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看向李蔚然,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到他领口,开始解那件蓝白格纹衬衣的扣子。
李蔚然条件反射伸手按住。
赵明澄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就那么看着,目光叫人无法拒绝。
客观存在的慌,和客观存在的心软,像初吻时一样,叫李警官无法听凭理智行事。
衬衣扣子终于被解开大半,操作者显然目的性极强,并不急着脱去整件衣服,而是用手指贴着皮肤,从胸膛缓慢划过,一路摸到左肩,最后将左侧衣襟撩开,露出李警官左肩上一块圆洞洞的疤。
轮到李蔚然宕机了。
那块疤里藏着他好不容易才封存起来的记忆。
如今就这样袒露人前了。
赵明澄温热的手指在疤痕上摩挲,一点点碾过每一个破裂后又奋力重生的细胞,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
李蔚然觉得接吻时唇上那种麻痒爬到了左肩,像蛛丝爬满整可心脏。于是他便止不住地有些颤。
赵明澄的手指觉察出这种肉眼不可见的抖动,忽然倾身贴上那块伤疤。
一个非常纯洁的吻,嘴唇贴着凹凸不平的皮肤,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贴着。
李蔚然却觉得自己要痉挛了。
想伸手把人抱住,想吻住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想问他你究竟有没有心呢?
你如果有心,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的那些男朋友,女朋友,都没见过?
你如果没有心,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赵明澄贴着伤疤,闭着眼,像是那处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注定与别处不同的所在是他的知心知己,是他的亲|密|爱|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头,望向李蔚然的目光忽然就像两个黑洞“幸好你是右手拿枪。阴天下雨还是会痛吧。我那时已经尽了全力。”
信息过载,李蔚然眼前一阵眩晕。
赵明澄已经起身,摸出五百块放在桌上“那天酒吧里你给我的两百,加上今天的房钱,五百应该够了,我们也算两清了,再见。或者,你更想要永远不见吧。”
直到房门咚一声被关上,李蔚然才像大梦初醒。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吧。
那不像我,也不像赵明澄。
那都不是真的吧。
然而,那五百元,还在桌上。
☆、4时
●暖春
李蔚然用钥匙开了门,屋里黑洞洞,静悄悄。
太阳还没落山,黑的原因是窗帘全拉着。
赵明澄你什么毛病,人不在家不开窗也就罢了,连光也不让进,你属耗子的?
幸亏昨天来过一次。
摸索着开了灯,第一件事,开窗,透气,透光。
五月的傍晚,下午六点半,阳光在天边盘旋,从22楼望出去,整座城像移轴拍摄的照片,玲珑可爱。
李蔚然把买好的菜拎到厨房,切菜洗米烧水。
冬瓜切成小粒,猪肉细细剁碎,水开,放入薏米、粳米、大米,熬。
做饭其实一点儿也不难,至少对李蔚然这样一个单亲家庭长大、唯一的家长还是警察的人来说。
五岁时小然然已经会淘米了,熬粥这种几乎毫无难度只需要耐心的工作,他在六岁时闭着眼睛也能完成。
然而小然然熬粥时从来不闭眼,他都是瞪着大眼睛全程守在锅边,看米粒在水中上下翻滚,从颗粒分明变成黏黏糊糊的一团,那是一个让人愉悦的过程。
食物有多好,饿过的小孩子才知道。
后来有一天,大概又是某个爸爸没空回家的日子,孟婶儿带着小孟瑶来找蔚然哥哥玩,一进门发现六岁的小朋友正踩着凳子站在灶台前炒土豆丝。
幸亏那时孟婶还年轻,心脏不错,否则大概要出人命。
小孟瑶拽着妈妈的衣角吃手指“然然炒的土豆丝好吃吗?”
小然然站在凳子上叉着腰,一派气吞山河的架势“当然好吃!炒土豆丝是我的拿手菜!瑶瑶你尝尝……”
话没说完,就被孟婶一把抱下了地“然然你才多大,怎么能玩火!”
小然然非常不服气“孟婶我不是玩,我饿了,做饭呢。”
孟婶被触动了痛点,抱着两个小娃娃滚眼泪“你们这些警察家的孩子啊,都是命不好,投错了胎。然然,你长大了可千万别像你爸爸一样,别再当警察了!”
小然然懵懂的心里觉得爸爸穿警服的样子挺好呀,为什么不让我做警察,嘴上却还担心着自己的菜“孟婶,我土豆丝要糊了,你快帮我翻翻,再放点儿盐……”
结果,小然然长成了李蔚然,还是没有听孟婶的话,几乎都没有犹豫,就报了警校。
冬瓜瘦肉粥熬好,青椒土豆丝炒好,赵明澄还没回来。
李蔚然看看表,八点。
没说今天会加班,按理说该到了,但是医生,外科医生,骨科副主任医生,谁说得准呢。
想想毕竟是个肠胃炎刚好的病号,李蔚然决定善事做到底,找出保温桶,带上粥和菜,去六院。
赵明澄临下班接了个急诊——骑摩托摔倒,左前臂开放性骨折,血肉模糊。
手术难度不大,但是清创固定是细致活儿,急不得,而且照这个皮开肉绽的程度,很可能还有碎骨头渣儿,都得找到清理出来。
等到换下手术服走回办公室,见门口一个坐得笔挺的身影,手上拎着保温桶。
赵明澄三两步走过去“李警官真乃信人也!”
李蔚然歪着头看他,似笑非笑“赵医生都把钥匙快递到我宾馆了,我怎么敢不老老实实做好老妈子。”
赵明澄索性也在椅子上坐下,接过保温桶打开。
“薏米冬瓜粥?李警官,我肾挺好的,不需要利尿……”
李蔚然拿眼睛打量他脸“我那天在门诊见到赵医生的时候,你可不像排水功能正常的样子。”
水肿!
肖肖我恨你!
赵明澄无言以对,选择埋头喝粥吃菜。
“土豆丝味道不错。”
“那当然,我的拿手菜,六岁就会做了!”
“六岁?!李警官,吹牛还是要先打一下草稿。”
“我爸工作忙,经常不在家,我五岁就自己学着熬粥了。”
赵明澄想问那你妈妈呢?
电光石火间机智地忍住了。
冬瓜粥真好喝啊,滑过喉咙,像把三月的春风一口口吞进肚里,那么美,那么暖。
●炎夏
赵明澄一整天都在祈祷不要加班,不要加班,不要加班……
李蔚然做了三天免费老妈子,今天最后一天,明天一早飞回渝市。
骨科副主任医师却是无缘享受李警官的家政服务,最多能在深夜做完手术后喝一口送上门的粥。
今天必须在家过一次二人世界!
赵医生在心里给自己握了握拳。
左右护法冷眼旁观。
今天下午就一台手术,结束后赵副主任在办公室里跟针扎着屁股一样坐立难安。
“看样子是真有情况。”
“问题是,谁是那个情况?”
“肖小姐好久没来了……”
“我就想知道情况是男还是女。”
“不会是那个小帅哥吧?”
“哟,你说得很有道理。”
右护法捧着手机手指翻飞,只觉屏幕一黑,抬眼见赵副主任正低头皱眉看自己,吓得一个哆嗦,手机差点儿飞到对面左护法脚下。
“到点儿下班,我先走了,今晚不出天大的事别打电话找我。”赵副主任点着手机吩咐完毕,扭头就走。
右护法一边点头,一边攥着手机跟左护法眉目传情
“情况就在今晚啊!”
“好想围观!!”
“到底是不是小帅哥!”
……
进门时一阵浓郁肉香,赵明澄幸福得晕头转向,闭着眼狠狠吸一口气,把五脏六腑都灌得半醉。
李蔚然端着一盘红烧肉,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
“哟,难得啊赵医生,还以为今天得给您送最后一次饭呢。”
怎么能说最后一次呢,fg不能乱立的李蔚然,以后给我送饭的日子还长着呢。
赵医生心里打着美满的小算盘,嘴上却不敢说。
答应了不调戏嘛,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
不过围着围裙的小李警官真的好软萌啊,赵老爷爷觉得自己今天晚上很有可能会控制不好,现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