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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这种事,还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
谢砚连着吃了三天的药,连日常喝水的杯子都被赵无眠换成了保温杯泡上了胖大海,这才好了起来。
而转眼就是初一,于婳织的围脖谢砚也终于在头天晚上装作不经意的送了出去。
谢砚开的车,余光就能瞥见赵无眠脖间戴着的情侣围脖,一路上唇角都是挂着笑的。
过了清河区的收费站,赵无眠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象,随口问道“为什么挑周三回去。”
周三,学生们还在上课,他本以为谢砚是想回去看看老师,不过眼看着谢砚似乎没往学校方向开,而是绕道走了南环路,他这才觉得有些不解。
谢砚从善如流的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学校就是要挑有人的时候回去才有意思嘛。”
“不过这个点回去也逛不了什么,我们下午去学校。”
赵无眠沉默了一会儿,视线所及是既陌生又熟悉的街道,离学校倒也不是很远,但他印象里,这一片儿算是属于郊区,没什么能玩的项目,倒是有不少私宅“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去哪儿?”
前面是个红绿灯,谢砚减了车速,偏头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那模样,怎么看都有些讨好的意味“谢家半日游,你觉得怎么样?”
红灯亮起,车子再次向前行驶,赵无眠搭在车门边的手收紧了一下,心也跟着收紧了一下“你……”
“来都来了,就当陪我回趟家?”谢砚开始打感情牌,“我妈对你这么好,今天她生日……”
“阿姨今天生日?”赵无眠打断他,语气有些复杂,“你怎么不早说。”
“那你跟不跟我回家?”谢砚抿了抿唇,忍着没笑出来。
赵无眠叹了口气“要到了吧。”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谢砚就在街口靠边停了车“估计没车位了,你先下车等我一会儿。”
老宅这边的街道窄,车位也不多,谢砚怕车开进去了挡道,就在大道边挑了个停车位把车停好。下车四下环顾了一圈,在往里走不远处的老槐树下找到了赵无眠的身影。
这棵老槐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树下面砌着一个方形的石桌,刻出来的楚河汉街,四方石凳,方便老人乘凉下棋。
说实话这么连蒙带骗的把人拐到自己家来他还是有点心虚的,赵无眠就是扭头走掉那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看到在树下等他的人时他还是松了口气。
这个点说大早上又太晚,说饭点又太早,棋桌边只坐着两个老人家,没有人围观,赵无眠站在那儿就显得格外打眼。
视线落在穿着黑色大褂的老人身上,谢砚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一起一落,就跟坐过山车似的。
z市的晚秋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今天难得出了些太阳,他穿了件加绒的牛仔外套,只站了这么几秒,就觉得脸上似乎有些烫,也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
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大概是有所察觉,赵无眠抬眸望了过来,又继续看棋局。
谢砚在他身边站定,压低声音问:“喜欢下棋?”
都看到他过来了,还是低头看棋局,啧,看来棋局比他有吸引力啊。
“不太懂。”赵无眠的声音也很轻,说着不懂,眼睛却还盯在棋局上。
“那你还看。”
赵无眠没接话,谢砚看了他一眼,无声的笑了起来:“你是不是紧张了?”
大抵是他们俩的窃窃私语打扰到了下棋的人,谢砚走过来时对面的老人家就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现在他们这方的人也偏头看了他们一眼,神情似有不虞。
“观棋不语。”
答非所问,看着赵无眠垂眸敛目当真一副认真观棋的样子,谢砚突然就不紧张了。
落子将军,赵无眠把疑似紧张的情绪彻底镇压下去,又变成了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走吧。”
穿着黑色大褂的老人家慢腾腾的站起了身,微微下陷的眼眶里一双深褐色的眸子动了动,似是不经意的一缩,眸底有凌厉的光芒闪过。
谢砚下意识的就把背脊挺得更直了些,老人家的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两秒,就越过他落在了赵无眠身上,谢砚推了推眼镜,硬着头皮叫了他一声。
“爷爷。”
赵无眠闻言愣了愣,原本被审视的不解转瞬即逝,换上了紧张和些许无措,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下,漆黑深邃的眼里只剩下了一汪澄澈,或许不够自若,但分外坦然的和谢老爷子对视起来。
“叫人啊。”谢砚碰了碰他的手背,低声提醒道。
赵无眠像是才反应过来,又像是没反应过来,眸色里划过一抹不自在,便连忙垂眸,生硬的叫了句“爷爷……”
谢老爷子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脸上哪还有冷然的情绪,他拍了拍赵无眠的肩,声洪如钟“别紧张,年轻人。”
他言语和蔼道“回家了。”
赵无眠眼帘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他眨了下眼,喉结也上下滑动了一下,声带发紧,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家这个词,于他而言,实在是太奢望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家,再有家人。而现在,这一切都这么摆在他眼前,摆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太近了,近得像一场彩色泡沫编制的美梦,一碰,就要碎掉了。
谢砚笑着勾住他的指尖,趁着谢老爷子转身往老宅走时凑近了赵无眠,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同他道“你别紧张,我家人都很好的。”
见赵无眠似乎没听进去他的话,只是机械的跟着他的步子走,他只好说点别的什么来让赵无眠转移一下注意力“你记不记得高一的时候,每次考试念听力的那个英语老师?”
赵无眠“嗯”了一声,空着的左手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隔着毛衣,也能感受到指尖玉章的位置,他这才稍微定了定神,有了些许真实感,“记得,02级的英语老师,口语很标准,听说是留过学的?我见过他几次。”
谢砚低笑了一声“见过就好。”
赵无眠又“嗯?”了一声,这次是带着疑问的语气,还偏头看了谢砚一眼“怎么了?”
他们已经走到了老宅门口,不知道什么木质的牌匾上书着遒劲有力的“谢宅”两个字,赵无眠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敞开的大门一览无遗的院子,脑海里飞速的掠过千万种思绪,紧接着迟疑了一下“你家……”
“啊,祖上传下来的宅子。”谢砚漫不经心的解释道,“现在只有爷爷住在老宅,爸妈住在清河雅苑。我小时候在老宅住的时间更久一些,待会儿带你去看我房间。”
我家人都是当老师的,一辈子跟书本学术打交道……
谢砚说过的话在心头过了一遭,赵无眠觉得像是踩在云端,恍然又苦涩的垂下了眼。
书香世家。
难怪……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见到谢从聿的时候,赵无眠才明白过来谢砚为什么突然提起念听力考试的老师……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做学生的看到老师,第一反应都是脱口而出的老师好,赵无眠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唐突了。
谢砚替他解围道“这一屋子都是老师,你怕不是要挨个老师好的叫个遍?”
谢从聿听了那句谢老师好,没忍住笑了一下,他平时是不常笑的,这一笑,看得谢从竹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用这么拘谨。”
谢砚挨个的给赵无眠介绍了人。谢家人对赵无眠并没有表现得多热络,而是润物细无声般很平常的长辈与晚辈间来往谈话,再加上有平辈的谢墨在,也能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他很快就从容了起来。
谢砚的母亲很少说话,但每次开口都会把气氛往轻松的方向引。赵无眠抬眼望过去,便会看到于婳拿一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朝他笑一笑,这位夫人从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而他却空手上门来拜访,怎么想都觉得太过失礼。
吃过饭以后,谢从聿把赵无眠单独叫到了书房,谢砚则被谢老爷子叫去了书房。
谢老爷子叫他看画。
大概是某位友人送来的手信吧,画的是竹,挺拔傲立,浓墨淡勾几笔,就已见风骨了。
谢砚心不在焉的瞥了一眼,视线落在落款上,紧紧的一缩“爷爷……这……”
丁酉秋日,叶衷寒敬上……
谢老爷子做了一辈子的学问,琴棋书画都有涉猎,好友遍布大江南北,能引以为知己的却只得一两人。
叶衷寒,便是其一。
叶衷寒……也是他大学时候的老师。
只是,当年因为他的事情,两个人断绝往来已经好些年了。
“今天早上,一个学生送来的。”谢老爷子目光也晦涩得很,“你也知道老叶身体不好还爱瞎折腾,说是前些日子又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
谢砚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老师他……在哪家医院。”
“市医院。”谢老爷子抚了一下画轴,“我打给秦让,才知道他一直是医院的常客,还不许秦让跟我说,当真是越活越胡闹了。”
数落完又叹了口气“我下午,去看看他……”
“我……”谢砚喉咙一紧,话到了嘴边,却死死的卡住了。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就不去了,免得惹老师生气。”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谢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他既然给我送画,便是退了一步的意思,我和他都一把老骨头了,都没有当年为了你的事争执不下的力气了。”
谢砚垂眸盯着地板,压着声音道“老师本来心脏就不好,没得气着他。”
叶衷寒心脏不好,如今年纪越发的大了,也越发的经不起刺激了。谢老爷子想明白谢砚的顾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沉沉的叹了口气,摆手道“也罢。”
从书房里出来的谢砚,脸色有些沉重和疲倦。
从另一间书房里出来的赵无眠,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看起来就像是谢砚才是见家长的那一个。
谢砚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的,赵无眠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怎么了?”
赵无眠站着,他就直接抱住了赵无眠的腰,闷声问“我爸妈跟你说什么了?”
“伯父伯母说,让我照顾好你。”
“是让你管着我吧,少抽烟少喝酒少在外面鬼混,是不是?”谢砚已经能猜到自家爸妈是怎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这些话了,于是声音变得更低了些。
赵无眠摸了摸他的脸,强调道“是照顾。”
谢砚的父母都很通情达理,尤其是谢砚的母亲,对他好得甚至让他有些受宠若惊。谢从聿是说了些两个人在一起要相互扶持相互敬爱之类的话,于婳则是推心置腹的,跟他聊起了谢砚以前的事情。
于婳说,希望他能好好跟谢砚过日子,如果不能,如果以后……因为什么事情分开,希望他不要让谢砚承受太大的伤害。
这条路荆棘遍布,一个人是走不下去的。
他很轻的叹了口气,轻到谢砚都没听到“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谢砚正走神想着别的事,脑子一热就开口道“……我下午不想去学校了。”
他知道出尔反尔不好,而且他一开始确实是打算带赵无眠回学校看看的,可是知道了老师又住院的消息后,他怎么都没办法打起兴致跟赵无眠去追忆年少岁月了。
他没这么没心没肺。
“那就不去。”赵无眠看得出他情绪不太对,却也没问为什么,“你想去哪儿?”
谢砚沉默了下来。
是啊,他想去哪儿?他想去医院,可他不能去,就像那晚猝不及防的梦境,他不敢面对老师一脸的失望,也不敢赌老师看到他之后会是一腔怒意亦或者是其他。
“那跟我去见见我母亲。”赵无眠的指尖还勾着他的下巴,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蹲了下来,和谢砚平视,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点紧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