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坝村的老人站在塘边,对他们絮絮叨叨地道“你们看,这个地方都给挖了个缺口,这些天大家自发地用土填了起来,还是能看出来一些。唉,这不就把气给漏了么老祖宗这么修,是有道理的啊,保佑咱们现在的日子。”
施长悬环视了一周,小坝村背靠着山,建筑确实一看修建时就看过风水,也是那时候的惯例。而且,指点此处风水的,估计还是当时风水先生中的佼佼者。
整个村庄形似龙身蜿蜒,有清晰的龙头与龙尾,“龙头”就是祠堂,在从前也做学堂用,村里的学生上学都是到祠堂里来。祠堂旁边还有两个双层惜字塔,尖尖高耸,也就是“龙角”。
所谓惜字塔,是用来焚烧书写了文字的纸张的地方,相同用处的还有焚字炉、敬字亭等等,是源于古代崇文之风,人们认为即便是废弃的字纸,也应该敬之,所以专设一处焚烧废字纸。
据说,这么做也是有y德的,有句诗说“世间字纸藏经通,见者须当付纸中。或置长流清净处,自然福禄永无穷。”
也正因此,施长悬细细看完后小声对谢灵涯说“小坝村风水全在龙形之上,你看整个村庄形似盘龙,龙头为祠堂,龙角为两个惜字塔,这一块也是风水x,ue地。至于那方风水塘,起到的作用只不过是辅助而已,最多因风过塘吹来凉爽,令村民快意。”
谢灵涯恍然,他刚刚自己看了一遍,也隐隐觉得祠堂风水好,但没法像施长悬这样说个来龙去脉。
那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
如果风水塘没有太大影响,商氏先祖又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呢
还是说,人家脾气就是这样,锱铢必较
这倒是也有可能。
两人咬着耳朵,暂时都没把一时推论说出来,谢灵涯只道“我们已经看好了,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先祖那边,我们去祠堂看看吧。”
他们也点头,要领着两人走。
谢灵涯忽然叫住他们,“等等,这个是什么”
他刚发现,风水塘旁边还有一块很老的拴马石,转了个角度便看到,这拴马石上有一滩深红色的血迹,他上前看了一下,总觉得不是陈年血迹,“难道动工的时候,还见红了”
他忽然想到老人说挖了个缺口后,就说村民填了起来,也没说怎么停下的,他只以为是因为祠堂出事,吓到大家了。
“见红了,但是和人无关。”老人提起来神情有点微妙,“我刚刚就想说的,他们正在动工的时候,下起雨来,村里一人养的牛回去,就在旁边的树下被雷劈了,然后挣扎了几步,一头扎在拴马石上,蹭的血迹。也是那天晚上,祠堂就闹了起来,这都是提醒啊后来就停工了”
雷劈谢灵涯有些吃惊,这是意外,还是里面有什么他们尚不知道的细节
原本觉得事情一目了然的谢灵涯,到了小坝村之后才渐渐有感觉,好像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难怪祖师爷会示意么。
两人跟着小坝村的人去了祠堂,绕过影壁便能看到颇为大气的古祠堂,白天大门锁着,老人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祠堂内有天井,但并没有水,高高粗粗的柱子呈鲜亮的红色,桌案上的祖先像也披红挂彩,屋顶挂着一些彩饰。
老人上了香,指着桌上道“看,这些也是祭品翻了时落下的痕迹。”
的确,桌面上有些坑坑洼洼的。
谢灵涯在祠堂内看了一圈,倒是什么也没看到,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谢灵涯转头去看施长悬,他也摇了摇头,暂没看出什么古怪。
“小宝贝”谢灵涯一偏头,想问问柳灵童。
柳灵童急得很,“算、算不到。”
谢灵涯露出了玩味的神情,这就有意思了,柳灵童算不到,而不是没什么不对。其实这就间接证明这地方确实有问题,只是小宝贝因为某些限制没算出来罢了。
谢灵涯正在玩味之际,发现庞源、老人他们都诡异地盯着自己看,一脸尴尬,“”
正想不通的时候,谢灵涯猛然想起来刚才他转头喊了句小宝贝,而施长悬就站在他旁边,所以在外人眼里他刚才是喊了施长悬一声小宝贝
谢灵涯“”
卧槽,这怎么办,要不要解释,可是他和施长悬是真的有一腿啊
谢灵涯正懵逼之时,庞源他们都默默挪开了目光,看屋顶的看屋顶,看地上的看地上,醒悟过来要给他面子的样子,装作没听到。
虽然老人吃惊后在“两个男孩子怎么这样子”和“他们可是大师”之间选择了尊重后者,但因为演技不行,导致气氛似乎反而更加尴尬了。
“现在太阳还没落山,我们晚上再来一趟吧。”谢灵涯嘴角抽搐了两下,索xi,ng转移话题说道。他想了想,决定等y气重一点的时候再来,这会儿阳气足好像看不出具体古怪。
小坝村的人便领他们到庞源家先休息,吃了顿饭。
到了庞源家里,谢灵涯问施长悬有没有什么想法。
施长悬也没头绪,“只是我总觉得和祠堂脱不开关系。”
“我也这么觉得。”谢灵涯出神地道,“希望晚上能看出问题吧。”
到了晚上子时过半,他们才打着手电筒出门。小坝村每户人家门前都有路灯,但是一般只有天黑后到晚上十一点开着,那之后各家就关了,因此,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黑暗。
乡村里的夜晚与城市中不同,城市的夜晚还有各种光亮,而乡村的夜晚则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几乎一丝光亮也没有,放眼望去全是黑色,分不清村庄与山林。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靠着手里的电筒,照亮面前几米的地方,静静行走在石板路上。
老人再次把他们带到了祠堂,拿出钥匙开大门。
正在这时,屋内传来很清晰的盘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当啷当啷,在安静的乡村夜晚中,格外清晰
这么巧
老人一颤,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谢灵涯上前接过了钥匙,想想说道“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
他看老头年纪也大了,留在这儿冲到什么怎么办。
老人不愿意,他和另外一位老人,一个负责管理祠堂,一个负责保管族谱,在他的老观念看来,自己也得守在这里才好。
谢灵涯无法,上前小心翼翼把锁打开,一下把门打开
也是推门的一瞬间,里头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一场幻觉而已。
手电筒的光亮扫过屋内,一片狼藉的桌案,面带微笑的泥像,鲜亮的对联
什么也没有。
谢灵涯头一歪,“小可爱,你怎么看”
小柳反正是被难住了,不知道先天木灵有没有灵感。
商陆神发出了努力得仿佛是在拉便便的声音“唔嗯嗯嗯嗯”
谢灵涯期待地看着它。
黑暗中,身后传来一个幽幽的、有点尴尬的声音“两位大师,我想了想我还是回去好了。”
谢灵涯“”
第92章 乖龙上
谢灵涯欲言又止,因为他发现与其向老人解释什么是耳报神为何自己要叫耳报神小可爱,不如就放人家一条生路,这么大年纪了,不容易。
“可以。”谢灵涯把手电筒给老人了,自己把手机的电筒功能打开。
老人想想说道“我去后面我弟弟家里待着,你们有事就叫我。”
谢灵涯点点头。
老人走了之后,谢灵涯和施长悬走进祠堂,凭着亮光把灯打开。祠堂的灯,是那种有点老式的,灯泡垂下来,黄色的灯光亮起。
但是,祠堂太大了,这光亮无法照亮每一处,角落中仍然是幽深的,看起来反而更加有些未知的神秘感。
谢灵涯从天井之间穿过去,浅浅的天井中布满了青苔,在黑暗中吞吐着幽深的气息。
谢灵涯慢慢走到桌案前,这里供奉着几代祖先的牌位与泥像,他拿了三支香,打算先上个香打个招呼,表示一下敬意。
此时看到炉中的情形,谢灵涯回头招呼了施长悬一声,让他来看。
施长悬本来在看藻井,此时也过来一看,只见香炉中除了香灰之外,还有一些黑色的焦灰,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道,“发炉了。”
谢灵涯点头。发炉,指的就是炉中的香脚自己燃烧起来,而且不是因为香太密、太大,导致香灰引燃香脚,而是自己从下往上烧起来。
发炉在庙里都象征着神明灵验了,信众会看做神迹之一。
而如果是自己供奉着祖先,发炉了,则是祖先有事要告知,是好是坏就要请专业人士来卜问了,比如这边的老师公。
商氏祠堂发炉的事情,没人告诉他们,应该不是没注意到,这里既有师公又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谢灵涯想,应该是有了其他预警,他们已经断定祖先发怒,所以说都不必说了吧。这和那些动静比起来,的确是小事。
“如果真是祖先不平,为什么师公们来做法求不到一个答案难不成法力都不行”谢灵涯喃喃自语。
施长悬说道“既然如此,请来一叙吧。”
正是,这件事要真是落在商氏先祖身上,那终归还是要请他们过来的。
好在东西是一应俱全的,谢灵涯准备了一下,燃香祷告,拜太乙天尊,试图将商氏先祖请来。
谢灵涯从业以来,无论请神招魂,基本上是百试百灵的,除非像上次红阳道把魂魄拘住了。
因此,当谢灵涯发现请不来商氏任何一个先祖时,他和施长悬有多惊奇不言而喻。
不可能商氏的先祖们全去投胎了啊,要真去了,发炉是怎么回事。那难不成被拘起来了没事谁会拘商家的先祖魂魄什么深仇大恨啊
“不会有什么邪法师吧”谢灵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薅羊毛还有紧着一只薅的啊把人家里的魂都抓走了。”
这是很不合理的,俗话说旧鬼不如新鬼。普通人家的后代供奉,总是越近的供奉越多,远的祖宗慢慢都不供奉了,到那时祖宗倘若y寿未尽,还在y间,没吃没穿,ji,ng神状态、力量当然不如新鬼。
还有就是普通生老病死的鬼魂,力量也不如厉鬼强大,真要拘役,正常法师也有个挑拣,哪能不管不顾一股脑全收了。
正在此时,谢灵涯听到“啪嗒”一声,回头一看,并未看到什么。紧接着,啪嗒之声不绝于耳,他才发现,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天井,密密作响,天边更是隐隐传来雷鸣之声。
谢灵涯走到天井边,伸手感受了一下,手掌立刻便shi了,“好大的雨啊。”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阵雨,过会儿应该便会停。”施长悬说道。
谢灵涯安心下来,往回走。
刚走到梁柱旁边,天井之上一抹白色闪过,随即轰隆隆雷声响起,竟是直击屋顶,一道霹雳打在了天井上的房檐
谢灵涯猝不及防,还是施长悬伸手将他往自己这边一拉,护着他紧退几步。
而身后,谢灵涯原来站的地方有好几片瓦。
天井上的屋檐缺了一个大口子,碎木瓦片大多落在天井之中,砸得粉碎,带着焦痕。
“卧槽”谢灵涯都呆了,刚才他和那道霹雳直线距离应该只有几米吧,从来只有他拿雷符吓唬别人的啊。
谢灵涯一时都失声了,半晌才想起来,嚎了一声“有没有搞错,我祖师的师父是玉枢雷府的萨真君啊讲点人情好不好”
施长悬“”
这一道雷实在是惊人,整个小坝村都被吵醒了,灯光陆陆续续亮起来,还有人出来看,消息从祠堂这边一直传到村尾。
祠堂被雷劈了。
这在崇敬祖先之风盛行的昴县可是大事,不少村民穿着睡衣踩着拖鞋就上祠堂来了。
看守祠堂的老人更不必说,一进来看到这样子,也没心情问谢灵涯他们看事看得怎么样了,跪在泥像前就起不来了,嘴里用方言不住地念叨。
村民们陆陆续续赶到祠堂,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们出门时,唯有shi漉漉的地面能证明刚才下过一场雨了。
大房的嫡系也来了,他们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所有人都远离他们,小声议论着,不时看一看他们的方向。
那窃窃私语的内容无非是“看,作到天打雷劈祖先了,缺大德了吧。”
还有人说自从风水塘填了后,村里很多倒霉事都出来了,现在更是祠堂都出事,简直造孽。
搞得大房的后人脸色都一阵青一阵白。
主张填塘的人耐不住了,他排行第五,平时大家叫他商五,他拉着看祠堂的老人“三叔公,这,我可早就停工了,你不是请了大师来吗大师还没看好”
老人擦了擦眼泪,“大师今天才到,晚上过来看事,结果这里就打雷了。”
商五顺着老人的指引,看到了谢灵涯和施长悬,他慌乱地说“你,你们行不行啊,还没有和祖先沟通吗要不还是请师公班吧。”
“昴县这几个师公班,最有名的两个我们都请来了,有什么用”老人愤愤道,“你倒是上心,你自己怎么不去请这两位大师是杻阳大道观的大师,上次在凤坪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帮他们的师公看好了事”
商五一下又蔫了。
谢灵涯暂时没有把所有商氏先祖都没感应的事情说出来,今晚的事情和那道雷都太蹊跷了,谢灵涯觉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细节,他还要再整理一下思绪。
“商老,今晚请大家都去休息吧,这件事我们还要再琢磨一下。”谢灵涯按着老人的手道。
对方看着谢灵涯坚定的眼神,总觉得还是靠谱的,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另外叫住几个汉子,约好明天来补房顶。
“那还得找瓦匠,咱们这个瓦都是老瓦了”
一行人低声细语,离开了祠堂。
谢灵涯最后回望了一眼整个老旧的祠堂,和施长悬一起,去庞源家休息了。
说是休息,实际上谢灵涯和施长悬都捧着手机彻夜寻找线索,试图从古书、抱阳笔记里找找有没有相似的案例。
祖先闹祠堂的例子有太多了,数不胜数,理由也五花八门,但是没有一个是祖先一边闹事,一边又不肯见法师解决问题的。倒是找出几个祖先要有灾,提前警示后代希望得到帮助的,谢灵涯一一抄录下来。
而且谢灵涯想起,商老曾提起过,风水塘边有头牛被劈死了,两次打雷,相隔并不远,还都落下来了,他觉得有一丝诡异。再加上,祖师爷与雷火有关,虽然不知道是否有关联,总之找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含有雷劈的事故。
两人挑灯夜读,眼睛都熬红了。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庞源的女儿来叫他们去吃饭,谢灵涯才一拍桌子“我靠,找到了一定就是这个”
施长悬也ji,ng神一振,“什么”
谢灵涯手机给他,这是抱阳笔记中,某一任师祖的游历。
这是在两百年前了,这位抱阳观的师祖去外地问道,途中经过一旷野,忽然风云变幻,下起雨来,远处隐隐有雷云。
师祖一看,便知道要打雷了。
此时,他见一棵小树上挂了一条小小的摆设,身上颜色鲜艳,有红有黑有黄,交织如同锦缎,这位师祖博学广闻,一见便道“此为乖龙,现下雷云将至,四下空旷,小树恐不能保其xi,ng命。”
说罢,师祖从包袱中拿出一只牛角,这是他攒了许久钱买来,准备做牛角卦的。师祖拿着牛角一伸,小蛇有灵xi,ng,立刻钻了进去。
师祖牛角系在树上,自己打着伞在远处休息,过了一会儿雷云过来,果然一道霹雳降下来,将牛角打得粉碎,但是小蛇因此安然无恙。
事毕,小蛇便主动跟着师祖,做他座下一爱宠了。
“乖龙”施长悬眼神闪烁,虽然具体事件不一样,但从核心内容来看,的确很像是。
谢灵涯再用“乖龙”两个字在笔记里一搜,搜出来更多内容,有代代师祖的见闻、补充,可谓十分详尽。
有引用自太平广记的话,“世言乖龙苦于行雨,而多窜匿,为雷神捕之。或藏在古木及楹柱之间,或旷野之间,无处逃匿,即如牛角或牧童之身。往往为此物所累而震死也。”
还有说乖龙躲在人的嘴里、或者中指节里的。
古人认为乖龙是龙的一种,不愿意行雨到处躲藏,被雷神捕捉。
而在道家,在抱阳观,则琢磨得更详细。蛇便是小龙,所谓乖龙,其实是机缘之下,有了灵xi,ng的蛇,而且这种蛇,大概是“水属xi,ng”的,所以有些这方面的能耐。
而“龙”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乖龙很容易被雷劈死,就跟个引雷针一样。所以它们也练就了藏匿的本事,能够悄无声息地躲藏起来,几乎是一丝气息也不泄露。
但是,但是乖龙怕天雷没错,抱阳笔记上说,倘若是修炼雷符的道者养了它,法术便会大有长进,毕竟雷雨本就总是一起出现的。
小坝村发生的事情,基本上是对上了,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谢灵涯请不到商氏先祖了。
商氏先祖闹事根本就不是因为风水塘,他们闹事是在牛被劈死那天,那极有可能是乖龙失去了牛角这个栖身之地后,转而到了
谢灵涯自语一般道“商氏祠堂有上百年历史。”
他想到了商氏祠堂又大又粗的梁柱,若是乖龙躲在这里面,商氏先祖自然会不满,开始警示儿孙。可惜,他们并不能理解,导致商氏先祖最怕的事情也发生了。
打雷了,雷劈在了他们的祠堂上。
鬼魂就怕雷火,这样他们能请得来商氏先祖就怪了。
而且幸好昨晚还只是雷阵雨,如果雷再多一点,人家的祠堂岂不是不止屋檐烂掉
谢灵涯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基本已经可以笃定了。
为什么祖师爷暗示他来小坝村,因为这里有条乖龙,养了后能给他加buff啊
“我们祖师爷还是疼人啊,知道有好事想着我。”谢灵涯装模作样抹了抹眼泪,然后迫不及待地道,“师兄,抓蛇去吧”
施长悬好笑地看他一眼,“先睡会儿吧。”
谢灵涯虽然熬了一夜,但这会儿正亢奋着,而且有些怕夜长梦多,“我感觉不是特别困。”
施长悬淡定地道“我查过了,这两天都没有雷雨。”
“好吧。”谢灵涯这才不情不愿地躺了下来,施长悬也躺上床,把他的眼睛捂住。
谢灵涯面前陷入一片黑暗,耳畔只有乡村中的ji鸣声,不多时疲倦涌上来,也就睡着了。
一直到下午,两人才睡醒。谢灵涯饥饿无比,奄奄一息爬到堂屋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块饼干才活过来,然后立刻找商老商量一件事。
说事的时候商老正在祠堂监督村民修缮屋顶,谢灵涯跟他说“我们已经确定是什么东西在作祟了。”
老人振奋,“什么”
“不能说,”谢灵涯指了指里面,“否则会被听见。”
老人了然地点头,“那要怎么办您赶紧给整治一下吧。”
谢灵涯小声道“这就需要您和村民们商量了,有个费用问题”
过了一个多小时,天色也渐渐暗了,老人已经征询完村民的意见。
于是,谢灵涯和施长悬进了祠堂,施长悬仔细看过了方位,以茅草为占,拍了拍一根梁柱。
谢灵涯看了露出古怪的笑意,昨晚,他就是站在这旁边,然后差点被雷劈下来的瓦片砸到的。现在他忽然想到了,他就说怎么雷电不给萨祖面子,昨晚要不是他站在这旁边,恐怕劈的应该是这根梁柱才对吧
修缮屋顶的村民又从别处搬来了木材和石板,叠起来顶着祠堂的屋顶。
商五也跟来了,这些都是他弄来的,就因为祠堂的事,他受了多少白眼啊,给置办些木材、石板,人家都说算你知道错。
谢灵涯把雄黄粉放入清漆中融了,然后在梁柱上刷了三层。此时,村民们将梁柱从上直接砍断,数人一起,扶着梁柱平放在地。这根梁柱是主要承重的柱子之一,倒了之后,屋顶的重量自然落在了他们用来暂时代替的木材上伺候还得找一根差不多大的古木做梁柱。
再说这梁柱放平之后,众人一看,皆是大惊。
祠堂修建的时候用的是上好的木材,还特殊处理过,按理说几百年不烂,难被虫蛀,但是砍下来一看才发现,这梁柱中间竟有茶杯口那么大的空洞黑洞洞的,也不知到底有多深
虽然现场只有商老明确知道砍梁柱是为了什么,但其他人不傻,隐隐也猜到了什么,纷纷敬畏地看了谢灵涯两人一眼。
商五更是激动,看样子这柱子里是有什么东西啊。真是如此的话,那和他岂不是无关先祖是因为祠堂被蛀了才生气
谢灵涯看看洞内没反应,商老问他要不要劈开,他摇摇头,拿了一只让庞源去弄到的牛角,放在洞边。
只是仍然没有反应,谢灵涯再拿了一把干艾草,点燃了放在洞边,用小蒲扇把烟气小心扇进去。
众人紧张地盯着这一幕,尤其是商五简直目不转睛。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他们便眼睁睁看到,那洞口竟真出现了一个圆圆的蛇头,细细小小,只有成年男子一指粗而已,身上色彩斑斓。
之前大概就在各种脑补了,看到它,无事也畏惧三分,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乖龙,但知道民间最邪门的动物,除了黄鼠狼、狐狸、老鼠、刺猬外,可不就是蛇了容易作妖啊
小蛇探出洞口,脑袋摆了两下,哧溜便钻进了牛角之中盘踞起来
谢灵涯托着牛角,说道“这些天就是因为它了,等梁柱换过之后,再请师公来做法,安抚一下先祖,就没事了。”
在场的十几个村民都松了口气,商五激动地道“大师,你说,是因为它那和我填塘没有关系”
谢灵涯一笑,“没关系的,风水塘确实对风水有好处,但你们这块地的x,ue地其实是在祠堂,这里是龙头,外面的惜字塔是龙角。这也是为什么有的村民觉得风水塘填了后,村里运气坏了,其实标志xi,ng事件不是填塘,而是雷劈牛,这蛇那日就是藏在牛角之中。”
商五差点没仰天大喊,我终于昭雪啦。
其他村民也讪讪地和他道歉,“老五,这事儿和你们还真没关啊。”
商五快飙泪了,决定私人再给大师封红包。
“大师,那这个该怎么处理呢”商老指着他手里的牛角问。
谢灵涯道“没事,这个我带走养,你们不必费心了。”
一时间大家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不愧是大师,连这种妖孽也敢养。
谢灵涯刚要把牛角收起来,听到柳灵童带着哭腔道“能能能不能放远点,我怕”
柳灵童居然还怕蛇啊这么胆小的,按理说木头是不会怕蛇,可能是生魂的习惯。谢灵涯便换了只手拿,又低声安慰了两句。
因为急着安置这乖龙,谢灵涯决心今晚赶回去。
商老急急忙忙去封了两个包给他们,临走前又诚恳地道“祝福两位大师未来越来越顺利,日子越过越红火。”
谢灵涯“”
谢灵涯“谢谢。”
收下了商老淳朴的祝福,又在商五的自告奋勇下,搭他的车从村里去车站。
谢灵涯把牛角拿在手中往里看,乖龙不过婴儿手臂那么长,又细,盘在牛角之中,谢灵涯往里看,它便也仰着脑袋吐蛇信。
这时,乖龙还游了出来,直着身体微微晃荡。
不知怎么的,谢灵涯一点也不怕它会咬人,还伸手摸了一下。只见乖龙顺手就往谢灵涯手腕上一缠,尾巴还在他中指上勾了一个圈,伏在他手腕上蹭了蹭。
乖龙的乖,原本是乖僻、乖戾的意思才对,到了谢灵涯手里,却好像是乖巧的意思一般。
商五从后视镜里看到,汗都要下来了。
谢灵涯把手靠近牛角,乖龙却不下去,看起来,对它来说谢灵涯的手比牛角更有吸引力。
施长悬也在一旁含笑低声道“待在你手上,倒是更加安全。”
谢灵涯想起书上说的,“可不是么,要劈也先”他说到一半顿住了,明白过来,哈哈一笑,“我靠,谁特么会劈我啊”
难怪乖龙一点也不反抗,谢灵涯抬起手道“专心跟着谢老师加buff,谢老师罩你哈”
第93章 乖龙下
乖龙想必多少能听懂一些人言了,嘶嘶吐了吐蛇信,脑袋往前一伸,在谢灵涯的手指节上又蹭了蹭。蛇皮凉凉的,谢灵涯动了动手指。
商五也是没想到,谢灵涯把玩起蛇来就没玩了,还对着那蛇自语些什么,看得他头皮发麻,不住地往后看,就怕谢灵涯一个没抓住,这蛇就溜下去了。
谢灵涯从后视镜里看到商五一个劲地看这里,说道“商先生,开车要看路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商五讪讪收回视线,老实地道,“我只是怕这蛇跑了。”
谢灵涯不要,但是他怕蛇啊,更何况这蛇还那么能作妖。
乖龙哪有想跑的样子,它轻轻在谢灵涯手腕上绕圈游动。随着动作,身上的鳞片反s,he着车内光鲜,又增添了几种变化,泛着淡淡的光彩,细细的尾巴一勾一勾。如果不仔细看,就像是一只特别的手镯。
谢灵涯把缠着乖龙的那只手伸向施长悬,试探着拉了拉他的手。
乖龙从谢灵涯的手上游到了施长悬掌心,盘着待了几秒,便立刻游了回去,复又缠住谢灵涯的手腕。
这时恰好遇到红绿灯,商五见乖龙对施长悬也比较友好,好奇地说“它不凶的啊”
谢灵涯若有所思地道“你要摸摸看吗”
他也想知道,乖龙对每个陌生人都这样么。
商五瑟缩一下,“不了不了。”
商五把他们送到了汽车站,充满敬意地告别,目送他们离开。
谢灵涯的手放下来时,衣袖耷拉下去一些,便将乖龙给遮住了,寻常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大巴车开上三个多小时,抵达杻阳,这时还有末班公交车,搭车去步行街,到站后再走一段距离回道观。
谢灵涯把大门打开,只见院内还亮着灯,方辙等人站在院内,其他人围着方辙大眼瞪小眼,看他手里拿着一个匣子,匣子上方被安了一个罗盘,好像还装了什么现代的系统,正在发出像闹钟一样“叮、叮”的声音。
这原是方辙和其他鲁班经传人一起研制开发的,目标是检测出某一范围内是否有幽都气息存在,以判断幽都之子所在。
只是此前一直还在试验期,谢灵涯一打开门就听到这动静,奇怪地道“你这声音太容易混淆了,谁知道是这个还是闹钟在响,对了,试验进度怎么样了”
方辙怔怔抬起头,“我刚想告诉你,成功了。”
“什么”谢灵涯差点没蹦起来,而且下一个念头就是卧槽,那它响了
脑子轰一下炸开,没想到幽都之子来得如此突然,谢灵涯一下从兜里掏出一叠符,“不要怕我来对付”
门没关,路边还有晚归的人经过,差点被谢灵涯吓得摔倒,看他拿着符说什么对付之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个踉跄后直接跑了。
谢灵涯气势不改,一脚踩着地上的扫帚,踢起来抓住,打算要是来不及拿三宝剑就先用这个代替。
方辙弱弱地道“我还没说感应范围呢”
谢灵涯想想也是,“那你的感应范围是多大是不是我反应过度了,可能还在远处”
方辙点头,“感应范围是,九百五十万平方公里。”
谢灵涯“”
谢灵涯“你知道我们华夏国土面积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吧”
方辙老实地道“我知道,只差一点就囊括全华夏了。”
谢灵涯默默把符纸收了起来,又将门关上,免得又有人路过以为他疯了。
方辙汗道“我正想和你说,成功指的是理念实现了。这是初步的,下一步我们计划把范围缩小到省,再缩小到市越来越ji,ng准。”
谢灵涯乍喜之后有点提不起兴致,“行,加油吧,早日成功。”
其他围观者也嘿嘿一笑,难得看到谢老师翻车。
“谢老师,你们待的有点久啊,不是说小事吗”张道霆问道。
“发生了一点意外,我们发现了这个”谢灵涯把手一抬起来。
张道霆原本是泰然自若地看着,一度还在想谢灵涯手上环着一个什么装饰吗结果定睛一看,他袖子里钻出一条小蛇,脑袋对着他这个方向探了探首。
“我去”张道霆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摔坐在院内的藤椅上,惊呼未定,“蛇,蛇啊”
没想到谢老师出门一趟,回来还带了个宠物。
张道霆倒也不是特别怕蛇,只是冷血动物总是有些吓人的,而且猝不及防被吓到了,他扶着椅子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道“谢老师,以前没听说蛇你也喜欢啊。”
狐狸也就算了,蛇是什么情况
“蛇是小龙,行云布雨,我是崇恩、隆恩二真君门下,学得是雷符,这蛇是旺我的。”谢灵涯颇带几分得意,“而且是祖师爷指点,叫我去小坝村一趟。”
崇恩真君是萨祖,隆恩真君是灵祖,乖龙听到这二位的名号,也似有所感,躬起身蹭了蹭谢灵涯。
施长悬也把手伸过去,捻着乖龙的脑袋摸了摸,“这蛇古称乖龙,抱阳观一位师祖也养过。”
乖龙被施长悬摸着,只几秒就挣脱出来,但并未伤人,十分乖顺。
海观潮看得出奇,走过来道“乖乖龙这么温顺的吗”
他把手伸出去,也想在乖龙身上摸一摸,只是这蛇瞬间高昂起上身,冲着他的方向发出威胁的声音,身体微微摇摆,像是随时要弹出去咬人。
海观潮也给吓到了,退开几步,“我不摸你,我不摸你。”
谢灵涯又解释“不是乖乖龙,是乖龙,而且是乖张、乖僻的乖。”
虽然在他手里,好像是乖巧的乖。
这是小量也小心翼翼的上来,觉得这小蛇颇为亲近,他伸出手来,正面慢慢靠近乖龙,乖龙却放松了身体,不再是一副防备的样子,甚至用尾巴卷了卷小量的手。
如此一来,谢灵涯算是看清楚喜好了。乖龙愿意接触同是灵祖门下的人,施长悬是弟子也可算在里面,但如果是其他人,比如海观潮,它就毫不留情了。
谢灵涯要把乖龙养起来,便按照抱阳笔记上的记载,让方辙帮自己把拿回来的牛角做成一个粗陋的牛角杯,手放在杯子旁边,见乖龙不动,就扣了扣桌面,乖龙才一下溜下去,盘在了牛角杯中。
谢灵涯拿了灯放在牛角杯旁边,因为现在是冬天,气温太低了蛇是受不了的。也亏得现在有了电灯泡,看笔记里说那位师祖养的乖龙,就会把油灯弄倒,一倒了就跑去他被子里睡觉,有一次灯倒到一半,还被蛇用尾巴给缠住了。
与此同时,谢灵涯把柳灵童也拿起来,放在供桌上。他自去查了一下,该给乖龙喂什么吃的。
道家除了部分日期或者守某些戒之外,是不用茹素的,自己不杀生就好。
按理说,乖龙要觅食的话也属于自然规律,但它当时跟着那位师祖,又不好随意出去,师祖就设法找一些自然死亡的小动物来给它食用。
今晚是来不及了,于是谢灵涯只放了些清水在一旁,不过蛇吃一顿是能撑挺久的,倒没什么。
接着就是准备给柳灵童的新鲜食物,还需要洁净,谢灵涯洗了些水果出来,就发现乖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牛角杯里爬出来了,还游到了供桌上,围着柳灵童绕圈。
谢灵涯一惊,走过去想把乖龙捡起来。
乖龙动作迅捷,一下就爬到柳灵童身上去了,盘着它的身体,看着就像柳灵童身上多了皮饰。
谢灵涯一下捏住乖龙的尾巴,把它拎了起来,“乱跑什么,吓到人家了。”
他低头一听,果然,柳灵童被调戏得正在啜泣呢,“呜哇比东方鬼王还可怕”
谢灵涯看着才手指粗的小蛇,“”
这个话,东方鬼王要是知道了,大概也不知道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好吧
谢灵涯把乖龙塞了回去,警告几句,又将柳灵童的床放进抽屉里,今晚它还是睡这里比较安全,他也不知道乖龙到底有多听话。
此前为了查资料本来就熬了一夜,第二天补睡眠也没补很久,今晚也已是凌晨了,谢灵涯收拾好后就睡觉了。
第二天,谢灵涯只觉得手掌痒痒的,醒来一看,是乖龙正把脑袋搁在它掌心,一下一下吐蛇信碰着掌心。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谢灵涯费力地爬起来,在他手离床的一刹那,乖龙也迅速探身圈了上来。
谢灵涯把柳灵童放出来,放在另一边肩膀,打着哈欠洗漱起床。
今天是没有课的,谢灵涯将牛角杯也带上,去吃了早餐后,就到了灵祖殿中。他把小蛇放进牛角杯,又置于供桌上,上香禀告此事。
乖龙在灵祖殿内不敢放肆,安安静静地盘在牛角杯里,只把脑袋搭在杯沿。
谢灵涯告完之后,就将经书拿出来。
根据抱阳观先祖所言,乖龙属于妖类,也不像柳灵童他们,更需要开启智慧,以道经灌输,使其明白道与道理。
谢灵涯鲜少在观内讲经,或者说基本没有,他有限的时间都用来学习道法了,反倒是去别的道观时还讲过一些感悟。
此时还是清早的时候,不是什么大日子,没有信众前来,抱阳观虽开了门,在里头的基本都是来打水的茶客。因为抱阳观限定了打水名额,随着名气越来越大,他们要想继续打抱阳泉,也就只能早点来了。
谢灵涯说道“你既然跟着我,也算是入抱阳观了,先和你细说灵祖。灵祖是太乙雷神应化天尊,从萨守坚萨祖门下受法,是我道门第一大护法”
吹完灵祖之后,就开始说太上老君说了心经,“老君曰吾从无量劫来,观心得道,乃至虚无。有何所得为诸众生,强名得道。”
乖龙自然是有悟xi,ng才能成为乖龙,知道这是大大的好处,脑袋不再搭着,而是抬了起来,聚ji,ng会神地倾听。
那句话的意思是,老君经历了数不尽的时间,无量劫是一个世界归元复始的时间了,他以观心得道,但又像是什么也没得到云云。这经便是在教人修道的基础,不了其心,怎么修都是徒然。
谢灵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十分悠然。
而道观中那些茶客,却是发现了今早小谢在这里讲经。他们比较熟的只知道小谢是张道霆的师兄,抱阳观的实际负责人,但是谢灵涯顶多在法会上露个面,讲经真是稀奇,好多人都觉得他是不是大多只管理俗务。可后来往上那一出风波他们也知道了,听说小谢在省道协、龙虎山都有面子,可能是真人不露相
听到那隐隐传来的讲经声,再听无聊过去看了后,说是小谢在讲,茶客们都好奇起来,别的道士也就罢了,这是小谢在讲,他们还真想过去看看。
茶客们来往道观久了,也知道规矩,安安静静地站在殿外围观。
有人心中奇怪,说是讲经,谢灵涯面前一个人也没有,但他又的确是把经念过一遍后,又开始讲解,这是讲给谁听啊
乖龙在茶杯中听得一动不动,因此好一会儿了,才有茶客发现,桌上的牛角杯里,还有一条蛇,这蛇露出了手指那么长一截的身体,挺直着面朝谢灵涯,很少动弹,看着竟似在听谢灵涯讲课一般
这蛇还有个地方呆着,看起来不像别处溜进来的,那难道,小谢讲经就是给它听的
茶客们都被自己的念头给震惊了,想完又觉得不大可能吧,这也太诡异了。
下一刻,有个忽然叹了声气,大家都看向他,他却兀自摇了摇头,“说得好,心为本祸,心为道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