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花落无声 第3节

作者:元谋人 字数:22719 更新:2021-12-19 14:36:08

    周祖望重新找到绘画的感觉,一头扎进这个汪洋大海中。

    他很快就喜欢上了电脑绘图。自己摸索毕竟比较慢,所以报了一个辅导班。每个周末的晚上有三小时课程。

    但今天这样子的状态,说什麽也不适合再去上课了。

    “可是你现在去了可能也听不进来什麽吧”

    周祖望固执道“多少听到一点,总比完全没上课要好啊。”

    狄寒生想了想,看看周祖望态度很坚决,忽然说“我去上课好了。”

    说著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周祖望半晌如梦方醒,急急忙忙地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示意不要。狄寒生发现了他电脑里的绘图习作,凑过来饶有兴味地翻看,笑眯眯道“我晚上没事情,去那里观摩观摩也蛮好玩的。”

    两个人拉扯半天,周祖望拗不过主意已定的狄寒生,只好老实躺回床上养病,让他去了。

    狄寒生走後,周祖望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些,便爬起来,想去完善一下上次的作业。到了厅里才发现,刚才被拖出来的笔记本,现在已经踪迹皆无,只剩下狄寒生的本本孤零零地趴在茶几上。不但电脑没有,数码板也不见了。

    周祖望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大概狄寒生以为要自己带工具的,不知道教课的地方都有。

    既然自己的本本没了,做作业的事自然只能搁浅。

    他用狄寒生的笔记本已经习惯成自然,好像用自己的一样。这时候也没什麽怪异的感觉,顺手便拖过来开机。

    想起工作上的一些琐碎事,心里一阵烦闷。周祖望对自己说,还是轻松一下吧。

    照例看了一下外汇走势图,曲线显示基本上都没有危险。

    他决定暂时静观其变。

    没什麽别的正事可以做,百无聊赖之下,周祖望便去打了一会儿联机桥牌。

    网络就是这点好,虽然不知道对面是谁,但不妨碍大家迅速地凑成一桌,玩得也尽兴。虽然难免遇到人品不佳的玩家,做出诸如半途退出之类的败兴事情,毕竟只是虚幻的接触。讨厌的人,即使要想老死不相往来,也是轻而易举可以办到的事情。

    不像现实生活中,必须要忍。

    哪怕即将忍出内伤,恨不得对那种种阴险的面孔挥出一拳。

    周祖望心里想,也许是过去日子太顺利了。求学生涯里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小人,工作之後居然仍旧幸运,进入的公司一直只看能力,不讲其他。虽然比在学校时,要更多地注意一些相处的艺术,却也没什麽太麻烦的。

    现在看来,自己一生的运气说不定都在前半辈子花光了。

    如果他能够说话那是不是就不会被人这样欺负、陷害、戏弄了呢

    周祖望无法克制自己不这样去想。

    他知道他应该想些具体的办法来对付这些小人,也知道如果静下心来,他是一定能够想出合适的方式来还击或者说,起码是明哲保身的。但现在,他无法把已经偏离到自怨自艾的心拉回来。

    手因为愤怒却无能为力的挫折感而有些神经质地发抖。不知怎麽的,忽然出现了outook的蓝色开始画面。大概是手指在触摸屏上移动时,无意间碰了一下。很快开始页出现,明显是狄寒生的工作邮箱。周祖望本来立刻想关了它,忽然又有些犹豫。

    他想,就看一下信件的标题吧,应该是没关系的。从来没问过寒生他工作上的事,但其实周祖望还是有点好奇。被从原来那个忙碌的生活中骤然剥离,即使生理上已经逐渐适应,可是心理上接受还需要很长时间来习惯。寒生和他以前的工作相似,看看他在做什麽,似乎也能找些虚幻的安慰。好像自己还在以前。

    内心深处有另外一个隐隐约约的感觉。他想了解狄寒生,比现在已经知道的,了解得更多,更深。

    这样偷偷摸摸的,实在过分。周祖望心里这麽责备自己,手上的动作却是点进了收件箱。用来自我宽慰的理由是“既然没有设密码,又时时把电脑扔给我,寒生应该是不担心我乱看的。”

    新信有好几封。点进收信箱後,周祖望才暗骂自己白痴。最後一封未读来信在几秒之後就变成已读。自己这种窥私的行为等於直接暴露。他不禁开始後悔为什麽要好奇。刚才梦游般的行为好像压根儿不是在自己神志控制下做出来的。

    发现他是一个会偷看别人信箱的人,狄寒生会怎麽看他呢

    虽然那是一封非英语信函。某些字母上有点,某些上面有升降符号,看似法语之类的语言。除了信的标题上那一个大大的鸡心形符号,其他的他完全看不懂。

    周祖望十分後悔,之後的一整晚都花在思考怎麽和寒生解释他看了邮箱的事情上。一时冲动,轻则给他和狄寒生的友谊蒙上阴影。严重点的话,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狄寒生是好说话,为人处事豪爽不拘,和他的交情也匪浅。但好说话不代表没原则。这种偷窥隐私的行为,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忍受的,设身处地想,周祖望他自己难道不会介意麽

    种种糟糕的设想一一在脑海里冒泡,他想事情从来就容易钻牛角尖,不那麽严重的也会如临大敌。尤其是现在,尤其是这样一个重要的朋友。

    因为这鬼迷心窍的举动,哪怕产生一点隔膜,都是周祖望不愿意去考虑的後果。虽然此後要心无芥蒂,实属痴心妄想。

    周祖望默然地坐在沙发上,闭著眼面对电视上的喧嚣。他能怎麽做呢只能装做无意间点开了狄寒生的信箱,无意间打开了他的一封信。也许狄寒生会认为他一时脑子发昏,当作是自己的邮箱了。

    幸亏那封信是他看不懂的文字。

    虽然标题并不像是公事往来的样子。

    一个轻佻的心形符号。异国文字看不懂,符号却是世界通用的。那是爱意的表达吧会是谁呢狄寒生在外国待的时间不算短。他本人条件又好。自己有180,寒生比自己还高一些,体格却健康太多。肌肉没有健美先生那麽夸张,然而精瘦有力。离开大学後,自己这一类的所谓金领,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的健康状况,都在走下坡路。狄寒生看上去,身体倒没变糟。

    周祖望有些茫然地拼凑著这些杂乱无章的讯息,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到底打算思考什麽。

    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抱歉和惭愧,但是心里头盘旋的念头,居然是好奇。

    不知道那个她,到底是什麽样子的。

    周祖望对自己忽然泛起的好奇,除了不解之外,更多的是恐慌。

    他不知道长久的抑郁困顿,居然已让他的心理平衡如此岌岌可危。用偷窥的手法获取信息,对另外一个人的隐私兴趣浓厚。并且,非但不能反省,还以近乎变态的心理揣测真实情况。

    内心的思想有时候难以控制。他就这麽一边自我唾弃一边胡思乱想。

    狄寒生回来知道後,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的样子。周祖望觉得他几乎有些喜孜孜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担心过度,以至於出现幻觉。说了句没事儿之後,便开始兴致勃勃地叙述起老师讲了些什麽。

    狄寒生记忆力好,口才上佳,而且理解迅速。说起课程内容,反而比直接听老师讲要容易懂得多。

    预先想好要作的道歉没有任何用处。

    他虽然困惑,但狄寒生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掩饰情绪。不介意就是不介意。内心对於鬼使神差打开信箱偷看的行为的负罪感稍减轻些,那之後自己内心关注焦点的不正常,就更加凸显了。

    狄寒生确实是喜欢画画的。那种持久的热情,靠伪装达不到这样的效果。可悲的是他的画技几十年如一日的烂。一般人如果有此恒心,总也能练出一点技术。可他不管怎麽运笔,画出来的线条总是和心中所想不一样。

    “祖望,为什麽你画出来是那样的,我画出来就是这样的呢”

    “这要问你的手啊”被磨了很久的周祖望无奈地飞快打出一串字。

    “”

    狄寒生沈默了一秒,随後有些郁闷地说

    “你其实是想说问你的鸡爪吧”

    “”

    周祖望确实无法理解,简单的一条弧线,他也能偏离到十万八千里去。

    所幸他不是执著的人,做不到也不会强求,十分乐天知命。

    听完课回来,一边复述老师讲课的内容,一边自己动手,以求实践出真知。折腾许久,在周祖望的电脑上鼓捣出一个奇怪的东西。狄寒生大言不惭地指著那幅“印象派大师杰作”说“这是你。”随後为了加强说服力,还把文档名改成“周祖望”。

    想了想,还不满足,得寸进尺地把它设置成桌面。

    周祖望哭笑不得,只能由他去了。

    这段时间狄寒生忙於工作,难得有时间放松。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狄寒生才提醒说到就寝时间了。周祖望先起身收拾东西,然後便回房间洗漱。狄寒生看他起身离开,才打开了信箱。目光停留在那封非英文信上,草草浏览一番,轻轻吁了口气,点下了“删除”键。

    随後他抿了抿唇,慢慢靠到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眉头微蹙。

    隔著几个房间的水流声哗哗的,但听了又不真切。回荡在脑子里,好像来自另外一个空间。回忆的闸门已经有些朽坏,似乎快要挡不住灰色的过往,纷至沓来。

    那个人怎麽想起来联系他了呢是又失恋了,还是又把人甩了

    周祖望应该是不懂西班牙文的。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他都不可能学过。

    幸好如此。

    如果被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祖望这个人心地好,待朋友诚恳宽容,自己大概还不会被当作瘟疫躲。但今後的相处,尴尬是肯定的。

    即使,他不见得知道自己心怀鬼胎。

    狄寒生烦恼地揉平打结的眉心,轻轻摇了摇头,试图挥去那种担忧与不确定的无力感。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有条不紊地过著。不知不觉,炎热的夏日已经接近尾声。刚刮过几缕凉爽的秋风,秋老虎却陡然逞威,三不五时地袭扰这座城市。国庆後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天气几番反复,终於定格,热得只能穿短袖。

    虽然说是“寒露”的节气,却没有一点凉意。

    周祖望下班回家,路过家门口时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进小区,而是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些时鲜蔬菜。旁边还有很多螃蟹,看上去斤两十足,生气勃勃,十分新鲜。但是一来他和狄寒生黄金周期间跑到著名大闸蟹产地yc湖吃了个饱,现在看见螃蟹,辛苦剥壳劳累过度的手指便隐隐作痛;二来,报纸上说现在大部分螃蟹都是生长素催生,不宜食用。所以便买了一条鱼。

    想到过生日还应该有碗长寿面。家里已经有龙须面了,他不知道传统长寿面是放什麽东西一起煮的,便捡狄寒生爱吃的那些东西买了冬笋雪菜肉丝面,是狄寒生同学的心头挚爱。

    他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很多。周祖望上班以後,便习惯隔一天下班去一次菜场或超市,买些菜蔬肉食回来做饭,一两天吃完再去买新鲜的。

    狄寒生吃不惯请来烧饭的阿姨的手艺,比较喜欢周祖望烧的菜。虽然他识相,从来没说过,但看吃得多少也能看出来。周祖望想想反正事情不多,就当锻炼厨艺了。心里有时候也有些惆怅如果早点换了清闲些的工作,能早些关心妻子和女儿,也不会弄到现在的下场。

    每当这样想,他心绪便会低落上半天。後来终於想通,是因为跟著某段日子闲得发疯的狄寒生看家庭伦理剧,发现照顾家庭周到的,也有别的矛盾。有得有失,所有事情都有因果。

    今天是狄寒生的生日。

    他恰巧是寒露这天出生,家人便给他取名叫“寒生”。周祖望以前取笑过他,说幸亏不是白露生的,不然就是“白生”了。当时寒生笑得有些勉强,周祖望以为他不喜欢拿名字开玩笑,也就识趣地住了口。

    7月份周祖望生日的时候,他自己都忘记得一干二净,狄寒生却很神奇地记住了,小小的庆祝了下,恭喜他迈入“三”字头,还念叨了很久要他注意“寒露”这个大日子好给自己回礼。

    虽然不过生日很多年,嘴巴上也意思意思地鄙视著“一把年纪返老还童过什麽生日呀”之类自嘲的话,或者佯怒“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已经三十高龄了”──但有人记住这个小时候无比看重的日子,有人对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即使一个大男人说这样的话听来可笑,这个时候也会有些感动悄悄地涌上心头。

    狄寒生只是个看起来粗心的人,本质上完全两回事。

    chater6

    他们俩吃饭时并不对话的。但是气氛自然,狄寒生宣传“君子,食不语”,理所当然应该如此。

    正“君子”地吃著长寿面,电话铃却响了起来。

    狄寒生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不识相的电话很不高兴,但是又不好耍脾气,只能走过去接听。

    周祖望的同事都知道他不方便听电话,要联系也是短信或者eai,所以会打这个新申请的电话号码的,只有狄寒生认识的人而已。

    狄寒生拿起话筒,说了声“喂”。

    对方显然吃了一惊,道“你是谁”

    狄寒生也愣了愣,有些许错愕。

    自己的同事都晓得这个号码只有狄寒生一个人会接听,默认接电话的就是本尊,没人提过这样的问题。不用想也知道,那人一定是找周祖望的。可是既然知道周祖望的新电话,自然也应该知道他目前的情况。

    狄寒生心里不自觉地著恼,不咸不淡反问“您找谁”

    那妇人果然是找周祖望的。

    狄寒生也不请示周祖望,立刻自作主张回答“他不在家,我是他表弟,您找他什麽事我转告他。”

    听筒另一端犹豫了一下,有些拖泥带水、迟迟疑疑地说“我我是他前妻的妈妈,我想找他”

    狄寒生很想问您知不知道他已经不能说话了为什麽用打电话的方式来联系

    不过想到周祖望难以做人,还是咽了一口气,僵著声音说“这样吧,您需要我转告他什麽可以告诉我您的手机号码麽他没法讲电话了,可以用短信回复您。”

    那边才如梦初醒似的,急急忙忙答道“这个这个,对不起啊,我没想到。我是想找他谈事情,这个,他什麽时候有空都可以。我手机号码是xxxxxxxxxxx,麻烦你了。”

    狄寒生听老太太有点受惊,心里就有些後悔自己刚才语气太生硬了。毕竟对不起周祖望的是他前妻玉秀,和这个当妈的实在也没太大联系。於是心平气和又和她唠了两句嗑,安抚了一下老太太,才挂上电话,走回饭桌旁。

    周祖望看著他,因为他刚才说的话不著边际,也猜不到到底是什麽事。狄寒生想想,便直说了“你前妻的妈妈来的电话,她想找你谈谈,让你说时间。她说她已经退休了,天天都有空。”说完,装作不在意地偷偷觑了一眼周祖望的脸色,却见他微微有些惊讶,但情绪也没有多波动的样子。

    他点点头,微微笑了笑,那意思是“麻烦你转述了”,然後举了举筷子。这麽长时间一起生活,狄寒生已经能从他简单的动作和神情判断出他的意思。祖望是说,可以继续吃饭了。

    狄寒生虽然还是有点奇怪,但是再追问下去也不太合适。於是便继续吃面。

    他心里隐约有些高兴。

    以前,祖望看见一样玉秀遗留下来没带走的东西都要发半天愣。慢慢的,状况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现在比那时候,已经好得多了。

    时间是用来遗忘的,一点不错。

    与此同时,时间还是用来习惯的。

    狄寒生的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一抹笑意。

    他吃完了自己的那份,从碗里抬起头,看看周祖望,见那人正专著地吃著面条,脸色平静和气。好像感觉到他的视线似的,也抬起了脸。看见他已经空了的碗,立即用手指了指厨房。

    他的意思是还有面在锅里。

    狄寒生从善如流,站起身来去添面。走著,觉得脚步也轻松许多。

    大概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一点点小小的谈不上进展的变化,也能让他开心许久。

    吃完饭,照例是狄寒生收拾碗筷,周祖望发了一会儿短信,等狄寒生从厨房出来时,在电脑上打字道“玉秀的妈妈希望下周六来这里。”

    狄寒生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且也没有意见。周祖望打开自己的电脑,开始画图。狄寒生不好意思总盯著他看,也就到一边去做自己的事情。

    正在这时,电话铃忽然又响了。

    这次话筒里传出的是男声,问的依然是“周祖望在吗我找他。”

    狄寒生颇为奇怪,表示周祖望不在,自己是他表弟,有事可代为转达。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说“是这样,我有一份统计数据表在他那里,明天一早要用,请问他能否七点半到单位。”说是“能否”,言语里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不留任何否决的余地,完全是让人讨厌的命令式语气。

    狄寒生听著,便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也不好说什麽,这个显然是周祖望的同事。他摸不清状况时,只能应著“好”,放下了电话。

    周祖望听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但眼睛里透露的不悦,却是十分明显的。

    狄寒生想了想,没有立刻询问,而是插好投影仪,选了部轻喜剧片开始放。这片子是早就下载好的,风靡一时的暑期档小制作。但两人不是忙,就是忘记了,一直没顾得上看。

    听到喧闹的对白,周祖望好像被惊动似的一顿,而後放下了他的画,静静的看向屏幕上那些荒诞逗趣的场面。

    因为心事重重,他也没看进去多少。脑子里面一贯杂乱地思索著,什麽都想到,但只顾著气闷,条理也分不明晰。

    知道寒生在等自己讲给他听,是怎麽回事。大概看自己脸色不好,又不敢直截了当地问。

    他有点愧疚於自己在寒生的生日这天拉长了脸给人添堵。

    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使在家人面前掩饰不住喜怒哀乐,起码不会在朋友同学面前也如此任性妄为。

    他带著些许歉意,侧头想观察下狄寒生是不是因他的情绪不好而困扰,却见对方也在小心翼翼地偷瞄自己。

    和普通人的反应不太相同,发现被抓了个正著,狄寒生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大方地发问“那人怎麽回事看你很烦恼的样子,我很担心啊。”但是用狄氏标准的轻松语气说出的“担心”,实在也没多少说服力。他的样子,就是好奇大於关心。

    周祖望轻轻吁出一口气。

    看见狄寒生眼睛里闪亮起熟悉的“八卦之光”,立刻回想起的是当年大学里的青葱岁月。

    原本因为排斥“向人诉苦”的行为而迟迟难以出口的烦恼,似乎也一下子变得容易宣泄了。

    狄寒生“啪”地关掉电影。周祖望自然地挪到离他近些的位置。

    这个单位节奏缓慢,机制陈旧,事多人也多,生态环境和社会大环境类似。正式编制的人几乎不做事,正业就是一张报纸一杯茶,天南海北随便聊。基本强劳力还是依靠临时编制的人。

    临时工们心里有怨气,但毕竟各种福利都能拿,逢年过节发的钱和正式工差距不大,坚持下去还有转正的希望,已经算优渥的待遇,所以就忍了。

    虽说事情多,但比起竞争激烈的外界,也算不上特别忙碌。周祖望久经磨练,见惯了泰山压顶式的工作量,完成本职工作只是小菜一碟,即使有时候要帮另外的同事处理他们的事情,也能应付得过来。

    他不像其他健全的人对此有诸多不满。

    临时工们也经常聚在一起发发牢骚,宣泄一下倍受压榨的痛苦。

    因为不能说话,之前在找工时屡屡碰壁,於是格外珍惜这个工作机会。不说话也有好处,少言是非,本身就不惹是非。本著多做事的原则,他希望能安稳地呆下去。

    可惜天不从人愿。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就连努力工作,甚至还帮别人干活,也会招惹来排斥和白眼。

    周祖望本性颇为良善忠厚,但绝对不是没原则的傻瓜。他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不识相的踩到头上来,他也懂得怎样还击──不然原先在职场就混不下去。

    可惜他现在能听不能说,心里从开始还就存了个“不计较”、“忍让”的念头。

    有时候别人大咧咧地跑过来,把要整理统计或者做模型的材料往他桌上一摆,口里随便掰个理由,说要先走或者不能自己完成,随即扬长而去。他就算想把皮球踢回去也做不到。

    难道要追上去把人拽回来,写字条告诉他她,老子不伺候了

    显然不可能。周祖望压根儿就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想与人为善,广结善缘,最後的结果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用好捏的软柿子。工作交到他手里一定能漂亮完成,而且从来不会被拒绝──扔到他那里就走,不给机会拒绝。如此好事,何乐而不为

    原本的局长是那种和和气气捣浆糊,你好我好搞平衡的类型。只要任务能完成,下面的人不闹事,他就安乐了。从来不多管其他事情。

    周祖望所在那个部门的科长虽然看不惯他,但是看在他工作能力强的份上,给他穿小鞋的方式就是加大工作量。业绩斐然的结果,科长的脸上也有光。

    这样欺压他,周祖望倒是不在乎的。毕竟这个地方的事,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

    但是後来,他们那个系统开始搞管理制度革新,个人绩效奖金和工作量挂钩。具体实施上水分当然还是很多,大多数地方仍然保持原先的自然生态。

    可到了周祖望这里,原先的和稀泥局长退休回家颐养天年,调过来一个年富力强,大力提倡改革的新局长。

    他贯彻执行上面下达的方针政策,一点都不含糊,还喜欢下基层视察。至於跑到他们办公室看看同志们的具体工作情况,那更是家常便饭了。姑且不论他心里是怎麽想的,表面上看,这位新领导是喜欢并提倡实干的。

    人们原来看周祖望,觉得这就是个不懂拒绝、可以善加利用的傻子,现在看他,顿时觉得此人工作勤奋刻苦,卖力到可疑,肯定是想讨新领导的欢心。

    即使仍然不愿意干活儿,推给周祖望的工作也要在他完成後拿回来,作为自己的工作量上报的。

    有几次周祖望忙晕了,忘记还给他们,直接报了自己的工作量。那之後这些人就开始抱团,孤立排斥、造谣中伤他。

    比如,有时候大家中午加班,一个人出去买饭,会故意不买他的份。等他忙完了,才发现唯独自己没有饭吃。可是此时一般午休时间已经结束,没法再出去买了,只能饿一个下午。

    又比如,拿他不会说话的残疾说事儿。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地笑话。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因为科长对他一直有莫名的敌意,是人就看得出;他对这些挑衅又表现得隐忍。久而久之,那帮人愈发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周祖望开始想不理会就好了,反正一帮跳梁小丑,也闹不大。可是人就有脾气,忍到最後,忍无可忍,此时他却发现,这帮人已经在背後把他诋毁得不像样子了。

    当局者迷就是说这种情况──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他一时脑袋发晕,采取了最笨的做法对别人的要求来者不拒。

    但他偶然也会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而拒绝别人一次,前面帮的九十九次就算全部白费了。

    完全是个恶性循环。

    等最後他明白过来时,发现自己把自己陷於如此尴尬境地,出於自尊,不好意思向别人寻求帮助。

    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敢这麽对他,不外乎因为都以为他没有後台──众人所知道的,介绍他进来的那位老领导,几个月前已经退休了。

    狄寒生听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盘腿坐在地板上,摸著下巴说“坏话又不能伤筋动骨。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他确实觉得挺奇怪的,高中时周祖望独来独往,与众同学格格不入,关系冷淡。那时候也有诽谤的流言,但周祖望采取的应对态度就是不理不睬。

    周祖望苦笑了一下,“感觉上要在这地方一直留下去了,自然希望和大家关系处好。不过看来我很失败。”

    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继续“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疑心太重,总觉得有人想看我笑话。有几次即将提交的上季度消费分类指数都被故意改过。幸亏我有习惯在打印出来以後再检查一遍,直接上去就比较麻烦了。”轻轻叹了口气,抱怨道,“那里电脑都是大家通用的,没有设密码的习惯。”

    说到这里,他习惯性地侧头去看狄寒生,示意已经写完他想说的,却见狄寒生正若有所思地凝视著电脑的方向,但眼神显然已经越过电脑,飘到不知何处。见他停下打字,才回过神来似的,冲他淡淡笑了笑。

    周祖望觉得那目光带了一点无奈的忧伤和焦虑。但现在焦头烂额,心里乱得很,一脑门的官司,没有心思往深里想。

    他不知道,他瞅著狄寒生的眼神,已经有点眼巴巴的意味在里面了。

    末了,狄寒生叹了口气,道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看了周祖望一眼,接著说,“现在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两个,相信你也能想到。一个是走。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把接下去的几句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要总觉得自己不行了,就此落拓,只能死巴在这块烂泥地。我原本是不希望你手术後那麽快又开始工作。既然一定要工作,我自然能找到好些的。起码人际关系没有这麽麻烦的地方。

    这话他不能说。虽然他从几个月前就看出端倪,虽然他已经忍到现在,忍得很辛苦。

    “不走,也行。那只能走上层路线了。这地方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只要你表现出得到领导的赏识──或者说,让他们认为,你有後台,还很牢靠,就行了。”狄寒生轻声说,“祖望,你自己也感觉出来了吧,这种人,对他们好是得不到安稳的,只能来硬的。”

    一般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能让周祖望一个残疾人进这样的单位,後面的关系肯定是非常有力的。但是这种人, 欺人已是天性,经过最初的试探,发现周祖望不是深谙狐假虎威之道的老狐狸,而是处处遵循以和为贵的绵羊,自然就敢欺负他了。

    周祖望就算不哑吧,他们也敢欺负他。

    他靠山稳,就算什麽事也不做,这帮小人也不敢怎麽样。

    “科长讨厌你是自然的,你能力比他强,各方面都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他为什麽要喜欢你”看到周祖望张嘴欲反驳,狄寒生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开头是送过一次礼,但对这种人没用的。你不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难免要想到,你在这里呆到声音恢复後,会怎样发展。嫉贤妒能是天性。”

    周祖望听著,犹豫了半晌,末了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其实这些他不是没想到过。在满心埋怨命运的空隙里,也想过要怎麽办。

    但他做不到。

    狄寒生无奈地看著他惶然失措的样子。他烦恼,他的心便也绞窒。

    房间里一时间只有电脑运转的声音。

    呜呜地,单调地,持续著。

    他想对他喊难道一次打击,就让你的自信坚强全部崩溃了吗

    可是看著对方那张因为挫败和压力而憔悴黯淡的面孔,他的心先揪紧了疼痛,质问,再也问不出口。

    认识这个人,已经十五年了。在他身边的日子,几乎和不在的日子一样长。

    毕业那年,为什麽他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呢

    他很後悔,很後悔。

    即使说不出口的痴迷已经到快把自己逼疯的地步,即使看著对方与娇妻双宿双飞的甜蜜情景让他心如刀割──他也不该走,不该离开他半步。

    “那就只能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狄寒生听到自己如此说道。

    “这些人自己也会有利益冲突的,团结不了多久。”

    他看向周祖望。却只看到他无力地,低下去的头顶。

    那上面已经有白色发在丝潜滋暗长,偷偷从黑发里探出头来。

    有一些心疼,可是,不知道为什麽,又有些开心。

    这个人,现在他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他只有自己。

    狄寒生无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停了一会儿,他试探著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周祖望的手。

    我和你之间,不会有棍棒与石块。我会陪著你。

    只有平和与安定。

    周祖望轻轻抽出了手,嘴唇蠕动了一下,脸色难以觉察地有些泛红。随後他站起身,有点尴尬地离去了。

    狄寒生看出来,他是在说“谢谢。”

    他微微笑起来。

    不知道做什麽好,随手拿过周祖望刚才在摆弄的电脑,看到上面已经接近完成的图画。他心里一动,取出了u盘,趁在厨房的周祖望不注意,把画拷了出来。

    周末时,玉秀的母亲如期赴约。同来的还有斐斐。

    小女孩回到了久别的家中,情绪十分激动,一直跳来跳去地不肯安静。她的玩具并没有搬干净。当时离婚搬家走得匆忙,斐斐的部分连环画、o和游戏盘都没有带走,而是堆到了一个房间内。现在回来,久别重逢,轻车熟路,她一头扎进游乐室,一点也不客气地把它们一一拖出来检视,玩得不亦乐乎。

    周祖望看到久别的女儿,很是高兴。在他来说,就这麽倚在门口一直看下去也是好的。可惜,玉秀妈妈显然有事要与他商量。

    狄寒生原本担心事情变化,周祖望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所以也留在了家里。但见只有玉秀妈妈,他跑过去旁听不合常理,於是便去陪斐斐玩,顺便刺探情报,看看那老太太是来做什麽的。

    一边玩,一边逗她说话,一边忍不住,细细端详起这小女孩。

    7年多的时间,祖望的女儿也有这麽大了。

    斐斐长得极象爸爸。唯一不似周祖望的便是耳朵。祖望的耳垂小而薄。斐斐的耳朵恐怕遗传的是她妈妈,又大又饱满,从命相上说,一看就是个有福之人。

    有福的人──是的,何其幸运,能够名正言顺得到祖望全部的关心和爱护。

    狄寒生酸溜溜地从小女孩的长相揣测著那位玉秀女士的外表。他於此事一向逃避现实,从玉秀还是周祖望准女友时便不肯正眼去瞧,即使看到了也努力忘记,至今脑海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但有福又怎麽不懂也是枉然。

    她不要的福气,他会来珍惜。

    斐斐翻出来玩的是一个赛车游戏。狄寒生其实驾轻就熟。斐斐全力应敌,险象环生,磕磕绊绊,堪堪在到达终点前以微弱优势胜过狄寒生。

    经过惊心动魄的角逐後得来的胜利分外甜美,斐斐眼中的世界也变得一片光明。她看狄寒生有点呆呆的发愣,就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东摸西摸了一会儿,凑上来搭话“你为什麽住我家”

    狄寒生回过神来,赶紧笑眯眯道“我是你爸爸的朋友。到这里来工作,没有房子住,所以就住你家啦。”

    斐斐想了想,说“你教我爸爸玩游戏好不好”

    “”这是什麽要求狄寒生暗忖。虽然他自觉心理尚年轻,小孩子的跳跃思维有的时候还真有点跟不上。

    斐斐有点尴尬地笑,想了想,觉得这个人长得帅气,也是个好人打游戏输给她就是好人,决定把自己的烦恼透露一点点“外婆总叫我要来看爸爸啦。可是爸爸什麽都不会,陪他很无聊。我一个星期能玩的时间不多,他会打游戏,我就可以和他玩了。”

    狄寒生闻言,心里第一反应是我和你爸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少得可怜,多了你,那不就几乎没有了麽讨厌的小鬼 那个玉秀快把她带走吧

    但他转头便想起了,每每谈起女儿时,祖望那寂寞、悲伤却又强自压抑的面孔。

    暗地里一声叹息,他无可奈何地闷声应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顿了顿,又想起什麽,挑眉道“嗯,其实下周就来也行啊我陪你玩。让你爸在旁边看,学著点,怎麽样”

    斐斐顿时觉得这个帅哥哥非常上道,既解决了她总被外婆念的问题,又让她不会无聊。而且他技术娴熟,和她有得一拼,不像班上其他肉脚,总是被她三下两下就干掉。正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种比赛的游戏要双方旗鼓相当才有乐趣。当下没有异议,举双手赞成。

    一大一小各怀鬼胎,斐斐尤其急不可待,要冲出去找外婆宣布她“懂事听话”的好消息。

    两个人走出去,正听到老太太说“祖望,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玉秀她,唉,当初办事太糊涂,她现在是拉不下这个脸了。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她看到斐斐连跑带跳地冲过去,当即住口不说了。但是那眼神还是明明白白在请求周祖望再衡量衡量不为别的,为了这个女儿,也得慎重考虑。

    周祖望在那目光凝视下,不知所措地垂下了眼。

    斐斐没听出什麽问题,照样高高兴兴跑过去,拽著她外婆的手说“外婆,我以後每周都过来看爸爸好啦”

    老太太道“嗯,斐斐这才乖。今天晚了,要回家去了。”

    斐斐应了一声,便跑出去换鞋子,不一会儿便跳到电梯间里。还在那里喊“外婆,快一点快一点,电梯就要来啦”

    狄寒生走出去,想照应一下小女孩,出门前耳朵里忽忽地飘进这一句。

    老太太对著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怨你心凉,秀儿她事情做得,是太绝了。”

    chater7

    日子一天天不紧不慢地过著。第一股强冷空气袭来後,这座城市终於脱离了原先回光返照的热夏,在很短时间内完成蜕变。梧桐树叶落了满街,被风吹成一地萧瑟的枯黄。一天冷似一天,秋季愈发短暂。

    转眼间冬天便来了。

    未几,杜启的妻子调到这个城市一个卫星县去做x局的党委书记。按照过去的说法,是“放外任”,终於熬出头,得到党的信任了。

    周祖望和狄寒生的生活依然没有什麽变化。唯一的不同,也许就是周斐每周都会来玩半天。周祖望以前很少玩这类游戏,水平自然很臭。狄寒生尽心尽力教了很久,他的提高还是微不足道。他越是心急想要快点得到女儿的认同,越地快些。欲速则不达,而且玩游戏,有的时候也要讲究一点天分。

    狄寒生并不介意他学不会。

    现在周祖望只能在旁边观看他和斐斐激烈厮杀,但起码,他是在旁边的。如果他技术好起来,能单独陪斐斐,他狄寒生不就是多余的了麽

    斐斐每周日上午来玩,因为她周日的下午3点要去上钢琴班。在周祖望家吃过午饭,由周祖望送去上课。然後放课时再被接回她外婆家里。

    他们倒也不是扎进游戏就不出来。因为斐斐年纪太小,所以不给她玩网游。普通的玩久了觉得单调,老对著屏幕也伤身体。以前,天气较为温和的周末,狄寒生经常拉上周祖望一起出去晃悠。有时候是到郊外兜风,有时候就是在繁华热闹的地方闲逛。

    现在加上斐斐,行程只需要变得稍微适合小女孩一些。狄寒生有一次在早晨出发,一口气开了两个小时,三个人到了远离城市的地方。一个果园。夏天水蜜桃成熟时,有专门到这里吃桃子的旅游项目。

    斐斐从上幼儿园起就有才艺培训,开始是电子琴,後来转钢琴,这个班循序渐进,级级上升,一期结束还有更高的一期。除了春节,几乎是全年无休的。斐斐从懂事以来,就没离开过城里。现在看到冬天也保持青色的山,和一片片的乡村农舍,非常新奇兴奋。但是到了陌生环境,又有些害怕,朝两个大人瞄了瞄,最终还是决定拉住爸爸的手,拽著他陪她四处跑。

    狄寒生在後面对斐斐介绍“这里夏天有很多很好吃的水蜜桃。”

    斐斐闻言立刻转头,眨眨眼问“真的啊”然後就抬头张望。

    自然是什麽都没有。

    “现在季节过去了,那边有桔园,我们来买一点青皮桔子。但是到夏天就水蜜桃了。”狄寒生立刻明白她喜欢水蜜桃,於是耐心地以食物诱惑。

    斐斐果然说“狄叔叔,明年夏天你一定要带我来啊”抬头看看沈默的爸爸,又有点不忍心,补上一句说“还有爸爸。”

    周祖望立刻笑起来,摸了摸斐斐的脑袋。

    那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微笑。从重逢後,狄寒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放下一切烦恼的笑容。

    他的快乐,不是他能给予的。狄寒生忽然之间,就有些气馁和失落心伤。悚然而惊於自己退缩的念头,他失笑,驱离了脑海里的阴云,快步追上了前面的父女俩。

    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即使周祖望已经不愿和玉秀复婚,也不代表他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只是,能在那个人的身边待多久就待多久吧。每天见面,便能让他感觉幸福。更深谋远虑的事情,他不愿意多想。

    那天之後,周祖望告诉他,玉秀妈妈来,是做说客希望他能和玉秀复婚。

    他不太清楚玉秀自己的意思。以玉秀一贯的性格估计,不会主动吃回头草,但同样的骄傲也决定了她无法找到特别理想的人选。玉秀妈妈则一直颇为满意周祖望这个女婿。当初他们协议离婚时,她一直到所有手续都办了才知道。後来再气也没办法了。

    玉秀当时把钱转移到她父母名下,但因为她娘家的钱也是由她一手打理,所以玉秀妈一直到最近才在某次玉秀说漏嘴时,知道了这件事。

    她来找周祖望,也就是为了此事。

    玉秀已经把钱重新转移到了自己名下。要吐也难

    玉秀妈提出一个折中方案他们原先分来的单位福利房即将要拆迁,有三种拆迁补偿,一是按面积给钱,二是按人口给钱,三是自己贴钱,以略低於市场价的价格补偿超出面积,把新盖楼盘的房子买下来。

    大部分人选前两种。但玉秀妈打算选第三种。

    新购房的产权人名字,只有一个,“周斐”。

    他们老两口早就因为爬不动楼梯而在房价飞涨前另外买了电梯房,预备退休後居住的。因此也没有安置的问题。

    未成年人买房需要法定代理人经手代办。

    她来询问周祖望的意见。周祖望自然是没有意见。

    於是将近8岁的斐斐从此便有了自己的资产。

    狄寒生对此心里不以为然,觉得老太太如果真的不好意思,就应该把钱还给周祖望,搞这麽拐弯抹角,还不是尽算计著自家利益,要把好事留给外孙女──当然,他没敢说给周祖望听,也就是了。他看得出周祖望十分意外,已经大受感动。而且,一句对前妻的抱怨都没有出口。他没脑袋一热、听了前丈母娘的话回头去找玉秀,已经是上上大吉。

    幸亏玉秀是肯定拉不下脸来提再续前缘。

    狄寒生觉得如此解决也甚好。他何必说些没用的话,可能还教祖望看轻了他。

    年末,各个地方都到了最繁忙的时候。结算,数据汇总,写报告,一切都压在这个时间段。

    周祖望工作的地方尤其是如此。

    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人仰马翻式的紧张忙碌後,终於盼到了全部工作完成的那天。按照惯例,同局的人要在新年伊始一起吃顿饭。

    即使周祖望并不想去,也不能不随俗。

    前一天晚上,难得地下起了雪。本以为也是像往年似的,稍微飘飘小雪片就算完事。孰料今年老天爷闲著没事,信手一挥,降瑞雪,兆丰年。雪势越来越大,最後竟如鹅毛纷扬。一夜之间,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早晨从阳台上往远处看,一片白茫茫的。清晨的雪地上,一串串细碎的脚印零乱交错,别有一番风情。

    新年瑞雪吉祥难得,但麻烦也接踵而来。因为没有常备的应急措施,遇到这样罕见的气象,整座城市都显得有些措手不及。马路上的雪被来往的车子,行人的脚步踩压,融化成水又迅速结冰。很快,路面便几乎成了溜冰场。怕出车祸,车来车往的马路很快便紧急调度人员来,或者铲除路面的冰水,或者安置防滑链。但是人行道就顾不过来了。

    周祖望他们周六先开总结大会,然後晚上去聚餐。狄寒生送他到单位後,叮嘱周祖望晚上吃完饭不要立刻离开,他会来接。如果他还没来接,就在饭店里等一会儿。

    走那冰冻路面,即使打点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也时常要滑个趔趄。狄寒生实在不放心。

    周祖望点头笑应了,狄寒生才满意离去。

    晚上8点准,狄寒生已经等在花园饭店。他给周祖望发了短信通知他自己已经到了,转念一想,又怕自己催急了周祖望,让他难做,於是补充道“不要急,如果还没结束就不要急著先走。我也去吃点东西。”

    他已经告知了周祖望自己的停车位,让他结束後直接找来。周祖望有他车的备用钥匙,虽然狄寒生扯谎说自己不在等著,祖望也会理解成,他一个人过来同样可以进车内等待的。

    狄寒生这段时间也忙得够呛,累得狠了,一步都懒得再挪动。虽然确实没吃过饭,却不高兴为此特地出去。锁好了车窗车门,本来只是想靠一会儿,没想到居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看看表,竟然已经是十点锺了。狄寒生的朦胧睡意瞬间烟消云散。车上依然只有他一个。周祖望居然还没回来他担心自己睡死了没接到短信,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看,上面却一条讯息都没有

    狄寒生的脑海里霎那间已经闪现了数个可怕的场景。周祖望知道他在等,是不会不过来的。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

    事到如今,狄寒生拼命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先发了一条短信,犹如石沈大海。他只好拨号,如果听到的是“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恐怕狄寒生会就地发疯──幸亏是无人接听,他还是存了一点希望也许祖望在很热闹的地方,没注意到短信,也没听到响铃。

    失踪24小时以内报案,警察不会受理。

    狄寒生只能上楼去找。

    得到的答复却是,那个单位的饭局在半小时前就散了。人已经走光了。

    狄寒生一遍遍拨打著毫无反应的手机,一边努力思考,周祖望最可能去哪里。酒店工作人员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情心起,让人帮忙清查,最後告诉他没有人滞留了。狄寒生不死心,在酒店的楼道、每一层的盥洗室里寻找。

    周祖望不会再和人去续摊的。他讨厌那些人,来这里吃饭也是不得已。

    但,被灌醉了的话,就什麽都有可能。

    祖望喝酒脸会变白,因为本来就白净,所以看似海量的脸不变色。其实他酒量很浅,大学时3瓶啤酒就能放倒。虽然工作後稍微好了些,酒量毕竟是天生的。

    今天如果有人恶意灌他

    狄寒生额头上冷汗一滴滴淌下来。

    他下意识地拨打著号码,心里在担心,当对方手机电力耗尽後该怎麽办,可是这个强迫症般的举动却停不下来。

    他找到了停车场,怕祖望喝醉了倒在某个车缝里,一点一点小心排查。

    当手机里忽然传出迟疑的女声时,狄寒生几乎怀疑是幻听。

    那女孩子刚说了声“喂”,听他劈头就喊“祖望”,被吓了一大跳,她有点结巴地回答“我我看见这位先生坐在地上应该是喝醉了,不太清醒,他手机一直在响我就去拿出来了”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3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