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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疼 第21节

作者:刀刺 字数:6923 更新:2021-12-19 15:18:09

    说完他也不再拽着我了,好像抽空力气一样跌坐在地上。

    我依然不死心做最后的努力,“即使我让你吸毒,你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了?”

    “如果你让我吸毒……”他终于对我露出个笑脸,可说的话像刀子似的扎在我的心里,“那我就不是跟你在一起,我从来就没在你身边过,你明白吗?”

    明白,我明白了。我还想再说些什么,还想再抱抱他,但我什么也没做,到这时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子寒活在幻觉里还是我自己活在幻觉里,也许我们俩都是对方的幻觉吧,我没有真真切切地拥有过他,他也不曾真真切切地感受过我。

    毒|品赢了,它赢了,爱情不是这世界最伟大的力量。我爱上的这个人,他没有一丝优点,他正在死去,他已经死去了。

    我最后一次攥住他的手,他也最后一次凝视我,我清楚地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里面只有我,黑漆漆的,闪烁着泪光。

    “子寒……”我喊他的名字,可又好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虚脱地跪倒在他面前,他也跪着面对我,他点点头,我也点点头,后来,后来我就走了。

    我从那家旅馆出来时,感觉自己突然解脱了,好像又可以像当初离家出走那样,一身轻松,想去哪儿去哪儿,毫不留恋。

    谁离了谁都能活,时间可以愈合一切,这两句话是真理。

    有两年多我没再……怎么说呢,就算是谈恋爱吧,连性|伴侣一夜情也没有过,也是挺奇怪的,我才二十出头却几乎没什么欲望。我没离开这个城市,不知道原因也不想知道。总之我那段时间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等到房东来催房租时才发现自己一穷二白,我不得不跟小眼镜联系找他借钱。我说的很清楚,只是借钱,不会再跟他好。他也很大度,不但借了我钱还给我找了个工作,不是在他公司里,但也是做建筑的。

    他真是我的贵人,因为他的关系那个公司的大师傅对我很好,教东西也算不遗余力,我主要是学习绘图和标书。第一年没什么效果,基本都在处理人际关系,陪老板喝酒吃饭,给老板开车接待客户,他们总说我身上有种混社会的气息;第二年我跟老板的儿子混成了酒肉朋友,跟着他到北京开健身房,连吃带喝再赔钱,那一年下来我们赔得毛都不剩只好卷铺盖回南方。

    只能感慨人和人的命不同,我们老板说了,这些钱就当是给他儿子练手积累经验了。

    又混了两年,到第四年时,我勉强混出点儿样子,我妈给我凑了点儿钱在这边买了辆车,她对我很满意,反正在外人看来我活得不错。

    就是那年,我和阿耀在一家咖啡馆里“一见钟情”,我一进去第一眼我们俩就看对眼了,那天人很多,喝喝红酒闲磕牙,他隔着张桌子坐在我对面,我们俩基本没跟别人说话,只专注于对方。

    聊着聊着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会那么喜欢他,因为他也是福建人,跟子寒来自一个城市,他们说话的语调、发音一模一样。

    我喜欢听他说话,他也喜欢撒娇,不是女孩子那种撒娇,就是说起话来特别温柔,就连骂人都好像在跟你商量。

    那天结束后我请所有人一起吃夜宵,席间我开了几个略有含义的玩笑,阿耀没搭茬儿,低头吃东西时面带微笑,察觉到我在看他后也瞬间看向我。饭后我直接把他带回家,这是四年来我第一次带人回家。

    我们俩聊得很开心,把这些年受的苦遭的冷眼全都说遍了,后来我说,有时候跟那些客户去酒吧ktv这种地方应酬,还不如一个人在家里喝喝酒跳跳舞来得自在。他说真巧,他前一天晚上就一个人喝多了躺在地板上胡思乱想。

    我亲了他一下,有点儿心疼他,他顺势搂住我的肩膀,我们俩就抱在了一起。拥抱间那种落寞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清晰,那大概属于同道中人的惺惺相惜?

    可我们两个越抱越难过,很久没说话,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做。第二天他先起床走了,他挺照顾我,轻手轻脚的几乎没什么声音,但是我一直醒着,我决定不再联系他。因为我不想跟他发生进一步的关系,好像我们俩只能停留在拥抱和安慰这个阶段,再想往前不但感觉不对,还会破坏之前留下的好印象。

    那是因为阿耀也是在上面的那个。他后来来找过我,我们俩在一张床上同床异梦过很多个夜晚,也曾试图往前走一步,但谁都不肯在这上面退让。

    没有性|生活,肯定就会有很多矛盾。

    我们频繁的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他比我大六岁,虽然外表跟我一样年轻,可经历比我丰富人也更成熟,每天都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所以他越来越看不惯我身上的社会气息,他说我像个二流子,说我的努力只是努力的样子,实际根本就是在混日子,他埋怨我对未来、甚至对出门一日游都不制定计划。

    我终于体会到子寒说得跟我在一起太有压力是什么感觉,阿耀就让我压力倍增,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和别人共处一室,他来我家住,一天可以,有时候甚至不到一天我就会腻烦巴不得他走人,时间长了更别提,反正我们俩不断吵架、别扭地复合、再吵架、再复合,直到他有了别人,我们心平气和地分手,心照不宣地退回到拥抱和安慰的位子上。

    我一个人生活了五年多,矫情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寂寞,越来越寂寞,我的心不再痛了,和子寒分开后我一滴眼泪都没掉过,再想起他时也不觉得多么心如刀割。

    但是我偶尔会想他的现状,会猜他是不是还在吸毒,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我们见面,我会不会还对他动心,又或者我真的可以一身轻松的、顶着我在外人看来活得不错的样子无所谓的走开。

    子寒,子寒,子寒……

    去年的这个时间,应该说是2015年的圣诞节,我和公司的同事出来花天酒地,我没想过会碰到熟人,毕竟我在这个城市待了这么多年,竟然一次也没碰到过旧人。而且我们那天去得只是量贩式的ktv,后来一出电梯我就发现不对,这家外表貌不惊人的破烂ktv大厅里站了一排水光溜滑的姑娘,我当时就知道这肯定是盛世年华那种娱乐场所,但我们有的碍于面子,有的出于好奇,还有的干脆心怀叵测,全都不约而同地留下来,然后妈咪带台的时候,我看到了小宛。

    我差点儿没认出她,她比以前更好看更有气质了,不论是发型还是身材都和以前不同。她压根儿也没认出我,直到她拼命地把一个小妹往我身边推时,我才问“你不认识我了?”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我的那些同事们都好事儿地拿我们俩开起玩笑时她才隐约想起了什么,“你……你……是那会儿跟猴子他们那个,那个?”

    “方昕。”我笑着提醒她。

    “对,我的天哪我简直认不出你,你变化太大了!你现在可真变成男人了!”

    我觉得这是种夸奖,笑得很开心,我的同事们和那些女孩子也很开心,当天我们喝了很多酒,我和小宛坐在一块儿,幸好我们俩都算是老江湖了才不至于冷场,我们几乎聊遍了所有我们能叫得出名字的人,木娜吸|毒喝大酒,那样情况生下来的孩子竟然还挺正常;猴子和莉莉早分手了,现在又换了女朋友,莉莉也嫁人了;昭阳在澳门和珠海来回奔波,还没弄到长期签证,据说赚了不少钱;小龙则音讯全无。

    这些人全部都聊完了,时间也到了后半夜,快要散场了。我的心却越跳越快,我端酒杯的手比酒杯还冰,好像贫血有点儿眩晕,我压了好几次呼吸,才不经意地问小宛“子寒怎么样?他还在这里吗?”

    小宛一瞬间张大嘴巴,漂亮的脸在屏幕里五花八门的灯光下变得幽暗不明,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死了,”我看到她的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她的整张脸我都看不见了,只剩下一个黑幽幽的洞似的,“他两年前死的,肝硬化。”

    ……

    我去过一次泉州,印象里那个城市不比我现在的这个城市差,市中心有很大一个寺庙,据说那个寺庙是泉州的风水眼,不能动。上次我还去了趟海边,我随便挑了个地儿,海边一个人没有,海面是深蓝色的,越往远处望就越黑,所谓的碧蓝根本不存在。

    但是那边的夕阳很美,尤其从高架桥上下来,能从树荫的缝隙里看到刺目的夕阳追着我们的车子走,明明一直盯着它,可转几个弯它又去追别的汽车了。

    我对这边的路不熟,左转右转转进了一条小路,刚好赶上学校放学,那些半大的小孩儿都挤在马路边的小摊儿前买东西,一点儿也不怕被汽车碰到,有几个小女孩儿在争夺一串,为了躲避同学的魔爪干脆把从我的车窗里递进来。

    我其实一点儿都听不懂闽南话,过了太久了,一个字儿都听不懂,只是当那些话从路边的人群里窜到我耳朵里时,我感到莫名的熟悉,我好像看到子寒小时候,就是像这些孩子一样慢悠悠地挤到路边,带着旁若无人的灿烂笑容,有可能手里还攥着雪糕零食什么的。

    那时候他多快乐,我多快乐。

    他家在一条小弄堂里,泉州的很多弄堂里都暗藏玄机,不知道哪条里的哪家是咖啡馆茶馆还是青年旅馆,一路走进去清幽雅静。

    子寒家在弄堂的最深处,是幢二层小楼,我敲门后又等了五六分钟才有声音传出,门一打开,子寒的妈妈一眼就认出了我。

    她笑起来和子寒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大概问了些她身体怎么样之类的,她只说还好还好,然后把我带进了子寒的卧室。

    卧室里有个笼子,跟我当初给他在戒毒期买的那个一模一样,连里面铺的毯子都一样。我无论如何都没法儿把眼泪憋回去,从我跟他分手到我那天站在他的房间里,五年间我从没为他掉过一次眼泪,我以为是自己麻木了,可根本不是。

    这屋子里甚至还有子寒的味道,那种让我安心的味道。靠窗的地方有个小书柜,我才发现原来子寒跟我在一起时看的书他上学时已经都看过了。

    尤其是那本《聂鲁达诗选》,他这本比我们当初从图书馆借得那本还要旧,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

    也许他曾经捧着这本书,躲在笼子里忍受戒毒时的痛苦也说不准,我还总笑他像个姑娘,喜欢这种文邹邹的诗歌。

    而我也是直到那天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黎晨,我总觉得这名字好像跟我名字的含义不谋而合,可是这名字对我太陌生了。我只是忍不住想,当他从字典里查到我的“昕”字,看到那个注解时,他会不会和我有一样的感觉?

    可我好像没做到他对我的注解,我没有凿破遮挡物结束他的黑暗,我带给他的不是黎明,我没有完成对他的承诺,没有一直对他好,我如果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我如果再聪明一些就好了,我为什么没有多想想,他当初离开的时间点那么奇怪,我在医院时就应该坚定自己的想法。

    而他留给我的呢?是希望吗?能称之为希望吗?

    子寒是乙肝肝硬化走的,他的病情恶化的非常快,一般来说这种病至少有五年可活,但是毒品掏空了他的底子。我毫不怀疑他也是通过跟那些吸毒人员公用一些东西才染上这种病,可知道了也没用,我知道的太晚了。

    五年前那场分手,几乎完全在他的计划内。他先是知道我感染了乙肝,所以怀疑是他自己传染给我,然后去医院检查,发现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他不想拖累我,干脆拿走钱让我误会他。跟着又怕我不死心,所以一直跟小宛联络,让我找上她时把我引过去,又吸毒给我看,跟我真正分手,逼迫我跟他分手。他知道我们必须面对面地讲清楚我才有可能忘记他。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

    我想自己没有他的勇气和决心,也没有他那么狠心,三年,他怎么熬过来的?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我,他一个人辛不辛苦?后来戒毒时,他把自己关在这个笼子里,是不是也在期待我会像以往那样、等回家后把他从里面抱出来。

    他走的时候痛不痛苦?他有没有在想我?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恨我?

    我好像还真的没有毒品靠得住,至少毒品有钱就能买到,可是我所谓的陪伴却那么不坚定。

    他后来脱毒成功了,可是我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既然他最后会痛苦,说不定吸毒就不痛苦了,如果他当时想见到我,那么吸毒就可以见到了,即便那是幻觉。只要他能好过一点点,只要他好过一点点,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为他付出,可我怎么就没有呢!

    在生命最后的弥留之际,如果我陪着他,他多快乐,我多快乐,哪怕他会死,至少给我个机会,好好告别啊!

    我又相信爱情了,相信爱情可以战胜一切,他用行动告诉我什么是成全。他成全了我现在的生活,让我恨他,让我失望,遗忘,头也不回地走向新的生活。

    我现在才来讲这些不是要感动谁,今年已经第七个年头了,而我越来越多地想起他,想起每一个细节,我拼命追溯那时的心情,有些记忆已经模糊,有些感受也根本没法儿确切地记起,我只能确定一件事——他真正爱着我,毒|品也没有让这份爱动摇过分毫,不论它给子寒带去多少快乐幸福的幻觉都没能让他投降,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在清醒的煎熬中苦苦守护着这份爱。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不知道这一切会不会好受点儿?会不会如他所愿遗忘他?答案是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如果他后来回来,不管他是什么样子我都会再次迎接他。因为在得知他离世的消息之前,我从不觉得自己失去了他,我一直当他在某个地方等我,等我去找他,等我找到他。

    而我真正失去了他,这种感觉就像丢了某样每天贴身携带的东西,就像我的断指,我知道它不在了,可我真正拥有过,拥有的感觉始终烙在我的脑海里、心里,这种感觉不会消失,所以他也没有真正消失。

    也许下一个七年,下下个七年,我会忘掉这种感觉。我迫切的希望那天的到来,我拼命恳求上天让我忘掉他,我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有时候在梦里明明清楚地看到他,一醒来却又忘掉他的脸,只能记住那双眼睛,记住我在他眼中的那个画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让我多梦到他几次吧!让我在梦里多抱抱他吧,让我们在梦里多开心一会儿吧!

    子寒,子寒,子寒……

    现在我要去睡觉了,不知道你们听完后什么感觉,反正……我还是很痛苦,也许明天我就会忘记他,谁知道呢。所以我希望今天的黑夜会长一些,让我最后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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