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让张小年给挂了电话,再拨过去的时候那边儿已经关机。他坐在那儿,因为用力而全身都有一些轻微的僵硬。南方开始拼命的往画展那边儿赶,他不是不相信张小年,而是这时候,挨谁都不能相信,能把小孩儿放在面前,攥在手心儿里才是最好的。
画展到了最后一天,正是人多的时候。张小年觉着语气站在一个地方等着,还不如到处走走晃晃,省的叫白正森的人发现。而豆包居然真跟没事儿一样,走走停停四处去看那些展出的画儿,站在画前的时间有多有少,完全是一副没事儿人的闲散模样。张小年“啧”了一声,觉着南方这小儿子还真是有意思。
旁边儿有人看这么小的孩子有模有样地看画儿,也觉着有意思,有些还特意走过来问豆包一些关于这画的一些问题,当然问的都比较浅显。小孩儿也不烦,对着那些个画一个一个问题的去说,有时候还加上点儿自个儿的理解还有周老爷子点播时想到的那些,到把那些人都说的一愣一愣的。
“那你说说,这画儿是怎么个意思”张小年听见这声音突然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就看见白正森背着手笑眯眯地走到豆包旁边儿来,指着角落里头的一幅画。
这画儿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没有裱过,只是收拾的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保存在一个玻璃框架里头,看起来真是被用心护理过。画的四周大片留白,只在正中间画了一座鼎。因为没有对比,所以大小无法考证,只是看起来给人一种很恢宏的气势。
小孩儿抬头看了身边儿的白正森一眼,甚至还眯了眯眼角,这样子叫人想起那些骄傲的猫,眯着眼睛慵懒而对你爱答不理的申请。而白正森也低头看他,两个人眼角瞥着眼角,白正森居然也微微眯起眼睛,看起来两个表情几乎如出一辙。
张小年盯着俩人看了几眼,突然觉着不止这表情像,似乎俩人哪里也有些相像的地方,他说不上来。而事实上,豆包这时候就像只爪牙锋利的小狐狸,虽然年纪还小涉世未深,可有些东西已经初见端倪,比着白正森这只老狐狸此时的锋芒毕露,小孩儿则更显得淡薄而内敛。
“问鼎。”豆包把眼神儿从白正森身上移开,直盯着那幅画儿,没落款没题字,可知情人都知道这幅画正是白正森当年做的,不过那时候似乎不怎么满意,要毁而没毁,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画展又拿了出来。
“问鼎”这时候人群里发出一声质疑,豆包就觉着这声音很熟悉,一回头,看见个瘦高个儿从人群里挤出来,朝着小孩儿露齿一笑。这一笑还没晃过去,旁边儿就又过来个人影儿,比刚才那人稍微矮了一点儿,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模样。
“小叔。”豆包看见这人,眼睛微微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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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南方看着南睿贤跟白正森打招呼的模样,像是两个人早就认识。孩子他爸这会儿对白正森心里头窝着火,连带着自个儿儿子都没什么好脸色。豆包老老实实粘在他身边儿不走开,一副小跟屁虫的模样,到是让他爸很受用。
其实南方刚过来就看见张小年站在白正森后头冲他摆手,那意思是没什么大事儿,这就让南方有点儿纳闷儿,白正森一声不吭猫自个儿后头把孩子带走了,这会儿又一声不吭是什么意思
孩子他爸这厢琢磨不通透,那边儿白正森看着南睿贤,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南睿贤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顶着一张狐狸脸,跟谁都和气。白正森看着南睿贤,恢复了一向的温和持重,带着几人穿过一楼的展厅往二楼走。南睿贤二话不说跟了上去,南睿哲自然也跟着。
南方搂着自家小孩儿走在后头,低头看了自家小孩儿一眼。豆包乖顺地低下头,晓得这回自个儿爸爸是真生气了,手指头在下头捏了捏南方的指头肚,结果还没捏两下,就被南方把手指头抽走。豆包一时间手心里头空烙烙的,心里头跟虫子咬了似的不舒服。
二楼隔开了一半是展厅,一半倒是有些像是工作区,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都安安静静的溜着墙边儿走,看着挺有秩序,却是说不出的怪。
白正森这人有个习惯,无论在哪儿工作,哪怕临时的不能再临时,都要预备一间宽敞明亮的休息室。这会儿几个人来的,正是画展厅小二楼的休息室。南睿贤跟着白正森身后进了屋,他们俩人挨得近,后头南睿哲倒是跟的挺远,他特意掩了一下门,瞟了眼身后的南睿哲刚走到楼梯间的一半。
“外甥还是侄子我也分不清,要是将来会是弟媳也不是不可能的,哦,也可能是嫂子,所以不能给你。”南睿贤抬头看了眼白正森,不请自在旁边儿的躺椅上坐下,瞧着比这儿的主人还自在。
白正森愣了一下,正想问南睿贤说的是谁,后头南睿哲已经推门进来,再后面跟着南方父子俩。
南睿哲跟在后头就听见屋里南睿贤说了句话,因为门掩着,声音并没听清。
“我自个儿的儿子自个儿带着挺好的,不劳白先生费心。”南方本来该是挺冲动的,可是打今儿到了画展见着白正森,瞅着他身边儿跟着自家豆包的时候,心里头似乎没有本来想好的那些恶心的战栗感,而是莫名觉着心烦。可能自个儿一开始想的方向错了,其实南方一开始接着张小年的电话说是他把自个儿儿子带走了之后,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的往直前张小年跟他说的那些恶心事儿上想,再一想到是自家豆包,万一受了欺负,就恨不得把白正森捏碎了搓成渣渣挫骨扬灰。
白正森还没说话,倒是南睿贤先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冲南方扬了扬下巴“白先生老久以前就是个劳碌命,费心多死的早,不用管他。”
南睿贤依旧是笑眯眯的,而白正森看了眼南睿贤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没说什么。南方听着南睿贤这语气愣了一下,本来想着他和白正森也就是单纯的认识而已没什么交情,看如今这情况,似乎两人还挺熟。
南方耸了耸肩膀,自个儿搂着小孩儿在一边儿坐下,似乎在等着解释。南睿哲也过来坐在豆包的右手边儿,跟南方两个人一左一右,护的还挺严实。
南睿贤搭在白正森肩头的手又动了动,西装的垫肩映着阳光被他拍出一朵小尘花儿“我和白先生是战友,嗯,商战。”
这话说完脸南睿哲都有点儿不相信,锦城离膺城不近,俩人看起来很熟的样子,可现在这么着八竿子打不着一瞥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勾肩搭背。之前南睿贤说服南睿哲跟着来锦城,拿的理由就是那儿有什么有趣儿的,带着他来凑热闹,而且主角还是豆包。南睿哲自从放假豆包和南方闹情绪跟着他跑了趟生态园之后就再没见过,感觉一下似乎还是挺上心,想来看看。
南方挑了下眉毛看向白正森,白正森很是认真地冲他一笑,伸手拿下南睿贤搁在他肩膀上的手,用眼神示意了下旁边儿的豆包“不是我带他来的,孩子要看画展自然跟着我走,我何其有幸,成人之美。”白正森说完转过脸去看着豆包,问“是不是”
南方也猛地回头看着自家小孩儿,觉着白正森给出的这个答案显然是难以置信。孩子他爸搂着小孩儿的手骤然收紧,豆包抿了抿嘴角,伸手抱住他爸爸的手臂,又抬眼看了下白正森,那眼神里比之前白正森所见的所有情况下终于多了一点点愤怒和委屈,小小声却很笃定的“嗯”了一下子。
南方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小孩儿的话他从来不会不信,就像现在似的,那怕实际上一点儿都不信,却要逼自己把思绪跟小孩儿说出来的意思拧成一股。
“爸爸,对不起。”豆包抱着他爸的胳膊,踮起脚尖蹭了蹭南方的下巴,早上胡茬刮的很干净,干燥而粗糙的触感。
这句话一出,南方终于听明白了,小孩儿没骗他,恐怕这回说的真是真的。只不过孩子他爸对于背地里小孩儿究竟瞒了他多少东西开始有了个大概的猜度,心里头有簇小火苗蹭的窜过了鼻腔上了脑门儿,下意识就想甩开豆包抱着他胳膊的手。
“先别和我说话。”南方挣了两下没挣开,就觉着有股无名火在胸腔里头怎么也散不去,而且小孩儿这么在眼前晃,它还越烧越旺。
“爸爸”豆包又往南方身边儿蹭了蹭,语气里甚至都有了讨好的意味。
“也先别叫我”别叫我爸爸,南方顿了一下,一句话终究是没说完,心里头像两只针尖儿在互相挑衅。话说的重了还不够,他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手心,刚才甚至想揍这小孩儿一巴掌。可是说的重了自个儿又心疼,还庆幸自个儿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再看另外一只手心,又想把小孩儿抱过来狠狠揉在怀里。
豆包瞪着眼睛看着南方,眼圈儿稍微有点儿红,还是抱着他爸的胳膊不撒手。小孩儿其实不晓得自家爸爸为什么生这么大气,从小到大南方对他甚至连一句带点儿不满的话都没说过。小孩儿有点儿委屈,抿着嘴角看着南方不说话,梗着脖子有点儿倔强,好像是在等南方自个儿回过头来看他。
今儿个其实确实是豆包自个儿跟着张小年走的,白正森起先只是问了豆包要不要去看画展,小孩儿说要想想,其实就是拒绝的意思。可是在地铁站外头看见白正森的车的时候小孩儿又有点儿改变主意了,他主动示意,白正森当然成人之美将人带走。
豆包听周老爷子讲过白正森的目的,说白了,白正森是要个阿斗,要有身份没本事,比如他。以小孩儿一开始表现出的模样来看,却是是个淡泊到不争,老实到乖顺地孩子,而且恰好,画画上天分不差,最重要的还是周夕笔的小徒弟。这三条最后两条改不了,可是第一条他白正森还真是看错了。
直到豆包从白正森的画儿里看出“问鼎”来,白正森才觉出麻烦来。到后来小孩儿自个儿当着他爸的面儿承认是故意跟着来画展的,又见了南睿贤这大狐狸,白正森更是在掂量着轻重与价值,也就是后果轻重与持续之后的价值几何。
至于南睿贤,如果说白正森和南睿贤之前有过一段儿也不为过。南睿贤刚跟着南方他二叔出来的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那时候的精明还没渗进骨子里,依旧是一脸稚嫩,看在白正森眼里,充其量算作灵动。
南睿贤在锦城待过小半年,俩人关系暧昧,可白正森愣是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后来又原封不动的把人给送了回去。心里痒痒,可相处久了又晓得这人太麻烦,不是拿不下,而真实太麻烦。而说不定到了能拿下的时候,南睿贤也过了能让白正森感兴趣的年纪。
南睿贤说白正森是“战友”,那就是战加上友,可能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暧昧,白正森不碰他,似乎是怕麻烦里头还带了一点儿敬畏,毕竟他爱逗的是猫,而不是长着尖利的爪子还要将其躲在背后的小狐狸。而今个儿当白正森看着豆包的时候,似乎觉着这感觉跟当年看南睿贤的时候真是像,甚至多了阅历和年岁的侵淘,那种想要避而远之的感觉似乎比上次更浓。
此外,关于白正森早年画过的那幅画儿。豆包只看了一眼就能说出个问鼎的意思,而当年周老爷子看的时候,他就只是个鼎,有技巧有笔法,最深处也只想到“钟鸣鼎食之家。”这又让白正森觉着,养这么个小狐狸在身边儿,确实是麻烦的。况且他现在为了你好,主动来找你告诉你他不是个省油的灯,白正森看着眼前抱着他爸手臂的小孩儿,突然耸了耸肩,他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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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连南方他二叔都说南睿贤油滑,适合经商,只不过他看对了一点,南睿贤与其说是油滑,不如说是狡猾,喜欢在事情背后静立观看而运筹帷幄。
周老爷子就是周夕笔这个事儿,瞒得住别人,却没瞒得住南睿贤,周老爷子在膺城这么多年,就在南睿贤的眼皮子底下。别说他和白正森有交情,就是没交情,膺城住着这么大个腕儿,按照他的处事之道,也不可能不知道。
从周老爷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豆包他们来锦城看参加画展的时候,南睿贤就在冷眼旁观。南睿贤可以说是个很自信的人,甚至有点儿自负,自负到认为南方能到了今天的地位成就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换句话来说,他其实不怎么把南方当做个共进退的伙伴,而是手下人。
而现在,南方被白正森缠在锦城,虽说还蒙在鼓里,可麻烦点儿总是少不了的。说句夸张点儿的话,也许南睿贤心里头一直有这么个感觉,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虽说南方在他心里比狗的档次要高上太多,而实际上,道理相同。南睿贤出面儿,正是这么个意思。
何况,南睿贤是真觉着,南方家里这小孩儿有意思,南方宝贝着,他亲弟弟另眼相看,现在甚至连白正森都心心念念着想把人留下,他觉着这样儿自个儿都不来看看,实在是亏得慌。而且南睿贤能看着白正森求而不得,心里头就莫名舒畅起来。
南方倒没觉着自个儿和南睿贤能有多么深的关系,当初南睿贤给他推开一扇门带进去,这算欠了份人情,不过再后来,路是他自己走出来的,大路朝天,两人各走一边。而这次的事儿,其实算是他家小孩儿自个儿解决的,南睿贤几乎没使上劲儿。
南方和豆包说好了要来医院而没来,这头周老爷子急的坐立不安,要没人按着几乎都要冲出医院大门去。等到老爷子好不容易把南方和自个儿小徒弟盼来的时候,没想到的是几个人都是提好了东西直接接他出院的。老爷子一时间没弄明白,直到上了火车再下了火车,最后被南方送回了家,才回过味儿来,怎么白正森这么容易就让他们走了
周老爷子转不过劲儿来,一双眼睛盯着南方玩儿命看,却也不敢说什么,白正森那事儿他还瞒着,老爷子想着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可现在就像是网还没到呢,自个儿就已经得知没事儿了,随便吧。
周老爷子这些疑问还是得憋在心里头,到底怎么回事儿还是得问豆包,可自个儿的小徒弟自打回来膺城后,已经好些天没来看他了。
话说当时最后一天画展,南睿贤带着南睿哲跟豆包父子一起把这画展逛了个圆圆满满,然后准备回家。白正森一直都是个不置可否的态度,南睿贤也总是笑眯眯的,倒是豆包和南方这父子俩不怎么正常。就连上了火车都是豆包和南睿哲一个隔间儿,南方和南睿贤一个,剩下一个是俩老爷子的。
周老爷子回家的第七天,从锦城来的包裹也到了,打开来里头正是那十二幅画儿,旁边儿还附着张纸,盯上一句恭恭敬敬的话“老师,愿身体健康,西山一切安好。白正森敬上。”这西山正是周老爷子的妻子故后之地,饶是老爷子心静如水,看着这句话,嘴角也还是抖了抖。
白正森这句话,一是在告诉周老爷子无论如何二人都曾经是试图,周老爷子曾经是周夕笔,有个妻子姓白,这点怎么也磨灭不掉。二是一种证明,管他周堂走到哪里,白家都不会忘了他,换句话了来说,都不会放过他。无论何时何地,都有他白家的人在背后盯着,躲不掉也逃不开,他可能一辈子不再出现,也可能下一刻就又出现在你面前。
周老爷子叹口气,看着这纸上的字儿,直接伸手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料想南方这种人,这次吃了亏,就绝没有下次。
再说南方和豆包这边儿,父子俩不回家还好,一回家之后俩人中间的不对连臭臭都能感觉出来。小狗拿身子蹭蹭豆包脚腕儿,然后被豆包一倾身抱起来,南方在派出所还没回来,这几天几乎天天加班到很晚,回来的时候自家小孩儿和臭臭,一人一狗早窝在一起睡着了。
一开始小孩儿还在等,等到半夜常常抱着臭臭窝在沙发里睡过去,秦聪伸手把人抱到屋里去盖好被子。这父子俩从来没这么闹过,看着小孩儿蜷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脑袋拱在自个儿胳膊弯里,就连秦聪都觉着心疼。可南方回来了,也会伸手把人抱回去盖上被子再退出来,第二天二人该怎样还怎样,一切照旧。
“南方,什么情况啊”秦聪终于忍不住还是问了,南方这人平常恨不得粘儿子粘到形影不离,自从搁锦城回来之后,小孩儿就成天窝在家里等他爸爸,等得到等不到其实都一样,父子两个不说话,脸上都是一派叫人看不惯的平静。
南方回头看他一眼,耸耸肩“不知道。”
这回答让秦聪一愣,他以为是南方不愿意说,而其实是南方自个儿真的也不知道。南方觉着自个儿一直在等豆包什么时候和他说实话,他想听前因后果,不是让小孩儿毫无保留,只是在需要的时候,自个儿能使上一把劲儿。自己跳的太高,反而不好下来,等着小孩儿给他台阶,小孩儿却只会眼巴巴看着他,声音小小地叫一声“爸爸。”
一声“爸爸”还不够么,秦聪觉着南方这回真是魔障了,明明憋了几天自个儿都要绷不住了,却偏要死气沉沉的对着自家小孩儿,稍微一动就浑身骨头茬子痒痒着疼。
父子俩都磨人的很,秦聪觉得这事儿自己管不了,索性就搬出去住两天,把这大房子完全留给这父子俩,让俩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豆包晚上依旧是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睡着了,刚刚立秋没多久就来了场大雨,天气有点儿凉,臭臭费劲儿把南方的鞋子叼过来,脑袋一钻就卧在南方的大拖鞋里。
南方回来的时候找不着拖鞋,索性就光脚跑到沙发旁边儿看着自个儿儿子。豆包睡觉一向警醒,可他这样儿走路实在没声音,走到跟前的时候还看到小孩儿睫毛一颤一颤的,闭着眼睛眼球还一动一动的,显然是正在做梦。
孩子他爸看了半晌,实在是没忍住,俯下身用食指刮了刮小孩儿侧脸,小孩儿动了一下,南方赶紧收回手,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豆包睁开眼睛,俩眼珠子湿漉漉的不甚清明,可无根手指头已经反应很快的抓住了他爸的食指。
南方索性就着这样儿的姿势一把把小孩儿抱起来就要往屋里送,豆包像是意识到南方要干什么,腰身儿一挺一挺的在他爸怀里不安分,就是不想让南方把他往屋里抱,一旦抱进去,盖了被子南方就得走。
“爸爸。”小孩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这么一句。南方正抱着他往卧室走,突然低头看了他一眼,外头一道闪电刚好劈下来,衬得南方脸色青白,没什么表情。
小孩儿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摸南方的侧脸,从下往上看的时候,像带着棱角的冰石,冷硬而没一丝表情,只是眼里有一些很矛盾很复杂的东西,小孩儿瞬间萎靡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直接来五年后,父子俩就似不和好
、68
第六十五章
“豆包,爸爸的刮胡刀呢”
南方在小卧室的浴室里头扯着嗓子喊自家小孩儿的时候,豆包正在厨房打豆浆,南方不喜欢豆浆放糖,可没味道豆包又不爱喝,所以就豆包总是要晾凉了搁些蜂蜜进去。这头刚把蜂蜜罐子举起来,那边儿就听着南方在喊,上好的野蜂蜜顺着汤匙流了一手。
小孩儿一边儿顺着小手脖嘬了一口,跑去小卧室里帮他爸把刮胡刀掂出来。南方的胡茬一夜之间便在下巴上密密的织起暗青色的一层。豆包拿手刮了一下,皱了皱鼻子“刮干净点儿。”
南方顺势扣住小孩儿腰身儿扯到身边儿来,使劲儿在脸颊上香了一口,心满意足地笑“那你给我弄。”
豆包被扎了一下,有点儿不舒服的撇撇嘴,伸手拿了剃须沫往南方脸上涂,看样子很熟练,几下就涂了他爸一脸泡沫。南方一直不喜欢那种电动的剃须刀,豆包也总说用那个刮不干净,实际上是喜欢这个早晨起来父子俩一块挤在浴室里刮胡子的瞬间。
卧室床头挂着的日历显示,今儿个是2005年6月,豆包十四岁的夏天。
秦聪家的小楼拆迁,南方带着小孩儿从小楼里搬了出来干脆就在一中附近买了房子日夜接送。小孩儿今年高一,从一中附属中学升至一中高中部,依旧是缠了他爸很久才被同意走读。
上个月父子俩刚从小楼搬过来,南方东西常常找不到,一天总是要问自个儿儿子什么东西在哪儿这种问题无数次。秦聪现在也忙得很,以前在小楼住的时候招家的日子就屈指一个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小楼一拆迁,搬的地方也和南方他们一个南一个北。不过有空还是喜欢往南方他们这儿来,上个月还帮南方搬家来着。
不过南方最近是有点儿不怎么待见秦聪这小子了,因为秦聪一见了豆包就逗个没完没了,每次都给孩子他爸看的牙痒痒。关于秦聪之前说的那个他在等人的话,南方就是再迟钝这两年也看出来了,原来老牛想吃嫩草不只是他,秦聪说他也跟着赶了把潮流,人家等的是梁子家晴晴,不过这事儿目前还得把梁子瞒在骨里。
豆包给他爸刮完胡子还伸手摸了一把,洗了剃须沫的下巴颏儿滑腻腻的手感不错,小孩儿笑了笑,踮着脚尖双手捧着南方的脸在下巴上嘬了一口“南爸爸,你真帅”
“那是必然的”南方蹭过去亲了下小孩儿手心儿,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马上从唇角蔓延过来。亲一下,再亲一下,一直都是甜的,确定没错儿。
“刚才蜂蜜撒了。”豆包被南方弄的直痒痒,总想往后缩手,却被南方握住不放,舌尖儿顺着食指的指头缝滑下来,带出一溜儿亮晶晶的水渍,一路都是甜丝丝的味道。
小孩儿从发迹红到耳尖儿,低着头不吭声,虽说自个儿爸爸这样儿的行为已经屡见不鲜,可经历的时候还是叫人难为情。豆包被南方弄的有点儿痒,轻笑了一声儿,正处在变声期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却没有那种粗粝的感觉,倒像是已经变声完全了的一把低沉温润的好嗓子。
豆包现在刚够到南方肩膀,刚刚仰起头的时候就被偷袭了下嘴唇,南方心满意足的笑了笑“走吧,去吃饭。”
豆包因为走读,所以得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就起来赶去学校上早自习,父子俩坐在饭桌上的时候,晨光微熹,外头天还没亮透。南方每天早上都跟着自家小孩儿一块起来,先步行送小孩儿上学,再拐回小区来拿车去区公安局上班。
南方现在在区公安局做刑侦队队长,工作没以前闲,可一逮着了空就乐意跟自家小孩儿粘在一起。初中升高中的时候以小孩儿的成绩本来是要保送到一中来的,结果小孩儿没要保送名额,自己考反而拿的奖学金更多。南老爷子因为这个而笑不拢嘴,南方那时候可是连个高中的边儿都没沾上,更别说一中了,老头越来越觉着,自个儿那个要培养出来个了不起的文人这愿望肯定实现是没跑儿了。
豆包这两年跟着周老爷子学画,大大小小拿了不少奖,水墨画儿越来越有周老爷子的影子,可仔细看的时候又不一样,豆包的笔触温润,连周老爷子都说他的画儿看起来不像个少年人下的笔,风骨隽秀而带着些闲云野鹤的味道。
吃过饭豆包有点儿来不及,锅碗瓢盆往水池子里一落等着他爸送完他上课待会儿回来收拾。
“爸爸,明天去爷爷家么”豆包在门口穿上鞋,回头冲南方问了这么一句。
“嗯。”南方点点头,跪下去替小孩儿把鞋带系好,然后直起腰在豆包脑门上亲了一下,又牵上刚刚吃饱喝足的臭臭,父子俩才总算是出了门。
自家老太太从年前身体就开始有点儿不好,南方带着豆包隔三差五就会回去看看顺带着吃顿饭,老头倒是身子骨硬朗,可老太太难受,其实跟他自个儿是一样的,甚至更难受。
南书娥和胡云泽这两年也不总窝在膺城这地方了,总是山南海北的跑着玩儿,南方说了,做他俩坚强的后盾,还特地雇人带着。那姑娘是膺城本地人,志向就是到处走走,现在拿着南方的钱到处走,对老两口也孝顺,日子久了也就和两口的干闺女差不多。
老太太年前发病的时候南书娥两口正在海南过冬天,听说老太太进医院了当天的飞机就赶了回来,结果老太太没事儿,老头却不乐意了。其实老两口是觉着自己老了,总怕的就是拖累子女,南老爷子对于这事儿尤其忌讳,这回听说南书娥和胡云泽脚不沾地跑回来,没到一个星期就给俩人又撵了回去,还和南方说下回除非他和老太太半截儿身子入土了才能打电话叫人,否则回来一次挨一次吵。
南方知道,自家老头这话虽然不中听,却句句是为了他们这些后辈着想,当然老头的后辈们不单只有他和豆包,还有他的父母。
父子俩在学校大门口分手,豆包背着书包往里走,南方牵着臭臭往外走,父子俩现在的生活平静而自然,唯一不同的恐怕是心境。如己所看,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父子俩都格外明白而且坦然接受。
豆包高中又和胡磊分到了一班,班主任是个教语文的女老师,姓叶,正是叶梓。豆包和胡磊还不知道叶梓对自个儿到底是个什么意义,当然对于叶梓,南方和胡齐也瞒下了豆包的身份。
小孩儿从来不喜欢在学校里担任什么职务,大概是嫌麻烦,也可能是性格如此。不过因为入学成绩好,硬是被叶梓安了个物理课代表的职务。教物理的老师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卜,叫卜动山。名字有些奇怪,不过条件长相都不错,而且谈吐风趣课也教的不错,可惜三十多岁快四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自诩为光棍儿烂汉一条。据说就是他在开学典礼的时候一眼看中了豆包,非要他当自个儿的课代表不可。
小孩儿其实听到叶梓和他说让他当课代表这原因之后颇有些无奈,卜动山从第一天上课就喜欢逗他的课代表。据说在一中,这卜动山的大名如雷贯耳,几乎所有课代表都是他自个儿挑的,也几乎没有一个是连任三年不便的,有时候一学期就要换好几回,也每个都是被他逗的烦不胜烦自请辞职。不过卜动山的所有课代表,几乎都在竞赛榜上有名,甚至好几个都是被大学破格录取的。
豆包进了校门路过职工宿舍的时候恨不得猫着腰走,这排职工宿舍一共就两层楼,本来是给学校里那些年轻老师准备的,一般这些老师二十多岁一结婚就搬走了。学校在南山后山盖了个家属生活区,结婚的老师都能便宜买房入住,不过这卜动山却在这职工宿舍一直住了十多年,到现在二楼拐角的一个小单间还被他长期盘踞,没人敢进。
“哎小南雨呦你今儿可来的有点儿晚喽,不过没关系,你上来帮我个小忙,我替你跟叶梓说个情。”豆包刚准备从职工宿舍的房檐儿底下溜达过去,上头就传来这么一声,豆包缩了缩脖子,所有淡定对着这老师好像都用不出来。
“课代表你跑什么啊,今儿不上早自习,教委来个什么鸡毛领导视察,你们小叶领着莘莘学子大扫除呢,不着急啊,来,上来一趟,我给你看点儿好东西”听卜动山的语气,显然对那领导的到来嗤之以鼻。
卜动山见豆包站在楼下连脖子都不仰,那纠结无奈的样子看得他勾了勾嘴角,干脆下楼自己去拉。
“走走走,今儿绝对不逗你,说给你看个好东西就给你看个好东西”卜动山几步窜下楼,那步伐还颇为矫健,一把扯住豆包手腕儿就往楼上拉。
作者有话要说95年5岁不到
00年因为被南方生日定在了1月份所以10岁
04年14岁
想要留言了
感谢抖森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30811
、69
第六十六章
学校的职工宿舍,其实就是个十几平的小房间,带个独立的小浴室却没有厕所,每层楼的尽头处才有公共厕所。豆包被强行拉上楼,等卜动山伸手推开门倒是把小孩儿惊了一下子。
卜动山的房间到不是自个儿想象中的那样儿,反而很整洁,米黄色的窗帘被风微微吹起来一点儿,屋里阳光很好,窗台上甚至还有几株植物,看的出来被卜动山照顾的很好。床铺很整齐,除了小写字台上摞着乱七八糟的书本草纸之外,别的地方倒是大方敞亮的很。
小孩儿抿了抿嘴角,显然没想到卜动山还有这样儿的一面。卜动山进了屋就在靠着窗户的小写字台上头翻翻找找,好半天才拿出几张纸出来,两只手托着跟宝贝似的。豆包伸着脑袋过去看了一眼,大概是一份报名表。
“看到没,华北六省高中联赛。”卜动山笑眯眯地把那几张纸放在豆包面前,食指跟拇指微合,在纸头上弹了一下“看看,好东西吧。”
豆包看了一下,这可能确实是好东西,六省联赛隔年举办一次,因为可参加的范围太广,考试却只有初试和复试,初试的参赛者都是各个学校推荐上来的,这还只得是一中这种学校,可能再差一点儿的学校连个名额都没有,卜动山手里这份报名表恐怕确实是一表难求。
但是豆包没想参赛,小孩儿怕出头,也怕麻烦。
“怎么样”卜动山低头看着小孩儿,看了半晌突然伸手又把报名表拿了回来,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不想去想去你就没一点儿表示我跟教务处年级长还有咱们学校物理组的老师吵了上上下下十几场口水仗”小孩儿低着头一脸的无动于衷,甚至还带点儿不耐烦。卜动山眼看是情绪有点儿激动,一副恨不得自己提枪上阵的表情,可激动到一半突然又淡定了下来。
“不行,一定得去。南雨啊,要不我给你爷爷打个电话”卜动山笑眯眯地又把报名表塞进豆包手里。
南老爷子爱往豆包的学校跑,豆包中饭一般在学校吃,老头怕小孩儿吃不好,常常大中午头的带着饭盒跑来学校,各种汤汤水水往这边儿带。南方拐着弯儿的说了自家老头好几次让他歇着,要是春秋天还好,夏天大中午头的正是热的时候,可别再热着老爷子。可是自家老头是怎么说都不听,老爷子乐意来,而且来的心里舒坦,谁也拦不住。
一中的门禁挺严,南老爷子一开始大中午的还要站在太阳底下等豆包下课,后来来的次数多了,老爷子人来熟,跟门卫也混熟了,甚至常见的几个老师也总邀老爷子到屋里坐坐,这其中就包括了卜动山。
卜动山是晓得南老爷子对自家小曾孙子抱着怎么样儿的心态的,豆包要参加联赛,老头肯定得揪着胡子支持。老爷子这两年不知道打哪儿学了个蓄须的习惯,白山羊胡就那么一小把,一高兴还总乐意揪,结果越揪越细。
豆包抿了抿嘴角把卜动山手里头的报名表接过来,说“我没不想参加。”你都搬出我家老爷子来了,不参加能成么
豆包在学校的成绩实际上不算那么拔尖儿,却也是最前头那一拨的,不过入学成绩好,入学考了几场,考的不好不坏,都刚挂上个奖学金的边儿。南方也知道其实小孩儿没使劲儿,不过也觉着这样儿就挺好。
不过卜动山可不这么想,卜动山从一开始就看好这个小孩儿。豆包原先是初中部的保送生,每个名额发出之前都得有一场考试,只考数理化。巧的是那次物理题都是卜动山出的,卷也是他自个儿熬了好几夜判出来的,豆包的卷子他看了好几遍,分数不算最高,却很有意思。
豆包的所有题目都没算结果,公式过程却是一气呵成,十道里有六道走的都是捷径,除了那个结果分其他的都抓不出一点儿错。后来卜动山把小孩儿抓来当课代表,还问过豆包为什么不算答案的事儿,小孩儿当时说是时间不够。卜动山看着豆包那模样,其实心里清楚的很,小孩儿那是怕麻烦,他当年也是这样儿的。
卜动山这人最不爱的就是啰嗦,既然豆包都答应了,再逗就过了,于是赶紧放人。豆包手里头捏着份报名表往教学楼走,其实小孩儿挺不喜欢考试的,甚至可以说是厌烦。按说关于考试,学生的态度一般分两种,喜欢和不喜欢的,不喜欢的不用说,学生大都不爱考试,这点很正常,也好理解。而那号喜欢的,大都是那种成绩特别好的,越考越精神,豆包老觉着那些人对于考试似乎是一种病态的享受。
而豆包的表面态度一般是无所谓,可其实心里头也烦的很,一群人坐在个盒子似的屋里做同一份题,关键是这题偏偏关系重大,太好太坏都能引发些什么。小孩儿最怕的就是这样儿,所以一般都不会太坏,更不会太好。
豆包到教室的时候扫除还没结束,叶梓并没在教室里,而是胡磊领着班里头的同学在干活。胡磊是豆包他们班的班长,是叶梓任命的,不过倒不是假公济私,而确实是实至名归。胡磊成绩挺好,而且挺有担当,跟平常人们眼里头豆包温吞的性子简直是两个极端。
胡磊看着豆包过来就冲他打了个招呼,两个孩子关系一直挺好,胡磊把手里的墩布递给豆包俩人就各干各的的去了。
市教委那领导要下午才来,教室却得一上午都保持窗明几净的模样。叶梓上午大课间的时候来教室转了一圈儿,站在讲台上跟胡磊交代了个事儿。豆包坐在教室里靠窗的位置,这位置一般人都不怎么愿意坐,因为教室挺大,这位置看黑板就显得有点儿偏了,可小孩儿却觉着这儿清净。
豆包可见正趴在桌子上看书,这书周老爷子给的,是讲中国临仿业发展史的。正看到古人的临仿情结这一点儿上,豆包抬头打了个哈欠,就看见胡磊回头看了他一眼,还冲他打了个手势,意思是有事儿要说。
其实胡磊要说这事儿,也跟六省联赛有关。叶梓手里头也有一份报名表,本来是该公开选人的她却没有,直接把这表交到了胡磊手里。胡磊找豆包就是要说这事儿,他其实不是要让,而是要争,现在连争都没争直接到了手里,反而弄得他心里头堵的慌,觉着自个儿不够实至名归。
上午放学的时候胡磊特地和豆包说了这事儿,小孩儿没等胡磊说完,直接就给拒绝了。这样儿倒把胡磊心里弄得挺不舒服,他不知道豆包手里还有一份参赛表,觉着是自个儿占了便宜,而且占的不怎么光彩,于是就把联赛的事儿在班里公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两周内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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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