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宇恢复正常“该送医院的送医院,该谈的谈。”
李白白“知道了,挂了。”
陈青宇“嗯。”
蒋丞从浴室出来,裸着上身,穿一条黑色笔直长裤,到客厅电视柜旁卸枪。
李白白扒在沙发靠背上看他,心道是不是哪天偷把枪出来玩玩。
蒋丞背对着他道“把粥喝了。”
李白白答道“已经喝完了。”
枪被放在一个保险箱里,里面不是李白白想的小型武器库,除了普通手枪,还有一把左轮……面、面罩……
面罩?
李白白莫名其妙半天,蒋丞转过来穿沙发上的衬衣,两肋最下方中央,胃的地方上有一块发紫的淤青,周围有一些深红的淤血点。
腹肌很性感,李白白咽了咽口水,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咱们去医院吧。”
蒋丞也不矫情,说“去。”
两人穿了大衣开车去医院,挂了两张号,蒋丞还是觉得李白白喝太多,让他去吊解酒的水,自己上楼拿了单子做胃镜。
李白白在输液室一边输液一边想事,昏昏欲睡,大概过了半小时,蒋丞拿着一瓶水进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护士还没有过来。
李白白正好有点渴,伸手要拿水,矿泉水瓶在蒋丞手中,像被粘住了一般。
李白白“……”
蒋丞食指扣住瓶盖“我的。”
李白白继续“……”
蒋丞逗完他,笑了笑,护士过来帮他吊针,蒋丞一手支在椅子扶手上,向后靠撑着额头休息“别喝,全是药味,刚才漱口用的。”
李白白问他“检查得怎么样?”
蒋丞道“有点出血,前天出的血,今天才咳出来,好多了。”
李白白讪讪地干笑几声。
李白白盯着药水落下的软管,想着怎么开口,要说什么。他有大一堆没解决的问题,现在却弄不清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他们要谈,谈什么,李白白自己的立场又是什么。
酒精模糊了一些原本深刻的感受和想法。
李白白依稀记得,喝醉前,他心里想的只是不想一再停留在现在的状态。但又要怎么摆脱,摆脱所有家庭的因素,父亲的责骂和对母亲的愧疚,还是想回到一切发生以前的状态。
如果是前者,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远走高飞。
如果是后者……
“李白白。”
李白白从自己的想法中挣脱出来,侧过头装作认真地听,神情却比任何一刻还要复杂。
蒋丞道“你如果真的要结婚,我不反对。”
李白白“……”
他扭过头搞不懂地看着蒋丞,蒋丞睁开眼与他对视。
李白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是一味地疑惑,不解,不可置信,他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措辞半天,还是极度不解地看着蒋丞。
蒋丞拿出手机,放在靠近李白白手边椅子扶手上,他望着手机许久,扎针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敲了敲,拿起手机。
李白白亲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把手机界面从未解锁调到通话记录,通话记录翻了几页,拇指按在一行号码上,手机界面出现提示拨号,短信,删除。
蒋丞重新将手机放在椅子扶手上,手放开,向后靠进椅背,右手握拳支在唇边,好一会才道“李白白,我知道一直以来我的态度都不明朗,所以这次如果要解决,就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李白白看了眼那手机“什么意思?”
蒋丞也瞥向手机,凝神片刻,先避而不谈“告诉我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白白喉结动了动,含糊道“我正在想,在想解决办法。”
蒋丞说“解决什么?”
李白白眉间一片茫然,他故作轻松地耸肩摊手道“改变现在这种该死的,让人不舒服的局面,我在想啊!”
蒋丞望向李白白,李白白眉头一拧,不解地和他对视。
李白白尝试着说些什么,说他的解决策略,但脑中纷纷浮现的都是他刚才所想的,第二种方案。
所有事都回归到出柜发生以前的状态,当然,他的性向父母已经知道,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所以他要做些什么,将一切遮掩过去,恢复表面的平静,具体到实行方案上,就是结婚。
李白白眨了眨眼,勉强开玩笑道“私奔吧。”
蒋丞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眼底是深邃的黑色。
李白白移开目光,自言自语地笑起来“我是说,如果你是别的什么人,我可能就选择私奔了,远走高飞,一了了之,多好……但,但是我知道,蒋丞,你不是这种人,所以,我开玩笑的。”
蒋丞道“谁说我不是这种人。”
李白白极快地否定他“得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这种人,行吗,这种事我以前又不是没问过你,你是怎么说的。”
李白白一字一顿地还原道“李白白,我迟早是要结婚的。”
“你是这么说的,不记得了?”
七八年前的事,有时候听话的人比说话的人都记得清楚。
蒋丞定定地看了李白白几秒,拿起手机“拨过去,告诉他我们在一起了,然后就可以重新开始了,是么?”
李白白扯了扯嘴角“是谁?”
蒋丞眼神深邃“我爸。”
李白白怔了怔,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随即反抗道“不,我不会拨的,你搞什么,要出柜自己出,我不奉陪。”
蒋丞拿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从紧抿的唇中能明显看出极怒中牙关瞬间紧咬,右手猛地一挥,黑色诺基亚骤然砸在地上,电池,后盖,掉了一地。
蒋丞从来做的都不够潇洒,十年前,二十岁时,从没想过要反抗将要付诸在他身上的一切,那时候蒋父几次提到将来要送他去部队,他知道,所以一直徒劳地等待着。二十三岁和李白白在一起,也无时无刻不想着,自己总是要结婚的,永远,永远不可能出柜。蒋丞二十五之前,一直认为,入伍,结婚,虽然他不喜欢,但是他应当的归属,再不能忍受也要承担,直到真的入伍了,结婚了,才知道不能忍受的无法承担,因为所有的忍受其实都没有意义。所以他虽然结婚了,五年回家的次数却不超过十次,入伍了,却没有按照父亲所规划的向军官晋升,而是一步步远离,成为特战队员,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特种基地里没有人会提到蒋丞,你有个多令人尊敬的父亲,作战力决定一切,死了就是死了。
再次遇见李白白之前,蒋丞一直在犹豫是要留在基地成为教官还是退役回来,如若留下,十几年后,他或许有能力与蒋父抗衡,但又为什么要和他对抗,作为父亲,蒋父并没有做多过分的事,只是管制着他,限制着他,让一切按照他所指定的轨道进行。
就是这样,纵使明白承受没有意义,蒋丞也只是在消极地抵抗。
周围输液的人投来惊恐厌恶的目光,护士跑过来诧异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蒋丞草草地道歉,躬身捡起手机和电池,便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护士奇怪地看着他,提醒道“有病人在休息,请不要大声喧哗。”
待护士走开,李白白无意义地抬了抬手,崩溃地遮住眼睛,片刻后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蒋丞心里很清楚,他根本不需要再出柜,李家父母一旦知道,不用存丝毫侥幸,自己父亲必定也是知道的了,打这个电话的意义,不过在于彻底摊牌。
原本要讨论的问题又被扯得面目全非。
其实这场争论终究要被引到这上面来,就算解决了李白白的问题,他们不可能就避开蒋丞出柜的问题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两人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有可能他们最终都出柜了,但再也没有心情在一起。
见蒋丞一言不发,李白白沉默一会,说“我爸又住院了,老爷子一辈子要强,心脏,血管都不太好,一生气上火就犯病。我就是讨厌他这一点,明明是我们自己的事,他非要这么在意。我妈对我哥的事很开明,但我知道两个儿子都这样,她接受不了……我现在根本不敢回家,很难受。”
蒋丞低声道“那就分开吧。”
李白白心里骤然就疼了一下,也许是正滴入他静脉的药水起了作用,一切感觉又清晰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地面,许久后点了点头“好。”
过了很久,蒋丞道“以后保持联系。”
李白白点点头“保持联系。”
两人各自坐着,最后蒋丞把手机重新开机,在李白白药水滴完之前拔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窝错了来打我吧t t
☆、第36章,咯咯咯咯咯咯咯
那晚李白白本想玩下颓废在医院待完整个深夜,无奈输液室的人越来越多,深秋转冷,大家都受不了似的纷纷感冒,李白白觉得有个健康的身体真的是很好,于是离开座位,拿走了蒋丞带来的那瓶水。
他来的时候是坐蒋丞的车,回去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就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
意外的是蒋丞的车还在,人不知去向。
李白白怔了怔,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又想到蒋丞可能下一秒钟就坐电梯下来。人站在停车场硬生生愣了十分钟,鬼一样地走到出口,被一辆黑色宝马牛气哄哄地撵上地面。
李白白“擦”了声,想在马路上破口大骂,特么的爷也是有车的人,显摆给谁看啊我操。结果骂没骂出来,盯着冒尾气的该死的良驹消失在路口。
衣服换了,身上除了手机之外一分钱都没,这医院离他家十万八千里,李白白想不出打给谁,大早上的,一路沿街走吸尾气。
他想了很多,从十年前在宿舍楼里看上蒋丞到他俩大学毕业后在一起,分开,五六年前自个晚上花天酒地白天玩命拼事业,最后昏死在家里被蒋丞破门而入送医院,再到几个月前俩人遇上,每一次不成样的约会。
人就是贱的,汤锦年每每和被他甩了的姑娘再见面,人家已经结婚有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自己却在那儿追溯往昔的时候,李白白都会这么劝他,为什么人总是等到失去才会懂得珍惜,因为人特么就是贱的,这是哲理,不失去怎么知道人家的好呢,人之常情。后来李白白懒得再劝他,汤锦年也会自己安慰自己,这是人之常情。
脑子里止不住地过细节,矫情的说就是在回忆的海洋里拨拉拨拉,找出一小段,看着看着,停,截屏,拉近,放大再放大,越放大人像越模糊,再想继续播放的时候却卡了机,重新启动。
李白白以前总觉得蒋丞结婚时的样子很帅,现在却觉得……
算了,没法比。李白白在医院外满是寿衣店和水果摊的路上走了五分钟,心路历程却像是把失恋三个月的过程缩成了短小精悍的浓缩精华剪辑新春贺岁版,从充满眷恋的怀念变成了想都不能想。
啊啊啊啊啊啊!!!
——以上是李白白的大脑映射图像。
年纪大了就这点不好,脱离了同龄人的群体,才发现自己真的变成如郑双秋所认为的多情有情史有不为人知的故事爱感伤爱怀念的老男人。
皿
李白白打开蒋丞没带走的那瓶水,打算慢慢品尝,嘴都凑到瓶口,果然闻到一股难言的药水的苦味,还是喝不下去,拧上瓶盖拎着继续走。
李白白又以为,自己这么一路走一路回忆的,把这十年来的事想清楚,就能走到家了,没想到想完了,路还没走到二十分之一。
索性打了个车,说了小区名字,坐在车门边胡思乱想,如果自己这时候昏过去查出个什么大病就好了,爸妈什么的就不会计较了吧。
不行,李白白狠狠地否定了这个幻想,如果那样,自己那时只能躺在病床上接受关怀了,谈情说爱什么想都别想!
无能为力的感觉最操蛋了,所以还是安静待着吧。
到了地方,李白白把手机押给司机师傅,飞奔上楼拿钱,又火速跑下来,还好车还在那儿,李白白多给了一百,拿回手机,回到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