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誉航不知道为何今天会一直往程清身上扯。
他看了一眼闻问,却看见他略带兴奋地看着他,小小的脸蛋透着红晕。原本想收回的话刹那烟消云散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你拿走好了。反正……他也死了。”
“啊……对不起。”大大的眼睛里开始被突然出现的意外语言惊乱。
“没关系。”林誉航反而释然地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些,也许是他示意的吧。”
冥冥之中的指点。不知道如何,一向不相信鬼神之说的林誉航心中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如果林誉航知道闻问内心真正想的事情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坦然地让他去了自己家。有前例的林誉航应该会明白这意味着事情会怎么发展。可惜要么是当时他也正在麻痹自己,或者他的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否则他不可能做会另他将来困扰的事情的。
闻问此刻内心如此兴奋,并不是因为他可以拿到一些什么宝贵的植物标本,而是因为……他可以去林誉航家的事实。
要明白,闻问虽然在人际交往上糟糕了些,也因此在世事上单纯了点,但是他却还是个智力正常的孩子——否则也不至于考到l大这所还不错的大学里。
“你家……好大。”闻问抱着林誉航客厅沙发上的枕头,眼睛冒着星星吧眨地小狗一般地打量着四周。
林誉航翻箱倒柜“其实也不是很大,只有一百多点平米。”
“但是……只,只有你一个人。”
林誉航的手顿了一下“你说的也是。你家呢?”
“四个人,八十平米。”——的确够糟糕的。
“在这里!你看!”林誉航将一个厚厚的封了膜的硬皮本拿给他,“其中有很多枫叶,都是那个人收集的,因为他的日文名就要红叶——oiji,呵呵。”
闻问却在他的语调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感情,张了张口,虽然明知不该问,却还是像被什么力量驱使了一样开了口“你……你们,是,是情侣,吗?”
林誉航楞住,脸色变得不是一般的差。
“对……不起。”涨红了脸。
林誉航回过神来“当然不是,他是我兄弟。”
大大咧咧地摸摸闻问的头“走了!我可不会烧晚饭给你吃。”
闻问的家是在九十年代末的七层楼高的老式公寓。小的连门铃的不用按,有什么事情,只要在门口叫一声,四邻八舍都听得一清二楚。林誉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坚持送闻问回家,不过当他看见与自己从小长大相类似的房屋时,亲切感还是油然而生。
只是林誉航感到奇怪,闻问进门的时候犹豫不绝,不会是里面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让他想躲在自己身后吧。
“小阅……标本。”门开了,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闻问将东西递上去,“这个……大哥哥,送,送的。”
小姑娘颇有气势地睁着漂亮的凤眼瞪了闻问一眼,然后打量了林誉航颇久,吓得闻问向后倒退了一步贴在了林誉航身上。林宇航护住他,心里暗暗好笑,这不会是闻问害怕自己这个小妹妹吧——还真是够有趣的。
“谢谢。”小姑娘刹那间绽出微笑,脸上顿时明艳起来,“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需要这个明天参加市中学生辩论赛。”
真是天地的差别,哥哥说话老是结巴,妹妹却是辩论赛高手,哥哥瘦小得像只受惊的兔子,妹妹却盛气凌人地像个骄傲的公主。
林誉航颇有兴趣地进了这个家的门,闻问的父母是和善的中年人,看见林誉航,便把他当成闻问的朋友来招待。
“平时闻问都没有什么朋友,今天你来了我还真是吃惊。”闻母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微笑的脸上闪过欣慰的光亮,“今后还请你多帮帮这个内向的孩子。”
林誉航点头——如果以后他们还会见面的话——今天,只是一个偶然——或许叫做缘分。
闻父是个“家庭煮夫”,此时正在厨房将锅碗瓢盆敲得叮咚响。只不过,他转过头来看见林誉航眼中的惊讶和欣喜却说明他十分欢迎这个“闻问朋友”的到来。闻问究竟是个内向到什么程度的孩子呢?
林誉航转头看了眼闻问,发现闻问正一脸微笑地看着林誉航。林誉航心里一惊,一种似曾相似的不安弥漫开来。
“笨蛋闻问!叫你出去你就这样出去了!连衣服也不多穿一件!”闻阅从卧室里拿出一件外套,一把扔到闻问的头上,却仍然盛气凌人地转过头,表示对哥哥的轻蔑。
闻问却呵呵地笑着将衣服拿下来,说“谢谢。”
头发被衣服弄乱了,蓬蓬地像个棕色的毛栗。
林誉航明白了,这个骄傲的小公主,其实还是相当地喜爱自己的哥哥的。
看着闻问傻呵呵的样子,伸手将他的头发理好,动作温柔得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林誉航看了下表,又望了一眼拥挤,温暖却又宁静的小屋,笑着说“真是和睦的一家。伯父伯母 ,那我走了。小妹你可要对你哥哥更好一点哦,他可疼你呢。”伸手想像对孩子一样摸摸闻阅的头,却被闻阅躲开,眼神里闪出一丝警惕的光。
林誉航一笑,这在一些家庭虐待的孩子眼里是常见的神色,在这个温馨的家庭里出现,还真是有点怪——或许是因为天生个性。不过……林誉航发现了一个事情,闻问和闻阅和父母长得都没有什么相似,这是怎么回事呢?不过林誉航并没有对此多想。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路上好走哦!”闻母清脆温柔的声音从楼道上传下来。
如果能生活在这里,或许……林誉航嘴角一笑,却摇摇头,不让自己想下去。
还没走出小区,林誉航却惊讶地发现闻问正喘着粗气跑上来,脸上带着有点怪异的红晕。
“林……先生,我,我……请在我,我家吃晚,晚饭。”
月色照耀在闻问身后,这个瘦小的身体似乎被赋予了什么魔力。
林誉航不安地看着他,想拒绝——比如像拒绝别的女人一样推脱自己工作忙或者有约会什么的——不过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他说。
“好啊。”
不知道是什么,到底是这个小小的蓬蓬的头颅,还是那个温暖的家,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吸引力。
闻问在听到林誉航要送他回家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出自己的兴奋。为什么呢?他不明白,但是他觉得不要拒绝让自己快乐的事情总是正确的选择。
当林誉航在帮他整理乱发的时候,闻问感觉内心泛起从来没有人给过他的感受。是被人呵护着吗?他从来没有觉得被人整理头发会生成这么舒适的感受。闻问是内向型的人,他总是对自己内心的感受十分敏感。他深切地体味到一种被成为“喜爱”的情绪。
所以,当林誉航离开的时候,他竟然顾不上一直忌讳让父母担心的口吃的症状,焦急地告诉父母希望留下林誉航吃晚饭的愿望。在得到父母同意之后就飞快地跑了出去,连外套都来不及穿。
闻问总是对自己所喜爱的东西坦诚着,尽管,他还不知道,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和他同性别的人。
这已经是林誉航第三次被秘书卜妮放在桌子上的咖啡所吓到了。
卜妮略有担心地看着林誉航,问“林律师,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林誉航抬起头,从有点纷繁的思绪中找回现实,笑了笑以示安抚“没事,只是ay太缠人,让我没法睡好觉而已。”然后眨了眨眼睛,成功地让在感情是极其单纯的秘书红了脸。
卜妮这时候放心了很多,虽然老板不过是个年纪和她相当的人,不过她还是非常信任他的能力——虽然最近一段时间,老板看上去总是有点心不在焉。不过,既然只是床第间的事情,那也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林誉航啜了口咖啡,却意外地发现这样的苦涩似乎原本是不适合自己的。原来的自己喜欢的牛奶和巧克力——说他是幼稚也好,怪异也好,毕竟他不是那个瘦小的闻问——相信他吃来这些甜的东西会格外地合适,而不应该是咖啡这样似乎过于晦涩却高雅的饮品。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呢?林誉航突然数不出来,但是脑子却似乎在某个方面开了窍,他突然想起来,原本程清就是极其喜欢喝咖啡,尽管他经济条件简直说得上恶劣,可是竟然会有情调到在咖啡酒吧打工的时候直接向推销商购买优质咖啡豆。
林誉航想到这里笑了笑,却又一阵心惊地深吸了口气——自上次从闻问那里回来,他已经不知道几次想到了这些原本该忘记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想再想到程清的事情,想忽视程清在跳楼前似有若无看向他的那一瞥。他为此憎恨着自己的学校,为此深受打击——你能想象一个你的室友,也总是乐天派的坚强男孩突然一天选择跳楼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