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呆了呆,心想说画猪头未免太不高雅,反正也没有留下痕迹,不妨信口把河开。他深情款款地说“祖望,我在画你。”
周祖望“呵”了一声,微笑著看向他“我很像猪头麽?”
寒生闻言大为懊恼,心想早知道他觉察出来就不撒这个低劣的谎了。他只好吭吭吃吃地承认“这个…我只会画猪头…祖望,你要相信,我刚才在画的是最英俊的猪头…”
祖望笑了笑,若有所思地问道“寒生,你怎麽会不懂画画呢?”
寒生听到这个,也有些困惑,说“我不知道。你不用避讳躲躲闪闪的问啦,我自己也奇怪呢,我妈虽然是有人在幕後包装营销,本身也是有些天赋的,怎麽我就连一点像样的东西都画不出来?”
祖望问“也许是你其实不喜欢。”
寒生摇了摇头,说“我喜欢的。我记得小的时候外婆给我买了盒蜡笔,我很开心,当时到处都是‘盼盼’,我就画熊猫和竹子。外婆说很好,可是妈妈却气得撕烂了画,说我怎麽这麽不争气,丢她的脸。”他陷入回忆,断断续续地诉说著,“後来我不管画什麽她都骂我。我画的是不怎麽好,不知怎麽,後来越画越糟糕。连一根线都定不准。心里想的是这样,手上画出来的就是另外的样子了。”
周祖望听得难过至极。他记得他很小的时候,做什麽得到的都是表扬。他心里很开心很自信,便越做越好。
寒生看到他脸上痛惜的神色,反过来安慰他说“其实也没什麽啦,不会也不影响生活。医生说不治疗没关系…”说著顿住了口,觑了眼祖望的神色,祈祷他刚才走神,什麽都没听到。
祖望看著小心翼翼的寒生,拿他没办法似的“唉”了一声,凑过来,亲了亲他的眉心。
寒生顺势抱住他,说“就是现在和你相比,我的兴趣爱好实在都太低俗了,令我自惭形秽,自愧不如,自卑非常,自怨自艾…”
祖望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得了,你还自怨自艾。”刚才折腾人的精神头要说龙精虎猛还差不多。
寒生较真儿,说“难道不是麽?你看,你喜欢画油画,下围棋;我喜欢画猪头,下军棋…”
周祖望先还是笑吟吟的听著,而後就有些困惑,说“我怎麽就喜欢下围棋了?”
狄寒生见他装傻,决定掀旧帐,说“你以前和那个吴蕴璇不就一直在那里‘对弈’?”画面那麽协调那麽具有古典美,当时害他嫉妒又无奈,生生磨坏了一口好牙。
周祖望回忆了一下,笑了起来“那是她要下,我是不喜欢的。你没见我後来一般都托辞太累了没精神麽?”
狄寒生回忆了一下,似乎确实如此,但还是有些茫然。
周祖望又说“下围棋是小时候我爸教我的,我一直和他还有他们棋社的人玩。因为我爸喜欢听人家赞‘老周的儿子’,赢过那些大人我就能得一毛二毛买东西吃,所以我很是努力了一段时间。後来学习紧就荒疏了。”
寒生小声说“你难道没有下著下著就喜欢了麽?”
周祖望愣了愣,有点明白过来对方在钻什麽牛角尖,笑骂道“都被逼著逼著就喜欢,我不是太没节操了?”
寒生闷闷地压到祖望身上,紧紧抱住他,把脸埋到他耳朵边说“那为什麽有的会喜欢,有的怎麽都不喜欢呢?”
祖望亦圈住他的腰,温柔而狡黠地答道“看我愿不愿意。”
第二天一早,寒生去开卧室门时才想到昨晚好险,都忘记锁门。伸手转动门把手时,却发现门锁得严严实实的。他是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事。而後来的周祖望也不可能有这个空。
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被祖望拉进主卧附带浴室时。
有人早就策划好了的。
寒生嘴角禁不住浮起了一丝痴呆的甜蜜笑意。
他决定等斐斐考级之後,就把卧室重新装修,标准按录音室的配置,争取做到在里面用最高分贝放重金属摇滚也不让外面听到一点风声…
其实写到围棋那段,因为圆圆的黑白子,满脑子黄色废渣的黄瓜有一些很不健康的联想,愧对党和人民的培养和期望,所幸後来终於克制住了…嗯,这是感情戏,虽然三级,但到底不是s,虽然俺看过不少s,但在严肃的场合也要收敛一点…
嗯,再老实交待“身似浮云,人如飞絮,气若游丝”一句,就是我在搞笑来的。大家如果看到这里喷了,俺的目的就算达到了。
chater 终 点?起 点
经过艰苦卓绝的临时抱佛脚,斐斐通过了钢琴六级。
周祖望打电话给父母通报这个喜讯。周父周母终於在闹开之後第一次对周祖望开了口。虽然只是叮嘱关於照顾斐斐的事情,也足够让周祖望和狄寒生高兴的了。
有了破冰的第一步,只要坚持,以後总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反正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打持久战。
寒生和祖望一直没得著机会去问斐斐到底是怎麽想的。
小女孩从那次大闹以後就一直有点害羞又装得凶巴巴的样子。被他们套话套急了就发脾气。
两人想想,其实斐斐已经用行动表明态度,自己这麽做反而是没意思,也就作罢了。
第二年的春节,周祖望一个人带著斐斐回家。他父母没见到狄寒生,反而流露出奇怪的样子,最终却也没说什麽。两个老人没有提起这个话茬儿,周祖望便跟著他们装傻。他偷偷跑出去给狄寒生打电话时,觉得母亲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麽,但是父亲却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了自己房间。
叶子黄了,落了,枝条又抽出新芽。转眼又是一年春。
窗外春雨初霁,屋内剑拔弩张。
“祖望,不要理他。”接到敌情的狄寒生匆匆赶回,外衣也来不及脱,虎视眈眈地注视著客厅的方向。
亚麻色头发的美青年正悠然地啜著茶,意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听见他这麽说,顿时伤心欲绝,戟指他控诉“你对我就是这种态度?啊?我们是什麽关系?我们是同食同眠的关系啊!!”
狄寒生冷笑著说“不过在一个病房里住了一个月…”
青年不甘示弱,也冷哼道“哈,我有说错吗?你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想洗干净案底做四有青年社会栋梁,没那麽容易!我告诉你祖望,这小子不是好东西,你不要被他装出来的那副深情样子骗了,其实他在国外那几年非常淫乱,男女不拘老少咸宜…”
周祖望不知所措地听著,期期艾艾想开口。
狄寒生听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诋毁自己的清誉,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子,中文水平见长啊?成语都用得溜溜的了──上哪儿集训来的?”
被这句话一戳,美青年的气焰瞬间就低了一半,心虚地左躲右闪,不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周祖望这才找到缝隙开口“能不能,把尊手移开一点?”
狄寒生不仔细看不要紧,这一下当真怒了,咬牙低咆“陈其!!!”
美青年陈其讪笑著,一边拿开放在周祖望大腿上的手,一边解释“你看,我觉得周哥瘦了很多,你一定没有好好照顾他…”
陈其是自来熟的性格,拜多年吊膀子泡马子的实战训练所赐,脸皮厚到从来不懂尴尬为何物。
眼见寒生回来了,他也就识时务者为俊杰,自觉地停止了瞅冷子吃周祖望豆腐的不良行为。
狄寒生皱眉看著他,说“你有什麽事就开门见山说好了。不用装疯卖傻的。”
陈其很是不高兴,抱怨道“你看看,这就叫‘有新人忘旧人’,‘从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寒生听他又开始言不及义东拉西扯,终於忍无可忍“你卖弄那点新学的中文卖弄够了没有?说重点!”
陈其这才慢吞吞地说“我从你爷爷那里打听来的,说你终於心愿得偿,快乐似神仙,所以特地来看看。”
狄寒生脸色变了,抿著嘴,过了一会儿说“我看,是你哥打听来的吧?你和他终於勾搭成奸了?”
陈其立刻面如土色。
周祖望没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只觉得狄寒生这麽回击对方实在太不象话了,轻轻叫了一声“寒生”,狄寒生已经後悔了,低声说“对不起。”
陈其呆了一呆,也说“是我不对,我不该提那个茬的。”
斐斐周末照例是要去外婆家的。
陈其仓皇离开後,家里就剩下两个人。
周祖望看著狄寒生,说“到底怎麽了?”
寒生轻声说“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麽说。”
周祖望淡淡笑,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起来是无所谓的样子“以前的事情,其实也没关系的…”
“你不要听他的血口喷人!这小子信口把河开,诬蔑构陷我!”狄寒生一听周祖望竟是要相信陈其先前鬼话的意思了,急得什麽似的。
周祖望看他这麽急赤白脸的,原先只是开玩笑的,现在也有点怀疑了“你怎麽知道我想说什麽?否认得这麽快?”
狄寒生呆了一呆,木在那里,被噎住了,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麽。
周祖望望著这样的寒生,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上次他来这里,我就觉得你们关系是不一般的。我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麽。现在才有点明白了。其实我没立场责问你什麽。你不用这样紧张的。”
寒生慢慢的才反应过来周祖望在说什麽,辩解道“我…我是有过一夜情…但是和这个花花公子绝对没有扯过朋友以外的关系…”
周祖望若有所思,喃喃重复“…一夜情…”
狄寒生听著他低沈柔和的声音轻缓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觉得冷汗刷刷地下来了。他万分後悔自己刚才神魂不守,一时失言,但是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来。
惴惴不安地等待著,过了一阵子,大脑的处理程序才走到“…我当时很生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气什麽。现在才有点明白了。其实我没立场责问你什麽。…”
开始还没觉出味道来,忽然好像一下子顿悟了,寒生回想起那个被祖望的怀疑伤到极点的夜晚──他呆呆的看著周祖望。後者正望著天花板,努力钻研其上风景。
他会说那些话,难道,难道只是因为某个原因,气昏头了吗?
心里七上八下了一会儿,正想破釜沈舟地全盘说清楚,祖望却又杀了回马枪,“你想到哪里去了?我问的是你後来为什麽那麽生气。是不是因为他提到了你爷爷的事情?”
狄寒生愣了愣,只好先把自己想问的事情放下。
“祖望,我不想和那边扯上关系。别人说我太记仇什麽的都无所谓,希望你能理解我。”
周祖望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表示了对父系的厌恶,虽然有点意外,但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自己明明看到他对陈其的失言反映激烈,还这麽不识趣地提那边的事,确实有些傻掉了。
他道歉道“寒生,对不起,我没想周到。”
狄寒生长叹一声,说“是我应该说清楚。”
他想了想,道“祖望,上次我住院时,有一次你进房间时看见过一个中年男人。你是不是把他当我的同事了?”
周祖望点点头。
“是那个老头子派来看望我的。”狄寒生无奈地说,“我那个生理父亲婚後一直没孩子,他前几年和他妻子车祸死了。老头子不知道从哪里又打听到我,後来就一直纠缠不清,骚扰至今。”
他垂头丧气,不胜其扰的样子,“也没有什麽强硬措施,都没法翻脸告他们。就是这麽时不时地来探望一下。”
周祖望看了眼他的脸色,低声说“你说的那个老头子,是狄洵麽?”
狄寒生吓了一跳,猛然抬头盯著周祖望说“他们骚扰我还不够,连你也找了?”
周祖望摇摇头道“没有。只是狄洵算是早期海外华人社会里出人头地的了,现在虽然低调下来,偶然还是会有其消息的。你说的那些情况,结合你的姓氏,组合组合就能猜到是这个人了。”
寒生听了他的分析,复又垂下头去,轻声说“就是他了。”
周祖望虽然有些不忍心,但还是问道“我开始没想到,是没想到你妈还是给你报了他们家的姓。”
狄寒生闻言冷笑,说“她是不肯死心的,总做著能嫁入豪门的美梦!眼见不成了就干净利落地发了疯,躲起来继续做梦。我外婆本来是想给我报‘洛’姓的。她生下我以後一直什麽事都不管,只念叨著那个男人怎麽不理会她了,这时候倒想起来说得姓‘狄’了。”
周祖望看著他愤世嫉俗的偏激样子,心里很是难过,也不知道该怎麽劝慰。
狄寒生自己却先苦笑,有些歉意地说“我又向你发牢骚了,明知道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话的。”
周祖望微笑著说“牢骚就是要发的,不然要朋友做什麽用?我不是不喜欢听,我是听了心里难过。你应该明白我为了什麽难过。”
狄寒生张了张嘴,好像想通了些事,终於什麽也没说,只是伸手握住了周祖望的手。
交握的手干燥温暖,从掌心里传递著支持的力量。
过了很久,狄寒生才开口“既然知道是狄洵,那其他消息你想必也是知道一点的了。”
周祖望点点头,说“嗯,看到过报道,他因病已经隐居疗养。”
寒生过了一会儿,郁闷地说“陈其这次来,短时间内不走了。”
周祖望讶异地看著他,流露出一点质询的意思。眼神里似乎在问他“因为你所以不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