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拾一(2)
陆梦若打开病房的房门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孟元年那精致的睡颜。不再像前段时间那样苍白,两边的脸颊处有着淡淡的红晕,她第一次觉得男孩子,也是可用风华绝代倾国城城来形容的。
莫清弦弓着身子贴在孟元年的手臂上,那双明丽的眼睛被淡淡的青黑笼罩着,看上去憔悴的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儿。她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将手中的盛汤的罐子放在床头柜上。窸窣的响动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孟元年,他看着陆梦若的侧脸小声的问了声“你是谁?”
他突然的出声吓了陆梦若一大跳,她转过头看着孟元年,神色惊喜语气里透着说不出的欢喜“你醒啦?你终于醒了?我,我去给你叫医生!”
说完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开门的声响惊动了莫清弦,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跟孟元年说话,就见陆梦若又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医生医生,这儿这儿!!”
孟元年躺在床上任医生检查伤口,轻轻地按压着一些部位问着一些关于他感受的话。他小声的仔细回答,配合着医生的动作,他轻柔的声音像夏日里飘在暖风中的柳絮,他微微挑起的眼角露出浅淡的笑意,像是要化在那说不出的温柔里。
陆梦若看着这样的孟元年,少了些昏迷的脆弱美感和苍白,多了些坠入人间烟火的丝竹味道。她觉得一颗心跳的想要蹦出胸口一般,她痴痴地望着孟元年,连医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注意到。
“梦若?梦若?”莫清弦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都入了迷了。”
“没,没什么。”她慌乱的低下头,指着床头柜上的汤掩饰着急声说道“汤,汤要冷了。”
莫清弦听了连忙倒了半碗,拿着这勺子搅了搅坐在孟元年的床边“阿元,喝点汤,这是梦若的妈妈自己熬的,可好喝了。”
“嗯,我自己来吧。”
“你别动,我喂你,医生说了你现在还不能多动。”莫清弦躲开他伸过来的手,盛着汤的勺子就递了过去,孟元年也没强求低头就小口的喝起来。微烫的汤汁瞬间在口腔化开,席卷了整个味蕾,他突然笑起来抬起头冲莫清弦说道“怎么有点苦。”
“真的吗?”莫清弦说着就着碗喝了一口,鲜美的味道就炸裂开,他看着孟元年的促狭的眼,狠狠的瞪他一眼,手上却不停,将勺子递过去“你就知道逗我。”
“没逗你。”孟元年舔了下嘴唇,靠在枕头上,缓缓说着“我只是突然想起,你有一天突然说想吃鸡腿。”他顿了顿又接着续道“这鸡汤很好喝,但是我嘴里发苦喝不下,你喝吧。”
“你又骗我。”莫清弦眼里闪着泪光,瞪大了眼看他,“你睡了那么久,怎么会喝不下。”
“真的不骗你,病人不都是这样吗?你那时候伤寒还说嘴里没有味道呢。”
“那不一样,那时候是因为没吃的。”
“不信你问梦若,病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孟元年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陆梦若,突然被点到名陆若梦有些发懵,呆呆的看着孟元年不知道说什么。
孟元年笑了笑,本就生的好看的脸,这一笑就像是冰川上突然开起了大片粉色的蔷薇花,明媚的清澈的,摄人心魄。
陆梦若就突然想起那夜她初见孟元年时的场景,他脸色苍白,浑身是血,那么脆弱的躺在莫清弦的膝盖上。双眼紧闭像个瓷娃娃般美丽,他清峻的眉眼在那夜的星光下,干净的像从天而降的天使,圣洁美丽不可侵犯却又凄美妖异至极。
她从车窗望过去最先看到的不是喊得凄厉的莫清弦,而是孟元年那妖冶带血的脸。
第22章 拾一(3)
那夜她连夜从北京赶回霸州看望病重的祖母,在经过那条巷子时听见有人在喊救命,她本不欲停车耽搁,但那声音太凄厉绝望,她忍不住让司机停车从窗口望过去。
繁星如月,夜色深沉,只一眼就仿佛过了万年。莫清弦听见有车声,抱着孟元年跪在地上冲他们的方向嘶喊着哀求“救救阿元,救救阿元,快来人救救他,求求你们了!”
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莫清弦,他们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在陆梦若的记忆里,莫清弦应该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小小年纪就显得清隽冷漠,贵气凌人。可此刻的他衣衫凌乱满脸血污,他一向爱整洁,林家的修养和礼仪学的一丝不漏,从不会像此刻这般说出哀求的话来。
她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莫清弦,北京的林家找他找得快发了疯,没想到他却就在离北京这么近的城市里。她一刻不停的跳下车招呼着司机和佣人向他们奔去,那一刻她的心里没有的丝毫的恐惧和犹豫,像飞蛾扑火般股义无反顾。
在日后,陆梦若常常会想,他们之间孽缘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既欢喜着这一场遇见,又痛苦着这场无缘。在那些焦灼的无数个日夜里,她常常辗转反侧,想起那一夜的星光。她想着,或许,她所有的幸运都只是为了在那一刻遇见孟元年。
霸州陆家,矗立了百年的世家望族,同京城的林家莫家一样,他们经历了最后一个王朝的衰落,经历了抗日的洗劫,以及后来骇人听闻的□□时期。他们在那些磨难中挺了过来,所以至今还能有着望族的尊严与庄重。
孟元年醒来后不过一星期就回到了莫清弦家进行修养,陆家在送他去医院的当夜就第一时间将莫清弦的消息递给了林家,若不是孟元年伤得太重,也许当夜林家就将他们带回北京了。
时至九月,丹桂飘香。莫清弦和孟元年在外流亡差不多大半年以后,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北京。陡然回来的太过顺利,莫清弦和孟元年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
孟元年伤的太重,养到如今也没能好透,莫清弦只能百般不情愿的一个人先去学校,每日里回到家再讲给孟元年听。日子一下就回到衣食无忧被百般保护的状态,莫清弦有时候会突然怀念起当初两个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尽管担惊受怕有时还食不果腹,但只有他们两个人,只要他们两个人能一直在一起,怎样都是最好的日子。
陆梦若虽然比莫清弦高了一个年级,但也时常会跟莫清弦一起回林家,看望孟元年,同莫清弦一起给孟元年补落下的的课程。等到孟元年能下地打一套拳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一九八八年。
第23章 拾一(4)
除夕这夜,莫清弦在阳台的藤椅上铺着一层绒毛的褥子,拉着孟元年挤着坐在一起,脚下躺着那只有些肥的波斯猫,发出“呼呼”的呼噜声。窗外遥遥的传来倒计时的欢呼,然后的“砰”的一声,第一束烟花炸裂在空中,然后便是第二束第三束 直到整片天都被烟花铺满。莫清弦侧过头看着孟元年,烟花在他们的脸上映出五彩的光芒,有种光怪陆离的视觉感。
他轻轻的将头凑近孟元年的脸,像初见那天一样,轻轻地吻在孟元年的唇上,他说“阿元,新年快乐。”
孟元年的眼睛弯出一道月牙般的弧度,瞳孔里都是温柔的笑意,他试探的咬了下莫清弦的下唇,然后迅速的松开,促狭的笑起来“阿清,生日快乐。”
莫清弦的眼里就只剩下孟元年那一扬眉的笑靥,他甚至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此刻的孟元年,只觉得极美极美,美的让他移不开眼睛。他突然叹息般的说着“阿元,你要是女孩子该多好啊。”
孟元年扭过头看着窗外炸裂的烟花,眼神淡淡的带着寂寞,他轻声的说“傻!我如果是女孩子,可能已经死了。”他看着莫清弦的眼睛说的很认真,认真到莫清弦几乎差点就以为是真的。
“那我真庆幸你不是个女孩儿。”莫清弦抱紧了孟元年,十六岁的少年在那懵懂的情愫里,还不能很清楚的分辨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要和身边的这个人在一起,他要和他一起读书,上大学,一起工作,一起 做很多事。
我很庆幸,遇见你。
在我们都还年少的时候。
第24章 拾二
我喜欢下雨天,那种潮湿的味道,就像你吻过我唇角时留下的触感。温柔又狂烈。
——莫清弦
新年过后,再开学的时候,孟元年恶补的功课终于起到了作用。高一第二学期开始了,他通过考试顺利的去了莫清弦的班级。
站在教室里呼吸着春天的朦胧气息,浑身的细胞都舒展开。他摊开手臂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痒,想跳起来,勾拳,踢腿,浑身都在叫嚣着想要跟谁过几招。这种感觉简直棒极了。
他回头看着帮他领书回来的莫清弦,发出一声感叹“简直恍若重生,我做梦都想回到从前。现在站在这儿,就像一切都没变过似的。”
他顿了顿笑的有些自嘲“你说这算什么事儿,地球离了我们依然转动,原来我们也没有多重要。”
“你很重要。”莫清弦放下书,扶着他的肩神色凝重认真地说着“你比谁都重要,在我心里。”
孟元年拍了拍他的头突然说道“过了个年,你又长高了。”
“你别老是转移话题好吗?”莫清弦有些气恼的拍开他的手,孟元年并不在意,而是伸了个懒腰慵散的坐在桌子,微低着头冲莫清弦说“哎,不过还是没有我高。还跟以前一样傻。”
正午的冬日依旧透着寒意,熹微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分散成零散的光束。光束里有微小的灰尘跳动着,晃在眼前,照出迷蒙的睡意。孟元年眯着眼睛,将手臂抵在额角突然问莫清弦“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不记得我。”
“你要走?你要去哪儿?”莫清弦紧张的抓住他的手臂,急切的问出声“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上学的吗?你明明答应我,不分开的!”
“我父亲起家于上海,至今还有父亲的人在上海等我,我迟早要走的。”孟元年伸手揉着他的脑袋“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任性也是要看时间的,还记得荆叔吗,前段时间我见到他了。他在等我一起回上海。”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来学校?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莫清弦抖着嘴唇看着孟元年,他从没想过,他跟孟元年会有分开的时刻。
“因为,我也想跟阿清一起上一次学啊。”孟元年的手还放在莫清弦的头上,他时常带笑的眼睛娓娓挑起,他笑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可是这种温柔,有时候是残忍的。因为你不知道,他的温柔会留在什么时候。
空荡的教室只有他们两个人,报道的日子没有多少人愿意留在这里,都尽量抓着寒假的尾巴做着最后的挣扎。莫清弦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想开口让孟元年留下。
可是他心里明白,孟元年终究是要走的。而他,自从出了上次的绑架事件,他母亲从不敢再让他单独一个人去任何地方。他知道孟元年回上海肯定会有很多的艰险,可是他却不能陪伴。他知道孟元年要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但是他根本说不出让孟元年放弃的话。
他们一起经历了生死,在那样艰难的日子熬了过来,孟元年的忍耐和坚持,看得他都惊心。他那样的执着,那样的拼命守护的信念,怎么可能会轻易的就放弃了?莫清弦觉得很失落,对于自己的无能他再次的感到无力。如果他再强大一点,如果他更有能力一点,如果,如果他能帮到阿元该有多好。
孟元年逗留到三月份,在一个莫清弦熟睡的早晨里静静地离开了林家,坐着南上的列车踏上属于他的旅程。他临走之前曾坐在莫清弦的床沿上,看着他的脸,那一刻他想起在某个小镇那个穿着四幅彩色筒裙叫黎箬的的姑娘。
他曾经深深地被那个女孩的善良和温暖感动着,他曾经甚至想过就在那里同黎箬平静的过一辈子好了,可是现实没有给他机会。如今他又要离开又一个重要的人了,这次的不舍来的那样的汹涌,悲伤地近乎有些绝望。
他再次在离别中明白,在你最无能为力的时候,遇到一个最想陪伴的人,是多么让人寂寞又痛苦。
他低头像初见时的那次,轻轻地覆在莫清弦的唇上,只是碰触着,都这样让人心生感动。他想着,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离别。他要变强,他要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东西,他再不要只能一次又一次,像现在这样,退了一步又一步,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做那个松掉绳子的人。
火车带起的轰鸣声,有片刻模糊了孟元年的眼,他突然又想起那个他们藏在桥洞下的夜晚。那夜月明星稀,莫清弦躺在他的腿上,耳边有流水的声音,他抚着莫清弦的头发,明明是相依的情景舌尖萦绕的却都是有些悲伤地旋律。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他用右手捂着双眼,向后靠在椅背上,喧闹的人声被远远地隔离在他的世界之外,他多想,这一刻真的可以不用远离。像莫清弦给他说的那样,每天清晨一起去上学,傍晚一起回家,晚上躺在一个被窝里听新出来的唱片,床脚还能有一只打呼的波斯猫。
只需想象,就足以温暖他日后的所有时光。
第25章 拾二(2)
莫清弦跳下床来不及穿鞋,就朝楼下狂奔而去,他站在楼梯口冲坐在客厅里喝茶的母亲喊着“阿元呢?母亲,你看到阿元了吗?”
他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母亲,他抓紧了衣角害怕听到他母亲的回答,可是又心存着一丝可笑的侥幸。
“元年天不亮就跟他叔叔走了。”他看着他母亲穿着黑底绣红色山茶花的旗袍,风姿绰约的端正坐在桌前,左手拿着本泰戈尔的诗集,他甚至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上面写的有一次,我们梦见彼此竟是陌生人;醒来后,才发现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
桌上青底白釉的茶碗还冒着袅袅的热气,这明明是一个再日常不过的早晨。可是他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恍然若失。
陆梦若有时候会觉得,遇到孟元年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孟元年也走了。她在得知孟元年离开的那个中午,一个人趴在教室的书桌上默默地流眼泪。她不知道此生,她们是否还能再见面,人的一辈子,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一九九零年。
3月11日,《人民日报》报导,我国的森林覆盖率喂1289。
3月15日,最高人民检察院向新闻界通报,在1989年立案的贪污受贿案件中,万元以上答案13057件,牵涉县处级以上干部875人,其中司局级以上干部72人。
3月20日至4月4日,全国人大七届三次会议在北京举行。□□辞去中央□□职务,选举□□为中央□□。
4月7日,中国首次完成用自制火箭为国外发射商用卫星的服务。
4月18日,经□□中央、□□批准,上海市正式宣布开发、开放浦东。
7月,莫清弦跳级参加全国高考,进入北京大学。
11月26日,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成立。销声匿迹了四十年的证券交易所又在上海重现。
除夕前夜,他躲在爷爷的书房,从父亲和爷爷的口中时隔两年,首次再听到孟元年的消息。
听说他用一年的时间就读完了高中三年的课程,听说他在去年夏天被复旦大学直接破例录取了,听说他才刚刚成年就成了上海最年轻的董事,听说他还出现在那次证券所成立的典礼上。
听说
听说某个黑帮又在某次的火拼中消失了,听说,有个出手利落下手狠厉的少年,出现在某次黑帮谈判的会场上,听说他,眉目如画,笑起来,风仪绝华。
原来时间过去的这样快,孟元年已经走在他复仇与崛起的路上,他走的那样快,做得那样好。莫清弦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帷帐眼泪就不由自主的从眼睛里争相奔涌出来。
音箱里放着张国荣的磁带,他用他那魅惑动听的粤语嗓音轻轻地唱着o hun nei zouai heoi ,neineieng guai heoizi giu ozu nei,you you hoi fongceo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