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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帝成双 第18节

作者:小宴 字数:18500 更新:2021-12-19 15:04:03

    容庭眼神虽然暗了几分,但脸色倒是平常,“这个不要紧不过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进行手术”

    医生迅速地写着自己的诊断说明,“容先生,您的情况比较特殊,一般情况下,我会建议病人等到两三天脚踝的消炎消肿,但是你的足跟目前肿得不厉害,可以进行手术,当然,具体怎么选择,我们尊重您的意见。”

    “那就尽快开刀。”容庭干脆利落地下了决定,“拿协议书来签吧。”

    医生讶异于容庭的果断,陆以圳却直接理解成了他对电影的急迫。

    他心里有点酸,却并不敢插口乱说什么。

    直到医生出出进进准备好了手术协议书,递到了容庭面前,“手术最快今天下午就可以做,如果确定的话,我现在填时间和主治医师,您来签字。”

    “好。”

    看着医生写下时间和主刀医生的名字,容庭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这里,还需要家属签字。”

    陆以圳和容庭同时一愣。

    “没有家属。”容庭淡淡地回应医生。

    而陆以圳则小心地提问“我签可以吗我和他是朋友。”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行,必须是能承担法律责任的。”

    容庭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以圳,戚梦呢让她来签,她可以。”

    陆以圳愕然,但这一刻,他清晰地察觉了自己的心情。

    是前所未有的心冷。

    短暂的沉默之后,陆以圳一边说着“我去帮你找她”,一边飞快地离开了诊室。

    “以圳你去哪儿啊”等在门口的小郝站起来追问。

    “找戚梦

    陆以圳不断地加快脚步,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拨戚梦的号码。

    其实刚进医院的时候,戚梦还一直跟在容庭身边,但是看着容庭进了诊室以后,戚梦就不知道消失去哪了。

    这个时候,陆以圳拨出去的电话也不断重复着“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陆以圳又急又怒,他已经完全理不清多少种情绪在他心里翻滚,焦躁、急迫、担心,还有嫉妒。

    当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中竟然多了这样一重色彩时,陆以圳猛地停下脚步。

    嫉妒

    他为什么会嫉妒戚梦

    陆以圳忽然生出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清晰地察觉自己对容庭的感情已经变了质,如果他只把他当做朋友,为什么要在意容庭多出这样一个女朋友

    他站在原地僵了两秒,这样的意识让他忽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突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他身边挤过,身体的撞击让陆以圳迅速清醒过来容庭还在等着他去找戚梦,他要赶下午的手术陆以圳脚步一刻不敢停,迅速地走过每一处他们经过的地方,甚至到了卫生间,拜托一个护士进去帮忙找人。

    但,一无所获。

    戚梦的手机始终占线,人也在医院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以圳找不到,只能跑回去告诉容庭这个消息。

    医生很遗憾地摊手,“这不是重大手术,没有得到家属和病人的意见,是不可能为你们提前安排的你们再找找看,不过下午这场肯定是没有希望了,我尽量帮你们安排明天上午的。”

    陆以圳强自压抑住心头的焦躁,向医生道了谢,接着送容庭去已经安排好的病房。

    然而,当陆以圳刚和小郝合力,扶着容庭躺在了病床上,戚梦出现了。

    “怎么样”她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我刚才打电话去了。”

    小郝正要接口,陆以圳却是沉了脸,迅速抢前几步,在玄关处拦住了戚梦,“你怎么才来”

    “不是说了,我打电话,你着什么急”戚梦不明就里地扫了眼陆以圳,接着就要往容庭的病床前走。

    陆以圳罕见地露出自己强势的一面,他伸手攥住了戚梦的手腕,终于忍不住发飙,“我着什么急我还想问你为什么不着急。什么电话比容庭的安危更重要容哥受这么严重的伤,就算你们不是恋人关系,你作为经纪人至少也要关心一下吧可是你呢你连人都找不到”

    他强自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仿佛生怕惊动容庭,但即便如此,他的语速还是平时的好几倍,神情也难得严肃起来。

    然而,他却没注意,明明已经坐在了床上的容庭,坚持让小郝扶着他,迎到了玄关。

    “我怎么没关心他了”戚梦看了眼陆以圳身后的容庭,接着一脸无奈,“你怎么知道我正在忙的事情和容庭就没有关系了”

    陆以圳正要继续指责,哪知,他刚发出了一个声音,戚梦忽然注意到什么一样,她猝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陆以圳,“等等你刚才说我和容庭是什么关系”

    “恋人关系”陆以圳一字一顿,毫不退缩地对上了戚梦的眼神。

    他本以为点破之后,戚梦会被戳到软肋,感到内疚,然而,事实上,戚梦的眼神只是在他脸上转了几圈,然后露出一丝非常微妙的表情,“谁告诉你我们是恋人的”

    、第58章

    和戚梦以对视的方式僵持了一分钟,陆以圳总算艰涩地开口,“戚梦姐,你不用瞒我了,昨天晚上我看到你去容哥的房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戚梦听陆以圳说完了理由,直接笑弯了腰,“我去他房间就和他是恋人陆以圳,你可和容庭住了一个月了,你们两个什么关系啊”

    陆以圳脸上猛地涨红,“这不一样”

    戚梦纤长的眉毛挑了一下,她笑着,“哪儿不一样你可是演过同渡生的,女人能和容庭谈恋爱,男人就不能了”

    陆以圳背脊僵住,似乎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戚梦。”容庭总算忍不住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陆以圳回头,原本该躺在床上的容庭,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小郝用轮椅推了过来,他神色平静地望着陆以圳,“小郝,你和戚梦先出去,我有几句话单独和以圳说。”

    小郝从善如流地离开。

    而戚梦站在原地,没有动,“我觉得我亲自解释比较好。”

    她和容庭目光短暂交错,容庭摇了摇头,“还是我说吧,希望你不要介意。”

    戚梦也并没有坚持,迟缓地再次看了眼陆以圳,转身离开病房,还贴心地帮容庭关好了门。

    容庭这才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以圳,我和戚梦确实不是恋人,也没有半点暧昧关系,过去和现在没有,以后也永远不会有,因为”

    他似乎认真斟酌了下自己的说辞,最后才轻声道“因为戚梦她是一个同性恋者,她有一个正在交往的女朋友,在一起三年多了。”

    陆以圳愕然,“她”

    “我和戚梦认识大概有六年了吧,应酬的时候认识,她很仗义,帮我几次解围哦,对了,她父亲是星宇影视的董事长,就是白萦的经纪公司,做发行起家,在圈子里地位很高,她算是她父亲的私生女吧,名字跟母姓,原本在星宇做经纪人,因为同性恋的事情被她父亲知道,大吵一架,这才离开星宇,过来做我的经纪人。”

    “星宇影视”陆以圳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砸晕,星宇在国内虽然不敢说是首屈一指的经纪公司,但论起电影发行和制作,星宇却是不折不扣的业界老大,这也是为什么白萦大学毕业以后,立刻就拿到了国内大制作的电影女一号。“天呐戚梦她”

    “因为她父亲的关系,戚梦手上有非常广博的人脉资源,所以我挑中她来做我的经纪人,尽管戚梦还非常年轻。”

    陆以圳点点头,就算戚梦和她父亲闹翻,但血缘不会割断,她永远是星宇的千金,而没有任何一个父亲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尽杀绝。

    如今的容庭最缺的就是这样一个经纪人。

    陆以圳一瞬间全部明白过来。

    “容哥我没想到是这样,我只是我以为你们是恋人,而戚梦姐一点都不关心你我替你不平。”

    容庭舒眉,依旧气定神闲,“以圳,感谢你的关心,但戚梦只是在履行一个经纪人的职责而已,我受伤,她首先要压下所有不该在官方声明以前爆出的新闻,其次还要和剧组联系,我腿受伤,肯定是无法再拍摄丹心了,不管高导如何赏识我,他恐怕只能换演员了有很大可能,这个男一号,要交倒蒋洲手里了。”

    陆以圳一怔,容庭为了这个角色付出这么多,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便宜了蒋洲

    “容哥”陆以圳还没有忘记一个月前戚梦的话,“那蒋洲就要比你提前在国内封帝了。”

    容庭的表情显出几分无力,“大概是命中注定,我努力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了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戚梦之所以这么忙,恐怕还是想再联系联系圈子里其他演员,看有没有什么人能让高导看上眼,用来协调,毕竟是补我的天窗,演员这边应该不会有太大异议,全看高导怎么想了。”

    说到这里,容庭顿了一下,接着抬起头,以少有的、仰视的视角望着陆以圳,“以圳,我很抱歉没有第一时间向你解释这些,让你误会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平和地对待身边的同性恋者。”

    飞机落地的巨大震动将陆以圳从梦中惊醒。

    他蹭地坐直身子,接着,他从舷窗外面看到灰色的地面,浓绿的植被,还有清晰的建筑物。

    北京到了。

    他揉了揉眼睛,虽然困得无以复加,却还是挣扎着逼自己清醒起来。

    这是北京时间9月3日,容庭出事后的第二天早晨,他昨晚五点决定离开虎川,七点订好机票,容庭十点半睡着以后,他赶到长途汽车站,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凌晨一点半打车抵达南京禄口机场,早晨八点半上了飞机回到北京。

    现在,陆以圳看了眼手表,1025,飞机非常准时地抵达首都t2航站楼,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北京。

    换句话说,逃回了北京。

    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陆以圳在飞机停稳以后迅速解开了安全带,这么早的航班,头等舱甚至还空了两个座位,陆以圳友善地和空姐道别,接着拖着拉杆箱下了飞机。

    手机信号满格的瞬间,三条未读短信同时亮起,陆以圳心里忽然一紧,他打开收件箱,还好,都是白宸。

    陆以圳将电话回拨,“喂师哥,我下飞机了嗯,没有托运,好,一会见。”

    他加快脚步,低着头,趁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迅速绕过人群,从接机口走出。

    “以圳,这里”白宸牛仔裤白衬衫,永远校园里的样子,他挥了挥手,迎上前,接下了陆以圳的箱子,“怎么突然病就更严重了出什么事了”

    昨天晚上,原本在剧院排练的他忽然接到了陆以圳的电话。

    电话那端的陆以圳声音里显得有些急躁,但说话的思路却又是理智的

    他说他又开始失眠了,以及出现了更严重的分裂症状,想要回来就医。

    然而,此刻,白宸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以圳的神色,他虽然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整个人的气色还挺正常,并不像当初严重到住院的时候,仿佛行尸走肉一样,毫无气血。

    陆以圳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总算回来了”

    白宸更是一头雾水,试探着问“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和容庭去虎川玩了吗”

    陆以圳苦笑,“可能是玩出事了吧罢了,不着急这个时候说,你今天没事吧先陪我去医院吧,我想赶紧见到医生。”

    “我当然没事,走吧,我陪你过去。”

    久违的心理医生。

    “陆先生”对方很讶异看倒他似的,接着带了一点欣喜,和陆以圳、白宸先后握手,“陆先生,我看了您的电影,真的非常非常精彩您演得太出色了,难怪会入戏,如果不是出于对您的保护,我真的想昭告天下我在给您看病。”

    一贯幽默的心理医生,陆以圳略略放松了几分心情。

    他和白宸分别落座,然后微微一笑,“您喜欢电影就好,不过我的表演方法剑走偏锋,其实不值得称道,还是容庭稳扎稳打”

    说到这里,他一顿,神色微微发生些变化。

    白宸没留神,医生却是迅速捕捉到了。

    实际上,从两人对话的一开始,医生就在注意陆以圳的状态。

    他能够正常地与人沟通,完全合乎情理的寒暄,完全不似抑郁时的郁郁寡欢。

    只是,症结似乎出在了容庭身上

    医生表面不动声色,依然是笑着,“好吧,谦虚的影帝如果我打算往外爆料你的话,一定不会忘记加上这么一条那么,您这次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吗”

    陆以圳忽然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他好像自己挣扎了一下,接着道“我觉得,我好像又沉到了许由的那个角色里了我现在对容庭会有对待赵允泽的感觉在意他的情绪,他的事业,他受伤的时候会紧张,还会因为他和别人的接触”

    他话音滞住。

    昨天,在陆以圳冒出回北京看病这个念头的前一个小时。

    当容庭向他解释完戚梦的来历以后,问了他一个问题。

    “以圳你有没有发现,你其实很在乎我和戚梦的关系”

    容庭靠在病床上,医生已经完成了对他伤口的消炎,戚梦也解决了手术的问题,所有的事情尘埃落定,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病房中。

    是少有的安宁。

    陆以圳听到容庭的问话,手里的动作不由一顿,他抬起头,迎上的是容庭温和的目光。

    “当然,我真的很高兴你的在意,你不要多心,我只是想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其实你是在为我和戚梦的亲密吃醋”

    陆以圳当即一愣。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心针,牢牢地刺了过来,让陆以圳整个人反驳不得,他的嫉妒,他的风声鹤唳,他恨不得与容庭寸步不离却见不得戚梦多出现一刻,似乎确实是因为吃醋

    陆以圳几乎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对容庭会有这种近乎占有欲的情感在。

    这种感情对陆以圳其实并不陌生,在拍摄同渡生后期的时候,他就曾经为许由和赵允泽的关系中处理出了这样的感情。

    希望彻底地拥有对方,希望成为对方生命里最特殊的存在。

    可是,这样的情绪,应该出现在他和容庭的关系中吗

    “陆以圳”

    心理医生轻声打断了陆以圳有些过于漫长的停顿和遐思。

    陆以圳缓慢地抬起头来,将适才的话补充完整。

    “我会因为容庭和别人的接触而吃醋。”

    、第59章

    “回北京了”容庭一觉醒来就发现陆以圳不见了。

    因为医院里不允许带宠物,容庭昨晚让小郝回酒店去照顾金毛,所以他现在只能面对不苟言笑的戚梦。

    戚梦点点头,然后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他昨天半夜走的,小郝今天起床发现留言,刚刚给我打了电话,陆以圳说他好像有抑郁症复发的可能,所以提前回北京看病,然后向我道歉你昨天和他说什么了把他骂跑了”

    容庭脸色变了几变,“我怎么可能骂他我就是”

    戚梦歪过头,露出了一点好奇的表情。

    “点拨了他一下。”

    容庭缓缓攥紧拳头,陆以圳的变化让他欣喜若狂,可同时,却也让他更加小心翼翼。

    比起让陆以圳意识到他爱上了自己,容庭更担心的是陆以圳对成为同性恋者这样的身份而感到不认同。他犹记得自己青春期时第一次为男性的身体感到冲动,接下来的惶恐、失措,甚至是对自己的厌恶,所有的负面情绪充斥着他整个少年时期。

    直到他衍生出自暴自弃的情绪,不管父母怎么阻拦,最终离开家里,放弃重点高中,半途去了艺术学校。

    然后接触到形形的世界。

    从懵懂到恍然。

    从见识到社会边缘上最光明与最肮脏的交织,到有了属于自己的信念,再到真正懂得爱的意义。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从跌跌撞撞中走出来,他见多了自甘堕落、继而在欲望中挣扎的同志。

    他不愿陆以圳走上那条路。

    就算一等再等,一忍再忍,他也希望陆以圳慢慢认清自己,再去坦白心迹。

    容庭深呼吸,最后向戚梦解释“我问他,是不是吃醋了。”

    “呵呵。”戚梦一副“早就看透你”的表情冷笑一声,接着抱臂,“你这哪叫点拨你分明是撩拨把人都吓跑了,怎么着现在取消手术给你办转院还来得及,我打电话给我哥,让他从北京给你安排医院做手术也可以。”

    容庭迟疑了一下,很理智地回答“北京太乱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肯定要闹得满城风雨况且我还不知道以圳是怎么回事。”

    一贯工作狂的戚梦到这个时候反而不逼着容庭了,她主动劝说“哥们儿,机会稍纵即逝,你确定不要追到北京去反正媒体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会等工作室声明出来以后再发通稿。”

    容庭狐疑地瞥了眼戚梦,“你这么劝我回北京是不是星宇那边有消息了”

    戚梦忍俊不禁,“你还挺聪明没错,我哥给我打电话了,高速公路那边有人撤资,暂时没法建组开机了,只要你两个月内腿能恢复正常,我保证你能拿到男一当然了,可能稍微需要你付出一点代价,比如带资进组,再比如和薛珑珑再次合作。”

    容庭嘴角抽了抽,“又是薛珑珑。”

    “哎呀,这个我都不计较,你就不要计较了,我爸现在授意底下雪藏珑珑,珑珑根本接不到戏,我这边怎么能不帮她想想办法”戚梦难得透出几分温柔,“作为交换,我答应你回北京,如何”

    容庭盯着戚梦几秒,接着果断下定决心,“成交。”

    北京街道两侧最常见的龙爪槐,一阵清风拂过,淡黄色的槐花扑扑簌簌落在陆以圳的脚下。

    他沉默地沿着青砖路走着,灼热的日光在树荫的隔断下,显得温和起来。

    地上有两道影子,一道属于他,一道属于跟在他身后,似乎看起来不太放心的白宸。

    陆以圳停下脚步,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师哥,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我就是想想清楚自己。”

    “以圳”白宸有些犹豫。

    但陆以圳只是微笑,“师哥,真的,你回去吧,有些事我总要自己来才能看清。”

    白宸认真地盯了陆以圳片刻,最后自己离开。

    陆以圳深吸一口气,掉转身,阔步往与白宸相反的方向走去。

    从诊室出来以后,陆以圳就不断地在回想心理医生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醍醐灌顶,拨开这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遮在他心头的阴翳。

    从法国回来就无法摆脱的、关于容庭的种种梦境,住在容庭家里,每一天身体的接触带来的战栗与兴奋,戚梦出现以后,萦绕在他心头迟迟不散的烦躁,还有每一次患得患失的惊恐。

    从生理到心理上的变化,原来,不是病魔,不是幻象,不是许由留在他身上的痕迹。

    而是

    爱。

    北京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陆以圳有些迷茫地站着,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白宸的家势必是不能回,过去他的同学因为他拍同志电影而排斥他,现在白宸知道连他自己都成了同性恋,焉知不会因此感到反感,难道要回容庭的家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刹那,陆以圳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下了出租车,他迫切地想去一个让他感到心神安定、有归属感的地方。

    而那个明明属于容庭的房子,却是他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提名。

    一个小时以后,陆以圳将手指按在门口的识别系统上,很快,所有的大门向他敞开,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家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足够熟悉,玄关旁边的大衣橱内,还挂着他的牛仔外套,门口原本属于客人的拖鞋,也因为他长期占用,成为了容庭家中他的专属。饮水机旁款式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两个水杯,客厅里金毛的窝,沙发上摊着他走之前在看的剧本写作教程。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

    而作为房子的主人,容庭就这样包容着另一个人留下了痕迹。

    陆以圳环顾四周,偌大的别墅,对他有吸引力的,却只有三个房间。

    一楼的厨房,多少个晚上,他们并肩在这里准备晚餐,因为容庭爱吃辣,他不管做什么菜都先想怎么处理辣了才好吃,而容庭又顾忌他是北京人,唯恐他吃多了辣身体受不了,就拼命炒青菜,而每一次刷碗,就像是男人的噩梦,两个人都恨不得要打一场架才能决定出谁来洗碗,当然,大多时候的结局,都是陆以圳耍赖逼容庭来

    还有二楼的视听室。

    那是容庭给他准备的礼物,陆以圳总是这样定义这个房间。

    视听室外的走廊里放着巨大的陈列架,陆以圳把他买来的碟片分类摆放着有和容庭一起看的,有他看过觉得不错,还想拉着容庭一起再看一遍的,有他看过但觉得不值得推荐给容庭的陆以圳完全想不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容庭几乎成为他衡量一切的标准和重心。

    最后是卧室。

    陆以圳伸手推开门,曾经只摆着一个枕头的床上,变成了一对枕头。

    他脱了鞋,弓着身子躺到了属于他的一侧。

    闭上眼,甚至可以回想起容庭躺在他背后的那种踏实感。

    原来真的是爱,才会这样渴望那个人躺在自己的身边。

    那容庭呢当他们并肩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他会不会有一样的感觉生活在这一间房子里,容庭是不是也会因为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接触,至少感觉到一点点悸动当容庭揭晓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当他亲手为自己打上领带的时候,当他们在一起排练丹心的台词时,容庭会不会也曾有过和他一样的怦然心动

    忽然。

    陆以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放弃这样艰涩的思考,放任自己躺平身子,摸出手机,大屏幕上,短信提醒中闪出容庭的名字。

    “以圳,我办完了转院手续,已经到达首都机场了。大概两个半小时以后我会在进行手术,你来和我一起吗”

    陆以圳握着手机的十指慢慢收拢。

    “短信回你了吗”戚梦难得放下手边的工作,不再抱着她寸步不离的文件夹,而是安安静静坐在容庭床边,给他削了一个苹果。

    “你自己吃吧。”容庭毫无胃口,接着他摆摆手,“没回。”

    手机安静得不像话,容庭靠在床上,从来没觉得时间这么慢过。

    可是他愿意等。

    以陆以圳的机敏,完全可以意识到,他宁可从虎川转院到301,一路颠簸回北京,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不责备他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明白他为什么离开,但他希望能等到他回来,渴望他的陪伴。

    这是他的试探,试探他肯不肯和他一起。

    同性恋

    没有什么大不了。

    甘心陪你一起沉沦,也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涅磐。

    我就在这里等你,你会来吗

    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

    容庭背脊猝然僵了一下,啃苹果的戚梦也因此动作一顿,她望了眼容庭,试探地问“我去帮你开”

    “不”容庭坚持地摇头,接着,他扬起声音,“请进。”

    他的呼吸明显滞缓下来,戚梦也随之望向门口的方向。

    是明显属于男人的脚步

    “容先生您好。”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近,他目不斜视地来到容庭床前,“我是您今天的主刀医生,我刚刚看完您的片子,为了手术安全起见,我要再检查一下您的伤口,希望您不要介意。”

    “”容庭调整了两次呼吸,这才挤出一个微笑,“好的,辛苦了。”

    的大门外永远嘈杂,为了挂号的病人家属在大厅里游走着,大批没有挂上当日号的家属聚集在大厅的边缘,等待着第二日排队。

    陆以圳攥着手机,有些费事地从人群里穿梭过。

    然后他径直进入住院部,寻找特需病房的身影。

    凭着经验,他当然直接从顶楼往下找,然而搜寻了整整三层,都是各个科室的普通病房。

    陆以圳有些焦躁地看了眼手机,拜北京蛇精病一样的交通所赐,从东五环倒西三环,他打车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容庭有没有开始手术。

    他想了想,只能拉着一个护士问了。

    于是果然被认出来

    陆以圳潦草写了个签名,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过走廊拐角,终于找到了特需病房。

    出入需要密码,玻璃门将里面的病房和他阻隔成两个世界。

    想见到容庭,就要给他发短信要密码。

    该不该告诉他,他来了

    陆以圳只听见自己的心在砰砰地跳动着。

    他确实不顾一切地来了,不能否认,他担心容庭的病情,想看着他去手术,可陆以圳并不想这么快就决定自己是否就这样向容庭坦白自己。

    现在有谁会想到,外界看来最多元化、最该具有包容性的娱乐圈,实际上比任何地方都不讲情理,也刻板守旧得很。

    当初容庭和陶业的绯闻带来如何天翻地覆的影响,陆以圳觉得至今历历在目,如果没有经过慎重的考虑,他又凭什么因为一段感情就拖容庭下水,再去面对这样的危机

    陆以圳对着玻璃门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手机退出短信的回复页面,揣进了兜里。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玻璃门忽然缓缓打开。

    陆以圳本能地往一侧躲去。

    首先出来的是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着蓝色口罩和帽子的大夫,紧接着出来的是戚梦。

    陆以圳忙跑到走廊的另外一个方向的拐角处,望着他们的方向。

    戚梦踩着高跟鞋出来以后,又有两个护士推出了一张床,白色的被单底下,是即便处在病中,也依然迷人的轮廓。

    “手机在我这里,放心,一旦他给你回复短信,我会立刻告诉他你在哪里。”戚梦扶着床的一侧,郑重地向容庭承诺。

    容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的短信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他甚至不知道陆以圳究竟是没看到,还是在用这样无声的方式回应他。

    戚梦看出了容庭的懈怠,勾唇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容,坚强点,当时我追珑珑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你已经比我们幸运多了手术加油。”

    她说着,和容庭的病床一起进入了电梯内。

    电梯门缓缓阖上。

    容庭无奈一笑,“谢谢你的安慰,不过,无论在我手术期间你收到什么陆以圳什么回复,都先别刺激他你想办法让他来医院,我真的不放心他。”

    戚梦点头,“放心吧,我保证你手术结束,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容庭短暂思考了一刻,接着要回了自己的手机,“我想再给他发一条”

    电梯“叮”的一声响。

    陆以圳盯着电梯外的ed屏,牢牢记住了那个数字。

    手术室在第十八层

    他掉头就冲进楼梯间,然后疯狂地往上跑。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兜里的手机又震了下。

    陆以圳不得不停下脚步,浏览短信。

    “以圳,我进手术室了,希望可以在出来以后看到你。”

    陆以圳但觉脑中一热,全忘了先前脑海中的什么事业名声,凭着一腔冲动回出了短信“容哥,我到了”

    发完他立刻把手机揣进兜里,三步并作两步冲上18层。

    然而,等他从楼梯间内跑出来的时候,他只来得及看见,手术室的铁门像是一个虎口,将容庭吞没。

    “容哥”他喊了一声,但仍是迟了。

    大门在他面前紧紧阖上。

    门上的灯由绿转红。

    、第60章

    容庭的手术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

    陆以圳发誓这是他人生中度过最漫长的三个小时,他坐在手术室外的座椅上几乎一动不敢动,只是紧紧地盯着那扇门。

    “手术没有什么危险。”戚梦反复地安慰他,却因为得了容庭的嘱咐不敢贸然说什么。

    终于,漫长的煎熬以后,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大门缓缓打开。

    陆以圳立刻就站了起来。

    首先走出来的是主刀医生,他穿着白大褂,口罩挂在一边的耳朵上,神色平静,却有着长时间工作后的疲惫,“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右腿里打了一根钢钉,一年后要做手术取出来,石膏也打完了,前两个月非常关键,只要养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

    “谢谢医生,谢谢。”陆以圳如释重负,他眼神越过医生的肩膀,望向里边的手术室,陆陆续续,有医生和护士相继走出。

    接着,陆以圳听到轮子在地上的移动声。

    是容庭的病床被推出来了。

    “全麻以后病人可能会嗜睡,注意要让他保持至少一个小时的清醒,陪他说说话,千万不要睡着。”医生交代完最后一个注意事项,陆以圳点头答应着,却再也按捺不住,冲到了病床前。“容哥我来了”

    病床上,进手术室前尚且脸色正常的容庭,此刻嘴唇青紫,裂出一道道干纹,整张连毫无血色,苍白的面孔浑然不似那个永远在荧屏上意气风发的明星。

    尽管如此,容庭还是尝试着伸出手,“以圳”

    陆以圳毫不犹豫地握住他,两人十指相扣,容庭慢慢扯出一个极浅的微笑,“来了就好。”

    护士还在旁边,戚梦忙上前分开两人,她也学着陆以圳的样子握住容庭,接着带了点警告般地口吻道“乔铮说他今天有事,没法过来看你,他祝你手术顺利。”

    容庭的意识还有点不清醒,他疑惑地看着戚梦,似乎在用眼神质疑关乔铮什么事。

    陆以圳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外人这么多,戚梦只怕是故意拿乔铮当挡箭牌。

    他没再走近容庭,只是一路保持跟在病床旁边,让自己处在容庭的视野里。

    直到进了病房。

    护士再次提醒,“第一个小时绝对不可以让病人睡着。”

    “嗯嗯,谢谢您。”陆以圳认真地向护士道谢。

    原本一脸严肃的护士反倒被陆以圳的正经弄得有点脸红,“别客气,都是分内的祝容先生早日康复。”

    说完,护士掩门离开。

    陆以圳松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容庭的床边。

    果然,像医生说得那样,这才刚刚停稳,容庭的眼皮就开始打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萎靡。

    戚梦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陆以圳,“你照顾他,我去问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注意事项”

    陆以圳有些局促地望着戚梦,他之前还曾误会过她,但如今戚梦的表现,俨然是早就知道容庭对他的想法,而她作为经纪人非但没有阻止甚至还有意成全。

    他短暂地踟蹰之后,小声道“戚梦姐,谢谢你。”

    戚梦摆着手一笑,“别说这个了,赶紧看着点容庭吧。”

    她踩着高跟鞋干净利索地离开,丝毫没有表露出对之前事情的芥蒂,陆以圳放了心,这才在容庭身边坐下,轻轻唤“容哥,你醒一醒,现在还不能睡。”

    容庭浓密的睫毛颤了一下,接着费劲地睁开眼,两人目光交错,陆以圳明显能感觉到,容庭虽然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在努力向他微笑,“嗯,不睡。”

    他说话时牙关还在格格打颤,似乎冷得厉害,陆以圳重新握住了容庭放在被子底下的手,一向温厚有力的手掌冷得像是冰块。陆以圳索性用自己的一双手将他的手包裹起来,然后安慰道“过一会就能缓过来了,我听医生说,手术完了的病人都会这样,主要是失血和手术室内的低温缓缓就好。”

    容庭侧着脸望着陆以圳,过很久才眨一次眼,似乎生怕自己会这样睡过去,但因为体力的流失,他并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地抽着气。

    陆以圳从来没想到,一场手术会将一个鲜活的人变成这样,他但觉鼻翼发酸,不过转念的须臾,眼眶就红了。

    容庭失笑,被陆以圳握着的手微微施力,似乎希望借此安慰到他,“哭什么一个小手术,一点都不疼”

    陆以圳齉着鼻子“嗯”了一声,因为容庭的嘴唇干裂得厉害,他一边竭力忍住眼泪,一边起身,“我去找棉签帮你擦擦嘴吧。”

    他想要松手,然而容庭却反握住他,原本无力的手指忽然像是恢复到了他健康的状态,牢牢地攥住了陆以圳,叫他抽脱不得。

    陆以圳停住脚步,解释着“我去护士站,很快就回来,不会走。”

    容庭只是笑着摇摇头,似乎在否定陆以圳的理解。

    他的手向下拽了拽陆以圳,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陆以圳权当他说话费力,重新倾身靠近容庭,“容哥,你想说什么”

    容庭轻声吐字,“再近一点。”

    陆以圳乖乖往下俯了一点。

    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能从对方的眼底看清自己的倒影。

    容庭缓慢地笑了起来,他没有松手,反而愈发用力,拖着陆以圳将这个距离不断缩近。

    陆以圳但觉脑海中“嗡”得一响,全身的血液就此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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