙发上试图与葛优老师发出脑电波感应,无奈成果不佳,一直无人对接。我翻着手机淘宝,犹豫要不要买一件葛大爷京瘫碎花同款,增加信号发射幅。

    这样也好,本有对英俊倾诉一番的欲望,看他这么兴致高昂的,我也不用费劲去组织语言,来跟他解释我和祁洛的事情了。

    我“哦”了一声,门一关,兜兜过来舔我的手,我迷迷糊糊地去踹它,一个没留神,我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把地板上的灰尘都弹了三弹。

    其实摔得不重,只是我很困,也懒得爬起来,想想身上穿的t恤也是池峻的不怕脏,就这么维持着死尸一般的姿势,在地板上睡着了。

    晚上池峻回家一开门,看到我这个造型,大叫了一声,手里保温桶十分戏剧地应声而落。

    “啊吉吉吉吉,你死了不不不呸呸,你别死不死不死,别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的一举一动我都了若指掌,不过是懒得开口理他罢了。池峻过来拖我,照理说这两天我茶饭不思,也该瘦了点,没想到这小子就象征性的使了下力,道“我我我,吉吉,你挺住我,我这就去喊人,啊不,喊学哥过来”

    我一听,连忙回光返照似地睁开眼睛,道“祖宗,你别喊他”

    池峻特别善解人意地一笑,道“没事的,其实他就在楼下,刚下飞机就过来了,现在应该还没走”又把手机屏幕推向我的脸,道“你看,我已经给他打电话了。”

    不偏不倚地,那手机一伸过来,便接通了,话筒里传来“喂”地一声,那声音熟悉且低沉,这一声透过重重电波,像谁的一根修长手指,准确无误地,把心里扎着的那根刺又往下摁了摁。

    我像被火燎到一样推开电话,小声对英俊道“我睡了。”跳上沙发后,我用毯子把整个人都紧紧包裹,又想了想,把毯子拉下来一点,露出两只眼睛,用口型道“叫他走,我,不,见,他。”

    池峻对我比了一个“ok”,一五一十举着手机道“学哥,吉吉说他不见你,叫你滚。你到底对我们家吉吉做了什么我们吉吉都生病了,学哥你为什么不哄哄吉吉,你是不是过分啦”

    这话听得我几欲吐血,哪有池峻这样的。不知祁洛对俊俊说了什么,之后他俩又一来一往聊了很久,英俊的声音很小,忽远忽近。我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听不清楚,只觉兴味索然。从广州回来,身体恢复的很慢,总是感觉累,没一会儿,我便真搂着沙发上丑陋的手工十字绣猫猫抱枕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有一只手在摸我的额头,低低道“发烧了。”那声音似乎带了点责怪。

    那人手指上缠着纱布有些粗糙,磨的我的额头特别不舒服,手指很凉,像在冰箱里刚取出的冰棍。我糊里糊涂地听着,心里不服气,干这人什么鸟事,我发烧了怪我咯。

    那人又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无非是按时喝水服药,明天醒来要去医院之类的琐屑之事,好像还说到给我带了些换洗衣物。我听着他说我饮食上的偏好,竟然无一不是,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什么,没跟谁讲过,我爹都不知道,这人却记得事无巨细一清二楚,如若不是观察入微,不可能注意这些。我不由得十分讶异。

    “他不吃洋葱”我听到那个人隐约道。

    的确是不喜欢吃洋葱啊,但是刚搬过来那会,祁洛难得下厨给我做过一次洋葱炒牛肉丝,那次我勉为其难吃了几口,意外发现洋葱也没那么难吃,于是多吃了一碗饭。

    那人靠近过来,俯下身子,用尾指揩掉我眼角因为困倦渗出的一滴小眼泪,似乎又屏住呼吸,站在我旁边很久很久。我等得很不耐烦,想跳起来破口大骂他,或者像以前一样做些滑稽的事情激怒他。怎样都好,不要这样的沉默就好。

    可我不能,洋葱还是那颗难吃的洋葱,物是,我已不是那个我了,人非。

    我听着他的脚步走远,听到门“咔”地一声关了,不知是安心还是失落,只得抱紧了那只圆滚滚的抱枕。渐渐地,困意如同在黄昏落日后的海水涌上沙滩般包围住我,这才终于睡着。

    这天梦里我回到了十五岁。天气酷热,我睡在麻将凉席上,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督见落地风扇在头顶摇头旋转,我浑噩地坐起来,只觉得裤裆里黏湿不适,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睡了个午觉的功夫,便梦遗了。

    在梦境中,我像是个看客,我看着自己悄悄看了一眼身边睡得正香的祁大爷,又轻手轻脚爬起来,从柜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内裤,走进了洗手间。

    祁洛一直闭紧的眼睛,在极小声的一声关门声后,轻轻睁开。他看着洗手间刚刚关上的门,睫毛上下闪动,眼中若有所思。

    半夜从沙发上被热醒来,被子被我踢掉了大半,我抬脚去勾,发现自己胯下还真黏腻冷湿了一片。心里骂了句娘,没想到这么大人还这样,随手翻了翻某人带来放在桌上的衣物,发现竟然还有内裤。

    凌晨三点,城市陷入沉睡,只有路边闪烁的橙色灯火还不眠不休。我看着眼前的夜景,睡意全无,那种患得患失的毛病又上来了,说不定他在家过的滋润的很,根本不记得还有一个合租的外甥,也不记得这个外甥被他给强上了,所以才这么主动的帮我送这送那,希望我不再回去的好。

    猛地把手里的烟头一把摁在烟灰缸里,只觉得气闷,这样就算了,不负责任就算了,偏偏还要故意跑到我的梦里来找存在感,什么意思

    醒了个大早,难得早晨醒来不用上班,我伸直了胳膊腿,打算跑到楼下嗦个粉,重新拥抱美好人生。池峻还在卧室睡得像头死猪,听到我出门的声音,道“吉吉吉吉,帮我带一碗上来,不要姜,多放海带,拜托拜托。”

    见我未表态,他又撕扯着喉咙卖力扮苦道“昨天,四点,才睡着好辛苦的”

    我们楼下的粉店也是名声在外,上过省台的某档综艺节目,被那个全国家喻户晓的主持人伸着大拇指说好吃。老板也很有个性,每天限量供应,去晚了排队都不一定吃的上。

    我拿了号,坐在座位上举着筷子拿手机,没一会儿两碗热腾腾的粉便打包好端了上来。一看碗里还有颗卤蛋,心中惊喜,这是老板娘被我的英俊帅气所倾倒,特意送的么,我收拾了一下脸上喜不自胜的表情,道“老板娘,我没加蛋啊”

    老板娘朝外面努了努嘴,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帅哥给你加的。”

    我连忙扭头去看,门口哪有什么帅哥,跑出去一看,倒是看到一辆熟悉的车从小区门口冲出去,我眼神不大好,车牌号也没细看。跟我一起来过这里嗦粉的,也只有祁洛了,这么急着走,可能是要去上班。

    看着碗里酱油色的蛋,一瞬间有冲动想把它扔掉,想了想,蛋是无辜的,它只是安静地躺在碗里,它又不知道自个被大魔王祁洛给看上了。再说农民伯伯养鸡不易,老板卤蛋买菜不易,现在一个蛋还要一块五毛钱,我摇摇头,还是十分没骨气的把蛋咬在了嘴里。

    上楼一开门,英俊正趴在床上,肩膀一耸一耸,我以为他在玩什么锻炼肩膀的手机游戏,边绕到他跟前,笑着说“娘娘,您的早餐来了。”

    英俊把脸埋得更低,我感觉不对,伸手去扯他肩膀,他冲我摆摆手,充满男性气息的嗓音里逸出一声绵软的呜咽。

    我吃了一惊,认识英俊这么久以来,他从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小天使,整天只想着怎么哄我们开心。别说哭了,连眉头都没在我面前皱过。

    “啊,池大美人,刚才好好的,你现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什么限定的小裙子没抢到了”

    “没事,没事。我没事的,吉吉你别担心。”他边哭边抬起嘴角冲我笑,眼睛红的跟小兔子似的,嘴角绷得很勉强。

    我扯了一把床头的餐巾纸塞给他,道“英俊兄,莫不是陆小帅哥欺负你了。”

    池峻撇撇嘴,道“他要是愿意欺负我也是好的,就只怕我在他心里只是个路人,根本无关紧要。”

    “不会,最差也是十年同学,比路人总强一点,是结婚会发请帖的那种。”为了激他,我毒舌道。

    英俊一听,嚎的更凶,一边哭还一边笑着道“你看你,把我的睫毛膏都吓花了,现在化个妆带个隐形好贵好贵的。”

    我拿他没辙,只好道“有你这样伤心的吗,你到底是伤心陆栎还是睫毛膏”

    “因为成年人只能这样伤心啊”英俊叹了口气,举着手机给我看“他已经两天没有回我的微信了只有我去找他,他才回勉为其难理我一下。不是有个电影叫做其实他没那么喜欢你,说的就是我和陆栎嘛,他心里根本没有我”

    切,我还以为多大事,只能说池峻太把陆栎当一回事了。不过想想也无可厚非,暗恋了人家十年,心头上那一点最红最热的血都用来滋养梦中男神的塑像了,可以说,仰望和崇拜,无望、得不到回应的爱,都成了池峻生活的主基调。

    当这个习惯被打破,当他和陆栎之间有了突破,他开始得到更多,他甘之如饴,但一旦打回原形,便比先前愈发难以承受孤独的滋味。

    没有吃过糖的孩子当然会觉得米汤好吃,贪得无厌,才是人心。

    我只得好言相劝了几句,譬如什么“天才的世界都是孤独的”、“陆小哥的心事你别猜”、“也许这是他欲擒故纵的方式”之类的烂理由,也不知英俊听进去了没有。他抽抽噎噎了一阵,突然话锋一转,道“那你呢,如果学哥结婚了,你会去吗”

    我愣了一下,池峻果然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一直不点破罢了。

    这个问题,我是有考虑过的。

    “去的吧,我是他亲戚,他这么有钱,可以给我家带来很多人脉。我不去,我爹我大叔也不会放过我。”话虽如此,说着我还是心一颤,酸酸涩涩的,好像真的到了生死抉择的悬崖边缘。我想了想道“还会包个大红包给他,祝他好好爱自己的老婆,下半辈子不要再搞基了。”

    英俊怂着肩膀,对我道“果然,你对学哥就是比针眼大一点的喜欢,你看你都不在乎,你都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问的我一滞,比起考虑祁洛结婚的时候是否要去抢亲,这好像更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说实话,虽然之前的误会解除了,祁洛也跟我表达了喜欢,但我压根没考虑过跟祁洛正儿八经的交往。跟他是不是爆了我的菊没大关系,我这人比较悲观主义,比较阴谋论,就好像总要换掉的工作,迟早要退租的房子,终归是留不住的人与其那时候再伤神伤心,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用心。

    打心眼底,我便是不相信爱情,过去不相信秦榛音,现在也不相信祁洛的。

    搬家前没来得及带走的玩具,邻居家被我渐渐忘掉的小狗,我老娘在医院里被医生盖上的那块白布它们教会我,不要相信什么永垂不朽,人生最平常的状态,就是孤独。

    祁洛半夜摸我额头的时候,我就在想,他之所以会来关心我,都是因为我们感情状态不明朗,我们都享受着目前这种暧昧,这种不用负责任的关系。等真搞到手了,他就该关心他的初恋男友在朋友圈里发没发烧了。

    我故意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话不能这么说。其实祁洛的想法跟我一样的,他要什么,就会想方设法做到,他是那种不做没把握事的人。既然他不开口,也是知道我们不适合在一起,这就好比怀孕生孩子,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儿。所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在乎,你明白啵”

    英俊被我说的一愣一愣,破罐子破摔道“哪有你这样的,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小狼狗,像我这样有心的人反而像是笑话了”

    我任他抱怨,见缝插针道“是是是,我不好。大情圣,快,来吃早餐先。等会粉就泡发了。”

    请了几天假,离开我们那间又挤又破的办公室不过一星期,再回来只觉得连这里的空调怪味都恍若隔世。

    萌叔一见我“噢哟”了一声,凑过来道“这就回来啦和boss出差好玩吗广州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吗你怎么还瘦了,噢哟这小下巴尖的”

    我躲开他要过来揩油的手,道“滚滚滚,这两天感冒了,别来烦老子。”

    见我语气不善,萌叔悻悻地走了,我小心地在自己座位上入坐,好在,凳子还算软,不至于太难过。几天不在,这些孙子把垃圾堆了我满桌都是,从上个月的客户资料,到维修办公用品报表再到不知是谁早餐吃剩的半个包子我坐在其中,只能勉强在这堆小山中露出两只眼睛。

    “这都谁的,自己过来认领,否则我一块儿扔了”我嚎了一句,好久都没有这样大嗓门讲话过,咽喉仍在水肿,后半句嗓子打了岔,尾音九拐十八弯,惹得对桌新来的实习生妹子“嘻嘻嘻”一声窃笑不已。

    我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萌叔坐在转椅上不死心地扭回来,挤眉弄眼道“哎我说,你出了趟差,怎么嗓音都变了,是不是”他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剪掉”的下流动作。

    “滚吧你”我一把抄起那半只发霉的包子,向萌叔砸去。

    志猛同志一缩头,那只包子擦着他头发稀薄的头顶,斜斜地落在了一双细高跟鞋下。

    那鞋的主人昂着头,甩了甩油亮的马尾,推了一下黑框眼镜,道“何,志,猛,上班时间不要嬉戏打闹你是很闲是吗这个礼拜的指标完成了吗”

    “”何志猛被自己的女神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耸着脖子垂着肩膀捡起包子扔进垃圾桶,老老实实地不说话了。

    怎么说萌叔也是而立之年的堂堂男子汉,我知道他也是有些脾气的,被张海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训,撇开他俩这层关系不说,即便是普通同事,也太不给萌叔面子了。现在他俩还在谈着轰轰烈烈的血性恋爱,这种相处模式,要想长远直至步入婚姻殿堂,我看悬。

    见萌叔被自己呵斥成拔光了毛的斗鸡,海丽满意地点点头,抿紧的薄唇转向我。我被她看的浑身一凛,汗毛倒立,正打算溜回去干活,张海丽道“顾喆,来我办公室一趟。”

    我琢磨着她语气,一般情况下,她总是这样不人不妖的,你在张海丽嘴里是预测不出好事坏事的,反正不可能是加工资就对了。

    跟着那双尖细的高跟鞋走到办公室门口,张海丽停住了脚步,语气柔软了些,道“进去吧。”

    “啊,”我被她看的一愣,道“您不进去吗”

    海丽假笑了一下,道“让你进去就进去,废话那么多干嘛,难不成这几天不见,我说话小顾就不听了”

    她这皮笑肉不笑的语气,宛如一辈子没有性生活的深宫嬷嬷,萌叔这个早泄不举的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尽管千万个不情不愿,还是推开了门。

    一抬头,有人站在落地窗户前,晨光透过层层淡云和蔚蓝天幕下笔挥洒万丈,正巧将那人的身形也括上一圈不真实的光膜。

    西装革履,外套剪裁精良,将他修长的腿和宽肩窄腰都尽数显现了出来。光是背影,便自有一种品貌非凡的观感,刚让人忍不住绕到正面一探究竟。

    当然,除了我。

    祁洛转过身,那张雕塑般轮廓深刻的面容,露出一丝不常见的踟蹰,如同严冬冰面上被凿开了一条浅浅裂纹。

    清晨的阳光太过刺眼,直射的我几欲落泪。我心道就知道我不该进来的,因为一进来这里,我便控制不了自己了。

    倏忽,他敛了敛心神,在张海丽的办公桌前坐下,十指交叉指尖碰在一起,道“顾喆,关门。”他的脸隐在背光的阴影中,眼眸却熠熠闪烁,如同不慎坠入幽深古井中的宝石。

    我后退一步,道“我不想关门,祁总有什么安排,在这里说就好。”

    “我觉得,我跟你的对话,你不会想被别人听到。”祁洛白净的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红木桌面,仿佛倒计时的钟声。“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关门。”

    他这是这样,轻而易举制住我的软肋,这一点,有时候真真让人深痛恶觉。我深吸了一口气,反手关上了门。

    祁洛咳嗽了一声,走向我,我抑制住逃开的冲动,他伸手将门反锁,手背不经意挨蹭到我的手臂。

    “这几天在外面睡习惯吗”

    我摇摇头,“不劳祁总费心。”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在家,没人打扰你看高晓松了,你应该挺开心的。”

    他纵容地笑笑,望着我道“我不习惯。”

    “你不在,我睡不着。”

    这几个字硬生生把我心底堵着的那块大石敲出了裂缝,抬头看他,祁洛的眼神如同夜色中的萤火,既期待又游移。

    “还在发烧吗”大约是担心我排斥,祁洛后退了一点,与我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范围。

    “挺好的,池峻给我买了药,他家风水好,我吃的好睡的香,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精神倍好。”我信口胡诌道。

    “哦”他并不恼怒,眉毛挑了挑,道“那这里呢,好了吗”他的目光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投向我的下身,继而平静地回到我的面孔上。

    本该愤愤,本该怒斥,本该尽快离开,可我却发现我的手指在颤抖,怎么也挪不动脚。

    是的,在再次见到祁洛的这一刻,我终于承认,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那些无眠夜里的辗转,那些偶尔一闪即逝的心悸,那些恨不得灰飞烟灭的邪念,那些铭刻于骨髓的欢愉,都是因为他,我甚至从未真正怪过他,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在他对我伸出手的那一刻,我便自然而然丢盔卸甲,缴械投降。

    那是蛰伏于血液中蠢蠢欲动的磁力,在我一无所知地呱呱坠地,在我与他终将在人生的轨道相遇,骨髓里远古的齿轮密码便悄然启动了,它们一毫厘一毫厘地转动,一寸一寸嵌合,被铸溶的铁汁沸烈浇灌,它们发出欢快而尖锐的蜂鸣此生至此,难舍难分。

    大约,在池峻家借宿的这一段日子,我亦是十分想念他,想念我们的家,想念房东那张布满灰尘的老旧沙发,想念祁洛卧室里准时响起的高晓松老师的京片子。

    祁洛看着我,见我的目光迷惑又缓和,他试探性地靠近我一步,讲话时气流拂在我的颈部皮肤上,很痒“我买了药备用,你在池峻那里,大概也不方便,要不然我帮你看看”

    我想说不,但却开不了口,喉结费力地滚动,嘴唇发出无声的气流摩擦,我羞耻地发现,在他这句话最后几个字的同时,仿佛有一只手在胯间肆意挑逗揉搓,我竟然听完便半硬了。

    心下不由得一声喟叹,顾喆啊顾喆,你他妈真是没出息,真他妈的抖,不就被他操射过一次,你就逃不掉了。

    大抵人性就如是,尝试过一次,屈辱不过三秒,便打心底爱上了一次次跨越禁区的快乐,还愈加贪得无厌。祁洛说我“口嫌体直”,也不是没有道理。

    见我不拒绝也不表态,他在我面前慢慢蹲下来,缠着纱布的手指抚上我的皮带,非常轻地一声,皮带的按扣开了。

    我想到那日祁洛误服春药后的狂暴,不由得战栗,他安抚性质地拍拍我的手背,这一次,我没有躲。

    那温热的手指滑过我裆前,我试图用手去挡,被他轻轻推开,内裤里那包立即胀得更痛。祁洛熟视无睹地将拉链拉下,抬头用无波无澜地眼神看向我,下巴冲着我的内裤扬了扬,道“自己来”

    这话如同巫蛊,我木然地点头将内裤脱下,胯间的阴茎一下子弹立起来,险些碰到祁洛高挺的鼻梁。他并不看那处,依然注视着我的脸,道“这样没法我需要你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想到趴在张海丽桌子上,用那种难为情的姿势,我如蒙大敌,骤然惊醒一般,道“要不就算了张海丽等会回来弄死我,我,我回去干活去了。”

    “我让她出去接客户了。”祁洛淡淡地反问一句,“算了”眼睛再次不着痕迹地从我高扬的那处扫过。

    “”我不愿在嘴上服软,也不真不愿就此打住,就这么拖着挂在膝盖上的裤子,别扭地走到张海丽的桌前,一俯下身子,手撑在办公桌上,脸前就是海丽姐的爆乳艺术照。

    祁洛看了看我,愣道“你这个体位,不用这么标准。”

    我一转头想骂人,见他丫的还带了副一次性手套。强暴我的时候不嫌弃,这下还讲究起来了我有点气闷,血都往脸上冲,连耳朵尖都熟透。

    祁洛不紧不慢地带好手套,取出棉签、药膏,药的品种还颇为丰富,有我看不懂的英文,其中最熟悉的,便是马应龙这三大大字。想我一世英名,竟然落得与痔疮膏为伍,真是无颜面对我黄泉下的老母亲。

    我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嘟囔道“不是上药吗,你到底”

    一股凉凉的油膏抹在了我肛口的褶皱,那熟悉的触觉令我一惊,强调道“只是涂药”

    他“嗯”了一声,用棉签扒拉开后门那块臀肉,正经道“恢复的还可以,大概快好了。”

    这次这厮没想着揩油,动作快了很多,也并无太大痛感,我感觉到他三下五除二涂好了药,后退一步离开我,道“你可以穿裤子回去上班了。”

    我简直气结“”

    他目光抖了抖,面上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继而淡声道“我走了。”

    我心一横,指了一下自己高高翘起的第三条腿,厚着脸皮道“那我这儿怎么办”

    祁洛颇为玩味地看了我一眼,继而慢慢扯掉自己手上的一次性的手套,动作优雅如同老式的英伦绅士。

    他靠近我,在我耳边低声道“你要回家住吗还要搬走吗”

    我想着那天他在浴室里啃咬我的耳廓那一幕,不知是羞愤还是性奋,半边脸涨红起来,嘴硬道“不,要。”

    “是这样。”他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那是野兽捕捉猎物前一闪即逝的危险预告。祁洛后退了一点,嘴角噙着戏谑狡黠的笑意“顾喆,我乐意帮助你。”

    “不过,”他又扫了一眼张海丽放在桌上的艺术照,“这个场合恐怕不太合适。如果你愿意,我会吩咐秘书,楼上办公室的门,为你敞开。”

    祁洛你他妈这只大禽兽我又羞又恼,被他气得心肺炸裂,偏偏祁洛还要死不死地又补充了一句,若无其事道“你要穿上裤子吗我要准备开门了。”

    欺人太甚令人发指不能和解不能原谅不能姑息我和舅舅的这场战争,永不止步我一头冲进了张海丽办公室的卫生间,心中的原子弹将祁洛送上天了千万次。

    站在我和祁洛的家门口,我有些莫名紧张,明明我也算是这里的二分之一个主人,偏偏几天不来,就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连拿钥匙捅锁眼,都有些心神不宁。

    下班前,我特意去祁洛他们那层楼晃了晃,据说是要开会,这下我才敢安心地潜回来拿报销发票和换洗衣服。

    一开门,一只灰白的影子从我脚边闪电般地蹿过,乍一看我以为是下水道里变异的特大号老鼠,吓得差点嗷嗷大叫,后来一看这老鼠怎么还是卷毛,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和祁洛在宠物店救下的那只雪纳瑞。

    外面正在下大暴雨,雪纳瑞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蹿,我见它嘴上还套着钢板,也不知淋湿是否会有事。我叫了一声“蠢狗”见它毫无反应,想了想又唤道“来福回来”这次它稍稍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了我,好像发现不是熟悉的人,又一头飞扎进了雨幕之中。

    我暗暗骂了句娘,心说我把你从生死一线救回来,竟然如此冷酷无情不管了,从此我也加入狗奴铲屎官丧心病狂的行列了,遂心一横,撑起伞追了出去。

    初秋多降水,雨水如同滚落满地的珠帘,斜斜地落下,不一会儿,我半边肩膀就湿了个透心凉。我打着伞艰难地跋涉在雨中,把小区里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硬是没有找到来福的影子。

    这狗大难不死,还花了祁洛一千来毛爷爷,就这么丢了,不知祁洛回来看到家里狗不见了,会不会像我一样举着手电淋着雨在小区里寻找他白天上班这么辛苦,回来还要遭这罪。

    我想了想,池峻说有的猫猫狗狗都喜欢翻垃圾打滚,来福会不会跳到垃圾桶里去了越想越觉得十分有可能,我随手找了根烧火钳,像小时候那种大街上的流浪汉,沿着楼下,一个一个垃圾桶看过来。

    有水顺着雨伞的骨架流到手心,还有几滴砸在我的鼻头,我胡乱地抹了一把头发,哪里都找不到,不知要怎么跟祁洛交代。

    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整个人又冷又困,我不禁自暴自弃地想人和人之间,再牢不可破的血亲,再伉俪情深的伴侣,都免不了聚散离别。宠物这种生命脆弱的小东西,和主人的缘分恐怕更薄。

    老娘说的没错,我根本不适合养小动物。我喜欢的只是给它们顺毛的温存,却承受不了和它们的分别。

    正颓着,十分清脆地一声“汪”我欣喜地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givenchy的鞋,然后是一双修长有力的双腿。平时绝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纤尘不染的,现在鞋面上却已沾染了泥泞,剪裁精良的裤脚也有洇湿。

    那双鞋的主人走到我面前,一手举着伞,臂弯里趴着来福。我懵懵懂懂地抬起头,见黑色雨伞下,祁洛的面孔上结着霜,目光由上至下俯视过来,如同悲悯而无情的神。

    好嘛,入室窃狗,被人家的忠诚爱犬向主人通风报信,这下逮到现场了。

    想想上午我还一脸忠烈地对祁洛说“我不回家,我要去池峻那里住”,现在便在自家小区楼下被抓了个正着,让我顾吉吉一世英名颜面何存。

    我站起来,很想给他一个很酷的决绝背影,碍于心虚,开口便失了气势“祁总,我回来拿点东西”我一低头,头发上的雨水便淌到了嘴里。

    舅舅大人不说话,就这么死命瞅着我,仿佛能在我脸上看出朵花来,或者挖出几支股票的上涨趋势来。我被他看得更虚,情不自禁摸了摸脸,难不成最近在池峻家长胖了变得像祁洛心爱的高晓松老师了

    正想说“既然来福没丢”

    祁洛突然冷冷打断道“有时候真想一脚踹死你。”

    哪有这样一见面就凶巴巴的,我皱了皱眉,嘟囔道“知道你不乐意看见我,我走还不行么”说着就要转身。

    他粗暴地拽住我的胳膊,转开视线,一把把怀里的狗塞给了我,空出一只手来脱外套,我见他此举,慌忙搂着来福,道“祁总,不敢当,别客气哎,你别脱了,脱了我也不会穿。”

    他斜了我一眼,道“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又把那件贵得吃土的阿玛尼硬披到我身上,道“员工帮老板拿一下衣服,不算为难吧”

    那衣服上带着体温,须后水,我们共同的那瓶沐浴露,和祁洛身上特有的好闻的味道,我顿时语塞,所有胡搅蛮缠和尖酸刻薄的功力都被点了穴,风风雨雨也被隔绝在外,不复其扰。

    来福不安地在我怀里拱来拱去,充分表达了对我嫌弃和不信任。

    祁洛看了看小狗,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也不言语,忽然牵住我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心干燥温暖,被他牵着,好像被小时候蜡笔画的那个简单的、稚拙的世界给包裹住,笔下画出的线圈圈的蝴蝶会飞,流水几条波浪杠杠就很清澈,连空气都是五彩的。

    我呆呆地任由他拉着手走在雨中,甚至都忘了要跟舅舅大人血战到底的初衷

    因为,在这个瞬息,我忽然意识到,我们吵过架、上过床、互相用暴力让对方屈服或者低头过,也亲吻过、温存过、做了蠢事相视而笑过,好的、坏的、有笑和眼泪的,我们都共同经历。

    总嘴硬着说自己和他不熟,但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比陪在我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要来的厚重。

    因为,做这些事情的身份,是情人,是家人,是老朋友,可我们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拉着手,仿佛已看遍了阴晴雨雪,得以平平淡淡的在灯下,共酌一杯相守的酒。

    往往让你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也正是能给你最多安全感的那个。

    他所说的安全感,此时此刻,终于通通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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