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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兄长我的父 第5节

作者:满江一片红 字数:22647 更新:2021-12-19 13:22:31

    颜绪突然想起自己大二的时候,去的法院实习。某一天,有个老太太坐在法院门口哭。他跑过去问她出了什么事,那老太太便抓着他的手说,能不能帮她给法院求求情,让法院做主判她的女儿女婿离婚。

    那个老太太一边哭一边说,她的女儿总是被家暴,有一次被打得奄奄一息,也不肯跟老公离婚。她的老公特别坏,动辄拿她的娘家人做威胁,动辄就对她拳打脚踢,她一开始也反抗过,但是越反抗殴打就越严重。如果她乖乖的听话,挨揍就会少一些。颜绪听到这些话时,气得浑身发抖,他问她,为什么到了这种程度还不肯离婚那老太太便说,她女儿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身体还不好,手里一分钱也没有,结婚只能净身出户,家里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她根本不敢离婚。

    离婚的代价太大了。

    这个时候她女儿突然跑过来了,抱着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一边嚎啕一边说妈,我现在什么都听他的,我和他好,我爱他,他已经很少打我了妈妈,我是爱他的呀

    母女的相拥而泣,引来好多人的驻足观看。那时候的颜绪隐在人群里,只是怒其不争,深感讽刺。

    这几年,颜绪却经常会想起这件事。他以前觉得这个女人很傻,也很蠢,然而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跟那个女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当初是他主动爬上了颜开平的床,是他恬不知耻的向颜开平张开了双腿。这些年来,颜开平保全了他,让他不至于沦落为家族争斗的牺牲品;他还供自己上学,又在自己身体不好后承担起了照顾他的责任;他养着他,宠着他,现在甚至还给了他一家公司让他学着独立他是发自内心感激他的。

    颜绪并不蠢,他知道当年的艳照门是颜开平一手策划的,即便他毫无证据,即便颜开平也从未承认。颜绪固然恨颜开平对他心狠手辣,但他知道,颜开平只是惩罚他知恩不报,惩罚他过河拆桥,惩罚他割袍断义,惩罚他利用完了他,便想跑去跟女人结婚。任谁不会怨恨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颜绪呢

    自杀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那时又不是走投无路,只怪他想不开,他能怨谁呢颜开平又没用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吃药。

    这些年他心中确有积怨,怨颜开平不顾人伦占有他,怨颜开平只是占有他而非爱着他,怨颜开平不顾后果的伤害他,只是这些积怨比不过自己对颜开平越来越强的依恋。他既像兄长般保护自己,又像父亲般教导自己,还像丈夫那般疼爱自己,不管蜜糖后会不会有皮鞭,也不管这层关系是不是泡沫,孤苦无依的颜绪都已经渐渐沉沦在这样畸形的关系里,一边畏惧一边爱慕,从苦苦挣扎到难以自拔。

    那些浮于表面的甜蜜和单方面的依恋之下,难以掩盖他那颗被驯化的可悲灵魂。

    如果某一天颜开平厌倦了这样的关系,自己该何去何从菟丝花离了宿主,还活得下去吗

    “我作不了我自己的主,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浑浑噩噩的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在酒精的晕眩中无力的吐息。

    他喝得葡萄酒的后劲儿极强,当时不觉得如何,现下却已经站不稳。许仙扶了踉跄的颜绪,去二楼的客房休息。颜绪伸手揉了揉许仙发达的胸肌,调笑他“小姐姐的胸可真大。”

    许仙嫌弃的推开他的手,开了房门,将他放倒在床上“您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找个胸更大的小姐姐。”

    颜绪一笑,翻身过去,搂着被子便睡了。许仙掏出手机,一边问朋友那个合作商的位置,一边退出了房间他还要再去碰碰运气,跟对方聊一聊。

    他这一走便是一个多小时。

    当他回来的时候,颜绪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乱糟糟的床。

    不好的预感像是染了南极寒霜,瞬间爬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颜绪想,他不该喝酒的。颜开平管的很对,许仙做的也很对。

    他先是口渴得嘴唇欲裂。一开始他迷迷糊糊的喊许仙的名字,让他给自己倒一杯水,但是许仙却没有应他。他抱怨了一句,便又稀里糊涂的几乎要睡过去。

    然而他却被吵醒了。他听到有人在说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粗或细,或高或低。颜绪打了个冷战他想,他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却蓦得从床上坐起,惊恐万分的巡视整个房间床、桌、凳、门,卧房,浴室,窗帘。

    没有人。一个人也没有。

    那些声音开始嘲笑他,躲在他的身后,藏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里,议论纷纷“他会被抛弃吗”

    “他会被抛弃。”

    “他肯定会被抛弃”

    一个男人说“真可怜。”一个女人说“好可伶。”一个老头说“可怜呐”一个老太太说“可怜的孩子。”一个孩子说“他比流浪狗还可怜。”

    颜绪奋力的堵上耳朵,但是那些声音却无孔不入,顺着耳朵的神经一点点爬进他的大脑。颜绪仿佛进了冰火九重天,一半身子进了冰窟,一半身子上了油锅。他头疼欲裂的站起来,赤着脚一步步往门外走。他的幻听时有时无,时轻时重,然而这次却因为饮酒而显得比以往更令他痛苦难熬。他必须要走出去,他必须要找到许仙求救精神的错乱令他忘记了手机,也忘记了房间里的客服电话。

    他身上的虚汗出的极多,脚上全是汗水,每走一步便是一个清晰的脚印。颜绪咬碎了嘴里的舌头,疼得他眼冒金星,他才勉强维持了一丝神志。

    眼前的世界忽而清晰忽而模糊,开始天旋地转的令他站不住脚。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喊救命,但是走廊里空无一人。这是一个狂欢的夜晚,谁会呆在客房里休息他必须要去一楼求救。

    几乎是跪在电梯口的颜绪胡乱按了一个按钮,便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颜绪突然有了一种濒死的感觉那呼出的每一口气似乎都带着腐朽,几乎要把他的灵魂带走。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在那些嘈杂的、极尽侮辱他的幻听里,颜绪冰凉凉的想或许也是好的。

    “叮”

    倒在地上的颜绪看到那扇钢铁之门缓缓向开启,惨白的灯光从里面射了出来。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然而电梯里淡淡的香水味道却扑进了他的鼻子。

    他听到人的交谈和高跟鞋的踏地它们不存在于大脑之内,而在身体之外,电梯里面。

    颜绪从肺里吐出了一口颓败却也平静的,毫无欣喜的空气。

    他带着那隐隐的失望,飞快的坠入了黑暗

    许仙拿着颜绪丢在房间里的手机,他发动朋友找遍了整个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所有出口的安保,却仍旧找不到颜绪的身影。他在焦急之中只好去求江津国。

    江津国的背景复杂,黑道出身,性格乖张暴戾,为人更是睚眦必报。许仙一开始亲自去找他,请他帮忙找找失踪的朋友,然而江津国恰巧被义父责罚,正一腔邪火的狂饮闷酒,听到许仙的要求,马上摔了酒瓶“怎么,我江津国大宴宾客,你是来指责我待人不周,是故意来触我霉头的”许仙磨破了嘴皮,好话说尽,江津国才略有松动,派了自己的人马马虎虎的去找。

    许仙只好冒险买通监控室的安保,但江家的监控哪是随随便便能看的,他拿着钱软磨硬泡了许久,对方也是不为所动,差点还把他举报给江津国。

    随着时钟的指针到了凌晨0点,许仙知道大事不妙难道是颜绪自己逃跑了

    他一个外人看来,颜开平对颜绪感情非同寻常,不似他以前的那些情人那般可有可无,他眼里对颜绪的重视与痴迷倾泻而出,虽然当事人却未必明了。而颜绪对颜开平的依赖,都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时时刻刻以他为天为地,从未有过半点忤逆。不管从双方二人哪个角度分析,颜绪都不会自己选择离开。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被人绑架了。

    颜开平身份特殊,又是金融大鳄,盯着他的不法之徒大有人在。即便颜绪低调,甚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但对二人的关系毕竟也不是严防死守。

    许仙懊恼的想他大意了,他以为在江津国的地盘没人敢造次,他以为趁颜绪睡觉出去谈生意不会出问题

    江津国那边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安保上的疏漏,而现在颜绪失踪的每一秒都意味着危险的可能性。

    大脑几乎要炸开的许仙无法再等下去,他必须马上跟颜开平如实的汇报情况

    颜开平接到紧急电话的时候正从机场赶往别墅的路上。去美国的时间有点长,他还没有倒过时差,而与谈判方高强度的对弈也令他感到一丝疲惫。

    幸好家里有个人在等他。

    颜开平从来不缺等他的人,那些人也从来把他侍奉的极好。他们或者会说讨他喜欢的话,或者做了一手好菜,或者在床上给予他欢乐,然而这些人却无法填满他的空虚,时时令他乏味。一开始还未把颜绪骗进自己的陷阱时,颜开平只是觉得他清纯可爱,充满了青涩的美好,同时又有背德的快感他既是自己的弟弟,又是初恋的骨肉,当颜绪含着眼泪、强颜欢笑的在床上为自己打开双腿,露出粉红色的甬道入口,颜开平只觉得兴奋异常,像磕了药一般癫狂。

    他一边侵犯颜绪,一边冒出了一个想法,他要把身下这个婉转哭泣的少年占为己有,让他成为自己掌中的一朵花。

    这些年来,他习惯了颜绪乱糟糟着头发从楼梯上跑下来,飞扑到他的怀里给自己一个亲吻,也习惯了颜绪用温柔而怯懦着眼神,问他“二哥,你饿吗我去给你做夜宵。”

    无论吃过多少山珍海味,颜开平心里只惦记他捧来的一碗汤粥。

    他越来越像是他的精神鸦片,填补他所有的欲壑难填。

    颜开平揉了揉深刻的眉心,想,他不会去做亲子鉴定的,绝对不会。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毫无意义。他们会有一个孩子,那孩子会有一半颜绪的基因。

    那也将是他的孩子。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的不夜城。他的颜绪一定是睡了。

    他笑了笑,手机却突然躁动不安的响了起来许仙。

    在这个时间点打来,颜开平直觉这不会是一个令他高兴的电话。而颜开平的直觉总是那么准。

    许仙在那头显得略微仓惶,说话开始结巴。

    颜开平一言不发的听着,只是中间嗯了几声。他的司机感觉到了异常,从后视镜看去,只见自己的老板阴云罩顶,周身气场冷若寒霜,眉心那道深深的印痕几乎要陷进骨肉。

    颜开平看起来镇定无比,放在腿上的手指甚至还有节奏的敲击膝盖,然而他的声音却听起来有些牙咬切齿“他的佛珠上有定位器。”

    “颜先生,那串佛珠”许仙擦了擦汗,看着掌心那串颜家祖传的宝贝,“现在在我手上。它掉在电梯口,我回房间去找他的时候发现的四爷一向很小心它,缠得很紧,我敢肯定一定是被人发现里面有追踪器才被拿下来的”

    许仙的话无异于一道晴天霹雳,颜开平只觉得两耳轰鸣,眼前血红。

    他泰山一般挺拔的身子突然有些坍塌的趋势,似乎不断有碎石从他身上滚落。颜开平弯下腰,用手狠狠的搓了一下脸,才缓和了僵硬的五官。想了一会儿,理清了一点头绪的他突然对许仙说“能在江津国的地盘上把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极有可能就是江津国的人干得”

    “我怀疑过这种可能,但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动机。咱们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他绑架四爷实在是没理由啊”

    “绑架颜绪还需要什么理由”颜开平突然爆喝,五官狰狞扭曲,“颜绪本身就是理由了”这世上还有几个人能比颜绪更诱人,更漂亮就是见惯了美人的颜开平,第一眼看到颜绪的时候也被勾了魂儿,两只眼都离不开他

    自古以来,哪个美人摆脱的了被男人追逐狩猎的命运

    要不然他怎么泯灭人伦的非要占有他这些年,他保护他保护的很细致,很到位,鲜少有人能近得了颜绪的身,然而这次他只是出个差,他的颜绪就被人掳走了他现在在哪儿他会被怎样的对待他身体又不好,情绪又脆弱,万一被人打了被人伤了,他会痛成什么样

    一连串不好的想法充斥颜开平的脑间,胃里的酸液翻腾,他真是差点要呕出一口血来

    然而现在不是沉浸在恐惧里的时候。

    那边的许仙早已经慌了神,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飞快镇定下来的颜开平却冷冷的吩咐他“呆在那里,按兵不动。”

    在江津国的地盘上,不要说是许仙,就是颜开平自己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2他扣了电话,一双手握了松,松了又握,青筋迸出,关节泛白。他身边的助理詹立松紧张的问向自己的董事长“先生,这个江津国是教父j的义子,您千万要小心应对,不可冲动。”

    颜开平的鬓角沾染了细密的汗珠,他看向詹立松的目光无比阴沉狠戾“我管他是谁的义子,敢动我颜开平的人,我就敢捅破他的天”

    他的双眼仍旧因为滔天的怒意而微微抽搐“马上给我接公安局王局长的电话。”

    江津国看着警察突袭,整个人都暴跳如雷他的生日狂欢泳池趴竟然被举报聚众淫乱。当地公安局的副局长亲自带队,率了大批警察,将会所每个角落都仔细检查,果然在一个大厅抓到几对男女脱光了衣服在苟合。

    这种聚会往往意味着情色交易,聚众淫乱也很常见,只是从未有人举报。更何况是举报江津国。

    然而即便警方出马,也仍旧未找到颜绪的一根毫毛。

    得到消息的颜开平的心飞速下沉,如堕深渊,他坐在公安局局长王占东的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烟雾弥漫中几乎看不清他阴沉的样子。

    “你先不要着急”王占东看着这位跟中央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男子,安慰道,“事情还没有定论,瞎想只能自己吓自己。”

    虽然他是警察,但江津国跟他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这次的行动,实在是因为畏惧颜开平背后的势力,他早已经跟江津国通风报信,但江津国这个蠢货却死活不接电话,生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颜开平将一根烟按进烟灰缸。他按的时候力度极大,仿佛要将整个烟蒂都给碾碎“我四弟是颜家老小,虽然十年前才被认回来,但我们全家,尤其是我,格外宠爱他,真是要月亮不给星星,要星星不给太阳。不光是我们宠,就是周老爷子也宠,他老人家喜欢他熬得汤粥,喜欢听他说话。逢年过节还会给他压岁钱,真是当个宝贝孙子来宠。”他顿了一下,语气半轻不重,“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真的没法跟他老人家交代。”

    周老爷子是上面那位最有权势的人,即便退了下来,也仍旧在幕后操控一切。颜家与周老爷子是血亲,又私交甚好,早年颜开平的父亲更是为他卖过命,挡过枪。后来在经济方面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

    逢年过节颜开平就会带着颜绪去拜年,这算是颜绪一生中所见的唯一一个大人物,还是顶了天的大。周老爷子确实是喜欢长相甜美,性格软绵的颜绪,也确实给过压岁钱,只是没有颜开平说的那般夸张。

    颜开平在拿周老爷子给王占东施压。他向来不喜欢拿周老爷子说事儿,这次却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王占东心中一冽,自然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这件事办不好,他的官位着实不保。

    他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打开,刑警大队的刘队长进来说道“拿到监控了”

    颜开平腾地站起来,惊得一边的助理都吓了一跳他看到这个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电脑前,一把推开了眼前正在操作的警察,急声道“快放”

    监控画面尚算清晰,当颜绪如同濒死一般从踉跄着从房间里走出来时,颜开平深深缓了一口气,食指狠点畏缩成一团的许仙的头“你竟然放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你可真是敬业,敬业到连自己醉酒的老板都不管了你谈得生意有这么值钱就是把整个云海卖了,能不能换来他一根手指头”

    他那表情恨不能把许仙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许仙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电梯开了”刘队长指着屏幕说道,“一个女人还有一个男人。”

    颜开平急忙弯腰凑到那个屏幕前,仔细的打量这两个人

    那个男人,他似乎在哪儿见过,一种微妙而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

    斑白的短发,下垂的八字眉,英俊的面庞

    一个旧识的名字刺穿他的记忆,颜开平不禁打了个冷颤。他目呲尽裂,似乎是活见了鬼“江、江信恪”

    他情绪失控的猛捶了一下桌子,吼道“妈的,这家伙怎么回来了”

    明亮的室内,交响乐的舒缓旋律倾泻而出。轻风浮动了白色轻纱的窗帘,似音乐般飘荡悠扬。头发斑白的男人伸了一只细长的手,在书架上一本一本的翻找。食指终于在一本莫奈和他的眼睛前停下。

    “上次看到多少页了”他一边翻书,一边喃喃自语的问,听那语气并不是在问别人,然而他身后的赵姝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他“85页,父亲大人。”

    江信恪顶了一下眼镜,笑眯眯的对她说“谢谢。”

    身材窈窕的赵姝走到桌边为江信恪倒了一杯热茶,按照他的习惯往里面放了两块方糖。江信恪嗜糖如命,即便他的健康医生建议他控制糖量,他也毫不理会。赵姝将他这一点执着归咎于他偶尔的任性。

    赵姝吹得茶水微凉,双手捧了递给江信恪

    “drjohn说,那人今天意识就会恢复,但都已经下午了,他也没有醒的意思。”

    “不用担心。”江信恪抿了一口茶,微微拢起了眉峰,眼神和蔼,“他只是睡得有点熟。”

    赵姝目光一闪“我倒是不担心他,我只是怕您着急。”

    “我有什么好着急的”江信恪将书轻放到桌面,“我的耐心一向很足。”

    20个小时之前,昏迷的颜绪倒在了电梯口。

    电梯门打开时,赵姝先于江信恪看到了他。她在电梯停止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部电梯本应该从三楼直达底层,因为她设置了直通的程序。尸体一般蜷缩在地上的颜绪令她出乎意料,赵姝有些警惕的绷紧了肌肉,下意识的摸上了大腿内侧的锋刀。

    站在她身后的江信恪却安抚道“不要总是这么紧张,先去看看那个人怎么了”

    倒也不是他放松警惕,只是那人的背影令他感到熟悉。

    赵姝点了点头,踏着黑色的高跟鞋蹲到了颜绪面前。他的脸埋在地上,柔软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上。赵姝抬起他的头扫了一眼,便将他的脸扭向江信恪“父亲大人,您看是谁”

    江信恪缓缓走出电梯,满脸惊奇的走向他。他弯下腰去,灯光下他的影子打在颜绪身上,浓黑的一团。江信恪毫不犹豫的伸手拨开颜绪苍白脸上的湿发,露出那张年轻而美丽的面庞。

    颜绪的两条平直眉不粗不细,不浓不淡,温柔而恰当的贴合在脸上。他跟他饿母亲一样,生了一双写意风流的桃花眼,眼下躺了一对卧蚕。小而挺的鼻子下面是丰满的唇,笑起来还会露出上排的八颗雪白牙齿。

    他真的长得极其引人注目,皮肤雪白,既甜美又温柔,身材又兼具少年青涩和青年柔韧。哪怕现在虚弱的躺在地上,也无损他教科书一般标准的美丽,甚至还添了几分病态的观赏度。

    江信恪忍不住用粗糙的指腹滑过他的唇心,上面是丰腴唇珠的滑润触感。这触感令他熟悉,他想起二十多年前跟颜绪母亲那段极尽缠绵的短暂时光。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他对颜绪说他高二那年便飞去了国外,其实暑假的时候他曾经偷偷跑回来过,那是八月底一个异常炎热的夜晚,他跟苏蓉蓉在公园的草地里痴狂,两具赤裸的身体被蚊子跳蚤咬得满身包,也阻挡不了青春的激情。

    苏蓉蓉的肌肤好像上等的凝脂玉,在盛夏的天里都渗透着丝丝凉意。就跟这年轻的颜绪一样。

    他那时候知道苏蓉蓉已经跟另一个男人好了。然而他真的不在乎。而伴随着她生命的戛然而止,求而不得的初恋已经幻化成江信恪心中的女神。

    早就决定要对颜绪进行一场狩猎的江信恪,面对这送上门来的猎物,他的脸上写满惊喜。

    他歪头对着赵姝说“检查一下他身上的物品,我要带这个孩子回去。”

    一分钟后,赵姝扔掉了使反跟踪器报警的佛珠手串,跟在抱起颜绪的江信恪身后,一同进了电梯。

    回到宅邸之后,江信恪请了自己的医疗团队为颜绪检查身体,糟糕的结果实在是令他感到惋惜一个饮酒过度的病美人。

    江信恪想到自己的猎物健康状况如此糟糕,便有些不快,他好奇苏蓉蓉的儿子为什么年纪轻轻就是个病秧子。

    他喝掉了杯中的茶,淡淡的问赵姝“那孩子的材料津国还没有收集好吗”

    此时赵姝的脸上浮现了几丝讽刺“哥哥被人举报聚众淫乱,给抓了现行,正忙着处理关系呢”

    江信恪眉尾一挑“什么人举报的”

    赵姝答道“不清楚,只知道对方背景很大。”

    “哦。”江信恪轻描淡写的回复。

    说曹操曹操到,江津国急三火四的从外面被保镖引进门,一见到江信恪便委屈的叫“义父,竟然有人举报咱们”

    “不是举报咱们,是举报你。”赵姝冷哼。

    江津国恶狠狠的瞪了赵姝一眼,骂道“你给我闭嘴”

    “行了行了,你的事情待会儿在说,我心里有数。”江信恪坐到椅子上,交叠起双腿,目光殷切的问,“我交代你办的事呢”

    江津国赶忙从牛皮纸袋里掏出一叠材料,双手递给江信恪“义父,那人叫颜绪,是颜氏集团董事长颜开平的四弟”

    “颜开平”江信恪脸上的表情微变,“他长什么样子,多大岁数”

    “呃长得很高,挺门面的,细长眼”江津国仔细想了想,“年龄,大概四十岁出头吧”

    江信恪嘲讽似的把那些材料看了看,抬起头来非常满意的看着江津国“辛苦你了,孩子,你做得很好。”

    他似乎显得有些激动与兴奋,就像是突然看到了猎物的野兽。

    江信恪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风景,难挡欣喜的问赵姝“颜绪的血样准备好了吗”

    “是的,父亲大人。”

    “让护士来给我抽血,尽快送去做dna比对。”江信恪顿了一顿,“我需要马上知道结果。”

    江信恪当然是选择原谅她啊

    颜绪感觉自己又沉入了阴暗的湖底。

    他突然想起前两天看的一部电影,女主角跌入水中,金刚用无比巨大而宽厚的手掌,将她从溺水的深渊中捞了出来。那女人像是金刚的掌中花,被它全然的保护起来。他捧住了身边颜开平的脸,献祭自己深深的吻“二哥,你做我的金刚吧”颜开平笑而不语,只是将他翻身压在身下。

    那些长满了失望的枝干伸出触角,将他紧紧的缠了起来,甚至于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再一次明白,他与颜开平关系的唯一纽带便是性。

    放映机的灯光忽明忽灭,打在颜开平看似温柔实则冷酷的脸上他真是像一把无情刀,以凌迟他为己任。

    颜绪将冰冷的脸埋进他的胸膛,他是多么渴望与他的关系再深入一点,让颜开平也有绝对不会抛弃他的理由。然而他只是水上的浮萍,断根的野草,风一吹,便不知道会被吹往何方,不知道下一秒的命运是什么。

    心如死灰的他挣扎着从湖底浮上来,追随着湖面那摇曳的日光

    颜绪蓦地睁开眼,拼了命的大口喘气,那干瘪的肺部因为他的呼吸而剧烈疼痛。

    “放松,孩子,放松。”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他的胸膛,“你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他的声音极柔,极轻,像是一剂促进伤口愈合的药。

    这个人头顶明晃晃的圆形灯光,恰似一轮圣光。思维还混乱着的颜绪产生了一种见到了神的错觉。

    随着影像渐渐由模糊到清晰,颜绪才终于看清眼前人是谁。

    “江先生”颜绪虚弱的笑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江信恪轻轻擦掉了他额头上的汗珠“我还想问你呢,怎么会昏倒在电梯口”

    颜绪微垂了长而卷的睫毛,默然无语。幻听的事情,始终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他绝对不能让颜开平知道他这个人,照顾得了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却一定不愿意跟一个精神病患打交道。

    恢复了一些体力的颜绪批了外套,走下床来透透气。他所在的整个建筑都是木制结构,甚至连地板都是竹子铺就的,房间里摆设极少,必须的几样东西也极古朴自然,只是摆设造型非常讲究。他推开门,外面是一片无边无垠的翠绿竹林,一道小溪蜿蜒过别墅门前,清澈见底的水中悠游着叫不出名字来的各色鱼类。

    傍晚的天际染了彩霞,映得竹林一片昏黄。有风吹来,竹海听涛。

    “这是哪儿”颜绪回头看着江信恪,“真美。”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满满的都是野花混了竹香。

    交叠着双腿坐在椅子上的江信恪答道“这一片是我的竹园,有时候我会过来住一段时间。”

    “我喜欢这里。”颜绪笑起来,灿烂的比窗外的夕阳还要耀眼。

    江信恪目光一闪“那我把它送给你。”

    颜绪突然有些尴尬了“别别别,我只是随口说说”说完他趴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望着外面那些优哉游哉的鱼儿。

    “江先生又救了我。”他支起脑袋,喃喃的说,“救了我两次。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

    “我怎么记得我只救了你一次”江信恪玩味的皱起眉。

    “在墓园告诉我母亲的事情啊”颜绪双手捧着腮,一只白里透红的脚俏皮的蹭了蹭腿肚,“您都不知道您告诉我那些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像救命符一样,改变了我对自己一些非常不好的看法。”

    江信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那只玉似的的脚,慢慢走到他身后“什么不好的看法,说来听听。”

    他这样不自觉的动作很性感,他甚至有些怀疑颜绪在引诱他。就像他母亲那样,哪怕只是伸手撩个头发,也看起来是在诱惑谁。苏蓉蓉十七岁的时候就很有风情。她长得非常清纯,肉体却比同龄的女孩子、甚至是成熟女子都要性感的多,但她的眼神却非常无辜,非常非常无辜,让人坚信那些让人心猿意马的举止,只是因为自己龌龊的想法。喜欢她的江信恪出手很快,苏蓉蓉也并没有拒绝。

    然而江信恪怀疑苏蓉蓉本身并不懂爱情,她的眼里只有价值而非情感,当有优秀的男人向她伸出橄榄枝,她就会毫不犹豫的握住。

    颜绪空茫的两眼望向远方“江先生,所有人都说我的母亲不是一个好女人,尤其是我的亲人,我从小就对她怀有恨意。这几年我过得不是很好,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都一塌糊涂,甚至连健康状况也很差。每到我痛苦的时候,我就会怨恨她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却扔我一个独活。”

    他自嘲的笑了笑“我今年才24岁,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活几年,甚至是几个月,几天。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是我要遭遇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是因为我母亲不是个好女人,所以我也是个应该被惩罚的坏人吗”

    颜绪被那种窒息感再次缠上,他只能无力的低下头去,深深的低下去。

    江信恪突然按压住了颜绪濡湿的眼角“孩子,这个世界上最稀有的财富你知道是什么吗”

    颜绪略带哽咽的问“是什么”

    “美貌。”江信恪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是金钱,不是珠宝,也不是什么古董,而是美貌。如果一个女人长得太美丽,就注定会成为无数男人狩猎的对象。这意味着她们通常会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坎坷的情路历程,或精彩或凄凉的一生。这真的不是她们的错,错的是那些用自己的定义标准来衡量谁是好女人,谁是坏女人的人。你的母亲是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人,她热情,独立,浪漫,勇于追求她心中的理想生活,毫不畏惧别人的嫉妒与说三道四。她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激情,富有魅力的人。”

    “你应该继承你母亲的性格,而非像现在这样自怨自艾的活着你这样真的会令她很失望。”他捧起他的脸,像一个慈父那样循循善诱。

    颜绪看着江信恪深邃的双眼,心中大为撼动“我的母亲是这样的人吗”

    “是的。”他的眼窝很深,眼球的颜色也浅,五官像欧美人那般立体。那祥和的笑容看起来无辜,而又真挚,“我没有骗你。”

    “谢谢你,谢谢你江先生。”颜绪长长呼出一口气,“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真的非常感谢你。”

    他擦干眼泪,感激的看着江信恪“江先生,我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把自己正式介绍给你”

    江信恪一挑眉“可不是吗,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颜绪向江信恪伸出手“来认识一下吧我叫颜绪,今年24岁,嗯是个做饭的。”

    江信恪笑着跟他握了手“做饭的颜绪你好,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写”

    “颜色的颜,头绪的绪。”

    江信恪突然脸色一变“你的父亲是颜开平吗”

    颜绪一愣“他是我二哥您怎么会认为他是”

    对方的神色显得非常尴尬,口气里带了几分掩饰“哦,那个”

    “江先生”颜绪执着的盯着他,似乎非要问出个究竟。

    江信恪无奈的叹了口“是我误会了,因为他曾经是你母亲的恋人,所以我还以为”

    一道闷雷突然从头劈下来,打得颜绪面色惨白“什、什么他,他跟我的母亲”

    上部 完

    下部

    这一天的夜晚却突然下起了暴雨。颜绪站在竹园别墅的入口屋檐下,望着那水珠帘被风吹得凌乱。

    他身后的江信恪为他整理了一下披在身后的大衣“进屋等吧,他一会儿就会来。”

    颜绪的脸颊上沾了几滴雨珠,表情冷漠“不,我想亲眼看着他走过来接我。”

    江信恪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真的是他的弟弟吗你现在这样可真像是个闹别扭的小情人。”

    颜绪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好像整个人都麻木了一般。江信恪叹了一口气,掰过他的身子,面对面的俯视他的双眼,距离近的几乎要贴上他的额头“颜绪,你二哥不告诉你,可能只是因为这件事太尴尬了。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跟母亲交往过”

    然而颜绪却只是将目光投放到远方,那是进园的必经之路。

    他自责而懊恼的的摇摇头“对不起颜绪,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原本像木偶一般僵立的颜绪对他的道歉突然起了反应“江先生,您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那双握住自己肩头的手突然一僵,颜绪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果然是撒了谎。即便眼前人的表情还是那么淡定,甚至带了一丝苦笑“你不相信我”

    他仰视江信恪的眼光带了几分犀利“我母亲墓碑上,刻着我的名字儿,颜绪。”

    江信恪突然松开了自己的手掌,退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你对我保持戒心很对,颜绪。毕竟我们只见过两次面,虽然你说你感谢我救了你。我告诉你的那些事不令人愉快,所以你会怀疑我别有居心,这也正常。”

    他有些纠结的搓着手,似乎在考虑正确的表达方式。他母亲是英国人,自己从小在国外长大,只有初中到高二才在国内呆了几年,随后又常年旅居国外,说话总是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翻译腔,这让他的优雅生出几分特别“我该怎么证明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呢首先你母亲的墓碑上没有刻你的名字,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让我猜猜看,你的家族并不承认蓉蓉,甚至不愿意让世人知道她是你的母亲,认为她卑微的出身有损颜家的颜面。我猜的对吗”

    “去年蓉蓉的墓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破损了一小块儿,我上半年去看的时候它在,下半年去看的时候它还在,于是我就让人把它修补了一下。这件事你也察觉到了吧还是说去年你根本就没有祭拜过她”

    其实那块破损已经好多年了,颜绪知道,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修补一下。上次去的时候,那块儿残缺果然被补齐了。

    原来是江信恪做的。

    颜绪惭愧的垂下头,他确实是在用拙劣的方式试探江信恪。他不愿意相信江信恪说的那些话,他恨不能这个人是颜开平的仇人,只不过知道了自己跟二哥的丑事,便想拿来做文章。

    他发现自己无比卑劣。

    “对不起,江先生,我只是”他身上泛着寒意,既是心乱如麻,又是乱箭穿心,他揉着阵阵隐痛的额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没关系,我理解你。”江信恪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将颜绪搂进怀里,就像一个父亲抱着自己的孩子,“回去之后你要跟你二哥谈这件事吗”

    “不。”颜绪并没有察觉这样的动作有什么不妥,虽然他跟颜开平这么多年,还是下意识的认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搂抱很单纯。“我不会。”

    他感到疲倦,深深的疲倦。这些疲倦是蔓延开来的,席卷他每个细胞的,甚至来不及让他感到绝望和疼痛。

    多少年来困扰他的疑问,今天似乎终于被解开了。

    他曾经以为颜开平是出于对他外表的垂涎,才抛弃了伦理道德;他也曾经幻想,二哥对他一定是有着不一样的喜爱,才会把他养在身边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自己于颜开平而言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而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确实是特殊的,也确实是与众不同的了。

    真是可笑。

    太可笑了。

    颜开平透过自己,看到的是谁呢当自己叫他二哥的时候,当他为他张开身体的时候,颜开平心里想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所以不管自己如何向颜开平表白,他都不会回答我爱你。是的,他怎么会爱自己呢自己只是个替代品啊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除了性之外与颜开平的纽带,就是他的母亲啊

    现在既然有了这条纽带,为什么自己还会哭呢

    太傻了,自己真的太傻了。

    颜开平怎么会那么仁善,庇护他,照顾他,体恤他,原来这一切靠的都是母亲的遗泽。而他竟然还痴心妄想着得到颜开平的爱。

    “江先生。”颜绪疲倦的无法站立,他脚下虚软的摇晃了几下,“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下。如果我二哥到了,麻烦您通知我。”

    此时此刻,道路湿滑的环山公路。七八辆黑车在几架警车的护送下,组成车队平稳前行。

    坐在最后一辆车上的颜开平抽完了最后一根烟,降下车窗,将还在燃着的烟头扔进雨中。

    在过去的二十多不眠不休的小时里,颜开平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观看了一整套的日出日落,从繁星遍布到烈日当头,从黄昏余光再到月上枝头,他真是接连不断的看了个遍。直到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他才忐忑不安的结束自己焦躁的等待。

    那个叫赵姝的女人说,颜绪想要回家。

    在等待的煎熬里,二十多年的旧事扬着浮尘,从心底深处浮了上来。

    当年他与江信恪同级不同班,两个人一开始并无交集,他只是知道江信恪是单亲家庭,母亲带着他从英国搬到中国来工作。江信恪在老师和同学之中口碑非常好,好到难以置信,他温柔,阳光,善良,说话咬文嚼字,带了一点点英国口音,显得很洋气。他学习成绩数一数二,连篮球都打得颇有风范。

    他有着超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和成熟,又有这个年纪特有的高中生气质。很多人都说江信恪是个完美无缺的男孩儿,他简直是所有女孩儿的男神。

    颜开平却有些不以为然。他大家族出身,身上自然带了天生的贵气,只是行事低调,不愿显摆。他跟亲民的江信恪不同,他只跟固定阶层的、知道他身份的世家子弟交往,行事做派难免带了些不容置喙的霸道,自然讨不了所有人喜欢。

    这两个人本来是两条平行线,直到颜开平亲眼见到江信恪打人。他在阴暗的角落将一个人高马大的胖子打得满脸窜血,对方已经昏迷,他却仍然不肯停手,一拳一拳,一句废话不说的打下去。颜开平认得那个胖子,是隔壁街区最出名的混混。

    恰巧路过的颜开平双手插兜淡然的看了十几分钟,江信恪才住手,冷静的掏出湿巾来擦手。并将那湿巾塞进胖子断了牙的嘴里。

    转过身的江信恪显然被突然出现的颜开平吓了一跳。

    颜开平冲他吹了一个口哨“奥斯卡最佳男主不颁给你真是太可惜。”

    而很快镇定下来的江信恪却只是露出了他的招牌微笑,并冲他竖起了中指fuck you

    因为这件事产生了交集的颜开平与江信恪,不知为何竟突然成为了朋友。

    颜开平发现自己跟江信恪是同一类人,他表里不一,又四处蛊惑人心,像是一条毒蛇。江信恪可能也这么想,从来没跟谁走得特别近的他跟颜开平很快熟稔起来,甚至开始称兄道弟。他带着颜开平厮混过很多他不曾接触过的地方,比如地下拳击场。他为颜开平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当年的颜开平在家族中备受老大颜开乐的欺压,而恰巧处于青春期的他,不管是愤怒还是痛苦都急需发泄。于是他摆脱了家族对他的监视,蒙着脸跟江信恪出去打群架,宣泄内心的压抑和苦闷,寻求胜者为王的刺激。

    而他也带着江信恪出入高档场所,将自己的那些世家朋友介绍给他,告诉他上流社会人与人交往的方式,说话的语气,以及装逼的真相,他同样也为江信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两个分享一切,欢乐,悲伤,分享同一只烟,分享同一瓶酒,甚至是分享同一个妓女。

    一切都是那么兄弟情深,直到苏蓉蓉出现。

    从回忆里抽出身的颜开平蓦然睁开眼,沉不住气的对助理说“给领路的司机打电话,让他们开快一点。”

    记忆中那不好的一点越放越大。

    他们分享一切,甚至是分享同一个

    颜开平恶狠狠的砸了一下前座椅子

    “妈的,他敢碰颜绪,我就活扒了他的皮”

    整个竹园都看起来冷冷清清,偌大的地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甚至没有安保。

    颜开平跟在两名警察身后,在一个瘸腿老大爷的引领下,走进了竹园的木制别墅。在开门的一瞬间,颜开平的心跳伴着电闪雷鸣陡然加速

    然而颜绪并没有出现。

    颜开平拨开了挡在面前的警察,环视空荡荡的大厅没有,颜绪不在。

    “晚上好大家这么快就来了”一个中年男子趴在二楼的栏杆,用跟年纪并不相符的调皮口吻与楼下的所有人打招呼。

    颜开平蓦然抬头,冷硬的唇角没有丝毫变化。

    二十五年了,这人的变化却极少。初识时,江信恪就是半白头,身材劲瘦,一双八字眉趁着深邃的目光,说不出的温柔绅士。只是嗓音不复年少时的清亮,有了历经沧桑的低沉。

    颜开平眯了下眼,当初的年少轻狂似乎又历历在目,只是现在两个人都已经年逾不惑,而挑起兄弟相残的苏蓉蓉也早已香消玉殒。如今自己也好,江信恪也好,身份地位,情商智力,都与十七八岁那年不可同日而语,难道还会如同早年那般势不两立、你死我活

    当颜开平观察江信恪的时候,江信恪也在观察颜开平。颜开平的变化是极大的,当年的他性格暴戾,每天都带着隐隐的忧郁,他跟野心勃勃、只是想在街区混出名堂的自己不同,颜开平的拳头上不知携带了多少压抑着的愤怒、无法对外诉说的苦闷,他玩儿的相当疯狂,就像那个年纪所有自甘堕落的青少年。

    而现在的颜开平却将那些暴戾全然掩盖起来,他身上有的只是成功人士的自信,稳妥,与运筹帷幄。他像是这群人的统帅,这个世界的统帅,即便他仰着头看自己,似乎也只是在等着自己走下楼去,谦卑的跪在他面前。

    江信恪忍不住笑出声,他的兄弟变化实在太大了,他都有些不敢认他了。

    颜开平认得这样的笑容,他太熟悉这个人了,他这个笑容代表着嘲讽,以及敌意。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只是做梦。

    颜开平因为他的笑也挑高了嘴角。他并不畏惧这个人,二十多年的商海浮沉,权力倾轧,颜开平最擅长的就是“斗争”与“周旋”,不管对方是千年老狐狸,还是剧毒响尾蛇。

    江信恪放下手中的书,热情的从二楼走下来,张开了双臂迎向那面带微笑的颜开平“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开平。”

    颜开平爽朗一笑,将稍稍矮他一点的江信恪抱进怀里,豪迈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彼此彼此呀,信恪”他推开他,一只手搭在江信恪的肩上“我到现在都惦记着你给我做的烤野鸡。你走了以后,我就再也吃不到这个味儿了。”

    江信恪低低的笑“这个没关系,咱俩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说起来,我其实一直欠你一个人情。”

    “哦,什么人情”颜开平挑了挑眉毛。

    “你当年送了我一顶非常贵重的帽子,我受之不武,所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江信恪的眼睛里闪烁着星子,附在他耳边轻轻的说。

    面带笑容的颜开平凝滞了一秒钟,马上哈哈大笑“老弟,你也太见外了,咱俩之间谁跟谁再说你救了我四弟,我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还能收你的礼物呢”

    颜开平不再与他对视,而是一边四处看一边问江信恪“说起我四弟,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江信恪环起胸笑答“他现在在我房间里休息。”

    颜开平回头,笑得连犬齿都露了出来“信恪,你果然还是老样子,总是那么热情周到。”

    “二哥。”二楼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正在竭力压抑怒气的颜开平猛地顺着那声音寻去,只见颜绪穿了一身纯白的睡衣,身后还披着一件宽大的、明显不符合他身材的大衣外套。

    颜开平看到找了一天的人,心里顿时像浇灌了清凉油,整个都敞亮了起来。

    但是面前人看见他时却不像自己见到对方那样开心,他的脸色很差,苍白到没有血色,两只眼睛还蓄了一点泪花,双唇微微颤抖。

    在颜开平眼里,他看起来委屈,惊恐,绝望以及痛苦。颜绪甚至在接触到自己目光的那一瞬间,逃避似的移开了目光,并紧紧的抱住了双臂。

    他这样不好的、仿佛遭到蹂躏的反应让颜开平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脸色铁青的看向江信恪,那个男人目光平静如水,只是仰着脸用暧昧的眼神凝视颜绪。

    “颜绪,你醒了”江信恪走向楼梯口去迎接颜绪,但是颜开平的动作却比他更快他堵在了楼梯口,阻挡了江信恪的动作。

    满身肌肉都绷紧的颜开平向上伸出一只手,用那压抑的嗓音命令道“下来”

    江信恪也一愣这个人的情绪,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性情压抑、充满愤怒的少年时代。

    江信恪心底忍不住笑,这笑的涟漪越扩越大,一直扩大到脸上,他甚至必须要转身走开,才能将心中的快感掩饰起来。

    楼上的颜绪却因为颜开平脸上显而易见的杀气感到紧张。他见到二哥的那一刻,心底说不出的委屈和欢喜一股脑的倾泻出来,就像九死一生的孩子见到父母那样忍不住落泪,他恨不能马上扑过去钻进他的怀里,在他胸膛痛哭失声,让他紧紧抱住自己、安慰自己。然而他又有得知真相之后深沉的怨恨和痛苦,他怨恨颜开平把他当替身,怨恨颜开平肆意的伤害他。

    但是令他最痛苦的,却是自己得不到颜开平的真心和爱情。

    颜绪对于下不下楼梯踌躇不决,只是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了想逃离颜开平的念头。

    “快下来”颜开平咬着牙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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